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行彧被她后一句话哄得心花怒放:“嗯,你去吧,我在马车里等你。”
等云岫跳下车后,他躺在软垫之上,一只脚曲着,一只脚随意搭拉着,一手搭在腹间,一手手背贴在眼前,嘴角凝着张扬的笑意,自顾自地笑个不停。
车厢里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在回味,回味那个激烈而又深邃的吻,引他入神,直击天灵,仅仅只是五年后岫岫主动回应的一个吻而已。
怎么办,岫岫的瘾,他至死也戒不掉了。
云岫才不知道程行彧在马车里发春。
昨天下了雨,也不知道那些腊货是否有被雨水沾染到,若是被淋到,那这些腊货就很容易腐臭。
露天的院子里空空如也,大伙都在屋内帮忙。
他们把竹架子挪移到屋内,在房梁上也搭了竹竿,上面挂着一排排肉条。同时屋内开窗通风,气流涌动间,应该能很快风干腊货表层的水分。
也幸好这处院子大,屋子多,能容下这么多人,能挂上那么多肉。
“先生,您来了。”
“夫子好。”
“杨夫子。”
云岫应下,而后直接询问顾秋颜腊货品质、晾晒程度、包装进度等相关事项。
两人来到晒血肠的屋子,云岫看着豆腐血肠表皮干爽、微皱,已有醇香味,温婉一笑:“很香。”
火腿也被压干水分,用炒过的盐揉腌好,挂在高高的房梁上,整整齐齐,她走在边上仰头细看着,顺便提及顾秋年:“你弟弟呢?怎么不见他,好像缙沅学子也少了几位。”
顾秋颜跟在她身后:“他和书院师兄们去乡下买竹篾箩筐了,前日集市虽然也有卖,但是量少,价钱贵,所以才决定去乡下收。”
“是给士绅们准备的‘礼盒’?”没说几句话喉咙又开始干哑。
“是。”顾秋颜的脚步微顿,说:“先生,不如去堂屋稍坐片刻。”
云岫摇摇头:“去你屋子里吧,把笔墨找来,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顾秋颜大惊:“先生,您患重病了?”
她才拜下的先生,可不能出事啊!
云岫“噗嗤”一笑:“说什么傻话,我有事在身,稍后就要回书院了。往后半个月内不会再下来,因此有些事要同你交代清楚,年关将至,等不得你自己思索出结果了。”
话已至此,顾秋颜吁出一口浊气:“原来如此,那请先生随我来。”
她奉上热水,拿出纸笔,云岫开始提点她开业后的注意事项以及营销策略,等顾家肉铺重新开业那日她恐怕也不会下山来。因为安安那里总要有个人在,乔长青既然还没回来,那便就是她陪着。所以这一段时间内,顾秋颜只能靠她自己了。
一早上,云岫饮下不少热水,抱着汤婆子和顾秋颜念叨了一回生意经。
“上山下山麻烦,若非必要,不用特意上山来找我,等十二月中旬,我总归会再来一趟。”云岫以前觉得山上好,可以躲人,环境好又清净,但如今又觉得山下好,吃喝丰富,还出行方便。
也不知道程行彧脚程如何,如果以他的功夫,最快多久能跑个往返?
顾秋颜拱手:“劳烦先生挂念,学生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您所望。”
她送云岫到小院门口,看见停了辆马车,前室那里坐着两位车夫。
“先生,我扶您上车。”顾秋颜手都伸出来了。
云岫轻拂婉拒她:“不必不必,你快回去吧,不用再送。”
幸好其中一位“车夫”从马车后拿出马凳,云岫小跑着上前,一脚踩上去,连跨两阶窜了进去,掀开一小个门帘口子,对顾秋颜说道:“我走了,顾学子,半月后再见。”
小帘子一放,与外界隔绝。
云岫怎么能让顾秋颜送她上车?怎么能让她察觉车里还有个人?怎么能破坏她的夫子形象?
顾秋颜只觉得今日先生有些反常,是身上冷吗?怎么“咻”地一下就钻进去了,她举起的手还在半空中没放下来,就瞧见车夫驾着马车掉头离去。
车厢内暖乎乎的,只有她和程行彧两人。
车座宽敞,云岫坐在另一侧看着阖眼装睡的程行彧,她才不信,他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她曲腿凑到他身边,戳了戳:“程行彧?”
不至于睡得那么死吧?云岫又拍了拍他的脸:“阿彧?”
五官长得真精致,令她心生羡慕,云岫凑到他耳边,故意刺激他:“狗男人?”
那瞬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程行彧掐着云岫的腰就把她往怀里带,翻转之间,人被他扣在怀里,抵在胸膛与车璧之间。
他一手揽着云岫的肩膀,一手扶在她腰间,令其动弹不得。
眼睛未睁,下巴却压在她额间,似是囔囔自语,又似是盘根问底,轻笑间他说:“狗男人?哪种狗?怎么狗?”
