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的极快,竟跟我们同时到的家。”
“我是怕你被他拐走,这才走快的。”
李幼白僵住,讪讪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个大活人,怎会青天白日被拐走了。”
“说不准。”
他情绪低落,李幼白看出端倪,问:“你方才去哪里了?”
卢辰钊:“看尸体去了。”
少顷又道:“城东发生命案,有人路过发现十几具尸体,便去官衙报案,刑部和大理寺都去了人,但很不巧,这雨来的太突然,将线索也都冲的差不多没了。”
城东房贵,治安也比城西好,此番命案人数多,便显得很是蹊跷。
李幼白嗯了声,问:“是劫财?”
“不像,伤口都很整齐,寻常劫杀大都没有这种身手,有点像兵营中训练有素的人。”
这让李幼白想起一人,两人对了个眼神,几乎异口同声:“刘瑞君。”
卢辰钊叩了叩桌案:“所以她杀这些人,不求财,求的是旁的东西。”
“于她而言最迫切需要的,”李幼白一下想出来,“籍契文书,她应当拿着这些人的身份出去城门了。”
卢辰钊投来认可的眼神:“此时怕是追不到了。”
城东被杀的十几具尸体,非富即贵,凭着籍契文书便能顺利出城,而不会引发怀疑。毕竟陛下搜索刘瑞君,也只是暗中去查,怕引起城中百姓惊慌。
要知道刘瑞君带走的兵马足有两万,是能煽动一场风波的。
“她之前残杀占领村镇的行为,实则都是为了城东获取籍契转移视线,误导我们朝着另一个方向去查。而她趁机出城,汇集兵马后不会逗留京郊,她是要南下。”卢辰钊眼睛一亮,“她要去淮西找昌远侯。”
刘瑞君不知卢辰钊已经秘密见过昌远侯,也说服其站在燕王一派,故而想着挟昌远侯世子去淮西起兵,打通南下北上的防线,此举着实大胆精妙,一旦成功,南北驻兵将被分散开来,而仗着有利地形,她也能快速集合兵力。
刘瑞君本身在坊间就极有号召力,从贞武年间起,她主张科举兴起女子入仕,得了不少女郎的拥护。之后在一些朝廷决策上更是屡屡受到推举支持,不得不说,刘瑞君在民心上用了很大心思。
卢辰钊攥了攥拳,李幼白道:“明日姜皇后生辰,你也会去,对不对?”
“到时你可以借宴席的机会同陛下禀明此事,也不会惊动刘瑞君可能隐藏的眼线。”
卢辰钊点头,一阵冷意袭来,他打了个喷嚏。
李幼白起身,将那大巾盖在他头上,他侧身,握住她的手,轻擦了两下后将人扯到自己身前,亦站起来。
他相貌端正矜贵,此时眉眼间带着雨水,有种异样的浓情。
尤其他如此专注地望着自己,李幼白手蜷了下,他眼皮抬起,握着大巾将她包起来,揉了揉她打湿的青丝,声音暗哑:“闵裕文找你,是不是让你明日一同赴宴?”
“是,但还说了些对我们查案有用的事。”
他下手很轻,怕擦疼她,但这种轻盈让李幼白浑身发热。只觉一股奇妙的酥麻沿着头发传向心窝,她想挣扎出来,但又被他箍在身前,仿佛一定要给她擦拭干净才肯罢休。
“李幼白,贵妃是不是特别满意闵裕文?”
李幼白却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遂有些迟疑。
“我知道,贵妃一定是喜欢的。”他有些沮丧,看起来像被抛弃了似的,李幼白有些于心不忍,但又不知如何安慰。
她试探着垫起脚,双手慢慢捧住他的脸,很是认真地一字一句道。
“卢开霁,你要记住,我不管他们喜欢谁。”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说罢,她一咬牙,冲着那水润的唇亲了上去。
第72章
她突如其来的吻令卢辰钊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从未如此主动,倒叫他受宠若惊,擦拭发丝的手顺势挪到她后腰, 将人揽着轻轻提起,俯身,在她想要浅尝辄止时,衔住那柔软的唇瓣。
李幼白的手从他脸庞落在他肩上,两手环过他后颈, 他弓腰前倾,她被迫承受。
秋雨下的地面都泛着银光, 一如两人此时的唇色。
李幼白微微喘息, 靠在他胸口听那强健有力的心跳。
卢辰钊圈住她,低沉的声音一点点侵入耳中:“我会让你在意的人,像喜欢闵裕文,不, 比喜欢闵裕文还要喜欢我。
李幼白, 我保证。”
李幼白仰起头来, 酡红的腮颊像是抹了胭脂, 她笑,眼眸弯弯, 唇也启开, 露出洁白的牙齿。
“那我能问你件事吗?”
