不过,李家向来是福荫有德之家,李氏也是行善积德之人,她的血肉~!
胡胖子没想到,鬼焰火,真的会炸上九天化为烟火璀璨。商静庭那向李氐的一扑,还未扑近,便直冲九天之上,炸为烟火光灭。
胡胖子的嘴都闭不上,只能用手一托,强令合上,否则与商家兄弟那般,也太有些丢人。
商静庭魂魄一灭,整个商府便如地震一般,荷池水涸,假山石塌,宗祠祖阁化为灰飞朽腐,凡以聚阴吸阳为阵的居所,尽坍塌不存。
然,一众主仆尽皆未损,只此处屋倾房损住不得了。
恍若萤火虫般的灵光成群结队,绕着三爷飞舞蹁跹,似在相谢,而后随着聆音现身,尽飞入聆音身后的那扇大“门”而去。
第二十七章
三爷看着这池涸、房倾、厅塌的,忽觉意兴阑珊,清削透玉的修长手指轻揉了把球球的暖厚皮毛,轻轻长叹,宛若银河星殒的寂寥:
“多行不义终招恶果,只是这夜深露寒的,露天而居,怕是有些个不便。胖子,爷先去寻休息,尔等自便。”
“诶,三爷,等,我一下……”
胡胖子一个没拦住,三爷已领了胡九消失无踪,胡胖子收了音,苦了脸喃喃报怨:
“您老人家到是走慢一步,好歹捎上我胖子,让胖子我有地儿睡上一觉呀!”
睡?胡九若知胡胖子的报怨,非呸他一脸唾沫不可,三爷去休息的地儿,你想搭伴睡觉?是嫌自己活得够了吧!
血海之地,广浩无边,除了血海红流,便是遍地开满的荼靡花。
腥红若血,妖娆诡谲,花若未开时,枝生利刺,形若荆棘,花若开时,妖艳绯红,见之目眩。
胡九坐在花丛之畔,用把象牙小梳给球球梳毛,支着腮叹气:
“小毛团儿,你可真是够有福的。冥地三尊之一是你的主子,我这修成精道的给你梳毛,侍候你的吃食,天底下有你这么享福所宠吗?
不过也是,你这么胖,一不小心就被人当肥猫,不是主子养着,非让那些个饿疯的,给扒了皮儿煮来吃了不可。”
胖虎崽儿懒洋洋的一抖圆耳朵,眼皮儿也不掀一下,只当胡九在念经,气得胡九咬牙,却愣是不敢说一句重的,球球可是三爷的宠。
血海红流,艳若火融,于血海之中渐渐有人坐起身来,长衣月白,指若脂玉,肤似月华凝霜,眉秀如浓墨描就,一双桃花眸,似若有情更无情,唇绯丹霞轻勾,恰如仙者步九重。
三爷容颜极盛,世间少有的好容貌,象株繁花绯艳的桃花,艳色惊春,不因世间褒贬而减其色。
自血海之中缓步而出,三爷眉间冷肃之色更凝,他随手轻招,球球浮空轻投入三爷怀中,美滋滋的轻蹭自家主子,娇憨的“嗷呜”轻吟,以示亲热。
“小东西,胡九把你照顾得不错。”
三爷如玉脸上轻显出丝笑影来,他方欲夸奖胡九几句,却忽觉心中动念,身形一闪间,已出现在间客栈的后院中。
胡胖子正陪着位中年人在院里打转,已急成热锅上的蚂蚁。胡胖子正在双手合什,举过头顶四下拜拜,口中念念有词:
“三爷,三爷,三爷,有急有难,救命啊!胖子这身肥肉,可全托给您啦!”
“胡胖子,你是一日不烦爷,你这一身的肥肉不舒服。”
三爷语声淡淡的,他素日便不喜这红尘纷扰,却因这胡胖子几番破例,却是缘与胡胖子的三分薄缘。
而今这胖子却似黏上了般,这般三番四次相扰,三爷也难免有些个动气,脸色微沉,桃花明眸潋滟不再,冷冷冽冽似凝上层薄冰,寒凛清冷。
“三爷,真不是我胖子没脸没皮的讨嫌,象个没够的冤鬼似的烦着您老人家,实在是,程家这事儿,真的只有麻烦您。”
胡胖子如何不知自家这般行止让人生厌?
