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这段时间有何异常?”
“就..时常伤感,还赏了奴才们许多好东西,对了,福晋还赐给奴才嫁妆匣子。”
“还有,我们回紫禁城第二日,福晋还让奴才半夜去大相国寺,送半枚铜钱。”
翠翘绞尽脑汁,努力回忆这段时间福晋的种种反常举动。
最后一拍脑门,忽而想起福晋时常看堪舆图。
“爷,奴才见福晋这段时间,频繁看堪舆图,还在巴音珠日赫山圈了红圈。福晋还说这的红枫甚美。”
胤禛步伐凌乱,跑到翠翘面前追问。
“来塞上这几日,福晋可有让你出去送过东西?”
“并无,福晋只让奴才今日去采买胭脂。”
翠翘坚定摇摇头。
忽而听见四阿哥低低的笑起来,他眼角已然淌出两行清泪。
翠翘瞪圆双眼,四阿哥又哭又笑的样子,着实瘆人。
“苏培盛,悄悄去找个牙婆来。”
苏培盛应了一声,赶忙寻来快马,一溜烟消失不见。
不到半个时辰,就带来一个矮胖的老妇人。
那牙婆入了营帐内,就见一矜贵俊朗的公子端坐在侧,营帐正中,停着一具女尸。
“哎呦,阿弥陀佛,这位公子,老身是牙婆,不是仵作,您找错人了。”
“一千两。”
那牙婆登时眼睛一亮,今儿莫说是尸首,就是只吃人的母老虎,她都得按照主人家的意思办差。
“教爷如何验贞。”
牙婆一愣,忽然就被这位俊朗的公子整懵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于是谄媚的福了福身。
“公子,您无需如此辛劳,老妇人亲自帮您查验,一盏茶的功夫就知结果。”
那牙婆说着,就径直走到女尸旁,正要去扒女尸的裤子,忽而见那公子寒着脸挡在女尸前。
“不准碰她!”
眼前这位旗人家的贵公子,眼神凶的能杀人,牙婆吓得腿肚子发软,忙将验贞的法子统统告诉他。
“出去领赏。”
“多谢公子。”
牙婆用袖子擦拭着满头冷汗。
她这辈子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可没有一人,比得上眼前这贵公子身上的威压和气场。
那牙婆见惯风浪,此时牙关紧闭,直觉告诉她,闭嘴才能保住她的狗命。
苏培盛见牙婆独自出来,忙上前将爷吩咐的银子递到牙婆手里。
又对那牙婆威逼利诱一番,让她管好自个的嘴,见那牙婆吓得直哆嗦,这才差人将她送回去。
片刻之后,就听营帐内传出一阵爽朗笑声,紧接着又传出一阵干呕声。
第26章 第26章
◎丧心病狂的偏爱◎
“苏培盛, 立即传出消息,格格李氏为护驾追击贼寇,不慎跌入断崖, 已然身死。”
“翠翘, 今日开始, 她就是福晋。”
胤禛剑指跪在地上的李氏,厉声说道。
“奴才遵命。”
翠翘只惊诧一瞬, 就已然从四阿哥的反应中, 猜到那具死尸并非福晋。
她心下忽而莫名慌乱,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而跪在地上的李金桂, 已经猜到四爷的真正意图。
此时正满眼惊恐, 歇斯底里尖叫着:“四阿哥饶命, 请您杀了奴才吧。”
四阿哥对她的惩罚比直接杀了她,还更为诛心。
他想让她用这张酷似福晋的脸, 替福晋好好活在人前。
她还活着,可在世人面前,李金桂已然死了。
她现在变成不人不鬼的傀儡, 一旦福晋被寻回, 她就会被立即秘密处死。
她这辈子已然提前结束,李金桂吓得瘫坐在地。
不待她喘口气, 就被福晋身边的大宫女连拖带拽,将她推进河畔临时营帐内。
营帐内女尸身上血淋淋的衣衫被扒下, 径直套在她身上。
腐败的尸臭味,让她忍不住呕吐不止。
李金桂懊悔不已,她把自己活成了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丢了。
……
德妃正盼着李金桂带来那拉氏身死的好消息, 忽而胤禛派人来传话。
李格格护驾死了?德妃惊得手里的茶盏都没端稳。
“好好地怎么就死了!”
“李金桂的尸首在何处!本宫要亲自查验。”
李金桂目光短浅, 眼里只有儿女情长,断没有护驾的魄力。
“回娘娘,李格格的尸首被乱石刮花,肠子脑花儿都溢出,奴才见了都吃不下饭。”
苏培盛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算了,死就死了吧。怪她福薄。”
德妃语气无波无澜,将茶盖子重重搁在茶几上。
“胤禛这会儿在忙什么?”
