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阿玛出门给自家孩子带回来名家典籍孤本的,这就像大过年被人送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哇呜,阿玛你真好,儿子寻这朱子论述已许久。”二阿哥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阿玛阿玛,这吴道子手札儿子可喜欢了,谢谢阿玛。”三岁的三阿哥高兴的手舞足蹈。
“阿玛,这颜真卿的丧乱帖虽是临摹,但比儿子手里的笔锋顿挫更出彩,儿子现在就要去临摹。”
大阿哥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捧着帖子离开。
逸娴:.....
原来孩子们不是蔫,竟然是高兴的不知所措。
她想起来自己三四岁的时候,还分不清十以内加减法。
四爷对孩子们教育极为严苛,才满三岁就开始请来名师蒙学,孩子们一个个小小年纪就像小大人似的,极有主见。
趁着小阿哥们高兴,春嬷嬷在王爷的眼神示意下,将小阿哥们带到旁的地方用膳。
偌大的饭厅,只剩下逸娴在心不在焉的烫青菜。
见四爷坐在她身侧,她匆忙起身,走到四爷对面的圈椅坐下。
这男人对她的冷脸视若无睹,竟自顾自的端起她用过的碗筷,吃起她放在碗里的萝卜。
他吃的有些着急,眼见火锅里的青菜都被四爷捞光,逸娴赌气的将他不爱吃的羊肉,一股脑倒进火锅里头。
没成想这男人非但不嫌弃,还将她烫的羊肉片也吃光了。
偷眼又瞧见他脸颊和鼻尖被冻得泛红,脸颊苍白,显然是冒着风雪夜归来。
逸娴抿唇不语,默默又烫了些他爱吃的豌豆苗和胡萝卜。
胤禛压下唇角笑意,默不作声与福晋一道用膳。
原以为他已将福晋哄的妥帖,直到他敲不开福晋的屋内,胤禛登时慌了神。
“娴儿,爷错了。”胤禛边敲门,边在门外委屈巴巴的低声道歉。
“和你的百福和造化狗一块睡吧。”逸娴抱着枕头,没好气的哼哼。
她支着耳朵等了一会,门外倏然彻底安静下来。
好啊,这个男人现在竟连哄都不愿意多哄哄她,她越想越气,正要起身去门外瞧瞧,忽而听见门外传来几声犬吠。
“百福,安静。”
四爷正压低嗓音,训斥闹腾的百福狗。
她匆忙将屋门打开一条窄缝窥视,这男人把两条狗和狗窝带来做什么?
她正纳闷,忽而见四爷竟然取来毯子,径直蜷缩在宽大的狗窝里睡下。
他手里还牵着狗绳子,百福和造化两只傻狗茫然盯着被抢走的狗窝狂摇尾巴,都看愣了。
逸娴被四爷这哄人的手法给气笑了,隔着屋门,她没好气的对四爷高声揶揄:“哼,堂堂王爷竟学哈巴狗似的睡狗窝,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爷愿赌服输。”胤禛讷讷的裹着毯子,委屈巴巴的说道。
逸娴:.....
她早就准备好的一箩筐酸四爷的话,瞬间堵在嘴边。
“三个月后再说!现在麻烦王爷回自己屋里。”逸娴抱着手臂缓缓回到床上,她不想轻易原谅四爷。
“娴儿..”
只听门外一声惊呼,四爷径直撞开屋内,冲到她身侧,猛地将她拥入怀中抱紧。
“爷真的错了。”胤禛缱绻吻着福晋的脸颊,低低的道歉,若三个月不见她,他会发疯。
“放开,我不是你理想的妻,你可以去找温柔贤惠的女子,我不拦着你,别来招惹我。”
逸娴想起四爷当时的酒后真言,心里就堵得慌。
她伸手掰扯四爷环紧她的手腕,可贴在她身后的男人,却越贴越紧,愈发急迫的吻她。
“我肚子难受!”
