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的?”温迟迟俯下身问。
小姑娘点点头,眸子亮亮的,“嗯!”说罢,小姑娘便将手上的东西递了出去。
温迟迟自然瞧出了小姑娘看见白馒头之时喉头轻微的吞咽的动作。
对于清贫的农户来说,没有田产,要吃粮食便要去镇上兑换,馒头因着比寻常大米多了几道工序,成本高些,一般也是舍不得吃的。
尤其这两个馒头,雪白,暄软,瞧着便让人垂涎欲滴。
温迟迟将小姑娘抱到了膝上,坐到了圆凳上,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铺在桌上,这才从小姑娘手中接过馒头放了上去。
温迟迟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说着,撕了馒头的一角递到了她的嘴边。
小姑娘愣了愣,想起阿娘叮嘱她的话,正要摇头拒绝,但闻到了馒头的味道,好香啊!
她咽了口口水,便张开嘴巴咬了一口,含糊道:“阿香。”
“阿香?”
“嗯!”
温迟迟帮她掸了掸嘴边沾的屑子,见着她吃完口中的,便将馒头撕了一半递给她,“姐姐吃不完,阿香帮着姐姐吃一些吧?”
阿香正要摇头,温迟迟便将馒头塞进了她手中,“吃吧,就在这儿吃完。但是要替姐姐保密,不可以将姐姐吃不完的事情说出去,好吗?”
阿香这才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嗯。”温迟迟将阿香从膝上放了下来,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
这才拿着另一只馒头递给了宋也,“郎君,用饭吧。”
宋也拧了拧眉头,只见温迟迟劝道:“条件是艰苦了些,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有好好用饭才能将伤养好。”
宋也掀开眸子,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你认为我是半点苦都吃不得的人?”
他是对衣食住行要求极高,但他始终认为那是合乎身份与规矩之事,因而在条件与财力允许的情况下,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本就是应当的。当然,没办法的时候他也不会那般挑剔,为难自己。
他接过温迟迟手上的白馒头,没几口便将一整个白馒头吃完了,而后掸了掸手上的屑子。
温迟迟见他吃完,食欲还算不错的样子,递给他帕子,问他:“还要吗?”
“你不是就还剩半个了?我若说要,你也给我?那你饿肚子饿半天?”宋也不太理解地看了她一眼。
温迟迟见他好好地又对她摆脸色,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不欲往他枪口上撞,转身来到了阿香身边,见她也乖巧地吃完了,给她擦手与嘴,将她送了出去,便坐在桌边开始吃剩下的半个馒头。
“温迟迟。”宋也在身后唤她。
温迟迟回首,“嗯?怎么了?”
宋也皱了皱眉,“将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再说话。”
温迟迟连忙将嘴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神色疑惑地看向宋也。
“几天没吃东西了,此时就吃半个馒头,你饿不饿?”
温迟迟没有否认,当然是饿的,那日赶路之时腹痛,整整一日也就喝了米汤而已,昨日一天忙的脚不沾地,更是滴水未进。
“饿也给我忍着,”宋也扫了温迟迟一眼,冷哼道,“你现在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着普度众生呢?”
温迟迟:“我不觉得将手中的食物分给一个不过半大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宋也失笑:“哦,人家爹娘在这儿,自是不可能短了她吃喝的,馒头吃不到,就没有旁的吃食了?要你瞎操什么心?”
温迟迟:“那也是大爷与大娘愿意收留我们,我们才不至于流离失所。我并不觉得对待恩人的孩子良善一些有什么问题。”
“说的是,”宋也看向她,“那你就没给她银簪子了?我就没给她东西了?”
“你身上不是并没有银两,”温迟迟抬起眸子,“你给了她什么?”
宋也不太想与她讨论这个,“总之你给我收起那些累赘的善心,除了凸显你的仁慈与良善,并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会招致不少麻烦。”
温迟迟知道宋也说的没错,可她被这般指责,一时间也有些难堪,于是涨红脸,小声道:“那饿着的也是我。”
说罢,便端着药碗离开了房间。
“你现在若是敢了离开这间屋子,那你以后便不用再回来了。”宋也直直地盯着她的背影。
温迟迟脚步顿了下来,将碗又置在小案上,站在榻边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扯了扯他的袖子,“郎君。”
宋也头抬也没抬,温迟迟只好又道,“郎君你说的有道理,是我思虑不周。”
宋也嗯了一声,脸色这才缓和过来。
・
翌日,大娘与大爷已经去赶集了,除了宋也与温迟迟,家中只余下了哥哥与妹妹。
温迟迟出去煎药的功夫,端着药碗回来时,便见着宋也左手拿着一小截木头,右手拿着一把雕刀,正神情认真地篆刻着什么。
温迟迟将药碗放了下来,偷偷打量了几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郎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问大爷要的木头,做着打发时间。”宋也没抬眼,随口应道。
见着温迟迟端着药碗来,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接过药喝了下去。
温迟迟又打量了好几眼,这才挪开眼睛,“今日外面的阳光很好,我扶郎君出去晒晒太阳吧?”
