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扬在身后喊她,她没有心情回应,只觉得他异常可恶,异常烦人。
“裘盼!我叫你听没听见?裘盼!”顾少扬像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他不太相信裘盼会把他当作透明人。
顾少扬大学毕业那年,忙于奔走创立公司,与裘盼见面相聚的时间少之又少。
某天他收到匿名告密,说裘盼另结新欢,早已将他置之脑后。
顾少扬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赶回学校。他给裘盼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通。正焦急,一辆法拉利从旁驶过,停稳在学校食堂的门口。
裘盼下了法拉利,跟那个满身挂着LOGO的年轻男司机说说笑笑地进了食堂。
顾少扬跟了进去,远远看着裘盼和男司机在食堂点了菜,对坐一起吃饭。
“盼盼。”顾少扬喊了她一声。
裘盼愣了愣,巡声找到他了,喜形于色,起身就朝他奔过去:“你怎么来了?”
顾少扬拉过她的手,把她手上握着的一次性筷子拿走扔掉,说:“来找你吃饭,你吃好了?”
裘盼回头指了指在原地的那位男司机:“刚吃。小张是今年的新生,报到那天我做的迎新。他非要请我吃饭,一开始说去文华,太贵了,哪好意思,我说吃食堂算了。”
顾少扬朝小张点点头,跟裘盼说:“去文华,叫上他,我请。”
“啊?”裘盼不太情愿,“难得你有空,下次再约其他人嘛。”
顾少扬看着裘盼委屈又期待的小眼神,心情大好。
他俩跟小张道歉,先走了,也没去吃饭,而是呆在顾少扬租住的小屋里腻歪了半天。
暗恋的时候,直觉说是,那有可能不是。
相知相恋后,直觉说是就是,直觉说不是就不是。
顾少扬明显感觉到,这一回的直觉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多少声呼唤都等不来回应,顾少扬很难受,脑子混乱,连他自己都预料不到地伸手将裘盼一把拉开。
裘盼受惊没站稳,跌坐在水泥地上。
抬眼看,顾少扬狂徒一样又朝陈家岳挥拳头。
陈家岳及时往后侧身,险险的避过去了。
顾少扬不服气,追打人家。
这真是疯了!
裘盼马上爬起来去拽顾少扬。顾少扬气在心头,一甩就把她甩掉了。
裘盼无法,最后不管不顾地冲到陈家岳的面前,当挡箭牌。
顾少扬愣住了,又恨又气:“你干什么?滚开!”
“该滚开的是你!”裘盼大声喝道。
顾少扬:“你护着他干什么?当着我的面,太他妈明目张胆了!”
明目张胆地对别的男人献殷勤,明目张胆地无视他的存在,明目张胆地称呼他为“前夫”!
“谁让你发疯打人了?!”
“谁让你跟他出轨了!!”
出轨出轨出轨,她在他眼里就只剩下“出轨”这个标签吗?
裘盼气得冷笑:“你可以出轨,我为什么不可以?”
顾少扬怒极而笑:“哈,好呀,你终于承认出轨了!”
“不管是不是,”裘盼歇斯底里:“你都没有资格指责我!!”
酒吧门口传来熙攘声,有三五成群的酒客走了出来,听见这边有争吵,都好事地往这边看热闹。
顾少扬不想当小丑,伸手拽裘盼:“回家再说,走。”
“我不走!”裘盼往后挣扎,力气不及,慌不择路地抓住陈家岳的手臂。
顾少扬:“你松开他!”
裘盼:“你放开我!”
“操!”顾少扬索性拦腰抱住裘盼,硬要把人抢回去。
裘盼慌了:“你放手!”
顾少扬跟聋子似的。
酒吧门口积了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看,他们指指点点,有说有笑。
陈家岳此时说:“她不愿意,你何必勉强。”
话是对顾少扬说的,顾少扬骂道:“关你屁事!”又急道:“她是我老婆,她刚给我生了孩子!”
“我当然知道她刚生了孩子。”陈家岳说:“我还知道当妈妈的有多不容易。”
知道得太多了,就跟裘盼很亲密一样,顾少扬更难受:“我们没有离婚,也不会离婚!”
陈家岳问:“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跟你离婚?”
“为什么都与你无关!我们夫妻的事外人别指手划脚,你放开她!”
裘盼死死抓住陈家岳的手臂,求他:“别放开。”
陈家岳没试过被女人用这么大的劲紧紧地抓住的,她的手关节发白,指尖差点陷入不见,她脸上写满愤怒,不屈和哀求。
“我叫你放开她!放开她!”顾少扬起脚往陈家岳身上踹。
陈家岳避开了,也怒了:“你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你太太受了很深的伤害,她的精神压力很大,刚生完孩子没几天就……”
“别说!”裘盼喝止,拽着陈家岳的手臂:“求你别说,别说!”