逸娴装作难受的嘤咛一声,桎梏在身后的男人登时松开她,她气得转身推了推一脸慌张的四爷。
“苏培盛,传太医。”
“你走,你只要别来福晋院,我自然平安无事。”逸娴气呼呼的推搡着赖在她床上的四爷。
“娴儿..”胤禛难以置信的看向福晋,眸中迅速蕴上一层水汽。
“你走..你..”逸娴不依不饶,正要继续赶走四爷,冷不丁瞧见这男人忽然朝她靠近,咬着她的耳垂。
“汪..汪汪汪..”四爷清冽而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逸娴被这几句惑人的叫声,惊得张大嘴巴,最后忍不住噗呲一下,灿笑出声。
守在门外的苏培盛拼命用手掐胳膊,眼里盈满忍笑的眼泪,他好怕明日会被自家王爷灭口。
胤禛涨红脸,满是羞耻感。
又贴着福晋的耳畔叫唤了几句,直到她软成一团,耳垂泛红,这才伸手去解她的衣衫盘扣。
胤禛迫不及待解开她的小衣系带,露出浑圆嫣红,已然情迷意乱之时,他才猛然想起福晋有孕在身。
箭在弦上,他忍着爆体的欲念,衣衫都来不及穿,就急急冲进了耳房沐浴。
逸娴面色潮红,手腕支着脑袋,听见浴池内传出的羞人声音无动于衷,心想惩罚这狗男人当一年苦行僧也好。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四爷神清气爽从耳房出来。
“呆子,过来呀~”逸娴此刻故意夹着嗓音,身上不着寸缕,侧躺着看向四爷。
见男人眸色愈发幽深,逸娴故意装作媚眼如丝,朝着四爷勾勾手。
“娴儿..”胤禛顿时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平息的欲念,顿时又死灰复燃。
二人正在博弈之时,门外苏培盛忽然敲了敲门。
“爷,宫里传出消息,章佳庶妃半个时辰前,薨了。”
“备马,爷要去紫禁城。”
“备马车,我也要去。”
逸娴知道四爷放心不下小十三,于是匆忙起身披衣,准备与四爷一道去探望。
“娴儿,你怀着身子,别胡闹。”胤禛俯身将福晋抱回到床上。
“我担心内务府念及章佳庶妃位分低,会惫懒,我去盯着也好。爷和小十三两个男子,又如何方便盯?”
“让春嬷嬷去。”
胤禛严词拒绝,章佳庶妃得痨症而亡,这病症会传染,胤禛怎么可能让福晋靠近。
“那我在乾西四所里等爷可好。”逸娴不依不饶的摇着四爷的手腕。
“行吧。”胤禛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二人急急就赶往紫禁城,在宫门落锁前,抵达了乾西四所里。
四爷将她安顿在乾西四所,就独自去找小十三。
逸娴正百无聊赖坐在床前等四爷回来,忽而听见翠翘来报,说毓庆宫太子妃请她过去说话。
她换上一套宫装,就带着几个太监和宫女,一道前往毓庆宫。
今夜风饕雪虐,担心雪天路滑,她特意乘着步撵前往。
远远就见太子妃婉莹,正站在毓庆宫门口,朝着她招手。
“怎么敢劳烦太子妃在此等候。”逸娴毕恭毕敬朝着婉莹行礼。
“好娴儿,听说你来紫禁城,即便下刀子,我也要亲自来迎你,若非雍亲王,我如今只是阶下囚,何来太子妃。”
瓜尔佳婉莹心中感激,伸手亲自搀扶着好姐妹入了暖阁里。
“听说你又怀上了小阿哥,真是好福气,哪儿如我,这么多年,膝下只有个小格格。”
“嗨,不提也罢,我也是意外之喜,我身子骨弱,原以为怀不上。后来找了刘太医调理身子,才勉强怀上。”
“当真,我明日定找刘太医来瞧瞧。”
二人才寒暄几句,又听太子爷回来了。
“四弟妹来啦。”
太子人还未踏入暖阁,温煦的声音就先传来。
“臣妾给太子爷请安。”
“不必多礼,听闻你又怀了胤禛嫡子,孤前几日新得了几斤血燕和几支山参,你拿回去滋补身子。”
“臣妾惶恐,这么好的东西,臣妾怎敢享用,还是留给太子妃和小格格..”
胤礽满眼笑意打算四福晋的客套话。
“不必拘着,若没有四弟,孤如今还在咸安宫里当废太子,再珍贵之物,都不足以表达孤的感谢之意。
此时太子妃也已然命人取来好几个红匣子,匣子里不乏做工精细的珠宝首饰。
太子夫妇二人连番劝她收下礼物,逸娴盛情难却,只能让人将这些东西抬回乾西四所里。
与热情的太子夫妇寒暄许久之后,逸娴有些疲惫的打道回府。
“福晋,雪天路滑,这会雪地冻得严实,坐轿子和步撵不安全,奴才搀扶您回去。”
翠翘伸手搀扶着福晋,缓缓行走在雪地里,此时夹道旁上都是趁夜扫雪的太监和宫女。
逸娴扶着肚子,走的小心翼翼,极为缓慢。
她才走到一处大铜缸侧,忽而从铜缸后头窜出一道黑影,逸娴吓得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一个臭烘烘的黑影抱住。
“大胆!”拱卫福晋的侍卫手起刀落见,那黑影就已经身首异处。
逸娴惊魂未定看向血淋淋的人头,还未来得及追责,忽而见周围洒扫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满眼惊恐,忽然见鬼似的四散逃开。
“怎么会是福子,啊我方才离她这么近,会不会也染病!”
“快走快走,晦气。”
人群中窃窃私语不绝于耳,逸娴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
“去打听打听,这福子是不是得了什么会传染的病。”
翠翘方才也听见那些宫女和太监们的窃窃私语,此时面色煞白,慌忙揪住两个议论最多的太监盘问。
才听那二人支支吾吾说了几句,翠翘脚下一踉跄,登时面无血色。
“福晋..”翠翘步伐凌乱走到福晋面前,正要靠近福晋,可福晋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
“别连累你,你就站那回话。”
逸娴看到翠翘的神色,就知道不妙,她不想连累翠翘一块染病。
“福子..得了天花..”
