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Jam Jam咬着鸡腿说:“后天,后天去。”
“怎么是后天不是明天?”
“明天她请。”
Jam Jam又指了指裘盼。
裘盼:“……”
“喂,我加你微信,免得你跑路。”Jam Jam掏出手机操作,见裘盼的手机就放在桌面上,眼明手快地把它抄了过去,想扫码加好友。
裘盼的手机有锁,但抬头醒屏,显示一条新微信信息,发件人是“微信客服小秘书”。
Jam Jam:“诶,这个是客服公众号吗?我也要加,我微信经常听不了语音,我要投诉他们。”
裘盼迅速把手机夺回去。
Jam Jam按着自己手机说:“为什么我搜不到这个公众号的?”
付朝文凑脑袋过去看:“哪个?”
“微信客服小秘书!”
“有这个公众号咩?我搜搜。”
Jam Jam跟裘盼说:“喂,你加我微信,直接推给我。”
裘盼“倏”地站起来:“我吃完了再见。”
抱着手机转身跑了。
要是她学过隐身术或者遁地术的话,该多好。
Jam Jam看看裘盼剩下一大半的葱油拌面,自言自语:“她那份加了辣椒吗?辣得她脸红成炸子鸡……死老板加什么辣椒,上回辣得我□□疼妈的……”
付朝文还在帮搜那个公众号,陈家岳站起来要走。
付朝文叫住他:“晚上去不去蔡伟然家?”
陈家岳回他:“约人了。”
……
夜里九点多,裘盼在家阳台晾衣服。夏天的衣服好洗易干,活不累人。只是想起中午在医院食堂的洋相,她心累。
屋里裘母洗完了澡,出来帮忙。
“不用了,妈你早点睡吧。”裘盼说。
裘母:“不睡,下午那集电视剧我漏看了,等会重播。”
裘盼乐了:“那电视剧你都看过五六遍了,还看。”
“好看嘛,看七八遍都没问题。”
“那在网上看也行,不用熬夜的。”
“网上看要花钱。”
“没多少钱,我给你开通会员。”
“别,免费的我才爱看。”
裘盼说:“那你等会自己看吧,我要出去锻炼。你别太晚睡了。”
“什么?”裘母看向女儿:“你这话信息量好大呀。”
裘盼猛地心虚,生怕自己无意中透露了什么秘密,晾衣服的动作也僵硬了。
裘母分析着:“我看电视剧也就一个小时,你却让我早点睡,这么说你要在外面锻炼不止一个小时?大半夜的?”
裘盼故作坦然:“这有什么,有氧运动要做至少30分钟才见效的。我不是天天锻炼,今天补上昨天前天的,那花两个小时不奇怪。”
“那能行吗?”裘母认真道:“都几点了还在外面逛2个小时,被人盯上了怎办?”
“不会的,这边治安很好……”
“你要锻炼就在家炼个够,你姥姥天天在阳台甩甩手踢踢腿的照样有效果,你学学,别出外面了。”
“……”
裘母回到客厅坐下,打开电视机调至几乎静音,等着剧集重播。
裘盼慢下晾衣服的速度,发愁拿什么借口说服裘母要出门。
兜里手机响了,有新的微信消息。她打开看,看完望向外面的街道,静静地恍神了几秒。之后收起手机,把衣服晾完,进去客厅挨着裘母坐下,说:“妈,我陪你看电视。”
裘母问:“不去锻炼了?”
裘盼说:“不去了。”
刚才的微信是陈家岳发来的,说医院有急召,他要立刻赶回去,让她别等了。
其实不是第一次的了,他不时会这样,本来有空闲,却忽然要忙起来。
昨晚通宵值班,现在又要回医院,但愿他下午在家有好好补眠休息。
这一晚裘盼睡得不怎么踏实,凌晨四点多就扎醒了,眼睁睁的清醒到天亮。
她早早回到长仁医院,在便利店的冰柜挑了份三文治和冰镇甘蔗汁去柜台结账。
排队在前面的白色背影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味,宽厚的肩膀微微垂落,蒙着一层倦意。
裘盼看着他,站在一米之外没出声。
陈家岳无意地回过头,一见到她就笑了,转过身跟她说话:“这么早?”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疲惫,透薄的镜片后双眼下睑有轻微的青色,也许昨晚又通宵未眠。
裘盼点点头:“早,陈医生。”
收银员:“下一位谢谢。”
陈家岳上前把面包放下,点了杯的冻鸳鸯,回身拿走裘盼手里的三文治和甘蔗汁,一起给收银员划价。
裘盼有点急:“我自己付……”
陈家岳:“我付。”
“…………多谢。”
收银员说:“一共29元谢谢。”
陈家岳边扫码付款边问:“沈姐今天值什么班?”
