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中晚各用了一颗木兰芝草丸,效果比苦涩的汤药效果来得快,病症已去大半, 如今她这般撵人颇有些过河拆桥的意思在。
程行彧听见她的话先是想了想, 然后才低声道:“不回去了, 今晚我守着你。”他拿着书册的手指微微曲着, 袖口处露出一截手腕。
“随你。”她嘟囔完,就盯着他的手看,羡慕他和阿圆的冷白皮, 虽说她也不算黑黄,但是和父子俩相比,那可谓相差甚大。
突然间, 她听到一阵四声杜鹃鸟鸣声,叫声格外洪亮, 四声一度。
程行彧放下手中书册,直白告诉她:“送典阁主上山的人回来了,我出去看看。”
云岫坐起身子想一同出去,却被程行彧拦下:“外边风大,我马上就回,在床上等着。”
后五个字令两人登时顿住,四目相视,都曾想起某些回忆。
她清咳两声,但脑海中的画面还是飘着的,于是催道:“嗯,你快去快回。”
等人走了,她又裹着被子卧在床边,竖耳倾听,但什么都听不到,没有说话声,更没有脚步声。
程行彧回来的速度很快,推开门后又很快地关上。
垂眸看见云岫趴在床上仰头看他,抿着唇轻笑:“好消息,乔今安确中寒泗水,毒可解,新年前便能痊愈。”
云岫“蹭”一下激动地挺起身子,直接跪坐在床边,笑容明媚地问他:“真的?典阁主已经开始解毒了吗?”
盖在身上的被子,因她动作幅度大,滑落一截,衣领也微微扯开,露出锁骨处的一大片肌肤。
程行彧才从外边进来,手上冰凉,就搓着手快步向她走去,从她身后将被子重新拉起,把人裹了个严实:“才稍有好转也不怕被冻着,你的病情要是再加重,那我们也别想尽早回缙宁山了,干脆在这里多耗上几天。”
云岫却不在意,追着他连声确认:“是不是真的?安安身上的毒就是寒泗水?典阁主能解毒?是不是真的?我没有听错对吗?阿彧,你再同我确定一声。”
“岫岫,是真的,今日已经服下第一副解药了,接下来再连服半月,乔今安就能痊愈,岫岫你没听错。”程行彧看着她喜极而泣,那双眸子泪光淋漓,“别哭,是好消息。”
压在心口上的一块无形大石头终于被移开,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就是高兴、喜悦、欢畅,无以言表,恨不得乔长青也能立马知道。
安安明明比阿圆大一岁,却比阿圆瘦小,许多阿圆喜欢吃的食物,他也吃不了,那么一小个人不能玩水、不能吹风,做什么都需小心照顾着。
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不是亲子,却情同亲子,也由衷盼他能平平安安长大。
云岫跪坐于上抽噎低泣,程行彧站在床边把她连人带被子抱入怀中,低语轻哄。
等她平复情绪后,抽噎声渐歇,一低头就看见她微微皱眉,问:“怎么了?”
云岫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幽幽道:“腿跪麻了,你松手。”
程行彧似乎笑了一声,声音温润好听:“你躺床上,我帮你缓解。”
两人又是一怔,他慌乱着找补:“我的意思是我帮你推拿。”
云岫趁他松手间,身子往后一仰,连人带被子倒在床上,裹着被子滚了一圈靠在里边,婉言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缓缓就好,我想吃面条,你去帮我煮碗面,只放油、盐、酱油就成,会吗?”
刚刚还佳人在怀,如今她却在床里浅笑,程行彧的心一时也跟着空落落的,但是如今能抱着她、守着她是他半年前都想不敢想的事。
“好,口味没变,面条还是要煮熟刚过心的就行吗?”
“嗯。”她喜欢有劲道的面条,而他也还记得,云岫含糊的应了一声。
今日对她来说,真是个大好日子。
云岫心情通畅,在木兰芝草丸的效力下,第二日就转好了,只不过喉咙还有些哑。
天一亮,她就要去往城外小院,但因不好再吹冷风,所以她乘坐了程行彧备好的马车。
车外是换了衣裳的侍卫,云岫坐在车内问程行彧:“你要留在锦州,这些侍卫也要陪你留下吗?”
