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岳原本心不在焉,站在队伍里排队打饭,想着什么重要事情似的没有表情。
见到沈嘉欣了,他笑了笑,还问:“在这边上班习惯吗?”
“太习惯了。”沈嘉欣笑得很高兴,“谢谢你帮我找工作,这顿午饭我请客。”
陈家岳说:“那我也请客,庆祝你找到新工作。”
沈嘉欣:“行啊,一人请一顿,记住了。”
“记住了。”
沈嘉欣心花怒放,在长仁医院里的便利店打工了半个月,最有价值的莫过于此时此刻。
身后有人拍她肩膀:“靓女,你是不是排队的?”
大家都一字型排队打饭,就她像个鼓包一样挂在队伍外。
“当然是,我明明站你前面的。”沈嘉欣从陈家岳身旁退到他身后,又跟后面的人说:“你退一点,别挤。”
陈家岳跟她说:“你站我前面吧。”
沈嘉欣秒答:“好啊。”
她缩着肩膀站到陈家岳前面,暗喜,又怪不好意思。他很体贴,后退了半步,像护着她不被挤到一样。
食堂另一边,信息科的老同事领裘盼来吃饭。
裘盼随大家在角落坐下,还没动筷,就听见谁低呼:“是陈医生!”
裘盼心跳漏了一拍,抬眼看,才知同事说的是看见了陈家岳在远处。
他正在排队打饭,与并排而站的女生说笑。
“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居然在正点碰见陈医生吃食堂了。”
“那女的谁?”
“新来的,便利店的人,听说是陈医生介绍的。”
“不会是圈外女友吧?”
裘盼远远地望着陈家岳,他有女朋友吗?
不应该吧。
他在队伍里往后退了退,那女生缩着肩膀低着头站到他前面去,俩人继续聊天。
信息科的同事小声说大声笑,说有患者在长仁的点评系统里留言,强烈建议医院将陈家岳调去妇科。
裘盼没明白,问为什么。
“看产科的都带球了,动心了也没办法啊。看妇科就不一样了,还能抢救一下。”
“……”
有同事笑说:“只要没有官宣,那陈医生还是单身,我还是有希望的。你们谁要单挑?”
“你不如考虑他弟弟,近水楼台。”
“太嫩了,没他哥有味道。”
“已婚已育已死谢谢。”
“单挑就单挑,怕你?”
同事开玩笑地问裘盼:“你要不要一起单挑?”
裘盼觉得是时候,说:“我离婚了。”
同事们:“OH~?”
裘盼又说:“现在带着女儿生活。”
同事们:“OH~!”
裘盼笑笑不再说话,低头吃饭。
有同事好奇问:“你一个人带孩子吗?有没有人帮忙?”
裘盼说:“我妈妈和姥姥都在帮忙。”
“嘿,那就得了,还要男人干什么啊。”
“有人帮忙跟没人帮忙是两个世界,你挺幸福的了。”
裘盼由衷说:“我妈妈和姥姥真的帮了我很多,全靠她们全力支持,我才安心出来上班。”
同事们听得感动,顺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谁给看孩子谁不给,姥姥看得好还是奶奶看得好,早生娃好还是晚生娃好,聊得挺热闹的,直到有人影靠了过来。
裘盼离得最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看完低下头,冷静地给自己喂了两大口干饭。
“陈医生!”
身边的同事热切呼唤,陈家岳跟她们打招呼:“你们是信息科的?”
“对呀对呀,电脑系统软件硬件有什么毛病尽管找我们!”
陈家岳笑了:“一定。”
他看了看裘盼,她坐着埋脸吃干饭,一勺一勺的,也不怕被咽着,黑漆漆的脑瓜越点越低。
有同事忽说:“陈医生要不要一起坐?我们有位置!”
边说边挪凳子。
裘盼:“……”
惨。
跟在陈家岳旁边的沈嘉欣问:“有两个位置吗?”
同事:“呃……我们挤挤。”
陈家岳说:“不了,我赶时间,你们慢用。”
他拿着外卖盒饭走了,沈嘉欣也跟着走了。
同事大呼失望,裘盼这才不再喂自己吃干饭了,拿起水杯吨吨吨地喝水。
……
盼扬信科公司。
于嫣推开顾少扬办公室的门,进去不见有人,准备走,办公桌上传来“嗡嗡”的声响。
顾少扬的手机落在那了,于嫣过去拿起来看。
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新公主到步,各式各样各种体验,老客户八折优惠。
办公室门又被推开,顾少扬从外面回来了,边走边跟尾随身后的梁工聊话。
“手感方面不够丝滑,主页界面看起来简约,点进去后布局太复杂了,根本就是骗人。”
“我也觉得,下周吧给你整出来。”
“没有下周,必须这周。”
“那只能007了。”
俩人看见于嫣,梁工打了声招呼。
于嫣跟他说:“梁工,最近技术部的进度怎么回事?快的快不了,慢的慢悠悠。”
梁工说:“缺人嘛,正在招了。”
于嫣:“毕业季都快过了,人这么难挑吗?”