裘盼没想过要哭的,这辈子分给顾少扬的泪已经流尽了,对着他,她早已哭不出来了。
可听了陈家岳的话,她忍不住眼睛湿了。
陈家岳问她:“他知道?”
裘盼流着泪摇头。
陈家岳说:“他是你丈夫,是孩子的爸爸,他需要知道也应该要知道的。”
裘盼摇着头哭:“不用了,不需要了。求你别告诉他,别告诉任何人。”
再痛,再伤,再无助,都已经过去了。
告诉,不告诉,都没有意义了。
也不需要这种意义了。
她与顾少扬曾是最亲密的伴侣,关系犹如跳伞员与降落伞。某次跳伞时,降落伞缺席了,那跳伞员永远永远都不再需要降落伞了。
陈家岳记得,那天寒冷的清晨,灰蒙蒙的北风之中,裘盼抱着孩子蜷缩地跪在地上,埋头痛哭,像被彻底辜负了一样。
“求你别说,都别说……”眼前的裘盼又是哭得满脸是泪。
陈家岳微微叹气:“好,我不说。”
顾少扬觉得自己成了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失控地冲他俩怒吼:“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做过什么?瞒着我什么?操你妈的,告诉我!裘盼,你说!你快他妈的给我说!”
裘盼用力闭眼止住了泪,只回一句:“你放开我。”
陈家岳警告顾少扬:“你再这样,当心警察要来了。”
围观的人群未必会报警,但酒吧会。
这话提醒了裘盼,她赶紧说:“对,报警,报警!”
顾少扬说:“我们是家务事,警察也不好管!”
裘盼:“你打人,我是证人!”
顾少扬难以置信:“证人?你跟外人站同一阵线对付我?我是你老公!”
裘盼瞪着他:“很快就不是了!”
她是铁了心死活都不会跟他回家的了。她拼命挣扎,只想挣开顾少扬的钳制。
酒吧门口有人朝这边吹口哨,有人说:“啥年代了还抢女人,多穷啊?”
有人说:“她不跟你我跟你,帅哥过来一起玩啊。”
也有人说:“直接开打,打倒了为赢,打啊快打啊。”
顾少扬气上脑了,气得糊糊涂涂,他不是裘盼的老公吗?怎么在这一出戏里,他演得像夺人所爱的强盗?
而且没夺成功,看上去特傻逼。
看热闹的都往这边看,这边有三个人,但顾少扬明白只有他自己才是别人眼中的笑话。
裘盼由始至终没有给过他好脸色。那个野男人从一开始就不慌不忙,似乎底气十足,胜券在握。他俩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默契一致地对付他……
太可笑了。
“裘盼,你想清楚,你真的要为了这个野男人跟警察指证我?”顾少扬盯着裘盼问。
裘盼说:“是,你最好滚,有多远滚多远,不然我一定会指证你!”
顾少扬死死地盯着她,敢情他在家白等了几天,主动出门寻人,到头来,是为了体验一把被自己老婆和野男人联手打击的滋味?
呵。
贱不贱啊。
空气中依然有乱七八糟的声音在怂恿煽动,裘盼一直抓紧陈家岳的手臂,她的手发麻发酸发痛,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腰间来自顾少扬的钳制就像无底的黑洞在野蛮地吞噬她。
突然,那股钳制松开了。顾少扬放开双手,放开了她。
他后退着,冷白的脸上有笑有怒有悲有恨,抬手指着裘盼,紧咬着牙,留下一段无声的控诉,仿佛在说“你等着”,转身走了。
白色宝马带着刺耳的引擎声呼啸离去,酒吧门口看热闹的人喝着倒彩陆陆续续地散伙。
四周,前一秒是战场,这一秒渐渐地恢复了晚上该有的安静。
裘盼惊魂未定,呼吸喘促,仿佛搏斗尚未结束。
“你手受伤了。”陈家岳先开腔。
裘盼低头看双手,两只手掌不知几时被什么擦破皮,流血了。她把双手藏到身后,硬笑:“没事。”又立马道歉:“对不起,刚才,有点乱。”
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跟顾少扬较劲真是一件体力活。
陈家岳说:“早点走吧,这里别逗留了。”
“好。不好。我得送你去医院。”
“该你去医院。”
“没事,我没事,真的,我送你去。”
“不用了,你回家吧。”
“可是……”裘盼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因为这位先生又帮了她很大的忙,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体力透支令她有些力不从心了。