可他也没办法,商明宇、商明皓兄弟正忙着安排家中老小,重整选地建宅。
程家之事,自便落在他头上,何况他就是为这,才将三爷“骗”至开封的。
商均(商丘)程氏清贵之门,世家大族,人口自是不少,但再是多,也架不住族中青年子弟不分嫡庶,不论主家旁系的诡异死去。
缠着胡胖子的中年人,便是程氏主家嫡系一脉的族长,程方平。
程方平年约四十左右,身形不高,一身褐色织金缎的常服,胸前挂着绞金链的怀表,十个手指上到戴着八枚宝石戒指,什么猫眼,红宝,翠玉戒,看得人晃眼。
程方平五官平平,那一双眼却极有特色,单眼皮,小眼睛,总似没睡醒似的,睁着和没睁一个样。
此人虽其貌不扬,但能稳坐嫡系族长之座,便定不是个好相与的,故,与之相交之人,从不因其貌而轻看他。
程方平在三爷方一现身时,便小退一步,看似畏缩,实存戒备,有心拿胖子顶缸。
他做得隐密,原以为无人能觉,却被随之出现在他身后的胡九给看在了眼中。
胡九贪馋,胡胖子好吃,这俩自认是一对食友。既是友,胡九又何容程方平这般动作?
只是,胡九虽是心中不愉,却终是存世已久的大妖,人心善恶见之不少,自不会冒然点破。
况,胡胖子何人?敢单枪匹马下地寻墓的,没点子看破人心的眼力劲儿,他早被坑死在地底了。
只不过是大家装象,互相演戏,纵然心中咬牙,脸上却是欢颜喜笑故作不知罢。
胡胖子眨着黑豆小眼儿,可怜兮兮的看着三爷,只差没挤几点泪来应景,他是真怕这祖宗甩手不干。
三爷随手轻挥,一方卧榻已摆在那株梨花树下,梨花似雪,簇簇满枝,压得弱条低垂,柔风轻过,雪瓣缤纷。
三爷斜倚榻上,轻执玉盏,浅酌轻呷。
盏中酒色清碧,绕鼻而来的酒香中还有几分梨花清甜香气,一瓣似雪梨花瓣飘落酒中,映着碧酒,有种别样风流美态。
三爷的手细腻白皙,宛若上好羊脂美玉,甲若粉贝,轻执玉盏,让人看得神迷目眩。
“三爷~~~”
胡胖子拉长了嗓子,他是真的没招,对上三爷他就自动矮半截,那张能把麻雀骗下树吃肉的巧嘴,也似少了半拉舌头,全无用场。
“商均程家?祖眠之地的风水到不错,确也出过几许济世之才,助帝之妃,可惜终是贪婪太过,自招其祸。”
三爷轻抿酒水,淡淡酒香连这梨花甜香也掩之不去,反似融入这花香之中,更添几分韵味。
三爷的嗓子,也因这酒花交融的薄香而显出几温软,象冬雪融化的春水,听在人耳中,也有几分让人心欢的醉意:
“天道之下,寿数短长,皆与因果有关。尔辈自造业果,引来绝裔之危,寻爷,又有何用?
想来,姑苏齐家尔等早已去过,自也是被拒门外,这才寻上这胖子来诓骗爷吧!”
要糟!胡胖子只听得三爷开言点明因果,便知自家这情,讨得不是个地方,这下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程方平此刻到从胡胖子身后转了出来,向三爷恭敬施礼:
“商均程方平,见过冥河三爷。”
第二十八章
“程,方平,么?”
