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溺——殊晚【完结】
时间:2023-09-01 17:10:57

  但是他却永远留在了那片海中。
  指节死死攥在床单上,祁安起了满身冷汗,眼睛唰一下睁开,不安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意识渐渐回溯,入眼是冰冷的纯白色,视线向下,银色针管戳在她的手背,掌心里还塞着一片暖贴。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偏头对上陈泽野的视线,他就窝在旁边的椅子上,长手长腿看着格外憋屈,手肘抵着撑在太阳穴上,深邃的黑眸染上倦意。
  唇瓣开阖触碰,好半天祁安才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怎么在医院啊?”
  小脾气蹭一下腾起,她鼓着腮帮不满意:“不是说不来吗。”
  陈泽野在她额头上又试了下温度,总算没那么烫了,紧绷的心终于松下:“宝宝你烧得实在太严重了。”
  “再拖下去会出事的。”
  祁安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没再多说什么。
  “宝宝你要不要喝点水啊?”陈泽野视线落在她干涩的唇上,“我下去给你买。”
  祁安点头说好。
  陈泽野脚步很快,五分钟不到就回来,可祁安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就变了
  。
  以为是她哪里不舒服,心一下子悬起,仿若高空抛物,他快步走到旁边:“宝宝你怎么了?”
  “是难受得更厉害了吗?”
  祁安摇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刚才我们是怎么来的医院啊?”
  陈泽野没想到问题会是这个,眼神不经意躲闪了下,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回答:“出租车啊。”
  “你骗人。”
  她刚刚都听护士说了。
  那时候护士刚好进来给她换药,年纪看起来没比她大很多,看着她笑了下:“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
  祁安愣了愣:“什么?”
  “刚才他应该是一路抱着你来的医院吧,自己身上落满了雪,却没让你淋到半分。”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应该是真的很在乎你吧。”
  ……
  她不管不顾伸手去攥他的手腕,腕骨分明突出,皮肤却像是浸了冰一样泛着凉。
  病房里空调温度并不低,可他待了这么久都没能缓过来。
  “你干嘛呀。”祁安情绪莫名就收不住了,眉头很深地拧起,“我都说了不来医院也可以的。”
  “就算要来你喊醒我就好了呀,为什么都要一个人承担啊。”
  “我值得让你这样做吗?你能不能学着多为自己考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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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啊。”陈泽野半秒也没犹豫,“怎么不值得。”
  他半俯下身子,轻轻帮她拨开额前的碎发:“安安,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你是我的女朋友,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当然要把你放在首位,怎么照顾都是应该的。”
  可恍惚间,祁安又想起刚刚那个梦。
  那一刻就像是雪崩,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向下淌,顺着脸颊滑进锁骨:“陈泽野。”
  她声线破碎着问:“你会不会觉得和我谈恋爱很累?”
  陈泽野皱了下眉:“为什么要这么说?”
  祁安眼眶憋得泛红:“因为我好像总在连累你。”
  陈泽野又一次吻上她眼角,依然很有耐心,像是哄也像是安慰:“安安你不能这么想。”
  “我从来不觉得你对我有连累,只要是为了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和你在一起才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祁安手臂抱着被子,过了很久才犹豫地叫他名字:“陈泽野。”
  “要不我们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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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睫毛扑簌簌地颤,心口酸涩得太厉害,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后面那伤人的三个字,她怎么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因为她也不想这样的。
  实在是太喜欢了,她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陈泽野敏锐感知到什么,眼中的情绪翻滚起来,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阴影覆盖,用力地吻了过来。
  这个吻比平时更加横冲直撞,带着惶恐与不安,却少了几分旖旎缱绻。