“嗯。”
宋也没让她扶,身上是有几处伤口,但如今高热褪了,伤口感染的也好些了,只不牵扯到便一切都好。
于是便自己站了起来,朝外面走过去。
温迟迟跟在他身后,搬了两只凳子出去。
外面的阳光着实很好,照在人身上只觉得暖洋洋的,便是连心中的阴霾都能驱散不少。也许是人迹稀少的原因,除却静谧以外,空气亦很清新。
院子中有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叶子全都落光了,冬日之时不会遮挡太阳,阳光洋洋洒洒地从头顶落下来。夏日,枝叶浓密之时便能遮蔽烈日,投射下一片阴凉。
枝头还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温迟迟只觉得心中暖暖的。
“好吵。”宋也眯了眯眼睛,“这树也就想的好,这个院子逼仄,栽在这儿夏日里最是招惹蚊虫。”
温迟迟:“......”
宋也顿了顿道:“不过你的院子可以栽几棵海棠与玉兰,春夏交替之际,不冷不热的时节,晚上坐在外面透气赏月也很好。”
温迟迟问:“上京的府邸?”
宋也斜了她一眼,“不然呢?”
“京中府邸的院子大,人手又多,没有蚊虫的困扰。”宋也一边说,一边继续着手上篆刻的工作。
“郎君,你手上刻的是簪子?”温迟迟忍不住问。
宋也没回答她,他没避开她便也没想拦着她知道,但也不太想就这么直接告诉她,于是略过了这个问题,“你就这么看着?”
温迟迟局促道:“可我也不会这些呀,怕给郎君帮了倒忙。”
“那就做些你会的。”宋也说。
温迟迟顿了一会儿,心知依照宋也的意思,想偷会儿闲都不行了。
顿了顿,去一旁的房间拿了布料与针线出来。
她见着大娘纳鞋底,便觉得好奇,同大娘聊了一会儿,于是大娘便请她得闲之时帮她在鞋面上绣些小物件。
宋也扫了她两眼,确定她这绣的不是荷包,但他有的是耐心,倒也不急着这一时,于是弯唇笑笑,继续手上的事。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下章就要回京城了。
防创飞提醒:就,咳......比较狗血。(狗头)
第35章 月婵娟
下午, 外头簌簌地飘了些雪粒子,太阳都被遮蔽起起来,天气有些昏暗。
温迟迟在屋子内将底样的外形与走向粗粗勾勒了一番, 抬头时便屋子内黑了下去, 只有这屋子内一小扇窗户前的一小块地还有些亮堂,照得下头板砖地面的纹理都隐约可见。
温迟迟回头瞧了一眼,只见宋也仍旧半靠在床头上雕刻着手上的东西,头抬都没抬。
于是便悄声走到了小窗之前,窗上没有支窗,只有纸糊一层,纸面白白的, 边缘处的有些泛黄,还破了几个洞。
她透过窗纸上的洞朝外看过去, 盯着雪看了好一会儿。
这儿离杭州不远,不过是一日的车程,因而雪也是一样的小, 落到地上当即便化了, 即便是较大的积雪也只能留一夜,第二日出太阳也就没了, 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温迟迟看了一会儿,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觉得手脚冰凉了,寒风也卷着雪粒子如同刀子一般往她脸上割, 温迟迟后知后觉才感受到。
温迟迟往旁边避了避, 却始终觉得手脚冰凉。
兴许是外头还在下雪的缘故, 兴许也因为这窗子漏风的缘故。
温迟迟对着手呵了一口气, 正准备拿着上晌之时做女红时废弃的布料去遮挡一番, 回头时便见着宋也已然睁开了眼睛, 正盯着她看。
宋也颔首,“去将那处的油灯燃起来。”
温迟迟去燃了灯,又拿了些东西放在窗前将寒风阻挡在屋子外头。
外面是北风呼啸,纯白萧瑟的世界,而室内昏黄一片,寒气被阻挡在了外边,温暖之感便渐渐回升了过来。
温迟迟活动了一下手脚,“郎君,要用水吗?”
说着,便兀自拿着放在一边的瓷碗,倒了些热水递给了宋也。
宋也接过,只抿了一口便放在了一边,“还不是很渴。”说罢,便要拿起手边的东西继续。
刚下头,眼睛一晃,宋也便捞起了温迟迟在底下的一双手,仔细地打量。
只见温迟迟指尖微微泛着红,上头还有几处清晰可见的扎伤口,颜色比别处还要深一些。
宋也将温迟迟的手裹在大掌中,“怎么搞的?”