梁工:“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我看上他,他看不上我,他看上我了,我又看不上他,怎办?就跟谈恋爱一样,两情相悦才能有下一步进展啊。”
于嫣哼笑:“哪来那么多两情相悦。”
顾少扬回到座位上说:“涨薪10%再招。”
于嫣:“不行,薪酬制度有章有程,技术部说涨就涨的话那其它部门怎么办?”
顾少扬:“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但是……”
顾少扬语气加重:“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于嫣看他,他也拿眼看她,俩人都不好脸色。
梁工打圆场:“都是我的错,我再想想办法。”
顾少扬失笑出声,身体靠进办公椅背双手抱胸,看着于嫣说:“那于总你说说有什么妙招,你手段多,我们愿闻其详。”
于嫣也双手抱胸,望向窗外沉着脸不接话了。
顾少扬跟梁工说:“按我说的办,立刻马上。”
“好的再见。”梁工闪人。
顾少扬低头处理工作,打了个电话叫了两名员工进来吩咐任务,签了几份文件,让助理冲咖啡,一刻没闲着。
没多久,于嫣拿着他的手机递过来问:“这是什么短信?什么公主?”
顾少扬扫了眼:“不认识。”
于嫣又问:“对方怎么会有你的号码?”
“不知道。”
“我把短信删了。”
“随便。”
有问有答,于嫣却依然相当不爽。
算了。
她调整自己,把顾少扬的手机放回办公桌上,说:“我今晚约了顾阿姨吃饭,她让我叫上你。”
顾少扬翻着文件:“晚上要跟梁工他们开会。你们去吧,我结账。”
“可以开完会再来,我们等你。”
“会开到很晚的,别等了。”
“没关系,边吃边等。”
“我跟梁工他们吃外卖。”
于嫣越听越不高兴:“就一顿饭的时间,你都不愿意给腾出来?”
顾少扬好笑了:“你不也经常加班不吃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是于总你的座右铭啊。”
于嫣:“那我现在要求你去吃饭,不加班。”
“不行,双标有害健康。”
于嫣忍着火气说:“少扬,别再跟我打对台了。”
“我有吗?”
“你有。”
顾少扬再度靠进办公椅背,摊着手问她:“那你想我怎样?”
想他怎样?
答案显而易见。
可顾少扬的表情与架式像是真要听吗?于嫣要脸,说不出口。
顾少扬往下说:“你跟我妈打交道,我没反对。你经常去我家一呆呆半天,我没意见。你离间了盼盼跟菲姐,我也一声不哼。你说吧,你还想我怎样?”
于嫣冷笑:“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盼盼。”
顾少扬看着她不回话。
于嫣像捉到把柄一样盯着他:“前段时间你跑了一趟东市,干什么去了?”
顾少扬轻笑:“你连我去了哪都知道,那我干什么了你还用问吗?”
于嫣:“与其浪费时间做无回报的事,不如抽时间陪顾阿姨吃饭,她说很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了。”
“嘿~~呦。”顾少扬叹了声,抬手抚额,指腹磨蹭着那道疤痕,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说:“于嫣你这是干什么啊?”
于嫣被他这个反应整得有点不会了。
顾少扬敲着桌面说:“绕来绕去还是绕到饭上,我现在缺饭吗?我手头上有多少事要做,你于总比谁都清楚。你却在这里啰啰嗦嗦的喋喋不休就为了一顿饭。能不能公私分明,能不能以公司的利益为先?于嫣,不要这样恋爱脑,这不是你。”
于嫣无言以对。
第一次有人拿“恋爱脑”这种“低级”词汇来形容她。
那人还是顾少扬。
好笑,太好笑,她怎么可能是“恋爱脑”?
她看起来永远是女强人,不少人以为她是以事业为重的高质量单身女性。家人劝她不要因为工作而耽误婚姻,老想着给她安排相亲。
她跟“恋爱脑”八杆子打不着。
可是回头看看,这些年来她对公司全心全意的付出是为了什么?
钱,她从来不缺。
对于这个行业也谈不上热爱。
就是这么一个不缺钱也不怎么热爱这行业的她,掏心掏肺地给公司卖命。
图什么?
