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底下是一片厮杀角斗的境况,有人披了血,有人已成了疯魔。
眼看着下面的局势已濒近了白热化,一心坐收渔翁之利的沈鸿中越发的有些按耐不住了,一只手按在了石栏上紧紧地爪握着。
他所最期待的局面,是两败俱伤。
或者稍加好一些的是仲藻雪代替他杀死了柏远山。
没有了柏远山在此,太子有失幕僚,却又非是与他结仇,而是加重了与祁青鹤的矛盾,介时无论祁青鹤能否逃出升天,他也成了太子必除的眼中盯肉中刺。
除此之外,人手骤减西陵王之势难以动得,他将有充足的时间铸牢自己在此的地位,彻底接掌父亲。
在祁青鹤已不再构成威胁之后,柏远山必须死。
眼见着底下的局势越发的明显,沈鸿中眸中精光大乍,握着手中的剑正准备过去收局。
“铃铃——”
有银俏清脆的铃儿声响了起来。
一步一响。
那声音在这一片密室之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那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声音。
——密室之内,还有其它人。
正准备拉下机关下去收局的沈鸿中却是骤然警觉了起来,寻着声音望了过去,却不想看着一个红衣曼妙的美人儿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美人巧笑嫣然,妩媚动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鸿中瞳色猛地一缩,神色满是震愕,但紧随着又眯起了眸,目光顿生迸出了一丝阴戾,咬字之间顿生了一抹狠厉之色,“——是你!”
殷盈笑得依旧像是一只妖冶勾人的小狐狸,“是我。”
——
先锋铁骑拦下了去路。
“王叔,这更深露重,您怎地一个人在此呢?”沈钰骑着白马翻身走了下来,笑得亲和,“看您着急的,不若我借将范石进借予您,他脚力快,想要送信还是送人都必然是稳妥的。”
“沈钰!”
沈中纪眸子里生着火的注视着他,“你敢拦本王的去路?”
“不敢,钰儿自然还是敬重您是王叔的。”
沈钰向他微笑,随即转头对身边的随将说道,“去吧,把刚才那些人都押上来,怎能让王叔一人在这里,也没个人侍奉,可太不安全了。”
“是!”
接到命受的人领命退了下去。
沈中纪听着他说一套做一套,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想要做什么?”
沈钰微笑的向他颌首,道,“临安近来不太平,西陵王横死在前,贼匪如今虽然有缉下,但却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同伙。王叔身份尊贵,这夜里竟没有奴才跟在身边伺候可太不应该了,想必是那些奴才不长心又偷懒了,钰儿定会代王叔好生管教他们。”
“你——”
“再去几个人,吩附他们将人都押去西陵王府。”
沈钰微笑着说,“其余人且随我护送王叔回府。”
——
飞去的扇子削断了一根栓着货物的绳索,紧接着的是无数的粮草与兵器掉落了一地。
“什么人!”
“谁!”
“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正在忙碌搬运的人见状大声嚷嚷的骂了起来。
飞去的折扇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后又重新飞回到了手中,嵇舟一只手抓住了那一把张开的折扇,轻扫着肩尘,说了一句,“将他们全数拿下。”
“是!”
——
“小声一些,脚步放轻点。”李曼婉猫着身子转过头对身后的几个姑娘说道,只立着食指轻嘘,一群人悄悄摸摸的趁着夜色摸去了西陵王府的深宅之中。
眼前是巡逻的府兵,打着火把从前面走了过去。
几个姑娘掩着口鼻当下大气都不敢出的猫在了草堆子里,只等着那些巡守的府兵走了过去。
“三娘她们当真藏在这里吗?”有人小声问。
“对。”
“其它姐妹也在?”
“应当是都在一起的。”
李曼婉悄声的说道,“单妹妹亲手查到的,摸黑跟了一路,确定是在这个方向没有错。”
“我们只管救人,都放轻些脚步,莫要惊动了那些个武莽的汉子,万万不得与他们正面碰上。”李曼婉悄悄的说道。
“嗯!”姑娘们悄悄的应声。
——
单玉儿一双手挂在了倒梁上张望着里面一片的狼藉。
西陵王府果不其然,今夜有了大变,府院之内几重院门都是紧锁,除此之外,这庭院之中更是凝了一股浓厚非常的血腥气味。
窜着一间又一间的廊梁摸了过来,眼见着那边有人,于是便轻手轻脚的摸上了树。
“什么人!”