这些侍卫不仅仅是侍卫,更是京都城连接他们的一根线。
程行彧已知她所忧:“海叔回京了,等拿来兄长手谕,他们自会离去,不会一直跟着我们。”提到海叔他又想到另外的事:“岫岫,还有两件事我要同你商量。”
云岫抱着汤婆子,漫不经心的:“你说。”
“第一件事,在书院任教你不能再用杨乔之名。”杨乔二字他特意没有发音,但又让云岫看懂了他的口型,程行彧继续说:“在我不知道你就是他的情况下,我也在找这位先生,其中深意你明白吗?岫岫。”
云岫慢吞吞地看他,一言难尽,随后懒懒散散地开口,还带着鼻音:“所以,是你暴露了我。”
“岫岫,我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你。我知道你抗拒去京都,所以以后我们就不能再用这个名号。”云岫想去哪,他以后都会相陪,她不想去京都城,他自然也会为她谋划,“我已找到你,你换不换身份,藏不藏名字已经不重要了,现下该藏的名字是‘杨乔’,而不是‘云岫’。”
杨乔二字他再次消音,应该是避讳马车外的人。
云岫挪了挪身子,坐在程行彧旁边,凑近他耳边,以手遮掩用气息悄声说话。
“重生那人就是你兄长,也是他在找我对不对?”
她刚说完话嘴还没闭上,马车轱辘像是压到一块小石头似的,一阵晃荡,汤婆子从手中滚落,发出“咚”的一声。
而云岫的嘴唇也直接咬上程行彧的耳垂,手心更是滑落在他胸口处撑住。
一阵暧昧气息盈满整个车厢,搞得好似是她在折辱调戏程行彧一般。
“爷?”车外人听见动静。
“无事。”程行彧急声打断侍卫的关怀,背脊紧贴着车厢内壁,浑身绷紧,垂眸看着云岫半趴在他胸前。
云岫手下的触感结实惊人,与五年前相比更健壮、更有力量感。
她没有立即起身,反而故意贴了上去,先是挑眉看了他一眼,然后抬了抬下巴,嘴唇轻启学着外边的侍卫:“爷?”
程行彧双手猛然抓住身下软垫,深望云岫双眼,里面有他:“岫岫,在马车里,你不要这样招惹我。”
“哟,是叫爷招惹了你?还是哪里招惹了你?”另一只手摸到他撑在软垫上的手,故意挤进去,“还是这样?”
“你想怎样?”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嘴唇,很美,是她主动吻过他的唇,也是他悄悄吮亲过的。此刻的唇色有些淡,是生病的原因,也是天气的原因。
云岫勾着唇,有意勾引他:“你能如何?”
“这种事应该可以不用同你商量的吧?岫岫?”他自顾自地说道,而后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种事?商量?云岫笑得身体微颤,被程行彧用手揽腰按向他自己,辗转深入地吻进去。他的吻是云岫教会的,或许可以说是他们俩互教互会的。
但如今的程行彧不是五年前的少年郎,他吻得更急切、更霸道,这是他相遇后第一次敢光明正大地吻她,敢在她清醒时吻她。含住了她的唇,大力地吮吸,深深沉浸在云岫的香甜中。
程行彧一只手紧紧抓着她挤入自己手缝中的手指,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腰,把她按得与自己紧密贴合,两人在密闭的车厢里吻得忘乎所以。
“卖干莲子喽~”
大爷的叫卖声又尖又大,仿佛与他们只隔着车璧般,激烈交缠的两人顿时一惊。分开时,程行彧望着一根银丝被拉开,一头在云岫唇上,一头在他唇上。
云岫平复着呼吸,一眼不眨地盯着微微喘粗气的程行彧,他眼中的情、爱、欲,她全都看在心里,狡黠一笑,俊美的男色吃到了。
程行彧看着云岫的嘴唇湿润红肿,先前的粉白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艳丽嫣红,他喉咙动了动:“岫岫?”
“嗯?”云岫捡起脚边的汤婆子,抱在怀中,故作镇定地挪回原来的位置,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那么喘、不那么急,实则裙摆下的腿都是软的,俊美的男色真不一般。
“你,什么时候才愿意给我名份?”明明才分开没多久,但刚刚手中的触感却令他思恋,岫岫不抗拒他,真好。
云岫就是不愿意给他个痛快:“等乔长青回来再说。”
又是乔长青,程行彧是真的矛盾了,既不想见到他,却巴不得他赶紧回来,以便赶紧解决三人之间的问题。要不然他的心就像是一叶孤舟似的,一直漂在水上却始终靠不了岸,仿佛狂风暴雨多来几次就能将其掀翻似的。
程行彧急什么云岫知道,但凭什么五年前她等不到的婚礼要轻易给他,在乔长青回来之前,她就是不想告诉他乔总镖头的身份,她就是不愿轻易给他一口承诺,活该给他也尝试下她受过的委屈。
“第一件事,我回书院会去更改名号,但其中内情等寻个合适时候,你再和我细细说明。”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她就觉得嘴唇麻疼,轻轻舔了舔下嘴唇又问他:“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61章 狗男人
马车里, 云岫绯丽的脸庞上满是诱惑,看得程行彧浑身发紧、发疼。
“程行彧!”她气急败坏地低嚷,怒气十足地瞪着身边的人,“你要是收不住就自个儿下去清醒清醒。”
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 一个吻就把持不住了?
