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陪姑姑做饭好不好?”南音站起来牵着小寒去了厨房。
这头,丁氏房里。
“元新,那丫头真留不得了,你爹走前是叫你和元堂好好照顾她,可眼下这情况,你们还能照顾她多久,你能李家作对吗?”丁氏压低声音道。
“娘!”陈元新脸色更黑,“就算是李家作对,也只能这么办!你就别动那些不该动的脑筋了,总之,我不会同意把音儿嫁进李家,这简直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你懂什么!这女人家的终身大事,最重要的是找个能靠得住的婆家,有家底有势力,将来不饿着冻着,有儿有女的,一辈子才算好,我看着这些啊,李家都符合!”丁氏固执己见,仍然想劝动陈元新,因为今天李梅花说了,只要陈元新同意,陈元堂就不会坚持,那么南音就会孤立无援,事情就好办多了!
陈元新“呵”地一声笑,“娘,以前你不会这样对音儿的。爹走后,你就站在大嫂那一边,任大嫂怎么欺负音儿你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音儿是你的闺女,你居然帮着李家来坑她!嫁进李家一辈子才算好?哼哼,那想必也没有更不好的了!”
“你!”丁氏气得一滞,转而又平静下来,深看了一眼儿子的腿,仍然苦口婆心劝着陈元新,“你也不为你自己想想!你爹死了,你大哥挣不到几个钱,这家里的境况你也知道,将来你想娶一门亲,那是难上加难!今天你大嫂来说了,只要音儿肯嫁,他们出三十两的彩礼!三十两!要是有了这三十两,你的婚事兴许好办一些!”
陈元新当然知道自己的婚事是怎么个“难上加难”法,但仍然毫不犹豫地斥道:“娘你糊涂!你这是要卖女儿?你让人家怎么看陈家,怎么看我和大哥!”
“什么卖女儿!嫁女儿收彩礼是天经地义!何况你爹留给她的嫁妆也足够了,难不成这彩礼我也要贴给她?那这么多年我岂不是白养她了!”丁氏音量高了三分,一脸自己吃了大亏的表情。
陈元新见丁氏这般德行,失望又无奈,不想再说,摇摇头,就打算离开。
丁氏拦住他,仍然不死心地道“元新,我实话告诉你吧!她是你爹捡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你们的亲妹妹,更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把她养这么大,她却翅膀硬了,想着跟我作对,跟梅花作对,这是什么道理!”
闻言,陈元新并不惊讶,只是越发对丁氏失望,“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娘,音儿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妹妹……她一直把你当成亲娘,你现在怎么能这样对她?难道爹走了,连他最疼的小女儿你都不顾了吗?”
见儿子软硬不吃,丁氏急了眼,“亲娘?哼哼,我可没她这么个好女儿!连婚姻大事都不听我的,我还能指望她什么!养了这么多年,竟是养野了!这李柱,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说完,丁氏将陈元新气呼呼地打开房门,将陈元新推了出去,又“嘭”地一声关上门。
陈元新也气得不轻,心里更加笃定不能让李家得逞。
“二哥。”
身后有人叫他,陈元新回头,便见南音笑盈盈地站在厨房门口,额头上有点细汗,但仍然干干净净的样子,顿时安心不少。
“娘跟你说什么了?看你气得。”
“没,没什么,还不是那些糟心事,不听也罢!饭好了吗?大哥一会该回来了!”
“饭好了,大哥一回来就开饭。”南音没有问下去,笑着回应。
话落,就见陈元堂扛着锄头进了院子,脸色十分不好,一声不吭地走到水井边,扔下锄头,用水瓢从井边的木桶里舀了水洗手。
南音见陈元堂有些不对劲,便对陈元新使了个眼色,自己转身回厨房准备开饭去了。
陈元新从晒衣绳上抽下一条粗布毛巾,递给陈元堂,“大哥,你怎么了?”
闻言,陈元堂抬头,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没事,你跟音儿今天去哪儿了?”
“去了县城,办点事就回来了。大哥,你真的没事?是不是李全去找你了?”
陈元堂用粗布毛巾擦着手,听到这话,动作停下来,“元新,我真的没事,别瞎猜了,吃饭去吧。”
陈元堂当下向堂屋走去,背影疲惫得像个垂暮老人。
见他这样,陈元新更加肯定,李全一定是做了什么!