胡九不知何处掏出盘酱凤爪来,随手递给胡胖子,示意他也吃,边咬着酱爪子,边口中含糊不清的道:
“这名儿……好熟!似乎三十年前,商均有这么个名儿的年轻人,说是其为救回自家老子,曾以自家一双儿女,换得其父三年阳寿,乃是个大大孝子。”
“小九儿记得不错,他便是眼前这人。”
三爷轻垂眼帘,睫羽如扇在下眼处投下些许阴影,那冰凝雪琢似可透肤见骨的修长手指,在虚空里漫不经心的画着什么。
语声泠泠,若如丝细雨在天地间织着银白纱幕,又似玉溅冰碎时那绝美之音:
“此君貌似孝子,却为子不孝,为夫不仁,为父不慈,假言托欲为父续寿,将二子献祭,以补己之寿,却让自家老父平白担下恶名。
更以诡术借长生之名,诱同族犯杀子之罪,自家却暗借法阵之力,偷取无辜子侄之寿,其行其心,可诛。”
程方平素不信鬼神,他昔年敢犯天地之怒,以其垂死之父为己掩其恶,便没怕过什么报应不报应。
只是,他从不信什么地狱阴司,自也不信这俊美风流,宛若盛开一树桃红绯艳的青年,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那声“三爷”,不过敷衍。
然,这天地星辰从来变数横生,程方平眼中这容颜昳丽,冷傲如霜的青年,却在随口之间,道破他自以为很慎密的暗中行为。
程方平吸了口凉气,不知怎地,有些如芒在背。
胡胖子觉得,自家,有些,蠢!
能与商家数结婚亲,又与商静庭私交甚好之辈,又如何是他自己从前所言那般简单,纯良?
胡胖子自己都觉得自家脑子笨,实在是,不够聪明。
且不论胡胖子如何想法,程方平却是真的心惊,他向来不信鬼神,更不信报应,私心只觉这俊美青年不知何处窥见自家之私,欲以相胁。
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程方平忽地袖中滑落三枚柳叶镖,抬手直击三爷及胡胖子和胡九三人。
欲一举灭口,不留后患,连胡九这个小丫头,也没打算放过。
这般手段行止,三爷根本连眼皮儿都懒怠揭一下,胖虎崽儿球球直接胖胖小爪虚挥,那三支柳叶镖便坠了地。
胡九轻蔑的一个白眼儿甩来,张口吐出堆细小鸡骨,上面连半丝筋肉亦无,干干净净犹若原就如此,口中冷笑:
“无知凡人见得多了,可如此无知之辈,到真是平生所见。连三爷驾前也敢放肆,看来,你果真活腻了。”
“活没活腻,也轮不到你这小丫头片子来嚼舌。”
程方平冷笑,那双小眼中透出毒蛇般冰冷而无情无绪光彩,象条潜行于枯草腐叶中的蝮蛇,正伺机将猎物一举诛杀。
程方平抬起左手,掌中一柄小巧精致的手枪对准了三爷,阴测测的冷笑:
“你纵有千般能为,百种手段,可终不过糟粕,在这种火器手枪面前一切幻术,不过是烟云。”
“幻术?无知凡人,你以为你是谁?!”
胡九冷笑扬眉,跟了位不爱开口,只凭实力拍人的主子,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狐假虎威,哦,不!是冥神之威的,痛快怼人。
——怼完之后,打得过可以上手,打不过,有主子呢!
程方平虽通风水,知命数,精法阵,但其人并不信天地鬼神,只把所知做弄权之术罢了。
不畏天道,自恃骄狂之辈,又何知这天地广浩,星宇无尽?