第62章 回家
云岫从车外突然进来, 身上还带着冷意,微微寒凉。
程行彧按在她腰间的手松开,扯过自个儿身上的棉裘衣把两个人裹在一起,问完小三问后他也不管云岫要不要回答, 径自抱着怀里人阖眼休息。
鼻息洒在云岫头顶, 令她不自在地弓着身子在他怀里扭动,双手缩在他胸前:“松开。”
抬起一条腿想从他身上伸出去, 却一动就被程行彧压制住, 这回是真的怎么都动不了,“程行彧, 你别得寸进尺!”
“你不是说我是狗男人吗, 我没舔你、咬你、更没狂蹭你,怎么就得寸进尺了。”反正他不放手, “我就抱抱你,不做什么。”
“你!”云岫推了推人,压根儿推不动, 真不该给他甜头。
车座虽然宽敞, 但两个人躺在一起还是很拥挤, 程行彧要是不想掉下去, 只能侧身卧躺,紧紧贴着云岫。
“饿吗?”程行彧突然问。
“不饿。”早上出来前她吃饱了的,现在还不想吃, 但是,“等下,我饿的, 我要起来吃东西,你松开我。”
程行彧抱着温香软玉, 得意的低笑:“我知晓你暂时不饿,车里有果子点心,一会儿饿了再吃。”
末了又说:“从这里到书院还有一段路,坐着难受,易腰酸背痛,不如躺着睡一觉。你风寒未愈,正好捂捂,我这里暖和着呢。”
任凭云岫怎么推拒,程行彧就是纹丝不动,但他确实也未再动手动脚。
贴在他温暖的胸膛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云岫竟然也开始昏昏欲睡,冬日就是容易困觉啊。
许久,云岫的脸蛋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绵密而放松的呼吸声一起一伏,传入程行彧耳中,他的眼睛缓缓睁开,其中毫无惺忪睡意,深邃的眸子里宛如星光灿烂,熠熠生辉。
云岫醒过来时,已在缙沅书院石牌坊前。
叫醒她的是侍卫,“咚咚咚”敲了好几下车壁,而马车里也只有她一人,身上还盖着程行彧的裘衣,却不见其踪迹。
“夫人,到石牌坊了,是往左去唐家药庐?还是往右先去书院?”
云岫抱着他的裘衣坐起来,问车外人:“程行彧呢?”
“爷先回野橘林了,让属下转告夫人,若有事,便去那处寻他。”
云岫揉揉眼睛,刚刚睡醒的模样有些呆迟,回复侍卫:“直接去唐家药庐吧。”
“是,夫人。”
马车行驶起来,直到唐家药庐后才再次停下。两个侍卫人离开,倒是把马车留下了,美名曰:以备夫人使用。
云岫没找到唐晴鸢,只在唐家碰到唐夫人:“伯母,您知道晴鸢去哪里了吗?”
唐夫人又在杀鸡,看见云岫来了,忙招呼着:“云岫你总算回来了,快快快,趁你手干净,帮我拿个碗来装鸡血。”
云岫去灶房找碗,调了一小点淡盐水,接着鸡血的时候,就听唐夫人说:“晴鸢和他爹,带典阁主去逛药田了,安安和阿圆一同去了,你家许婶子也跟着的。”
一大伙人都去逛药田,又都还没回来,导致家中也没个人帮忙给她打下手,幸好云岫来了。
只有唐夫人一人在,云岫就先去把马车里的东西搬下来,鸡蛋肉菜一会儿就能用,糖和点心等干货可以一会儿再搬。
“下午不去书院了?”唐夫人看着云岫从马车里拿取东西,问:“哪来的马车?”
昨日就来了一辆,现在还停在石牌坊,如今又来了一辆,还不见车夫。
“这,我,我买下来的,就留在上山给大家使用,这样出行也方便些,还能装个东西。”程行彧这是留了个把柄给她吧?怕唐夫人再追问其他细节,云岫连忙说起其他:“今日本来也是休假的最后一日,便不去了。伯母,要做些什么?我帮您一块准备。”
“把热水提来,烫毛!你顺便也帮我想想,晚上咱们再做几个特色菜。”
两人手上动作麻利,拔毛、开肚、清洗鸡杂。
唐夫人坐在小凳子上,把两只鸡洗得干干净净,视线却总在云岫脸上停留:“你下山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嗯,偶染风寒,但已大好。”
唐夫人却摇摇头,隐晦一笑:“不止是生病,还遇到过什么事吧?”