“什么?”
“明日我和闵大人一起去姜皇后宴席, 你别生气, 好不好?”
卢辰钊眸光深邃, 闻言手箍紧, 喉咙滚了再滚,哑声道:“我怎会不生气。”
李幼白:“你知道这只是做给人看的。”
“你很在乎我生气与否?”
“自然。”
“那你再亲我一下, 我便少生点气。”
李幼白脸又红了,却没退缩,滴溜溜的眼睛瞄向他的嘴,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嗒亲了下,腮像是烧着了,她垂下眼睫,喃喃:“好了吗?”
卢辰钊后脊绷紧,被她这般亲吻,像是干草堆碰到火星子,有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混沌之感,他松手,往后退了步,背过身去。
李幼白只当他还在意,还生气,便跟着过去,从后抱住他的腰,将脸蹭在上面。
他身上有股阳刚气,抱着的时候线条硬朗,骨肉分明,单是抱着且不满足,总要更多。正想着,李幼白的手往上稍微挪了些,他一把攥住。
李幼白吓了一跳:“你是不是发热了,手心这般烫。”
卢辰钊回过身来,李幼白用另一只手去触他额头,他整个人像是在锅里蒸过似的,热的冒汗。
“你...不大对劲儿。”
话音刚落,她被他抱起来,两手自膝下穿过将人抱在怀里。李幼白惊慌之下抓住他的肩,像是海上的浮萍,她不敢松手,看他抱着自己快步走到床前。
她莫名害怕起来,仿佛意识到接下来的事自己承受不住。
她想阻止,可又带着隐隐期待和渴望。
然后她被他轻轻放在床上,后脑贴着绸被的刹那,他倾身而下,双腿分开跪在她身体两侧,就那么直直且深情地凝视着她。
她衣着完好,却被他此时的目光盯得浑不自在。
于是她动了下,试图说些什么来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可她刚一张嘴,他便如猛兽般低下头来,手握住她的,轻而易举推到头顶,俊朗的脸庞带着浓浓的热烈,什么都没说,唇便咬住她的。
雨势渐大,房梁上不时传来啪嗒啪嗒的动静。
支开的半扇窗,冷风飘进来,夹着细密的雨丝,又被那潮热的空气染成微醺,头顶的帷帐也变得恍惚起来,视线朦胧,交织着细细密密的光影。
李幼白头一遭接受如此密集的亲吻,很快便觉得呼吸不畅。
她伸手去推他,他纹丝不动,甚至赐予她更为猛烈的风波,直到主动权悉数被夺走,她只能无力地躺在那儿,承受,沉溺,凭着他的欢喜而欢喜。
连衣裳是何时被推上去的也不知道,只是当那手触到从未与人的轻软时,她兀的睁开眼。
对上卢辰钊黑亮的眸子。
他的手,整个儿。
覆满。
眼神中充斥着诧异,震惊,欢愉,以及许多说不清的情绪,顷刻间染满他的双眸。
李幼白脑子轰隆一声。
像是煮熟的虾子,蜷曲起来。
“我..我只是想看看。”卢辰钊艰难开口,手却没分毫退让。
李幼白根本不敢看他,咬着唇不叫自己发出那奇怪的声音,好容易哼了声,却觉得那人像是受到鼓舞,她急的脸通红。
“别。”
卢辰钊果然停住,只是脸色十分焦灼,眼眸像是一团火,亮的吓人。
他呼吸很快,耳朵也全红了,但手却没有松开。
左侧的帘帷被挥落,秋香色的光影洒在两人身上,耳畔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只剩哗哗的下雨声,偶尔几声蛙鸣,伴着冷风又熄灭于墙根。
他抱着她,感受她的温度。
掌心全是汗,眸中尽是火。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平躺在她身畔,双目盯着帐顶,手慢慢放在自己胸口处,叹了声,闭上眼。
李幼白稍微扭头,望着他的侧脸刚要说话,他忽地开口。
“你最好别动。”
李幼白想起方才的事,便乖乖停在原处,真的就一动不动。
