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如死。
在这一片阴冷湿暗的地下秘宫之中,却也不知道离地面有多少丈之远,只是整个地宫一片的寂然,无论是风声,鸟声,亦或是人为的喧嚣声一应都传不到这里。
只有一排又一排奉燃着的白蜡森寒。
底下是一片玄冷刺骨的寒潭静静的流淌在地下暗河中。
“嘀嗒。”
岩壁上有凝结而成的水珠泫然滴落,水珠打落在了下面的寒潭之中,溅开了一圈的涟漪。
祁青鹤抬头望着从自己的身后走了出来,站到了自己身前的女子。
他一向寡言。
但只要开口却都是简明扼要的在无形中掌控住局势让人臣服听从。
眼前的女子是瘦弱的,甚至于身形看上去有些纤细娇柔不堪一握。但却全然的镇住了这一方的局势,并且摆明了不需要他插手,不需要他干涉,不需要他协助。
或者说是。
不需要他来碍事。
他知道在这一年之中她经历过了很多的事情。
在彻底离开了他之后,她不仅没有被击倒,反而更似是涅槃重生一般,绽放了与往昔不同的光华。美人在骨不在皮,而今的她,那一身的风骨卓绝已然彻底的显露了出来。
让人惊绝,让人倾慕。
祁青鹤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举步走前了几步,站立在了她的旁侧,同她一样的抬眸望向了她。
“你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吗?”祁青鹤声音清冷。
“……”
烛火掠过了悬于寒潭之上的八根臂壮粗重的铁链。
火光颤颤。
一时间引起了一片的残影不住的晃动。
好似什么东西倒榻了,又好似什么东西在一片混乱中又交织在了一起。那碎落了一片的影子,在打乱之中又重新交融在了一起,只不住的纠缠着,不住的相织着。
包裹着爱与恨。
囊括了痴与怨。
明明已经被打碎得不堪入目,残败的再也拼不出来了一个轮廓,但在这一刻却又好似在相交相织之中你中窥见了一个我,我中瞧见了一个你。
好似从来都不曾彻底割舍过。
火光掠过了两人的发,流照在了两人的脸上。
“哈。”
望着这一幕的柏远山却是不禁笑了一声,提着剑道,“祁青鹤,你不会以为只是如此便能擒得了我让我束手就戮了吗?”
祁青鹤站在了仲藻雪的身侧神色平静的望着眼前的人,面容是一片的波澜不惊。
“你若还想要殊死一搏,我在此奉陪到底,无论你还有什么法子。”他道。
仲藻雪没有说话,只是神色之间已然可见态度。
“我是力有微薄,不比你们夫妻二人齐力断金。”柏远山一只手柱着剑踉跄着站在了那里,抬眸道,“只是我却也要感激你将沈钰引过来罢了。”
祁青鹤一顿。
柏远山敛下了眸道,“人之固有一死不可逃,幕僚之身鄙如尘土到头来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事殊功成无须在我,纵使不能亲眼所见主君荣登大宝黄蟒加身,但若最终能换得他日的功成之局我也算不愧。”
“你的目标是沈钰。”祁青鹤微眯起了眸。
“我会死,也许死在今夜,也许死在明天。或许是因为失血,或许是因为内腑破裂难有维生。兴许是饿死,兴许是冻死。”
柏远山没有回答他,只是抬眸道,“但绝不是死于你祁青鹤的手上。”
而又后移开了眸望向了另一个人,“也不会是死在你一个妇人手上。”
仲藻雪不置与否。
柏远山背手负着剑望着他们二人,轻笑道,“只怕死在今夜的人不止我一人,你们二人也难逃其命。沈钰此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论之不折手段只是有过之无不及,他为了这一个皇位又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眼下他誓在必得,祁青鹤,你以为他这一夜过来会放得了你吗?”
脱去了那一身三品的官袍,眼前的人一身玄墨的夜行人,潜走在最深的永暗之中。
这样的人死去不会被任何人发觉。
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是被谁所杀。
狡兔死,走狗烹。
与虎谋皮,必将自食其果。
祁青鹤抬眸望着他,神色平静道,“你以为我刚才是为什么要下来而非是上去?”
柏远山久久地望着眼前的人,至以最后只剩下了低笑声,一声又一声寂寂的回荡在了这一片空荡的地宫之中久久不绝。
笑声毕。
却见他纵身往机关丛的开合处直接跳了进去!
