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雪/悔薄幸——砚古【完结】
时间:2023-09-10 23:06:18

  听到这个信息,仲藻雪倦书的手一紧,眸色有慌,“相公他入狱了?怎么会!”
  “千真万确的是,外面都传开了。”
  “为何?”
  仲藻雪听着荒唐,“相公一身清正廉明能犯什么事被羁押入狱?”
  “说是冲撞了王爷。”
  “……你是说,西陵王沈蒙?”
  “是的,小的听说,大人是因为一桩盲女横命的事跟王爷起了争执,就在那街上,王爷的马匹当街穿过的时候直接撞死了一个眼瞎讨卖琵琶的盲女,这事正巧被大人给撞见了,以大人的脾性娘子你是知道的,他……”
  来报信的小厮一边说着一边也急,“两人当街就闹得不可开交,可这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大人那性子实在是太过执拗刚烈了,说一不二,半点颜面都没有给。只是不曾想到王爷差人找到了那个盲女卧病在床的生父,直接送了他一箱银两,那人便转悲为喜的说不再追究愿意和解。主亲撤了诉讼,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大人就自然而然担上了一个大不敬之罪。”
  仲藻雪听着不可思议,“这种事也能和解吗?丧女之痛,乞能因一箱白银化解的?”
  那小厮张了张口,像是很多话到了嘴边最后却只能恨恨的叹了一口气。
  对于一些人来说,可以。
  仲藻雪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站起了身来,心里有些焦急,问,“那相公现在如何了?”
  那小厮也担心说,“大人他……入了狱,听说还受了刑。”
  仲藻雪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的伸手掩住唇,直睁着一双眸子,里面又是惊惧又是担心,一片的惶然无措,“怎么会?”
  想着男人一身的文骨刚烈,但身子到底是不禁的,又哪里受得起牢狱里大刑伺候。
  仲藻雪那个时候全然的是养在深闺高阁之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全然不知道要怎么去做,只觉得六神无主,心里慌得紧。
  走来往去的在廊庭中踱着步子。
  她的第一反应是回娘家找父兄,但刚迈了一步,又怕这件事把仲家牵涉进来。
  仲家只是言情书网,府中虽有人经商却并没有人居于高庙,算来也只是平民百姓。尤其是此事牵涉到皇胄,怕是也不敢得罪王爷。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又能做什么。
  只在廊庭下走了一遍又一遍,把所有能想到的想子全都想了一遍,但任凭她翻烂了古今通史的奇谋妙计也难以想得一个可用的法子。
  “你去备些用得上的药,再准备一些吃的用的换洗的衣服。”仲藻雪说,“准备好,我要去一趟大牢求见相见。”
  她少时在家受训听父,婚时依训听夫,虽然比其它的女子要多读过几本书,对于一些事情能有自己一定的见解,但第一次到了这种大事大非面前,却是全然不堪一用。
  东西备好了。
  想着他受了刑身上一定会带着伤。
  仲藻雪备好了东西急急忙忙的赶去了地牢,想先见他一面,与他商量一下要怎么解决眼前的事情,听他有什么法子。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让我见一见我相公吧,我只是为他送些东西。”
  “求求了,这些东西就将是给爷喝酒的。”
  “让我进去!为什么要拦我!”
  从哀求到讨好再到最后强闯,守在牢门外的差役却是那么的纹丝不动,伸手一把将她推到了地上,就在要将她押下去的时候,得府衙里的一个捕头大哥给拦了下来。
  那个捕头大哥说,王爷有令,不准任何人探视祁大人,所有她是不可能进得去的。
  什么法子都试了一遍,但是连牢门都进不去。
  眼看着他们要将自己押下。
  仲藻雪想着,若是押进了牢里,或许反而就有机会见他了。
  捕头大哥哑然说,男监和女监不在一个地方,而且祁青鹤有官职在身,不敬皇权罪责不小更是不会关在普通的牢房里,想用这种法子见他是见不到的。
  带来的东西零零散散的全都摔落了一地。
  药粉洒落了一地。
  瓶子碎了。
  吃的东西被踩坏了。
  换洗的衣服也弄得脏兮兮的。
  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如何也进不去,仲藻雪低泣着将收拾好的东西递给那个捕头大哥,想求他把这些东西转交给祁青鹤。
  捕头大哥面有难色,说,他家里还有八旬老母和刚满月的孩子,实在不敢冒险违背王爷的命令私自带东西进去,出面救她已是看在祁大人这些年对临安百姓的恩情。
  仲藻雪知道了这样的要求确实让对方太过为难,便只能作罢,求他带几句话进去。
  捕头大哥踌蹰之下还是应了。
  她站在大牢门前等了有许久,其实好似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只是这种地方对说她来说原本就是有些畏惧的。
  尤其是一想到里面挂满了那些个阴森森的刑具,就觉得后怕。
  长于书香之第,她自幼听训诫导,挨过最重的罚就是夫子的戒尺,鞭子在她印象中已经是犯了大错的情况下才会受的罚,而且听着抽在身上就觉得生疼。
  从没有经过事,让仲藻雪以为牢狱是一个十八层地狱一般的恐怖存在。
  折返回来的捕头大哥带回来了几句话,说,祁大人让她不要担心,他一切安好无事,让她安心回家等他便可。
  如何安心?