树叶细微的窜动声惊动了那边的人。
“喵~”
“……”
“喵呜~喵呜~”
“不用管,想必是冬日里天冷,那些畜牲没地方去藏来这里了。”有人说。
爬上了树之后,视线便越发的开阔,只看着那里有人正在清扫着战后的余藉,单玉儿定睛望了望,看着那里躺着的人不计之数,当首押着的还剩下几个活人,好似是镇西军。
被绑着的男人挂着满身的伤,但神色却是不屈。
好似是郎林将军的那个副将?
单玉儿挂着树上沉思,心里谋划着要怎么将他救出来。
——
浩浩荡荡的大船乘风破浪的驶出了那一层厚厚的迷雾,站在当首的那个人正是驻守在黎安的孟将军。
在与临安彻底失联的这些日子。
心知城中必然是有出现了异常,只是怕打草惊蛇便一直都有按捺不住,而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这些年布设的水师线一条又一条的被人挖了出来,安插的据点与眼线也被逐一不断的剪掉。
至以沈钰出现在临安的消息传了过来,孟将军却是知道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下去。
“先看看情况再说。”孟将军道。
“沿线并非有异样。”船上的探子来报。
“柏远山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
“与西陵王府失联已有几日?”
“约有十日。”
孟将军听着踱了几步,皱着眉头说道,“沈蒙这一死,无论是临安还是黎安都是乱成了一团,这柏远山也不知道可不可靠,这等事十日都没有处理得妥当吗?”
下属摇了摇头道,“不知,许是有了什么事情被耽搁到了。”
孟将军听眉头皱得更深了,道,“我在黎安见过那女人,明明乖顺的似只猫儿一般,怎么是她杀了沈蒙?我实在是糊涂了。”
下属听着也茫然,“……我也吃惊,在黎安看着她可是费劲心力的讨好着王爷。”
望着摊在案上的水阵图,看了一会儿,孟将军道,“其它暂且不说了,沈钰既然来了临安,这与我们来说确是大好的时机,只要杀了他,一切——”
正说着话的时候,船身突然震荡了一下,激得舱舍里的桌椅移了移位。
酒盏和菜点滚落在了地上。
几个水果直打着转儿滚了过去。
觉察到了不对劲,孟将军伸手扶了一把桌案,沉声道,“什么事?”
刚刚发问,却见着守船的另一个下属疾步走了过来,脸上俱是慌张的说道,“将军!大事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是郎林!是镇西军的主帅郎林将军!”
“胡说!我们一直行下走得是极隐蔽的,沿路的水线也没有见到任何的暗藏,怎么可能!”
“是真的!”
那个下属揣着腰间的佩刀急声道,“他们用了这些日子挖开了另一条暗渠,就藏在那里,眼下郎林就带着船拦在了水面上,将军,你快过去看一看罢!”
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孟将军脸色登时一沉,抛下了手中的水阵图大步走了出去。
一手掀撩起了帘子。
果不其然的,看着眼前一条又一条的战船一字排开的拦在了水面之上。
为首的将帅正是驻守在此的镇西军主帅郎林。
只看着他披挂铠甲,一只手落在了腰际上的佩剑上,见着他走了出来,当下朗声高道,“孟将军,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否?”
——
“锵!”
“锵锵锵!”
又一道机关被拉了开来。
仲藻雪扫剑而起,见到已被自己逼至末途的柏远山气血两失的倒在了地上,一副再也动弹不得的模样,当下掠身而过想要最后予他致命的一击!
柏远山倒在了地上望着这一把逼命而来的长剑,乌血挂在了唇边,却是没有动弹的眯起了眸。
倏地——
阴冷的黑暗深处中骤然迸现了一道冷光,是赶身而来的影卫飞掠至了她的身后逼杀而来!
剑芒照入了眸中。
两把剑,分别刺向了不同的致命之处。
只看着这一剑之下是她的剑快还是影卫的剑快。
但看着死的那一个人是她,亦或者是他。
“哗!——”
避无可避之间,长剑却是刺入了他另一边的肺口。
鲜血一时间如若蝶涌!
柏远山震然的睁开了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那个狭杀自后杀来的影卫已经倒落了下去,就在了她的身后不远处,但听着重重摔落下去的一声响,人却是连一声闷哼声都来不及发出。
疾风之下,长发劲翻,只看着有一个熟悉但却又不可能再出现的身影骤然在此刻现身。
祁青鹤眸色生冷的一剑斩杀了那一个影卫,旋而挥剑一斩,剑风凌然扫向密室的四壁。
“咔!”
“咔!”
“咔!”
四壁的所有机关在一瞬间被全然触动,只听着一时间嗡鸣声响起,无数的尘屑不住的滚滚落下,竟是整间密室开始不停的往下坠落着!