像是被无边的黑洞给吞噬掉一般,连骨子渣子都不留下丝毫。
触及到了开关。
“咔咔咔咔——”却听着僵冷的齿轮转动的声音再一次的响了起来,那声音听得直教人毛骨悚然,背脊之处更是直发着寒。
只是在这一次,是石壁之中八方的山门打开。
无数黑缵的人头涌动着。
祁青鹤眸色一沉,当即站了出来伸手以肘将她拦在了自己的身后。
从八方山门之中冲出来的是一支又一支披挂铠甲的精锐士兵,那甲光乍现,朔寒生绝。约有数百人之众,倾巢而下只在须臾之间便将整个地宫围作水泄不通!
“杀!”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失光
“杀!——”
喊杀声骤起, 一声高过了一声,一浪翻过了一浪,那声音响彻了四壁, 似是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无数黑压压的人头缵动不止。
是八方的山门尽开。
倾巢而出的是无数的精锐冲涌了过来, 只在瞬间便将整个地宫围作了水泄不通。
“……”
白蜡的烛火惊起一掠,两人站立在石台之上环望着四周。
举目之下甲光乍开, 鳞铠朔绝,无数的寒光与冷刃照入了眼中,冲涌下来的数百余人好似惊涛中翻腾拍起的凶浪, 那是让人几近窒息的压抑感。
在这一片逼仄幽冷的地宫之中,只看了一眼便教人喘不过气来。
这一夜之后, 会有人死去,亦或者所有人的都将死于这一夜中。
“这么多人?”仲藻雪退了一步, 心里一沉。
退步之间撞到了男人的后背。
两人背贴环视。
祁青鹤道, “因为他们的目标原是沈钰的先锋铁骑。”
仲藻雪皱眉,“沈钰今夜会来王府?”
祁青鹤道,“如果所算无差, 应该已经到门口了。”
仲藻雪侧过头, 问,“他来做什么?”
祁青鹤道,“将计就计, 囊收渔利。”
无论是他的谋算, 柏远山的谋算, 亦或者是沈鸿中打着得算盘, 多方角斗胶着, 趁机取利, 可谓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且百利而无一害。
今夜之后,无论是他死还是柏远山死,在这一座西陵王府之中,死的人越多,对于他来说利谋越大。
“……”
仲藻雪面色沉凝,没有说话。
这可真正是前有狼后有虎的局势。
眼见着那一群黑压压的人头冲了上来,当首的是一个骁勇精壮的不俗将士,只看着气宇便知是不凡,掠身而来之间自有将他们一举拿下再做其它谋划的心思。
“藻雪。”祁青鹤退身一步,低道,“一定要跟紧我。”
仲藻雪没有回应他。
祁青鹤说罢,转手将自己的那一把轻薄的袖剑留于她的手中,仲藻雪径直接了过来他的袖剑没有拒绝,两人不再有任何的多言举步往前。
“锵!”
接过了袖剑的仲藻雪一剑横扫击落了飞势过来的几支白矢。
眼见着那个将士压杀而来,仲藻雪在击扫飞箭之下压身一旋,以剑尖抵住了地石堪堪的避开了对方的迎面一刀。
只是这么一瞬间制造而来的空隙,祁青鹤却是趁机拉下了一旁不远处的机关杵。
“嗖!”
“嗖!”
“嗖!”
一时间四壁之上箭势譬如暴雨般淋落了下来。
有狼牙般尖锐的钉凿压落了下来。
有反应快的人就地一滚,只看着地面上重重的拓落下了一排的钉印,而那些没来得及避开的人则是留下了一地触目惊心的血色。
滚势之下,继而是那箭矢斜钉入了三分的砖石。
知道此地方建林特殊,原本想要速战速决当即擒下这二人后再折转回到上方等待时机反包围住沈钰的先锋铁骑,但看着眼下的情况却是迫于无奈的只得往后退了几步。
仲藻雪与那当首的将士交过了一招之后,险险的避开了他的这一刀。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将士见她如此顽抗,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眼见着对方的第二刀落了下来,避无可避之下,仲藻雪只得以刀刃相抵正面接下了对方的这一刀。刀与剑相抵,登时整个手臂被对方的这一道强横的力道给震得发麻。
“锵!”
斥力之下。
仲藻雪力有不敌的被他震退的往后连连滑步。
右手一时间甚至发麻的握不住剑柄,只得覆手之下以左手接住了那一把剑,借着他迫退的这一道力量滑身而下。
已站到地台边缘的祁青鹤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一手横腰揽在了她的腰肢上稳当的接住了她,另一只手则是覆手接过了她还回来的那一把袖剑。
完美无缺的交接。
只一剑,便斩断了余剩下的机关杵。
“哗——”无数的残桓碎木溅了一地。
“笼中之雀还想要逃?”那将士看穿了他的意图当即下令道,“给我将他们二人全都拿下!”