  他不怎么温柔地撬开她的唇舌,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气息都融进她身体,滚烫的呼吸纠缠交错,压着后脑勺的手力道渐重,他舔舐着她唇内的细肉,就像是迫切地要在她身上留下什么记号一样。
  “安安。”
  他的声音很哑很燥,鸦黑睫毛在眼睑下拓出淡淡一层阴影,无数压抑着的欲望喷薄而出。
  “有些话不能乱讲。”
  陈泽野双手捧住她的脸,额头相抵,他喘息着说:“你想对我怎样都可以。”
  “但别不爱我。”
  “也别离开我。”
第64章 情歌
  其实那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 祁安已经有了后悔的念头。
  数不清的记忆跟着划进脑海,从他们第一次在雨夜相遇,他好像总在保护她照顾她, 为她受伤也为她流血, 他会在暴雪夜无声无怨穿梭十个小时找她,会给她正式的告白与偏爱, 会在过生日的时候为她绽放一束专属的烟花。
  世界上不会再有比陈泽野更好的人了。
  他这么好,她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悔意如海浪般翻起将她吞噬,祁安用那只没输液的手胡乱抱住陈泽野的腰,脸侧过埋进他颈窝, 一声比一声低:“对不起。”
  “阿泽对不起。”
  “我不该说这个的。”
  陈泽野轻拍着她的背:“不是说过了吗?在我这你永远不用说抱歉。”
  泪水滚落埋进他挺阔的卫衣布料中,祁安肩膀小幅度地抖:“我没有不喜欢你。”
  “只是心疼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爱一个人到最高境界才会心疼。
  这场病来势汹汹,高烧总是反反复复,拖了将近一周才好。
  祁安还是很抗拒与外界接触, 陈泽野便片刻不离地在家陪着她, 社交软件全部关闭, 和她一起与世界隔离。
  他们一起睡到自然醒,一起站在洗手台前刷牙,一起看夕阳慢慢隐匿到地平线下。
  奶茶店那边的兼职陈泽野替她去辞掉, 沈静也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一切, 她知道祁安是个多么善良的姑娘, 就连平时路过的流浪小猫她都愿意伸出援手,黑色雨伞分出一半挡住降雨,又怎么可能去为难其他人。
  所以那些流言她半句也不肯相信, 言语中都是对无良媒体的谴责与不满, 说他们凭什么肆意妄为地欺负人。
  她又嘱咐陈泽野一定要好好照顾祁安,他们还这么年轻, 前途应该灿烂光明,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
  陈泽野点头答应:“我会的。”
  但这些事情对祁安的影响实在太大,她感觉自己掉进了某种怪圈,情绪变得敏感脆弱,就像是夹在书本中的蝴蝶标本,单薄而伶仃,扑簌簌被蒙上尘灰,轻轻触碰就能破碎。
  她明明已经在努力克制了,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随处都在,就算是很普通的一件小事,都会让她掉眼泪。
  那天上午十点,陈泽野洗过碗从厨房出来,看见祁安抱膝坐在沙发上,下巴埋进臂弯,发丝乱糟糟堆在颈侧,白皙清秀的脸上分明挂着两行泪痕。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她情绪的一起一伏都牵连着他的心脏,陈泽野擦干手在她身旁坐下,圈着把人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指腹贴上她眼尾轻揉,偏头靠近:“怎么了宝宝?”
  “我就离开几分钟,为什么哭了?”
  祁安把攥在掌心里的东西摊给他看,鼻音里混着委屈:“坏了。”
  陈泽野低眸看过去,发现是很久之前,他曾经帮她找回来的那个针织钥匙扣。
  经过年岁打磨,它看起来已经有些破旧,针脚有了松懈的痕迹,兔子耳朵的那处衔接更是断裂。
  “我以为怎么了呢。”陈泽野勉强松下一口气,在她脸颊上安抚似的亲了亲,“没事啊宝宝,别哭。”
  “给我吧。”陈泽野从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我来帮你弄好。”
  家里并没有针线盒,大少爷从前根本用不上这些,但现在为了祁安,他什么都可以做。
  外送服务在十五分钟之后上门,陈泽野笨拙地穿针引线,又笨拙地帮她缝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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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是祁安第一次和他讲起这个钥匙扣的来源。
  祁俊良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祁安总是闷闷不乐,孔诗诗又对她进行着残暴的欺凌,所以她就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活。
  看她这个样子,祁浩轩也跟着难过。
  刚好那时候学校里新开了手工课,在一众男同学吵着要研究汽车模型的时候,祁浩轩却选择做了这个钥匙扣。
  他针法很不熟练,针脚歪歪扭扭,中途手指还被扎破了几次,细密的血珠涌出来,但想到这样能哄姐姐开心,他觉得怎样都值得。
  可车祸也是在那
  一天发生,刺耳的警笛,绝望的呼救,直至去世的前一秒,钥匙扣还紧紧被握在他手中。
  所以这么多年来祁安一直把它随身带在身上,就当作祁浩轩还陪在自己身旁。
  陈泽野把补好的钥匙扣拿给她:“宝宝你看。”
  他用轻松的口吻,试图让她从伤感情绪中抽离出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用针线,你都不夸夸我吗?”