“回娘娘,康熙爷让四阿哥接下巡查钦差一职,到各处巡视暗访,爷已然带着福晋出发。”
“奴才先告退,奴才还要尽快追上四阿哥,在爷身边伺候。”
苏培盛福了福身,见德妃颔首,这才施施然退出德妃居所。
德妃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培盛的背影。
“芸儿,本宫总觉得李金桂死的蹊跷,胤禛走的很着急,极不寻常。”
她的四子素来性子沉稳,从不会毛毛躁躁行事。
德妃心中一凛,除非出了天大的事情,他想欲盖弥彰。
“去!把我娘家的兄长请来。”
......
苏培盛整整花了半日,才追上四阿哥的脚步。
此时四阿哥正在亲自审讯两名船夫。
爷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苏培盛看得出来,四阿哥很高兴。
“苏公公,你说爷若找到福晋,会不会杀了福晋?”
翠翘心中忐忑难安,一路上都在看四阿哥杀人。
四阿哥杀人如麻,如此丧心病狂,福晋却诈死遁逃戏弄他,定没有好下场。
翠翘心中悔恨不已,福晋想尽办法逃离,她却戳破福晋的谎言,她害了福晋。
“哎呦,自古夫妻之间,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没什么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事儿,如果有,那就是彼此不够深入了解,多深入几回就成。”
“淬,你倒是比男人还清楚!”
翠翘脸颊绯红,不想再和苏培盛这臭太监聊荤段子了。
“翠翘妹子,今后您可得多关照杂家。”
苏培盛朝着翠翘作揖行礼。
苏培盛心里明白,今后四阿哥的后院,将彻底成为福晋的天下。
“你今儿个又在发什么疯!”
翠翘被苏培盛一惊一乍的举动,气得连连跺脚。
正要再陶侃苏培盛两句,目光倏然被江中一条渔船吸引,翠翘张了张嘴,忽而压下眼帘。
“苏公公,你快去看看四阿哥审讯的进展吧,我想在江边吹吹风。”
“这江边风大,你..哎呦。”
苏培盛被翠翘一个熊抱,撞的眼冒金星。
“多谢苏哥哥关怀,你真是个好人。”
“哎呦你这不害臊的丫头。”
苏培盛还是头一回被姑娘家搂搂抱抱,登时吓得拔腿就跑。
翠翘僵着笑容,目送苏培盛离开,直到见苏培盛入了四爷所在的楼船内,这才松一口气。
她慌忙转身,眼神死死盯着不远处那艘缓缓而行的渔船。
狭隘逼仄的船舱内,逸娴伸手朝翠翘招了招,与她无声道别。
翠翘直愣愣站在原地,不敢有任何言语,甚至不敢挪动半分。
她站在江边,就这么安安静静,目送那艘小渔船驶出天际。
“翠翘,你怎么了?”
苏培盛见翠翘那丫头盯着江面上的渔船发呆,连他叫唤都没有反应,于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啊?没..我只是想念福晋了。”
翠翘盯着江面出神,语气有些许哽咽。
苏培盛满腹狐疑,盯着翠翘闪躲的眼神,心下一惊,扫视江面上的千帆百舸,转身拔腿跑去找四爷。
......
逸娴正躺在小舢板渔船内辗转难眠,忽而外头传来嘈杂的人声。
“渔家,出什么事了?”
春嬷嬷顿时警觉,隔着帘子低声询问道。
“二位娘子,附近的水师衙门发出禁行令,包括我们这些小渔船,都必须前往枫林渡口点卯。”
“出什么事儿了?”
“我也不知,好像在抓流寇。”
“嬷嬷,将这艘渔船买下,我们自己走。”
春嬷嬷点点头,在包袱里取出一锭银子,径直去船头,找船家商议买船。
二人低声商量许久,就听噗通一声重物落地之声传来。
逸娴被这响动吓得匆忙掀开帘子。
“嬷嬷,别滥杀无辜。”
“这老憨货不是个老实人,方才坐地起价也就算了,奴才瞧他眼神飘忽,定会拿了咱的银子,转头再去举报我们。”
春嬷嬷将染血的长剑,随意戳进碧色江水中涤荡干净,起身拿起撑船的竹篙,充当船夫。
枫林渡口,百舸千舟皆挤在码头。
水师衙门的炮船穿梭于群舟间,拿着春嬷嬷的画像,逐一盘查搜索。
翠翘心内五味杂陈,她怨气冲天,拿着春嬷嬷的画像,跟在苏培盛和四阿哥身后。
二人跟着四阿哥,对可疑的小渔船亲自盘查。
四阿哥压下福晋失踪的消息,只以春嬷嬷盗取财务为由,对她下达通缉令。
福晋肯定不会对春嬷嬷见死不救,只要抓住春嬷嬷,等同于抓住福晋。
每每盘查一艘乌篷渔船,翠翘的心就紧张的七上八下。
深怕掀开帘子,就看见福晋绝望看着她。
“四阿哥,微臣已几乎将附近十里内的大小船只,统统集中在此。”
一名穿着水师银甲的虬髯男子,曲膝跪在四阿哥面前复命。
“几乎?”胤禛不悦挑眉。
“四阿哥恕罪,有些渔船在胡杨林中浅溪捕鱼,要寻到他们需再费些时日。”
“来人,摘掉他的顶戴花翎,立即流放宁古塔,予披甲人为奴,江左水师副统领,即刻顶替他的差事。”
“沿河岸设下关卡,任何人都需盘查。”
“乌篷船需连人带船扣押,爷要亲自盘查。”
“四阿哥,福晋性子执拗,您如此严苛追逐,若把福晋逼急了,她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
翠翘忍不住抹泪呜咽道。
“嗯,速去调遣十艘红衣炮船,沿途搜索江面可疑船只,若不肯停,炮轰到她停下为止。”
胤禛语气稍顿,又寒声道:“爷亲自率炮船搜寻。”
“四阿哥,您这是想逼死福晋,既想让她死,何必要寻,让她在外头,自生自灭多好?”