这公司名叫盼扬信科呢,又不叫嫣扬信科。
图什么?
……
成功入职长仁医院信息科硬件组的裘盼,她所在岗位的工作内容比较基础和琐碎。
日常就是接求助电话,然后去解决。
比如帮门诊的呼吸科医生换显示器,帮收费处的同事连接打印机。今天去骨科装光驱,明天跑健管科换掉没反应的鼠标,后天行政部开会,要提前和设备科的同事一起调试电脑网络和连接投影器……
长仁医院很大,每天东南西北的跑遍每个医院角落,腿都废了。
工作时要蹲要爬,又要钻桌底,攀墙角,能上能下的十项全能。
所以熟悉了工作范畴之后,裘盼上班都不再穿裙子和带跟鞋了。
累是有点累,但人在医院所做的工作都是为救死扶伤的医护打辅助,裘盼觉得与有荣焉。
某日她又接到了求助电话。
电话那边有她认得的男声客气地说:“麻烦来一趟住院部产科,电脑连不上网了。”
第43章 0DT YFK
护士领着裘盼进去陈家岳的办公室:“陈医生, 信息科的人到了。”
陈家岳站在办公桌前一筹莫展地盯着电脑发愣,这会抬眼看到裘盼。
她穿着简洁的连帽T恤和牛仔裤运动鞋,黑溜溜的长发扎成厚厚的马尾。
护士领完路就走人了, 裘盼站在原位看着陈家岳, 想过去,又不动, 挺纠结。
陈家岳看了她半晌,开口问:“你是来修电脑吗?”
裘盼说:“是啊。”
陈家岳指指电脑:“那你修啊。”
裘盼说:“你先让开啊。”
陈家岳:“……”
他靠到旁边的文件柜站着,看着裘盼走过来站在他原来的位置上, 弯腰对着电脑操作了几下鼠标,然后蹲下/身往办公桌底钻。
连不上网,首先检查网线有没有松脱。
裘盼在桌底翻主机背面, 陈家岳的问声传来:“有什么问题吗?”
裘盼说:“网线接头松了, 插紧就好。”
“怎样插?”
怎样插?
用手拿着插。
半秒钟的事。
裘盼弄完了转身退出去,冷不丁地撞上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陈家岳不知什么时候也半蹲下来, 上半身探进了桌底。
桌底空间狭窄, 他呼出的气息直接扑到她的皮肤之上, 温温麻麻的,周围全是他身上经典松木的气息。
裘盼屏住呼吸,不动。
“抱歉。”陈家岳往后退, 让出了大部份的空间, 裘盼缩着肩膀低头爬出去,站起来后偷偷吁了一口气。
陈家岳也站起来了,解释:“我是想看看怎样插网线。”
裘盼目不斜视盯着电脑操作, 确认没问题了说:“网络修好了。”她放下鼠标, “再见。”
转身就走。
身后的男人胡乱敲了敲键盘,说:“没修好。”
怎么会, 明明能打开外/网了啊。
裘盼折返回去重新操作电脑检查,陈家岳这会说:“骗你的。”
裘盼:“……”
她想走,去门口的方向却被陈家岳挡住了。她有点慌张,怕再呆下去自己就应付不了了。
“怎么来医院上班了?”陈家岳问她。
裘盼说:“我不能来医院上班吗?”
“能。”
裘盼心想,那就对了。
陈家岳低头看着她,她侧着脸没看他,厚厚的马尾搭在一侧肩膀上,心里越来越不镇静。
“那晚你去哪了?”他到底问了那回事。
裘盼破防了,紧张地低声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告诉别人什么?”
“告诉……”
可恶,他也是坏人一个。
裘盼的表情在细微地变化,也许心里在骂他流氓无赖。陈家岳笑了:“你还没回答我。”
他问了两个问题,要回答哪个?
“我去了高铁站。”裘盼说。
那夜事后她不辞而别,天未亮就悄悄走了。她在高铁站坐到日出,上了最早的那一班列车离开。
陈家岳问:“为什么走?”
裘盼:“……”
为什么不走?
萍水相逢,露水姻缘。他在榻上殷勤的付出令她忘我放松,她不尽感激。但这就是借来的半宵慰藉,过眼云烟不属于她,迟早要归还。
她也不敢不走。
虽说开口提出的是他,她自知脱不干关系。若要定断谁是主谋,她和他都半斤八两。
没有感情基石的一夜温存纯粹是冲动的产物,清醒之后说不定他比她还要无颜面对。不走只会徒生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