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动静平息,司宏阔和曹骏灰头土脸从石堆爬出来,对视一眼,庆幸自己在大能斗法中捡下一条命。
林中已经恢复平静,只留下一地战斗的狼藉。并没有看见尸体,曹明镜和戒律堂道君不知道去哪里了,也不清楚是谁胜了。
可看依然笼罩全宗的护山大阵,料想曹明镜应该没死。
天衍宗已无正常秩序,所有弟子和掌事们都作鸟兽散,四分五裂不知各自躲藏在什么地方。
现在更危险的反而不是他们,有元婴期修士做出头鸟,其余的修士倒还有喘息之机。但一旦被曹明镜抓住,也意味着毫无抵抗的死亡。
溪洞天药田里,某一处隐蔽的山洞。
一名金丹修士正潜伏在洞口,小心翼翼往外张望。洞口里外三层堆满了阵盘、阵旗,都是高品质的法宝,如今却只求它们可以隐匿踪迹,不要叫‘鬼’发现。
那金丹修士确定了周围无人,小心翼翼挪回洞中,叹气:“到底要在这里躲到什么时候?”
这周围只有药田,这处洞穴以前是用来堆积秸秆的,少不了有股陈年累积的腐烂味道。
放到过去,这些金尊玉贵的真君和真传弟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可如今,只有这些被人遗忘的地方才有活命的机会。
另一名金丹期掌事摸了摸怀里亮着的传讯玉符,好像攥着最后的希望:“天衍宗被封,外头应该已经听见了风声。我又和家族求援了,白玉京会盟不会坐视不理,现在只需要等待。”
“事情怎会发展到如此……”
“掌门狼子野心,竟然无一人看出来。”
“或许有,只是趁早被灭口了罢了。”
“哎……暂且等待吧。索性还有元婴道君们可以一敌,咱们还是安全的。”先前那金丹修士说道,哭丧着脸。
坐在靠墙一侧的秦秋水冷笑着:“可惜我们有命逃,没命等。”
“你说什么?”
秦秋水:“你以为曹明镜会这么仁慈,只杀元婴修士?你以为他现在的寿元,真的能熬过化神雷劫?”
她望着天边如肥皂泡一样把众人笼罩的护山大阵,面容哀戚:“我师父已经死了。接下来就会是我,直到他吸光宗门所有的人。”
*
天衍宗外,白玉京的其他宗门都怔然地看着天衍宗护山大阵开启,然后把像口锅似的,把所有人困住,不进不出。
他们听闻了里头惊世骇俗的炼狱境况,用尽一切手段企图打破大阵。全白玉京闻名的阵法师都凑在了一起,连夜研究如何终止阵法。
但只得出一个结论:护山大阵是天衍宗掌门所控,唯有一宗掌门才可关闭。
“那就挖地道,挖通地下进去总可以了吧?”
“传送阵呢,用一个传送阵连通里面如何!”
“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儿啊!我儿还在里面生死未卜!”
“曹明镜这厮简直是畜生——”
众人怒骂的同时,也有人心中悄然生起了茫然和疑问。
仅仅是因为寿数将近,想要破境就可以干出拿全宗抵命的事,可延长寿数的办法不止一个呀!天材地宝、神级法器……
曹明镜当了几百年的掌门,要多少机会有多少机会,为什么不偏不倚,是今天呢?
这么多的修士堆砌起来的修为,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真的不会被撑爆吗?
有人喃喃:“莫非天衍宗还有什么隐藏的大秘密……”
正在这时,宋瑜等人赶了回来,她大声叫道:“有!他们一直在破坏封魔印,利用黑域内的魔兽内丹敛财!天衍宗、千机阁、银海书斋、墨玉丹,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众人咋舌。
日月宗的宋宗主走出来问:“瑜儿,你有证据吗?”
宋瑜急吼吼拿出留影石:“爹,是我们亲眼所见,封魔印有松动,而曹明镜派来的下属手里有用不完的瘴毒!”
宋幻、黄镶等人也纷纷出言。
白玉京各门各派的掌门人今天再三受到惊吓,只觉得心脏都不好了。
“封魔印……还以为曹明镜只是贪婪,没想到他根本想拉天下下水!”
“黑域一年比一年活跃,并不是因为我们疏于防备。而是天衍宗一直在吃里扒外!”
“现在来看天衍宗内部也是受害者,曹明镜一人得益而已。”
“他还有多少同党,莫非你也是!?”
“你少污蔑我!”