程行彧愣了一下, 他尴尬似的虚握拳头轻咳了几声,声音沙沙的带着性感与低沉, 好声朝云岫再次询问:“嗯?岫岫你说什么?”
云岫没好气地又问了一遍:“你要和我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程行彧慢慢放松紧绷的身子, 转移脑海中的所思所想,把注意力放回现下谈论的事情之上, 他重新拢了拢衣摆, 遮住身上变化,积极回答道:“是关于海叔和许姑姑。”
“许姑姑以前是宫内掌事嬷嬷, 海叔是大监,他们少时入宫后一路相互帮扶,情深义重。五年前两人既已出宫, 如今自然不会再回宫廷。其他人等兄长手谕一到, 会自行离开, 但是许姑姑和海叔很大可能是要跟我们一起生活的。”
“他们已经是有户籍的良民, 自然想过普通夫妻的寻常日子。许姑姑又在锦州兰溪生活了五年,对这里的人、事、物感情不浅,我们既然要定居此地, 那能不能让海叔和许姑姑都留下?”
云岫靠坐在一旁,听他说起许姑姑和海叔的关系,把她气得太阳穴一涨一涨的, 直白地教训他:“人家好不容易被放出宫,结果你还让他们分别五年, 程行彧你行啊,脑子里是有鱼在游来游去吗!“
不管汪大海是不是正常男人,他都是许姑姑的伴侣。五年离别之苦,思念之苦,孤寂之苦,让许姑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兰溪,就为了等她?
结果程行彧本人都坐在这了,汪大海还没回来。
“岫岫,你别气,我那个时候不懂这些,往后我会改、会学的。”他那个时候没开窍,又一根筋地四处寻访云岫,很少为别人考虑那么多。
云岫睨了他一眼,叹道:“若是他们想要留下,我不会反对。但我要事先说明,别搞你们高门大户那一套,他们是自由身,你就别想着仗着身份使唤人。我与许姑姑签订过用工契约,她愿意继续留下那我就按月钱给,她不愿留下,想什么时候走,我也不会阻拦。”
“我知晓了,等海叔回来我也会再问问他的意思。”
见他态度好,云岫又问他:“海叔还有多久回来?”
程行彧心中算了算日子:“如果一路顺利的话,差不多元宵节前能回到兰溪。”
那在年前估计是不回来了,云岫:“那乔长青呢?还有多久回来?”
又是乔长青,程行彧郁闷:“我才传信没几日,哪知道途州的人有没有收到信,有没有找到乔长青,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启程,我算不出来。”
算?云岫突然说:“你算术如何?”
一下子从乔长青跳到算术,虽然话题跨度大,但是聊算术也比聊乔长青好,程行彧挪到云岫身边坐下:“尚可。”
“尚可是厉害还是不行?”说得模棱两可的,她怎么知道他水平如何。
“厉害。”他年少大多时候是和兄长在一起,学问自然也是宫中太傅教出来的,不差。
“四元术会吗?垛积法会吗?正负开方术会吗?”
“尚可。”见云岫嘴角微动,又继续补充道:“会的。”
“比如《算经》《九章算术》那些书有读过吗?”
“学过。”
“那你知道明算科大概的出题规律或方向吗?”
果然如他所想,程行彧郑重回她:“岫岫,我多年不在京都城,也不曾参加过科举,但是我会竭力帮你的。”
云岫闭眼扬眉轻笑,好吧,程行彧除了美色也不是一无是处,等回到书院还可以向他请教少广相关算题。
马车行驶到城外小院门外时,程行彧想要跟随云岫一起下去。
“且慢。”她一把拉住程行彧的衣袖,打断他起身的动作,哼哼唧唧地说道:“你别下去。”
得了,还是见不得人,他还以为云岫愿意碰他是因为已经接受他、愿意把他介绍给别人。但看如今,离那日真正到来犹有三千程,任重而道远。
云岫重新整理好棉斗篷,一抬眼就看见车里坐着个落寞男人,虽然眼中幽怨不止,但又浑身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大气。
程行彧要是来硬的她还好怼他两句,这番乖顺地坐在一边,反而让她拿他无能为力。
临下车前就朝他道:“昨夜既然没睡好,那将就在车上好好休息。”
反正有软垫,车座还宽敞,比在野外风餐露宿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