“你朋友在车上。”陈家岳提醒她。
裘盼想起来了,过去拉开路虎的车后门查看。
曾芷菲醉瘫在后座,举着双手像啦啦队那样左挥右舞地嘿嘿嘿笑。
裘盼将她扶起坐好,绑上安全带。
“能开车吗?”陈家岳在身后问。
裘盼回头看他:“能。”
“别逞强,这边打车很方便。”
裘盼说:“我能的。”
陈家岳没再说话,帮她拉开了驾驶位的车门。
裘盼坐上车,关门,系好安全带,插匙着车,路虎低沉地“轰轰”叫。
“笃笃”,车外的陈家岳敲了敲车窗。
裘盼赶紧放下车窗抬脸看他,他说:“锁车门。”
“哦哦。”裘盼按了按键,四边车门落锁“啪”的响了一声。
“关车窗。”
“好。”
车窗玻璃缓缓地向上升至顶。
陈家岳看了看裘盼,也要走了。可以做的他都做了,有些事不尽善,但他去做的话未必合适。
裘盼双手握住方向盘,深呼吸一次两次,稳住神后小心翼翼地踩油,路虎车笨重地慢慢驶离了原位。
倒后镜里,一辆款式古旧的黑色轿车从后面不远处的停车位灵巧地驶出,悄然地驶入了相反方向的尽头。
裘盼望着镜里消失的车影,身体无力地靠进了椅背,熄了车。
她呆呆地坐着,累劲一下子上来了,跌着趴到方向盘上。脑袋哪里触碰了喇叭键,路虎突然锐叫了一声,她整个人弹了起来,吓得脸色苍白。
后座的曾芷菲不知哪一秒睡着了,睡得死死沉沉,喇叭声也叫不醒她。
裘盼拿手捂住脸,深深叹了口气,闻到一股浅浅淡淡的酒味。她竟把自己喝了酒的事给忘了。
匆忙拿手机找代驾,有人接单了,她继续呆呆地坐在车里,望着车外哪里涣散地出神,疲惫地笑了笑。
第27章 0
过了好几天, 消失的顾少扬跳出来放话:离婚可以,两个必须。
一要裘盼必须净身出户。
二,小冬阳的抚养权必须归他。
曾芷菲听到第一个条件就气得不行了, 骂顾少扬是没良心的货。
“这事谁对谁错他心里没数吗?你都没要求他净身出户, 他倒好意思反过来提条件了?!”
裘盼起初也是又惊又怒,经过一夜的消化后才平伏:“算了, 都是反脸不认人的。”
曾芷菲说:“不能算,赶紧找律师跟他打官司。他是过错方,身家至少你六他四。”
除了分身家, 裘盼更紧张的是小冬阳的抚养权。跟几位律师交流后,她拿不定主意该挑哪位代表自己处理官司。
像她这样的离婚案件烂大街了,律师们闭着眼睛都能说出个大概和可能的结果, 大同小异, 没有谁特别突出或者看上去特别厉害的。
律师们在沟通时都有问:“孩子怎么落到他们手上的?”
第一次被问时,裘盼热血沸腾, 激动地把当天顾母如何使手段编谎话装可怜骗走孩子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律师们:“这么说他们没有‘抢’孩子, 而是你同意的‘给’了孩子。”
裘盼被浇了一盘冷水:“……是……”
曾芷菲帮腔:“这有什么关系, 2岁以内的孩子不是都判给母亲的吗?”
有律师说:“世事无绝对,凡事有例外。就怕他们反咬是你主动放弃孩子的。”
裘盼急了:“没有,我纯粹是被骗了。”
律师:“那就行, 找月子中心做证人, 拿回抚养权不是难事,只要他们不耍无赖。”
裘盼没概念:“耍什么无赖?”
律师打比如:“最常见的,把孩子藏起来, 不给。”
曾芷菲说:“不怕的, 我们申请强制执行,拉征信黑名单, 限制高消费和出入境,再不就是刑拘。顾少扬还想做生意的话肯定会投降的。”
律师表示如果这些对男方能造成威吓,案子就不用太担心了。
裘盼问:“那官司要打多久?”
“起诉离婚的案子太多了,走简易程序也得排队,顺利的话,前前后后至少半年吧。耍无赖的话另算。”
裘盼心里发凉:“那就是在未来至少半年里,我都见不到孩子了?”
“只能建议你积极地和男方那边沟通了。”
……
育儿书上介绍,母亲最好坚持母乳喂养至少六个月。六个月后,孩子该添加辅食了。
书上也写,孩子到半岁时,一般会懂得认人,翻身,也会坐,会长牙。
长牙时孩子的牙床可能会不舒服,口水变多,心情变躁,也许会出现发烧,都需要爸爸妈妈耐心的安抚与照料……
裘盼把育儿书放进抽屉,翻墙上的挂历数日子,对着一串串日期数字叹气失落。
时间的长短是一个谜,眨眨眼她可以和顾少扬走完近十年。现在半年而已,却感觉长得要命。
裘盼没有心情做饭,捧着曾芷菲带来的外卖盒饭扒拉扒拉,也没吃下几口。
曾芷菲乐观多了,在她看来,分身家也好抚养权也好,裘盼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