白玉京会盟也出现短暂的混乱,大家互相质疑、互相诋毁,生怕内部还混着恶人。
有修士哀叹一声:“年年为了封魔印死去的修士又何止千百。曹明镜此举,造孽啊。”
“还有百年前灭族了的戚家也是全部死在了黑域,家主好像还是曹明镜的师弟吧……”
疑惑与议论纷纷,却听一道声音倏而盖过了所有纷纷,一字一句清晰响起。
“我父亲母亲是冤枉的,他们行得正坐得端,至死都是为了正道,绝不会和黑域产生什么苟且。”戚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出来,面色如水,“我戚家上下全是被曹明镜害死!这个名,正的太迟了。”
有人猛地怔忡,与周围相熟之人交换眼神,也有人陷入沉思,只觉得不知为何,心头悸动。
戚慈的手在他话音才落时,便已经放在了剑柄上,再侧头看过去一眼,眼底已经有猩红。
还是宋宗主站了出来:“慈惠道君,当初戚家的惨案已经难追,我们白玉京会盟会为你父母沉冤昭雪。只是如今天衍宗正逢大难,还请你为曾经的同门出手相助。”
其他几个宗门的人也都七嘴八舌开口,大抵意思都是悔不当初,瞎了眼之类的告罪声音。
所有人都等一个回应。
戚慈眼底的光灭定,他的眼瞳短暂地被愤怒光芒照亮,却又旋即黯淡下来。
他听着其他修士的话语,唇边慢慢有了一抹自嘲般的笑意。
“当初戚家全族战死,无一人帮我父母说话,如今却要我去救他们。”
看见别人难看的神色,戚慈笑着说:“我倒也不是非要见死不救,只是想给族人讨一个公道,问一个问题。”
霍忍冬没有问他要问什么,她听着戚慈的声音,眼底的那些恹恹终被洗刷干净,她握住了他的左手。
戚慈抬起右手,拔出雷刑剑。
紫色长剑出现的刹那,他所有的脆弱和愤怒都荡然无存,站在众人视线中的,依然是那个有天下第一剑盛名的天衍宗师叔祖。
戚慈握着霍忍冬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侧,开口:“这修真界,到底是谁说了算?是大能、是白玉京会盟,还是芸芸众生。”
“这个问题需要你们好好想,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人需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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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掌门印鉴
杀一个人,不必指名道姓,自然是指曹明镜。
笼罩天衍宗的护山大阵宝光闪烁,无论是什么法宝击打在上面,也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不出一会就会消失无踪。只要有地下灵脉在的一天,护山大阵就不会消亡。
而无数人的目光追随那对男女而去,终于见他们停在了上山的牌楼前。
一身白衣的霍忍冬靠在一袭黑衣的戚慈身旁,两人身形单薄,和众多白玉京会盟的修士一比,好像孱弱无比。
那么多人都想不出办法,他一个毛头小子,真的能破开护山大阵?
既然大阵只承认掌门,那就给它掌门。
戚慈单手提着雷刑剑,目光怀念地看着剑身:“青霄玉是我母亲的遗物,而这把雷刑剑,是师父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我在师兄弟十几人里年纪最小、修为最低,师兄师姐们都很不满,为何师父会把本命佩剑留给我。现在想想,或许是为了今天吧……”
雷刑剑身亮起宝光,倏地飞上天空,剑尖划出流畅的弧线,在天空连成一个复杂莫测的图腾,直直朝着护山大阵飞去!
下一刻,原本宛如龟壳般牢固的结界,被图腾触到的瞬间,立刻凹陷出一个缺口,戚慈和霍忍冬很顺利地飞了进来。他们两人好像身带金光,在阴云笼罩的天衍宗上空带来一束新生。
无数躲藏在炉灶下、山洞里、树根间的弟子们全都下意识抬头,看向那一束打破结界的金光。
灰头土脸的司宏阔和曹骏二人缩在树林里大气也不敢出,此刻人人自危,哪有平日里天之骄子的自信。
他们甚至做好了自己今日会死在这龟壳里的准备,可没料到,竟然有人打破结界进来了,这结界竟然是能被打破的吗……
当他们看到那人杀上山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他们从未有这么高兴的时刻!
这时谁也不管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以杀入道,他到底是不是克死全族或者身负杀孽,弟子们只是全都热泪盈眶地站了起来,欢呼雀跃着挥舞手臂。
“师叔祖——”
“是师叔祖来了!他来救我们了!”
躲在山洞里的金丹修士们也听见了这动静,因为离得太远,他们没认出来人的面孔,但那相携的男女身影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对象。
“是他啊,”秦秋水松了口气,“终究还是他来了。”
旁人:“是慈惠真君?”
秦秋水:“早就是道君了。”
旁人咋舌:“竟然如此天赋异禀吗……”
而在鹭泽山巅,正在掌门洞府里打坐的曹明镜陡然睁开眼,他吸收了好几个元婴修士的修为,丹田气海充盈,此刻面孔已经看起来至少年轻了十岁。
他手掌猛地一拍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双目所及之处,天空顶端的结界被从外破开一个小洞,一眼就能看到有人穿透了结界。曹明镜眉头一皱,手掌拂动,再次启动护山大阵,将刚露出的缺口补齐。
“不——放我出去——”
“别关!”
在诸多弟子的哀嚎声里,结界再次变得密不透风。
“呵呵呵。”曹明镜冷笑着,但他显然也是被激怒了。他算无遗测,算了那么多年,谋算了无数的人。他也算到了戚慈会来宗门,但唯独没有算到……
“冲恒那老匹夫竟然留了后手,他竟然把掌门印鉴留给了你!”