他只以为有利器于手,无所畏惧,却不知天道无常,虽不轻理凡尘俗世,却有报应临头。
胡胖子这会儿仗着有三爷在此,又对程家事听了个糊涂,便也不管不顾,先紧着自家好奇心来,自顾自的凑三爷身边,涎皮赖脸的求解:
“三爷,您是神人,能知天下事。可我胖子却还在云里雾中,只听说程家举族青壮,尽皆接连陷入沉梦,而后身死。
却不知起因何来,更不解是何邪物,故,特向您请教一二。”
三爷轻抿一口清澈如泉的酒水,那沾染酒色的朱唇若流霞丹朱般明艳,桃花水眸中泛起丝丝水色,见之潋滟,语声轻缓,若轻轻划破天地的水刀,明净有力却又直透人心:
“天地浩瀚,这世间最邪最险不是妖魔,乃为人心。贪欲从来皆是恶之源,端只看所贪者为何。
商均程氏,其实在七十年前便寻过爷,只是,当初所求,与今日不同罢了。”
“不同?难道他家那么倒霉,七十年前便撞了邪?”
胡胖子那肉肉都快挤没的小眼睛中,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谁说男人不八卦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非是撞邪,而是其族与供奉的巫灵有诺,用程氏一族皆不能享不惑之寿的誓约,换来世代清贵,出名臣后妃的兴旺。
只是,人心极贪,有了名利荣华之后,自是惜己寿不能享,故数次寻上齐氐无果后,又将主意打到爷身上。”
胡九斜睨一眼脸色青白红紫交替的程方平,看着他气得小眼睛都快鼓出来,手指无数次绷紧,欲开枪,却终放弃。
心下了然,只又抓起只酱凤爪塞嘴里,而后几嚼之下,吐出一根根细小干净的鸡骨,吃得极美。
“代代活不过四十,只求能享受荣华?这族人的脑子没病吧?”
胡胖子听得几乎没跳起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来了句:
“娘吔,得亏我胡家祖上没出这种糊涂祖宗,否则,四十寿尽,怎么想也冤啊!”
“天道好还,你以为便宜那么好占?”
胡九丢给胡胖子一只酱猪蹄,为自己的食友解惑:
“天生万物以养生灵,人亦不过是生灵之一罢了。然,人心贪婪,事欲先占图享,屡犯天道,故神隐仙离,任由凡人自己煎熬。
若知反省,则得福缘以延其宗族,若不知省,一味掠夺天地所赐,却又不悯苍生,祸事临头,什么风水祖穴,什么机关算尽,也不过是,自取死路。”
“胡九所言不虚,程氏一族以寿数换取荣华,原是他们与巫灵之间的誓约,你情我愿与人无涉。故,爷并不理此事。
然,就如你这胖子所见,人心不足,得了荣华,又觉寿短,人心不平,便也生怨。”
三爷仰首间,一盏醇酒下喉入腹,几缕霞红薄晕染上玉白双颊,眸光似水,宛若雪融冰化,流转顾盼间,勾得人心浮动。
若玉溅泉流的语声,似温柔中挟着彻骨之寒,缓缓入耳入心:
“皆云父子天性,兽怜其幼,可也有那禽兽不如者,为享高寿,为贪这红尘浮华,甘为那丧尽天良之事。
程方平,尔可知,汝今能立于爷之面前,乃是四十四年前,尔父舍下尊严,一步一叩首,跪行至昆仑山下,为尔求来的。
你陷父入罪,令其生背污名,死后不安,枉顾生养大恩。尔父养下你,还不如养犬于室,可守宅护主。”
第二十九章
“哪又如何?他是我老子,生养了我,我要的东西,他也该一并帮我办了才是。
可那老杀才,却道什么天理报应,说什么人心善恶,叽叽歪歪的让人心烦。”
程方平脸色狰狞,阴测测看着三爷,那双小眼中露出种贪婪而邪恶目光,伸出鲜红细长舌尖轻舔唇皮,笑得森冷:
“找上你,是因为,三爷寿数悠长,容颜不老,且皮相绝佳,是换魂夺舍的首选。”
“夺舍?夺三爷?你没病吧?!”
胡九“咕咚”一声,鸡骨直吞下喉,呛咳几声后,眼珠子直瞪得溜圆几乎脱眶,有些哭笑不得,用种怜悯的神色看向程方平,象在看一个傻孩子:
“你真把自己当神了吧?还夺舍?你能掠夺你族中青壮者之寿,一则乃因他们与你有血脉之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