离得最近的那几个士卒反应迅速的冲了上去。
眼见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冲了上来,看着刀剑朔绝在眼前闪现,祁青鹤一手握着那一剑袖剑以臂揽着她的腰肢纵身一跃。
脚步先是轻巧的踩在了对方的刀刃之上,继而飞身就着对方的头顶掠了过来。
空着的那一只手抓住了悬落下来的一根悬天链,似是想要借力荡去另一边的石壁山门之处。
“哪里走!”
“该死!”
“祁青鹤你还想往何处逃命!”
底下是一片被踩了头的士卒气极败坏的叫骂声。
另一只空着的手一力抓住了那一根垂落下来的悬天链,只是这一边的臂膀有受过伤,委实有些经不住力,刚刚抓住一拉一拽面上便有了隐痛之色。
连同着抓着悬天链的手也一同滑落下了数尺多的距离。
底下,是一片黑漆漆的深渊,无数的刀剑高举好似一片白晃晃的刀山一般。
抓住悬天链的手又有滑落下了几尺。
仲藻雪眼见着他力有不支的模样,一时间沉下了眸子,伸手便握在了他的手上代他拉拽住了眼前的那一根悬天链,只听着铁链一片哗啦声响。
祁青鹤低下头望着她。
仲藻雪抬眸望了他一眼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那一双一贯清冷的眸子在此一刻望向她的时候却像是一池柔化了的春水。
祁青鹤也没有多言,视线转向了她发上钗着的几支细小的红花珠子,说了一句“借用一下”,便顺手抽了出来,转而将那几支珠钗掷于了另一边烛壁的机关之上。
仲藻雪不及反应过来就看着自己头上的珠花转眼就没了个影,一愣。
“那是——”
机关催化了那一方的石门重新打开。
借着悬天链落到那一边的山壁上时,仲藻雪气极的直接踹了他一脚,“那是我娘留给我的!”
祁青鹤一怔。
“……抱歉。”
眼下折回去寻那遗失的珠花已然是万万不可能的事了,仲藻雪心里虽然气恼极了,但却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往密室石门的地道走了进去。
只是脸色阴沉非常。
“往这边。”祁青鹤道。
“我自己走!”
仲藻雪一把挥开了他的手,脸色阴沉的说道,“离我远点,再碰我一下我直接剁了你的手。”
“……”
两人一路拐进了密室的地道之中。
这一方的路道非常的狭窄逼仄,紧随其后的那些个士卒一时间难以一股脑的全追上来,也算是就逃生的路道拉开了些许的距离。
祁青鹤走在了最前面,一只手握着袖剑,另一只手无比熟稔的转动着山道两旁的机关。
“你来过这里?”仲藻雪问。
男人走的实在是太自如了,好似闲逛自家的庭院一般。
“没有,只是这个地宫的图纸我在此之前就有在老师的手记上见过。”祁青鹤转落了一旁燃着长明灯的烛台,眼前的又一扇石门“哗啦啦”的打着开。
他道,“老师说,这个机关是他早年所制的一个半成品,远没有达到他心中的预期,便将这个图给了我当做了一道课业考我,让我运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假拟补充这一个机关阵的瑕疵所在。”
这也是他敢直接往下跳的原由,因为他知道这个地方的生路在哪里,包括每一扇门通往的地方。
石门打开了,却并不急着关上。
祁青鹤一手拉住了仲藻雪的衣袖带着她不停往前走着。
身后偶尔有几个脚力快的人追了上来,他便举剑将对方击退了过去,再拉着仲藻雪往另一边走着。
“我去关上。”仲藻雪道。
“不必。”祁青鹤道,“让他们跟过来。”
仲藻雪一顿,像是明白了过来似的,问,“这个地道会通向哪里?”
祁青鹤没有说话,只是眸子微沉。
疾走了一路。
祁青鹤拉着仲藻雪一路穿梭在了整个地道之中,只在走到一个地方的时候,他伸手打开了两扇石门,却留了左边的那一扇门,拉着她往右边走了进去。
右边的石门紧随着关上。
仲藻雪一边跟上他的脚步一边有侧过头望着身后紧闭之下震落一地尘色的石门。
就这样绕道走了一圈又一圈。
就在不知不觉之间,仲藻雪发觉到了跟随在身后的人越来越少。
见她注意到了,祁青鹤只神色平静道,“既然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沈钰和他的先锋铁骑,我这下便送他们一程脚力。”
整个地道修筑的十分复杂,俨然就是一个偌大的地下迷宫。
只知道其中逼仄狭窄不便穿行,但追着的人却在没有注意的时候追出了密室之外。冲出去的第一支人马火焰非常的带着刀穿过了黑暗中。
第二支人马越过了假山石林从仄道疾行而来。
第三支人马淌过了积水小溏快步走行。
“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