“你——怎么可能——”柏远山不愿相信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伸手想要再握起一旁的佩剑,但两半肺叶受损已是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无比。
身下的地台不断的往下陷落,震荡不止!
“你竟然还活着?!”
“这不可能!”
祁青鹤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在地台不住往下深陷的时候,一手揽住了仲藻雪的腰,两人一同收剑,便是抱着她一手抓住了那一根垂天的铁链。
没有一句话。
也没有任何的交流。
两人一同看着脚下不断沉陷下去的万垒高台,像是再看跌落下去的人间炼狱,就这样看着它一点一点被深渊吞噬。
眼看着万千顷尘埃倒塌,眼看着无数的繁华化作灰屑。
“嗯?”仲藻雪突然蹙眉闷哼了一声。
“有哪里伤到?”祁青鹤一只手揽着她问。
“没有。”
仲藻雪蹙眉,只是觉得刚才好似有哪里被扎到了一般,只是那刺痛一闪而逝,倒像是有些不真切,也便没有在意。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串环【一更】
无数的尘土伴随着地底下的石层沉陷下去的时候细细的滚落了下去, 如似山崩一般。
悬天链颤晃。
祁青鹤一只手拉住了那一根密室之间的玄链,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身,只听着巨大的响动震彻在这方寸之间好似整个世界都在坍塌一般。
贴得实在是有些紧, 仲藻雪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别动, 我身上有伤。”祁青鹤低语, “那下面是寒潭,不知丈深, 若是掉进去可就危险了。”
“……”
仲藻雪沉下了一张脸没有说话。
知她一向明事理。
祁青鹤眸色一动,勒住她的腰肢的手再往怀里微微一带,将她往自己怀中带得更亲近了些, 便是押定了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自己争执。
男人的这点小心思自然是逃不过仲藻雪的眼睛,只冷着一张脸道, “我会记下的。”
祁青鹤低着头望着她,抿了唇道, “无妨, 你能记下就好。”
仲藻雪望着他的眼神微微眯起道,“祁青鹤,事态紧要我不与你在这个时候计较一二, 但这并不代表就能任你在继续耍花招下去, 我们之间的这一笔帐可还没有算完。”
祁青鹤望着她道,“我等你找我算这一笔帐。”
仲藻雪眯起挪一双眸子愈发的有些危险。
祁青鹤抓着那一根悬天链,道, “抓稳了, 我们下去。”
仲藻雪沉着一张脸, 但那一只手最终却还是搭放在了他的肩上, 圈住了他的脖颈侧过头没有说话。
这间密室的构造非常的巧妙, 整间密室与其说是暗门不若说建铸的更像是一个地下宫殿, 全然挖通了的地下俨然藏着别有洞天的景色。
整个石壁都是内嵌入的柜架,上面放着零零总总谋生的衣食起用以备万全之需。
呈立以双螺旋上升一般的搭立在了两旁。
“轰隆隆——”石台不住的下沉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响动,震落下了一舍的尘屑。
崩析的地台分裂四开,万顷的尘土如涛浪翻腾滚滚流下,只待尘埃落尽之后一切方才现出了真章。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之上四方陈列的首及,譬如泥封一般的屹立,封存在了两壁山石内嵌的斗柜。
满壁的罪证,满壁的炼狱象。
佛首舍利子镇压而下,那是整个西陵王府建府之初的“眼”。
以光庇府宅一生顺遂,护佑主人福泽康泰。
最先发现这一间密室的人是殷盈。
殷盈性邪。
纵使擅于伪装得乖僻温顺的猎物,但是心性却自来是对这世间的万物都鄙弃不置一顾的,在那六艺之中她最感兴趣的却是夫子提过了一句的奇甲机关之术。
三人同进入王府之中。
仲藻雪与李诗情二人一边与沈蒙虚以委蛇一边暗中伺机调查情况,在她二人拟计之下,她做的事便是清除当中的一切可能成为阻碍的东西。
在她以争宠强灌王爷新欢绝孕寒汤的罪名被打入“冷宫”之中,这一切便是她所做的事情。
“一、二。”
“一、二、三。”
晴日里袅袅的人间烟火下,是一群孩童正在开心的踢着毽子,小巧的鞋子一下又一下的将那毽子踢得高高的,好似传花一般的轮流传给了自己的小伙伴们。
“一。”
“二。”
“三。”
那毽子从第一个人抛去了第二个人,再抛去了第三个人。
在这样一场“谋杀”之下,每一个人都是这一局的接力人,每一个人都甘愿沦为她人垫脚石,每一个人都无畏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