云岫清洗内脏的手停顿一瞬,又很快恢复过来,不至于吧,难不成程行彧在她脸上留下什么印子吗?她声音里有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我,伯母,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
唐夫人抿嘴轻笑:“没有,脸色红润,但就是给人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了,多了些小娘子家的娇美,少了些端然正经。”
这?这?这?云岫急的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这就是有男人和没有男人的区别吗?她也不过才亲过程行彧一次,当大夫的眼色都这么犀利的吗?
她哈哈笑了两声掩饰不自在,然后转移焦点,说道:“应该是得知典阁主能为安安解毒的消息,令我身心放松的缘故吧。”
“哦?”唐夫人又看她两眼,揶揄说道:“纪鲁鲁是今日清早才下的山,唔,容我想想,是谁告知的你,安安身上的寒泗水可解?”
云岫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鸡肠子被她无意扯破,她,被唐夫人抓住话语漏洞了!
唐夫人趁着家中就她和云岫两人,再无其他外人,就和她说起了贴己话:“你和乔长青两人相持多年,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如今日子安稳富足,等祛除安安身上的毒,就再没有什么事可愁可忧,你们俩就不想再找个合适的?”
“我……”从在盘州认识罗大夫后,她就知道自己和乔长青的身份瞒不过这些老大夫,男人和女人的身形即使再做伪装也有差异,骨骼、身形、声音都是很大的破绽,乔长青因她多毛或许还好,但是她不行,这也是青州一行她选择戴帷帽而没有女扮男装的缘故。
她勉强能瞒过普通人,但瞒不过这些医术经验丰富的大夫,而青州,医者如云。
见她语塞,唐夫人态度很温婉,没有半点逼迫催促的意思,像是和自家闺女随意聊聊一样:“男女犹如阴阳,阴阳调和,万物皆宁。云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岫低垂着头,老中医,她不服都不行。
“你和乔长青两个女子,带大两个男孩不容易。但你应该知道,不论你们怎么掩藏还是会带来不便,现在他们才四五岁,能认你为娘,也能认乔长青为爹。但是等他们七八岁,十来岁时,你们又当如何?继续瞒着,让乔长青当一辈子的男人?”
“你既然能让两个孩子早早分床而睡,想必也是明白人。当然,伯母的意思也不是让你们俩婚嫁随意,而是有合适的、中意的,可以试一试。若试了不成,那就再说。若是遇到合适的那就带来山上,几个男人而已缙宁山还是容得下的。”
云岫点头应下:“我知道的,伯母,谢谢您。”
她心中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感动,能在这个世界认识乔长青与唐晴鸢,是她的幸运,如今她不仅有儿子、有好友、有程行彧,还有关怀她的长辈,她在南越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人。
“伯母也是把你当闺女看,你别嫌伯母话多就好。”唐夫人一脸慈爱祥和。
“嗯,等时机合适了,我带他来见您。”
“好,伯母等着 。”唐夫人朗声应下,“云岫你择菜,我先去把药膳鸡炖上,安安这几日排毒身子虚,要补气。”
“劳烦伯母费心了。”她看着唐夫人拎着一只鸡去了灶房,不仅安安需要食补,同时也要招待典阁主,她心里突然又有了一个想法,程行彧有事可做了。
云岫和唐夫人在准备晚膳,配好菜,还没开始炒,就听见一行人回来的动静。
“娘。”安安抿着小嘴笑嘻嘻的,气色不算差。
典阁主牵着安安,看见云岫也笑着打招呼:“小友,身子可好?”
“已好大半,劳典阁主记挂。”
听见她的声音,走在后边的阿圆,脚步一转,直向她冲过来,脆声呼喊着:“岫岫,岫岫。”
卧在他肩膀上的小白一时没抓住,被颠落在地,也幸好阿圆身子矮,没摔坏它,最后被许姑姑捡起。
云岫大腿瞬时被他抱住,摸着他头上的呆毛,看见许姑姑后颔首轻笑:“这几日辛苦许姑姑了。”
闻言,许姑姑顿时从云岫的称呼中听到不寻常,整个人意乱心慌地站在阿圆身后,捧着手里的小白无所适从:“夫人……”
“我都知道了,许姑姑不必惊惶。”云岫嫣然一笑,眼中并无芥蒂,令许姑姑稍稍放松下来。
她又问候了其他人,寒暄几句后,才拉着唐晴鸢和阿圆去马车里取剩下的东西。
“哇塞,玉斋坊的全系点心,商号的红糖与白糖,金记的蜜饯干果,还有这些贝柱、蛎黄、海参、燕窝,云小岫,你去哪里打劫了?”唐晴鸢十分浮夸,故意逗云岫。
“是呀是呀,去打劫了,没花钱,白来的,你要不要?”都是程行彧准备的,确实没花钱。
“要要要。”都是好东西,嗅了嗅贝柱,真是大海的味道,阔绰的手笔。但忽而寻思着不对劲:“‘没花钱’不是你买的,‘白来的’不是乔长青寄回来的,那是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