收银员答:“她值下午。”
裘盼看向收银员,不是之前常见的“沈”。
出了便利店,住院部往右,信息科往左,裘盼跟陈家岳说拜拜。
“等下。”陈家岳朝她走了半步,低头看着她。
裘盼感觉他心情不太开朗,也许要跟她说些什么。
但他没有,只是伸开双手把她轻轻地搂进怀里。
裘盼愣了,定定地站着不动,心里软绵绵一片。
她不敢说,她昨晚梦见了他,梦里他将她抱得很紧,他怀里浓郁的松木香味跟真实的一模一样,闻着闻着人就醒了。
“没人,放松点。”陈家岳的话声从脑后传来。
裘盼听着,更动不了了。
“今晚有空吗?”他问。
裘盼以为自己会哑,却听见那声从远而至,带着回响的回应:“嗯。”
陈家岳松开了她,虎摸两下她的脑袋,转身往住院部走了。
他步履如风,白大褂随风飘晃,他仰起脖,一口气把冻鸳鸯喝光,经过垃圾筒时精准一扔。
裘盼立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看看四周,太早了,真没人。拧开甘蔗汁喝了口,清清甜甜,最独特的果味无可匹敌。
第49章 0X
后来裘盼从同事那里得知, 昨晚陈家岳之所以临时被急召,是因为李老师出了意外。
李老师悄悄起床上洗手间,她不想吵醒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丈夫, 自己扶着墙慢慢地挪去。
期间腹部作痛, 她以为又是胰腺痛,咬咬牙忍过去了。
自从患病, 她的腹部经常会隐隐作痛。一开始痛楚不算严重,近月来却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厉害,会痛得她满额大汗, 腰站不直,饭吃不下,觉睡不了。
医生护士建议打止痛针, 她不的。
痛而已, 死都不怕,何惧痛?
忍忍就好了, 打针怕对胎儿不好。
就这样痛了忍, 忍完又痛, 反反复复,最后也许就适应了,或者说麻木了, 痛得再离谱, 李老师都硬挺过去了。她有时候痛得再难受,也不愿告诉旁人,自己暗暗忍着, 免得丈夫担心和各种被劝。
以为这一次也如此。直到有鲜血顺着大腿流出, 李老师才懵然了。
人在家的陈家岳接到电话,起身就走。
一路飞奔, 到了住院部Jam Jam在半路杀出,追着他慌张地问:“她会不会死的?会不会一尸两命的?”
陈家岳拿眼看她,没回话,趁着坐电梯的十来秒,他给裘盼发了条微信:急召,别等。
进手术室前,他听见Jam Jam在身后叫喊:“别让她死!保大不保小!”
手术室里已经准备妥当,李老师躺在手术台上,用尽力气抓住陈家岳的衣角,哭着求他:“陈医生,救救我孩子!”
陈家岳沉沉地拍了拍李老师的手。
李老师有所感知,松开了陈家岳的衣角,闭上眼哭。
手术室外,李老师的丈夫双手合十,朝东南西北拜了又拜。
东方的神也好,西方的神也好,北方南方的神也好,求你们保佑保佑!
Jam Jam坐在旁边咬牙瞪着:“你求神保佑谁?你老婆还是你儿子?”
李老师的丈夫没答理她,只管嘴里念念有词地求着拜着。
Jam Jam:“等会陈医生出来问保大还是保小的话,有我在,你别想保小。”
李老师的丈夫依旧没理她,倒是跟她挨着坐的付朝文说:“哪有医生这样问的,你电视剧看太多了。”
Jam Jam:“电视剧也是按照现实来拍的!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付朝文歪头看她:“突然这么有文化?”
“你闭嘴吧烦死了。”
静了一会,Jam Jam又忍不住痛斥:“叫她别生她不听,折腾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还耽误了治疗,活该!”
付朝文叹气:“没有活该不活该的,这种选择有时候是由天性决定的。就像眼见有危险时,一条猫一条狗也会奋不顾身地去拯救和保护自己的幼崽。”
Jam Jam心想,所以街上的死猫死狗特别多,在人看来一文不值。
深夜的手术室外安静得有点瘆人,李老师的丈夫一刻钟都没坐下来过,在那片小空间碎碎念地转了无数个圈。
付朝文好言相劝:“别太担心,陈医生一定会尽力抢救的。”
Jam Jam冷笑:“但凡抢救都能成功的话,那殡仪馆得倒闭了。”
付朝文用手肘顶了顶她手臂,她吃痛,恼了:“我说错了吗?你就让他转圈转个够,没准死神来了以为碰上神经病会调头走!”