翠翘被四阿哥的薄情,和丧心病狂气得直抹泪。
福晋离开这个疯子,是对的。
苏培盛见翠翘情绪低落,忙将她拉到拐角处开导。
“岭南水域星罗密布,就像蜘蛛网似的,水寇也多若牛毛。若有炮船出没,那些水寇,也能消停许多。”
“爷这是不想让水寇伤害福晋,才让炮船在后头威慑众匪。”
“是是是,在你眼里,你们四阿哥放的屁,都是香的。”
翠翘用帕子捂着嘴角,忍不住掉眼泪。
苏培盛不知该如何向单纯的翠翘解释,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宁愿炮轰他自个,也不舍得让福晋掉一丝头发。
本就是福晋任性妄为,任谁遇到这么闹腾的逃妻,都会被气得发疯。
被两个侍卫羁押在楼船顶端的李金桂,听说四爷调遣炮船,登时满眼癫狂。
她恨不得那拉氏被红衣大炮炸的粉身碎骨。
………
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此时江面上,更是风高浪急。
逸娴已然接近两个月没登上任何渡头,无法补给吃食,更别提采买生活所需。
身上的薄衫轻寒,她冻得嘴唇发青,瑟瑟发抖蜷缩在船舱内。
“咳咳咳咳...”
“福晋,您身子骨还好吗?”
春嬷嬷披着蓑衣斗笠,忧心忡忡的摇橹。
“没事,只是咳疾又犯了,再过几日,上岸抓些药就好了。”
逸娴抱着个小包袱,这些是她和春嬷嬷逃生的全部家当。
如今被困在这船舱内,这些金银细软,竟不抵一个馒头香。
这几日,春嬷嬷领着她穿梭在密林芦苇中的僻静河道,甚至不敢生火,怕引来追兵。
春嬷嬷捉来的新鲜鱼虾,不能生火,只能生吃,她一吃就肚子疼的厉害。
只能吃干巴巴的干粮。
等干粮吃光之后,她饿的眼冒金星,只能吃挂在船舱里的咸鱼干。
那些熏黑的鱼干也不知有多少年头,齁咸,吃一小口就能渴半日。
她饿的昏昏沉沉,只能强迫自己睡觉,睡着就不饿了,饿醒了,就接着睡。
就这么周而复始,浑浑噩噩间,已过去四五日。
即将抵达西福河道之际,春嬷嬷有些精疲力尽的抻了抻腰。
“福晋,咱日夜兼程,明日就能汇入二龙河。”
“福晋,奴才方才掐了几朵枯莲蓬,奴才给您剥些莲子儿尝尝。”
春嬷嬷拿起两个莲蓬,掀开帘子,竟看见福晋面容枯槁,正蜷缩在船舱内瑟瑟发抖。
“福晋!”
春嬷嬷惊得丢掉莲蓬,扑到福晋面前。
“福晋!”
指尖才触及到福晋滚烫的额头,春嬷嬷顿时惊惶无措。
“咳咳咳..嬷嬷别担心,我无碍,只要去岸上抓几副治疗咳嗽的药服下即可。”
“奴才这就去,福晋,若两个时辰后,奴才没有回来,您就自个走。”
“咳..不..嬷嬷,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逸娴咳的眼冒金星,拽着春嬷嬷的袖子艰难说道。
“福晋,若两个时辰后,奴才还未归,就代表奴才不回来了,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奴才过怕了。”
春嬷嬷有些哽咽的埋怨道。
她其实言不由衷,只不过是不想连累福晋。
逃亡期间,春嬷嬷发现她的画像,挂在随处可见之地。
她已然成为众矢之的,福晋若离开她这个包袱,方能彻底自由。
“原是我连累嬷嬷,对不住了。”
逸娴含泪松开春嬷嬷的衣袖,接下来的路,她只能自己走。
“嬷嬷,这些你必须收下,否则我心难安。”
她从包袱里,抓出一大把首饰,塞到春嬷嬷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