第24章 忍辱负重的大哥
陈元新跟着陈元堂走进堂屋,南音正在摆碗筷,见他们进来,便向陈小寒道:“小寒乖,去叫奶奶来吃晚饭。”
小寒应声跑去叫丁氏,南音便问:“大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元堂一怔,脸色有些不自然,摆摆手,在桌前坐下来,“没事,音儿你好好待在家就行,别的事你不用多想。”
陈元堂越是这么说,南音越觉得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可见陈元堂似乎真的不想多说,她也只好不再问下去。
丁氏来了之后,气氛显然很僵,老是怨怼地看着南音,南音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一顿饭吃的尴尬而不愉快。
吃完饭,丁氏回房了,陈元堂去洗澡,南音和陈元新收拾洗碗。
“音儿,真没想到,咱家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爹在世时,每天和乐融融的,为什么这几年就变了呢。”陈元新感慨叹气。
南音深看了他一眼,语有深意,“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就造成的。”
闻言,陈元新沉默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陈添长死后这两三年时间,丁氏对南音的态度变化,可是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疼爱的妹妹,他又能说谁的不是呢?
第二日一早,南音提着木桶去河边洗衣服,路过谢家门口时,谢秋娘赶紧喊住她。
“南音,等等我!”
南音转头,看见谢秋娘也提着木桶出了门,笑道:“早啊。”
谢秋娘三步并两步跟上来,将木桶换手提着,张口就问道:“南音,昨晚……没事吧?”
“什么事?”
“你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昨天你大哥……”谢秋娘说了一半陡然抬手捂住了嘴,又松开,小心翼翼道:“你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你快说什么事!”南音见谢秋娘这副反应,也明白昨天晚上陈元堂不愿意说的事必然很重要了,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三分猜测。
“唉,你大哥不告诉你,肯定也是怕你们着急!”谢秋娘叹了口气,“可这事哪瞒得住呢?庄子里这么多人,难不成还能有什么秘密不成,老实人就是老实人,憨的让人不知道怎么说他!”
“你就别废话了,快说什么事吧。”
“还不是那个李老鬼!”一提到李全,谢秋娘一张小嘴撇的能挂油壶,“要说他不要脸,他还真不要脸!你大哥怎么说也是他女婿,这种事他也做得出来!他也不想想,你们一家老老小小,就靠你大哥一个人挣工分,你大哥平时干活又老实,从来不偷奸耍滑,明摆着是赵家那两个小子偷懒,怎么能连你大哥一块罚呢!这三个月的工分一罚,你们一大家子下半年可怎么过日子!”
“我大哥被罚了三个月工分?”
庄子里的土地并不是各家佃户承包的,而是集体劳动,劳动的多少,按工分计算,陈元堂被罚了三个月的工分,相当于白干了三个月的活!对于没有其他收入来源的佃户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陈元堂竟然憋在心里一句话没说!南音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体谅他的忍辱负重,还是替他可悲!
“是啊,就是昨天下午的事,满庄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大概也就你们家还蒙在鼓里呢!这事明摆着针对你们家,李全在这庄子里只手遮天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南音,我听我哥说过,沈老夫人信佛心慈,要不我陪你去别院走一趟,要是见着她老人家,就把李全干的坏事都说了,看他还有没有好日子过!”谢秋娘义愤填膺,她昨天操心了一晚上,才想出这么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南音低头想了想,才冷静道:“秋娘,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不过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首先,我们能不能见到沈老夫人还两说,就算见到了,沈老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我们说的话。这个状,我一定会去告,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种方法,我还得考虑考虑。至于那三个月的工分,扣了也就扣了,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就鱼死网破的。”要打耗子,就不能先惊动耗子!
见南音平静地说出这番话,谢秋娘又产生了那种陌生感,“南音,你说的我不是很明白,但是却觉得莫名地有道理!自从上次你投河之后,总觉得你变的很不一样了,可你又还是你……”
南音笑骂,“什么你又还是你,我不是我还能是谁!走吧,快去洗衣服!”
“嘿嘿,我只是觉得以前的你太柔弱了,现在这样的你,刚刚好!”谢秋娘被南音边拖着走便傻兮兮地说着。
当天下午,南音关在房里写写画画。她在上元县城看了不少家绸缎庄,低档中档高档的布匹锦缎见识了不少,基本上知道了这个时代的流行趋势,也了解到这个时代,纺织工艺已经十分成熟,尤其是提花工艺,简直到了发展的高峰。
作为一个现代人,想画出漂亮的花样易如反掌,可若是工艺跟不上,光有花样却做不出来成品,就需要费很多脑筋了。工艺的成熟让她觉得很惊喜,她先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所以她必须尽快画出她所能想到的所有好看花样,这次的悬赏比赛,她势在必得,有了那一千两银子,她计划的很多事情都会成为可能!
临近傍晚,南音正在厨房做晚饭,陈元新从外面回来。
“二哥,你一下午去哪儿了?”
陈元新上午知道陈元堂被罚了工分时十分气愤,午饭也没吃,说心里烦闷,要出门走走,一出去就是一下午。
“音儿,你猜我下午在哪儿,又是跟谁在一起?”陈元礼眼神发亮。
南音摇头表示不知道。
陈元新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在沈家别院!跟沈二少爷在一起!还下了一下午棋!”