......
子时过后,胤禛满眼疲惫,回到乾西四所。
沐浴之后,他缓缓踱步来到福晋院里,可院中却黑漆漆的,不见半个人影。
胤禛心中慌乱,加快脚步踏入屋内,可屋内却空空如也。
“来人!”
“王爷,福晋让奴才将这封信交给您。”
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从偏殿姗姗来迟,将一封火漆信呈到雍亲王面前。
胤禛寒着脸拆开信,等看清楚信上内容之后,顿时眼前一黑,如坠深渊。
“苏培盛,立即去找福晋!”
苏培盛吓得瑟瑟发抖,他已然许久没从四爷脸上看到如此杀气腾腾的戾气,福晋信中到底说了些什么!
“啊?爷,这大半夜的,宫门都已落锁,求您给奴才一些线索。”
胤禛满眼痛苦,将手里的信,绝望丢到苏培盛面前。
苏培盛诧异的捡起信,等到看清楚信上的内容之后,登时惊得浑身发抖。
福晋..福晋她竟然单方面休了王爷。
整座四九城今夜都难眠,雍亲王府邸丢了一封重要的军中布防图,九门提督的官兵拿着翠翘的画像,连夜挨家挨户搜索。
.....
十日后。
香山别苑里,八福晋芷晴面上带着薄纱,正急的团团转。
整个别院里都燃着醋和酒混合着草药的难闻气息。
所有人的脸上都一片死寂和悲切。
“怎么样了,四福晋高烧为何还未褪去,要你们有何用!”
芷晴满眼心疼,听着屋内痛苦的低吟,急的不住的叫骂。
“福晋,四福晋的胎,怕是保不住了。”两个太医战战兢兢的跪在门前,隔得远远地回话。
“这..容我想想..你们顺其自然,保大!”
“福晋,八爷来了!”
“啊?我不是说我要去红螺寺求子,斋戒沐浴半个月,狗奴才,是谁走漏了风声!”
“胡闹!”心急如焚冲进院内的胤禩又气又急,扬手将手里的马鞭摔在地上。
“爷..呜呜呜..娴儿..娴儿她染了天花,怎么办啊..呜呜呜...她还怀着孩子。”
“郭络罗芷晴,你心中可否有爷?你若出事,你想过爷会如何吗?”
胤禩气得面红耳赤,若非他忽然想她,前往红螺寺,还不知她竟然安排了个假货在红螺寺内障人耳目。
“啊,爷,你快放下我!”芷晴惊叫着被八爷扛在肩上。
“四嫂有四哥照料,不必你费心!”
胤禩此刻依旧后怕的颤着肩,若非他发现,福晋定会染上天花,想到她有事,胤禩的心揪的生疼。
行到门外,就见四哥风尘仆仆的赶来。
“四哥,四嫂在里头,情况不大好。”胤禩满脸歉意。
“谢谢。”胤禛强压下心底恐惧,飞身冲进院中。
胤禩将福晋丢进马车,正要抬腿跨进马车,忽而听见院内的奴才们在哀嚎。
“王爷,使不得啊,福晋得了天花,您若染上,小阿哥们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滚!”
“王爷...呜呜呜...”
胤禩的脚步顿在原地,眼眶泛红。
“爷..”马车内传出福晋染着沙哑的哭腔。
“若娴儿和雍亲王出事,咱把娴儿的孩子们接到身边照料可好?”
胤禩回眸看向那紧闭的院门,哽咽了一瞬:“好。”
“爷,我要伊尔根觉罗氏九族倾覆,替娴儿报仇雪恨。”芷晴哭的泣不成声,咬牙切齿的怒喝道。
“回家,爷都依你。”胤禩将福晋拥紧,此刻心情难以言喻,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亏在屋内之人,不是他的福晋,否则他定比四哥更疯狂。
.....
别院内,逸娴忍着不去抠满身满脸的血泡,她肚子绞痛的厉害,甚至能感觉到腹中的孩子,正一点点的从她腹中流逝。
“孩子..我的孩子...呜呜..胤禛..”
她绝望的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痛苦哀嚎着。
“娴儿!”
猛然听见四爷的声音传来,逸娴苦笑的咬着嘴唇,她可能快死了,才会臆想出四爷。
直到眼前赫然出现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她惊得坐起身,拼命朝角落蜷缩。
“别过来!爷,你快出去!”
她惊得拼命用乱发遮住丑陋的脸。这张脸,连她自己看得都想吐,更何况四爷。
见四爷还在朝她靠近,逸娴急的目眦欲裂。
“爱新觉罗胤禛,你若再敢靠近半分,我立即咬舌自尽!”她痛苦凝眉,蜷缩在角落。
四爷果然不再靠近,但却并未后退半步,只眼眶泛红盯着她。
“别看了..我看自己的鬼样子都想吐..对不起..我总是如此无能,护不住我们的孩子..”
她的裙摆骤然被刺目的猩红,染成让人心悸的血红,潺潺的血仍然源源不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