冲恒死的时候他才多大?戚慈那时只不过是个刚刚筑基的黄口小儿!他能懂什么?他凭什么拿着掌门印鉴!
曹明镜发髻散乱,半黑半白的须发纷飞,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他一手持着照天镜,一手呈爪状往下虚虚一抓,竟然一口气就抓到了好几个莽撞冒头的小弟子们。
在绝对的修为差距面前,他仿佛抓鸡似的将这些筑基、炼气的小弟子们提到半空,看着他们无力地挣扎和恐惧地尖叫,有的甚至还吓晕了。
曹明镜被这强者绝对掌控的场面取悦了,他眯着眼睛,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子:“戚师弟,你能压制瘴毒神色清醒地走到这里,师兄格外佩服。”
戚慈:“别叫我师弟,师门上下没有你这样的恶人。”
曹明镜发出一声气音,他被气笑了:“恶人?哦,你是说当初的戚家人吧。是啊,你的父亲母亲、家族中人,他们全都是枉死的!是我动的手脚没错,可凶手不止我一个呐!雪崩时没有一朵雪花是无辜的,天衍宗上上下下的修士,他们全都该死,他们都不值得你救啊。”
曹明镜指着被困在半空的弟子们:“他们的师父、师祖,当初也曾欺辱过你,对你戚家的污名视而不见,仔细说起来,你比我更应该杀他们呢!”
戚慈听见曹明镜的话语,唇边慢慢有了一抹自嘲般的笑意。而还活着的天衍宗诸人,脸上则带了恐惧的战栗。
就连霍忍冬也有些怀疑,戚慈会不会对天衍宗众人怀有恶意,就听他冷冷开口了。
“杀他们?我倒是没兴趣。”
“但是你,我是一定要杀的。不光是为我爹娘和族人报仇,也是为师父报仇,为圣树村报仇,为你滥杀的众多无辜报仇。”
戚慈伸手一招,悬停在天空的雷刑剑再次回到他掌心,璀璨的金光化为紫色雷光,“噼啪”闪烁着缠绕周身,天空开始形成雷云,轰隆隆的。
曹明镜脸上松弛的肉皮颤抖着,他扭曲的五官已经无法维持仙风道骨的神情,说来也奇怪,明明外表在变年轻,他的脸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为门派呕心沥血,用半生才将天衍宗培养成白玉京第一大宗。我之功高盖世,你有何资格置喙!可为何,为何冲恒他还是不信任我?还是看不上我?!”
曹明镜抓着自己胸口:“就因为我资质普通,不及你们天生剑骨……”
他苍老的手颤抖着,但很快又露出一个贪婪的冷笑:“天生剑骨?快了快了……白素的剑骨被我取了一半,再加上你的这一半,我就能拥有无可匹敌的肉身。”
曹明镜张开双臂,风将他的头发、衣袍吹得乱七八糟,他大声道:“再加上这全宗人的修为,就能将我一人造成人神!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冰冷的风将老人的声音吹散,戚慈垂下眼眸,声音漠然:“师父当年说的果然没错。”
曹明镜挑眉:“那老匹夫说了什么?”
“他说你懦弱无能,心窄善妒,不堪大用。”戚慈表情戏谑地看着他,“若我父亲尚在,这位子怕是轮不到你。”
曹明镜闻言一愣,下一秒瞬间暴怒,嘶吼着:“他凭什么这么说我,凭什么——!”
第152章 千剑如林
曹明镜出手的一刹那,仿佛所有天地万物都变成了黑色的影子,只剩下了他手里穷尽无极的照天镜,而只要被那镜光照射到,便会被穿透身体,继而化为齑粉。
在悄悄注视这边动静的修士们在这样纵横睥睨的镜光力,不由自主地闭目后退,恨不得把自己蜷缩起来,好躲避那无孔不入的光线。被曹明镜吊在半空的小弟子更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
然而他们目之所及,却惊讶地发现,戚慈不闪不躲,竟直直持剑迎了上去。
“镜光再强,不过转移。你之辉光,可比日月?”
戚慈握紧了霍忍冬的手,二人身负明光,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举剑,众人就感觉有恢弘盛大的气息骤然强压下来。
落日剑和雷刑剑,一者召唤太阳,一者唤醒沉魂。
曹明镜的照天镜被极光反射震退几步,他大怒,刚要抬手打出一掌,忽然听见周围的山林、建筑忽然响起万剑齐鸣。
受前任掌门冲恒祖师的印鉴吸引,天衍宗各峰各脉的剑池、悬崖、听剑阁内,骤然万剑出鞘!
无数剑锋的铮鸣声此起彼伏,躲藏在各处的弟子们愕然望着自己的配剑,发现怎么念咒也不管用,这些剑狂躁又鼓动,就那么毫不犹豫挣脱自己的主人飞走了。
躲在山洞里的秦秋水也感觉到储物袋中的飞剑在震动不已,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本命的召唤似的,几乎要将储物袋中其他东西搅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