  但祁安眼眶却莫名变得更酸:“阿泽。”
  她垂下头,像个在认错的小孩:“我这样会不会让你觉得很烦啊。”
  “不会啊。”陈泽野提起她唇角想让她笑,“宝宝你什么样都特别可爱,我从来都没有烦过。”
  他先是笃定地给出答案,然后才去寻找原因:“但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问吗。”
  “我最近情绪实在太糟糕了,负能量好多。”她其实什么都清楚,而且坦白来讲,如果身份对调,她自己都不敢保证能忍受得了,“总是在哭总是在闹。”
  “没关系啊,我从不觉得你有什么负能量,爱哭本身也没有错。”
  那只温热的手掌抚上她脸颊,哄着她也抱着她,身上的雪松气息就像一味天然的镇定剂,祁安听见他很认真地说:“我的宝贝,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我总会哄好。”
  “而且——”他抬着她下巴,像是逗小猫那样逗了下,“要是连哭都不让,那我这个男朋友到底是有多霸道啊?”
  “好啦好啦。”陈泽野把人揉进自己怀里,体温相贴心跳相靠,“不许再瞎想了。”
  三月六日,惊蛰,万物复苏之日,可黎北仍然在深冬的桎梏中。
  医院那边传来新的消息,姜韵再次动了轻生的念头,于凌晨一点四十五分爬上医院天台,试图用跳楼将生命结束。
  警察与消防员及时赶到,多方劝阻下终于把人救回。
  本地几个媒体纷纷对这件事进行采访报道,内容有意无意暗示诱发她轻生背后的真相,祁安也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某些自认正义的网友全方位对她进行攻击,连带着校方也受到批判,说他们管理不当。
  要求将她开除的呼声越来越高,校门口甚至被贴上了荒唐的大字报。
  尽管学校早已多次进行解释与回应,说这件事和祁安完全没有关系,但好像没人在意,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眼中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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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湿的墙皮反渗出水脱落,枯枝被风吹散,天空中是散不尽的阴霾。
  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溃烂出更刺骨的疼痛。
  像是某种天然的保护机制,关于那晚的记忆,有很多已经被模糊掉了,祁安只记得在那个昏暗的小房间里,暖黄灯光融融,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腔,陈泽野把她抱在怀里说了很多话。
  他说安安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这样只会让坏人更加得逞,让爱她的人更加心疼。
  他说无论狂风暴雨也好,电闪雷鸣也罢,哪怕前面还有更多的磨难,他都会挡在她身前,他要做为她遮风挡雨的伞,也要做供她休憩停靠的港湾。
  他说会和她一起等到春天,陪她一起长大,还要一起去江北大学,这些承诺从来不是随便说说而已,每一分每一秒都刻在他的骨髓里。
  说到最后,祁安还问了他一个问题。
  “如果学校真的顶着舆论压力将我劝退,那该怎么办?”
  陈泽野抓起她的手,吻细细密密落在指尖,低沉声线敲进耳膜,每一个字都是坚定。
  他说:“那我会和你一起走。”
  祁安胳膊搂上他脖子,脑袋侧靠在颈窝里,感受着他脉搏鲜活的跳动,突然想起来几年前听过的一首歌,里面有句歌词唱到:“爱让悬崖变平地。”
  漫漫无垠的黑暗中,陈泽野就是她的太阳,也是治愈她的良药,他的爱总是那么体贴,密不透风将她包裹起来,连带着那些伤疤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陈泽野不是一时哄她开心,他真的有在考虑转学这件事。
  黎北现在的状况对祁安实在太不友善,即便作恶的人全部下地狱,可舆论这种东西,就像是阴暗墙角滋生出的青苔,吹不灭春又生,无休无止永为祸患。
  他不能让他的女孩再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也许带着她离开才是更好的选择。
  他想了很多可以去的地方,祁安体寒还怕冷,冬天总是手脚冰凉,那他们可以去一个温暖的南方小城。
  哪怕偏远一点也没关系,反正无论在哪,只要他们有彼此,一切就都不会是难题。
  已经在家闷了一周多的时间,祁安恹恹窝在沙发上,身上半点精神气都没有,就像一块要发霉的小点心。
  陈泽野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就在那个周末,连哄带骗把人带出了门。
  他们去的地方是一个私人包厢,推门进去的时候,蒲兴和嘉嘉已经到了。
  嘉嘉把头发重新染回黑色,鲜少出现在她身上的白色毛衣搭配半身长裙,玻璃唇釉水水润润,看见祁安走进来,她迫不及待跑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眼睛里藏着对她的心疼。
  虽然嘉嘉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玩上头的时候还有点疯,但心思足够丰富细腻,共情能力也强,眼眶很快变得湿濡:“安安。”
  “你都瘦了。”
  祁安这段时间确实消瘦了很多,她体重本来就轻,现在更是单薄如纸,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倒下。
  “差不多得了啊。”
  陈泽野低咳一声表示不满,揽着肩把人拉回怀里,占有欲强得要命:“能不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
  “这是我女朋友。”
  嘉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气死你算了。
  那晚的主角从始至终只有祁安一个,所有人都在想办法赶跑她身上的低气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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