卢辰钊想,她根本意识不到在此等情境下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或许她以为自己只想索要亲吻,但有些事一旦箭在弦上,便不受控了。
他贪图更多,想要全部。
根本不是她所以为的那点东西。
他甚至还在回味,以羞耻且难以遏制的心理回味着,不能对她道明,像是可耻的贼,然想完又觉得欢喜,觉得就算此刻去死也值了。
这是一种放任自我的行为,他曾最不以为然,最鄙薄轻视的行为。
只有弱者无能之辈才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他自诩的克制内敛沉稳冷静全无,随着与她的接触荡然无存。
很久之后,雨变得淅淅沥沥。
卢辰钊翻身坐起来,像是换了个人,神色淡淡地为她整理了衣裳,抬眼,看见她圆溜溜的眼睛,不禁滚了下喉咙,随即很快下床走到楹窗处透风。
“明日...”李幼白还在嘀咕明日跟闵裕文一起去姜皇后宴席的事。
殊不知卢辰钊早就将此抛之脑后。
“我不气了。”
李幼白弯
了弯唇,又觉得口渴便去倒了盏茶,好生喝了满满一盏。
“关于刘瑞君的案录我已经誊抄整理的差不多,等再过两日便能交给你核查,闵大人让我避去三桩旧案,想是陛下纵容刘瑞君所为。”
“李幼白。”他忽然开口打断。
李幼白嗯了声,微微皱眉看去:“怎么了?”
“方才,是我逾矩了。”
李幼白好容易平复的心,又倏然炸开,她胡乱点了点头。
他又道:“但我不后悔。”
李幼白:...
“若别人也想对你这般,你需得极力拒绝,尤其是...”闵裕文三字堵在喉咙,他没脸说,毕竟闵裕文看起来便是正人君子做派。
李幼白:“我不是孩子,我知道分寸的,只是你...你跟他们不一样,但以后也别这样了,我害怕。”
又想了一番,道:“只亲我可以,不许乱动了。”
“李幼白,我真想明日便娶你过门。”
.....
姜皇后的生辰宴设在麟德殿,此处地势高,可俯瞰其余各宫。
这次宴席的排场不亚于年夜宴,百官朝贺,官眷同临,桌案上已然摆置了瓜果点心,冷酒热茶,舞姬歌姬在殿中起舞弄影,随着鼓点跳着欢快轻盈的舞蹈。
偏殿内,姜觅云抬手撑额,发间的钿头钗压得她直不起脖颈,短短数日,她像是苍老了十岁,看起来疲惫苍老,便是脂粉也遮不住眼底的青灰。繁复华丽的衣裙曳地,琼芳和怡芳仍站在她身侧为其整理发髻,又是一对纯金步摇,镜中的女人看起来像一具木偶,毫无生气。
晌午她去看过太子和昌王,两人愈发不好了。
太子喝了碗粥,喝完便又吐出来,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姜觅云恨不能替他去死。
但她不能死,从崔慕珠嘴中得知的真相令她震惊,她知道是自己的愚蠢间接害了儿子,自作聪明的斗了那么多年,斗的那个人却根本不把她看在眼里。她姜觅云到底算什么,忠诚仰慕的夫郎不在意她,亲生骨肉她亦保护不了,又被刘瑞君当成傻子一样摆弄,利用,她活了这么久,当真是稀里糊涂。
姜家式微,族中兄弟姐妹也都陆续离京,剩余的些个大都不成气候。父亲年迈,哥哥削职,走时连进宫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何其凄凉。
她眼眶红了,却没有泪,早就哭干了。
“娘娘,顾大监着人来回禀,道再过一刻便该起身往麟德殿大殿去了。”
姜觅云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抹眼尾,“琼芳,本宫不想去。”
她知道今日的宴席代表着什么,陛下快要另立新储君了。
他就像个冷血的怪兽,知道儿子要死,却能做到熟视无睹,冷眼旁观等待儿子的死期。姜觅云怨恨着,很想把这种痛苦转嫁到他身上,捅他几刀,叫他知道什么是难受。凭什么,他能做到如此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