“沈熙?你怎么会……”南音错愕,脑海里浮现出上次见面时的情形。
“音儿,你别多想,我没还没跟沈二少爷说李家的事,你上次的话我还记得呢!不过我跟他交谈,发现他这个人很坦荡,说话也直率,还没什么架子,很好相处,一点没因为身份悬殊就看不起我,否则也不会跟我下棋了。音儿,我觉得这事,没准他还真能帮我们一把,毕竟……”
不等陈元新说完,南音就板着脸打断,“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去别院!”
第25章 她要挣钱
见南音脸上的神色不对,陈元新有几分没底,一五一十地回答:“我……我出去逛逛,刚好遇见青山,就是沈二少爷身边的小厮,他说沈二少爷让他来寻我,我才去的,到别院后,沈二少爷刚好在看棋局,我也挺感兴趣,就一起下起了棋,之后我就回来了。”
“他让小厮特地去寻你?可有说什么事?”南音越发觉得疑惑。
“没,没什么啊。”陈元新被南音的反应弄的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坏了南音的事,“他只说在别院待着无聊,又没有同龄相陪,便想起了我。”
“那他倒真是高看我们陈家一眼了!”南音这话说的没什么情绪,似嘲非嘲,又接着道:“二哥,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单纯,以后你不要再和他接触,若他再找你,你回了就是。”
“回了?”陈元新瞠目,“他是沈家二少爷,他要找我,我可怎么回啊……”
“直接回了。”说完,南音一转身,又坐进灶膛后面,给锅里的晚饭加火。
陈元新连忙将她拉出来,“你说回了我下次一准回了,灶下热,我来烧火,你回房歇会,饭好了我叫你。”
南音一声不吭回了房。
桌上还摆着下午画了一半的布料花样,南音随手整理着凌乱的纸张,想到刚刚陈元新的话,心里隐隐有种预感,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这沈熙是敌是友她并不知道,但他是沈家人,眼下这种状况,南音还不想这么快把沈家拉进来,毕竟这也事关沈家的名声,她不敢保证沈家人不会为了所谓的名声而牺牲自己!这么一想,她收拾纸张的手停下来,重新拿起笔认认真真画起来。
时间不多,她必须先挣一笔钱,她非常讨厌身处在这种被动的局面,她要赶紧离开这里!
沈家别院。
明月高悬,凉风习习,沈老夫人隔壁的小院里,正房点着灯,房门四开,院墙下摆着高几和一把摇椅,沈熙身着一件白色中衣,悠然自在地躺着,身后是爬了满墙开的如火如荼的蔷薇。
“李全的胆子越发大了,前天您才把他喊过来敲打一番,他竟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猖狂,真是一点都不把您放在眼里!”青山有些气愤。
沈熙轻晃摇椅,双目微合,唇边似笑非笑,并没有接话。
青山接着道:“想必他是没明白您的意思,也是,对他这样的愚人,就该说的再明白点!可若是真的说得太明白,不是弄得大家都很尴尬嘛!这李全,怎么如此没有眼色!只是可怜了陈家那位姑娘了……”
青山说完,偷偷瞟着沈熙的脸色,可沈熙仍然似笑非笑,悠然自得地晃着摇椅,仿佛没有听见。
过了好一会,混着虫鸣声,青山才听到自家少爷低声说:“庄子里也该换换人了,那本密账,你整理一番,挑几项主要的……”
说了一半,沈熙停住话头,又似乎考虑了一番,才睁开眼,朝青山招招手,青山侧着头凑过去,沈熙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
听完,青山有些疑惑,他自小跟在沈熙身边,人又机灵,简直就是沈熙肚子里的蛔虫,可这回却不明白沈熙的用意了。
“少爷,为何……为何不直接揭发呢?按您说的那样做,陈家姑娘哪知道是您在背后帮她啊!”
沈熙忍不住伸手就给了青山一记板栗,“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哦,那我这就回屋看密账去!”青山捂着被敲痛的头走了。
自上回见过南音一次,沈熙脑海里一直磨灭不了那个影子,调查到她身处的困境之后,他恨不能立刻撕了李全,李家那个混账儿子,他也听张文福说过,李全竟还想让南音做儿媳妇,简直可笑!
金陵温府。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不愧是金陵首富的宅邸!东南角有一处院落,占地不大,装饰也不夸张华丽,但却处处透着一丝贵气。
院中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人,唯有屋顶上躺着个白衣人。
那白衣人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公子,人如美玉,气质清华,正枕着手臂看月亮。
不一会,夜色中几缕风丝异动,白衣公子的身后的屋脊上,赫然立着一个黑影。
那白衣人显然早就知道来了人,并没有什么反应,淡淡出声:“查到了?”
“爷,越风复命!那女子是城外一处庄子上佃户家的女儿,今年十四,名叫陈南音,身世并不十分明朗,不过可以肯定,不是那佃户家的亲生女儿。”黑衣人低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