李老师的丈夫这会停了下来看向Jam Jam,Jam Jam瞪眼他:“看什么看?转你的圈!继续转,360度不要停!”
李老师的丈夫低声道:“总算说了句人话。”
手术台上,李老师闻着浓烈的鲜血腥味。
过去八个月,有多少人劝过她,她都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动摇过。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与苦?
旁人无法理解,她也没力气再解释了。
然而此时此刻,孩子生死未卜,她不禁反问自己这到底是不是错了?
无论自己是生是死,都把生的机会最大可能的先留给孩子,这错了吗?
也许是,她错了,连孩子都不认为她对,所以决定要离她而去了。
“呜……”
李老师哭得眼睛都快要被泪水粘住了。
肃静的手术室里响着不曾间断的凄悲的哭声,偶尔有金属相碰的微响,有陈家岳吩咐护士的低声。过了不知多久,有人激动地叫了句:“孩子出来了。”
李老师猛地睁开了双眼:“是不是我孩子?是不是?陈医生,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陈家岳忙着给李老师进行下半部分的手术。
李老师长期病弱,体力不济,出血到现在都没有止住。
手术室的另一边,刚剪掉脐带的新生儿被抱了过去抢救。
陈家岳抽空看了眼那边,那边的医护忙得没闲功夫回应。
等陈家岳这边快结束了,又看了眼那边,那边的医生才朝他摇了摇头。
陈家岳:“……”
“陈医生,求求你,”李老师依然在哀求:“把孩子给我看看……”
陈家岳没停手上的操作,说:“把孩子给产妇。”
那边医生:“……”
他们把孩子抱到李老师跟前,有护士轻轻拉开李老师的病服,将孩子放进了她的怀里。
李老师看不见孩子的模样,只感到软软的细小的带着微温的小东西蜷缩成团,轻飘飘地伏在自己的胸口前。
健康的新生儿一落地就会哇哇大哭。
她的孩子却不声不响,安安静静。
李老师泣不成声,轻轻抱着怀里的小东西,吃力地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小东西的后背。
孩子…
我是妈妈…
你是不是生气了…
气妈妈做错了决定…
不愿意跟妈妈了…
没事…
你要走就走吧…
是妈妈不对…
是妈妈不好…
小东西来了人间一程,没来得及看太阳升起,又匆匆忙忙要告别了。
假如有投胎转世,下辈子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假如来生有缘,再见。
夏天,阳光灿烂,草木繁盛,天气再好不过了。
信息科的同事叹气道:“之前我还骂她,觉得不应该坚持生孩子。现在这样……唉,我又特别难过……”
裘盼说不出话,心里大片大片的伤感。
本来再熬个十天半月,李老师的坚持就会有所收获,守得云开见月明,到时候哪怕曾经反对的人,说不定也会由衷地替她松一口气。
可惜世事无常,打破的又岂止是李老师的梦。
是不是不完美的开头就会注定不完美的结局?
回想早上陈家岳的那个拥抱,或许他心里也有遗憾。
……
李老师在产科住了半个多月,明天要转回肿瘤科。陶羡在办公室翻看陈家岳之前交给她的李老师病历,准备跟肿瘤科的杨主任做交接。
陈爱云敲门进来,递上申请资料,说想调去手术室。
陶羡翻着她的资料说:“手术室目前不缺护士。”
陈爱云:“上个月不是才招了一个新的进去吗?”
陶羡:“所以现在不缺了。”
陈爱云:“我知道张护士打算退出手术室,我提前进去实习,到时候可以填补她的空缺。”
陶羡笑:“所以上个月才招了新人啊。”
陈爱云:“……”她沉不住气了:“陶主任,我只是想进手术室。”
陶羡看着她:“为什么?”
“我要挑战自己。”
“你这是挑战死神和产妇。”
陈爱云索性说:“我妈妈曾经是手术室的护士,她希望我能像她一样。陶主任,”她放低声线:“求你给个机会,我一定尽全力做好的。”
陶羡好奇:“你妈妈也是长仁医院的吗?”
“是。”猜到她下一句会问什么,陈爱云预先说:“但是20多年前的了,你不可能认识。”
陶羡点头,又问:“你身高多少?”
“160。”
“平时有健身吗?例如举铁。”
“没……”
陶羡把陈爱云的资料合上,说:“你不够高,手术室的无影灯你调不了。搬动器械和产妇都需要体力,你没锻炼,做起来会很吃力也很耽误。手术室的护士是体力和脑力共存的工作,有时候一台手术做半天,你就得站半天,一天好几台手术,就得站整天,比临床辛苦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