温迟迟手头一热,一时还适应不过来,连忙要将手缩回来。
宋也松开手,淡淡地瞥了温迟迟一眼,“上来吧,地上凉。”
“这......不合规矩吧。”温迟迟说。
“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你是我的女人,自然是郎君说什么就是什么,”宋也轻笑一声,“何况这儿又不是国公府。”
宋也将温迟迟捞到内侧的榻上,给她盖上半条被子,这才将温迟迟的手重新握到手中,给她暖着。
“今冬便不必再做女红了,冬日里容易生疮,遑论做针线之时扎的手尽是水泡。”宋也话语轻飘飘的,然而态度却相当强硬。
温迟迟手指无意识地蹭了蹭宋也的手掌,“我下次做的时候注意些,尽量不让手指被扎到。”
宋也语气柔和了下来,“我看还是不必做了,不急在这一时,那个荷包不就还剩半株兰草了?先歇一段时间,开春做也不迟。”
温迟迟听见他说到荷包之时手一怔,几乎是同时便反应了过来宋也说的是那日她一定要回去捡的荷包。
她这些时日还一直奇怪,为何她执意回去寻,不光伤了他,还令他险些丧命,他都不曾计较过。
不会是因为他误以为那荷包是她绣给他的吧......?
温迟迟喉头微紧,手心蒙出了绵密的细汗,她沉默了一瞬,生硬地转开话题道:“郎君,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几日,什么时候回去?”
温迟迟手心的汗沾到他手上,宋也抬头时恰好看见温迟迟翕动的睫毛,沉默的样子,极心虚的表现。
宋也眸色黯了黯,半抿唇,心中怪异,却不戳破,只顺着她的意道:“过几日吧,长柏此时正在外地解决一些不安分之人。”说着,眼底已经是一片冰凉。
温迟迟有些惊讶,“你联系上长柏了?”
“要不然呢,”宋也嗤了一声,“你以为我手下养那么多人干什么吃的。”
温迟迟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这几日她几乎日日都守在宋也身边,他也只是一直在雕刻东西,她都不曾见着他与什么人通讯过,那他究竟是什么与长柏联系上的?
温迟迟只觉得浑身尽是冷汗。
宋也察觉到温迟迟脸色白了下去,眸子凌厉地扫了温迟迟两眼,继而捏了捏她的手,“歇会儿?”
“嗯。”温迟迟手上吃痛,忙将手缩了回来,继而捞起被子的一边拢在身上。
宋也盯着她的眉眼看了几眼,掀开被子,强硬地将她捞到了自己怀中,这才帮她掖好被子。
漏屋听风,雪拍门帘。然而屋内燃着昏黄的油灯,床上被衾厚实,宋也身上又很暖和。
所有的疲惫与喧嚣尽数散在了柔软的棉被里。
温迟迟正要昏昏沉沉睡去之际,只觉得身上一凉,她睁开眼睛,只见宋也在脱她的衣裳。
温迟迟连忙将他的手拨开,低声唤他,“郎君!”
宋也笑着拍拍她的后背以安抚,“你睡。”
“你这样......我睡不着。”脸转瞬之间便羞得通红。
“嗯,”宋也低低地应了她一声,“那就不睡。”
“你想不想?”宋也沉声问。
“不了......”温迟迟圆润的脚趾碰在他的小腿上,蜷了蜷,推拒他道,“现在是白日,大爷和大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外边还有两个孩子。”
“何况......”温迟迟感受到异样,她着急地道,“何况,郎中说现在也不适宜,您得养伤!”
宋也看着她说话时嘟囔着小嘴的样子,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
嘴上扯上一抹极淡的笑,他道:“放心。”
信他就怪了,温迟迟几乎快哭了出来。
忽然想起什么,温迟迟骤然往回缩,“当真不行,这儿没有避子汤......”
“你不是小日子刚走?”
“若是当真那么巧呢......”
“没事,郎中说,”宋也附在温迟迟耳边声音沉沉的,柔柔的,一股热气喷洒在她耳边,惹得耳侧一阵酥麻。
温迟迟又痒又晕之际,疼痛便像潮水一般倒灌上来了。
宋也嘴角弯了弯,便也没再说话。
温迟迟晶莹剔透的汗水自额间滑进了枕头里,她这才意识到她被宋也这心思诡诈的骗了,他根本没有想说的,只不过是分散她的注意力罢了。
温迟迟适应了一会儿,指了指一旁自己的衣物,“那也得拿东西垫一下吧。”
宋也嗯了一声,抱着她去,而后又贴了回来。
好一会儿,都没人再说话。
温迟迟却抽泣不已。
“你很喜欢小孩子么?”宋也手轻轻拨着她汗湿的头发,漫不经心道,“你对那两个小孩说话语气都柔和的不行。”
温迟迟说哼唧了一声,说不出话。
“你若是喜欢,那便生,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宋也亲了亲她,顿了顿,补充道,“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能护住他们一生顺遂。”
温迟迟双眼朦胧,支支吾吾道:“......现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