  如何无事?
  这话让她怎么信?
  仲藻雪摇头,再三追问下得知了祁青鹤刚刚受了二十的脊杖之刑,整个后背都被打得了肉烂,听着惊惧的忍不住掩唇掉着眼泪。
  那个捕头大哥看着她颤栗掩泪的模样,心有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说。
  “解铃还需系铃人,不然……娘子试着去找王爷求情看看?”
  就像沈蒙能想到直接找到盲女的生父来解决这个事情,究其根由所在,总是好过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这是一个法子。
  或许可以说是一个可以一试的法子。
  对于眼下的她来说,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
  “我不能让我的相公……就那样死在了大牢里面……”
  仲藻雪微敛下了眸子,像是半醒半梦的低喃着说道,“我知道,他踏上这一条路许是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甚至……不惜有一天以身殉道,就这样死去……只为了他心中的公理正义穷其一生的去博一个天清地宁。”
  “但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我一定要将他救出来……”
  “我要救他,为他是我的相公……也为他是临安城百姓需要的祁大人……于公于私,我都要救出他,让他能够去做更多的事情,走去更远的地方,去救更多的需要帮助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爱恨
  “我想要救他, 我怎能……不救他?”
  迷雾盘结在了峰岭之中久久不能散去,眼前是一片朦胧的雾白色,好似整个天地之间都尽是霜裹一般。
  极尽的白。
  白的有些刺目。
  白的连树木山石的轮廓都望不真切。
  祁青鹤站在了原地, 久久地没有迈开下一步, 冬日里的雾霜生的有些冷, 一寸一寸的冻着面,直冻着他那一整张脸显露不出来任何的情绪。
  那一双眸子怔神的望着, 只是眸光有些涣散,聚不得一丝的焦距。
  ……
  “祁大人,祁大人你可还好吗?”
  “……”
  “大人那……那个……仲娘子那边您看我……”
  受了二十杖脊的文生已经只剩下了半条命。
  但在听到“仲娘子”三个字的时候, 却仍旧有了反应,勉力的翻了一半的身, 遍身的狼狈不堪而又满是不甘,一双手死死地攒着身下铺就的干草, 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面容沉冷非常。
  “勿要让她知道。”
  他道,“她若问起,你便说我无事, 让她不要担心, 等事情处置妥当了我会再回家。”
  ……
  原来那一天,她就站在牢狱之外。
  就在与他咫尺之外的距离,焦心的等待着他的消息。
  祁青鹤低敛下了眸, 掩下了最后一丝的残光。
  在此之前他已是能够大至猜测得到一些事情, 当年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在后知后觉自己步入了对方埋设的陷阱之下后, 但当真切的从她的口中听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时, 所有的一切原是这般的荒唐可笑。
  只剩下了发哂。
  讽刺至极。
  在那一卷被他抛出的楮练打着雨飞落了下来, 写着休妻书的楮练自她眼前跌落。
  休书抛下,而她眼里是尽碎的光,不可置信,不愿相信。
  在那一场临安城的大雨之中,她悲凄而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有着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得到的委屈,直化做了嘶声的控诉,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像一只困兽一般喊出了他的名字。
  ——祁青鹤,在你眼里真当我是那等攀龙附凤,不知廉耻的人吗?
  由无尽的爱,到无穷的恨。
  为他的寡情薄幸,为他的轻抛诺言,为那一日他狠心的转身离开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的情面。
  爱恨一线,爱恨一念。
  曾经有多么的爱。
  而今有多么的恨。
  “我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你竟然会相信,你竟然……会相信那些流言秽语,你不止相信还竟然将一封休书丢在了我的面前——要将我休弃,哈。”仲藻雪一双手圈环着他的脖颈,半敛下眸,自嘲着低笑了起来。
  祁青鹤久久地没有说话,只像是经了一阵峭冷的山风拍醒了面一般。
  他低下了眸背着她举步继续往前走着。
  一步,又一步。
  却是不知为何的比刚才走得还要缓慢,也走得更为的艰难。
  良久,他低声道,“对不起,藻雪。”
  仲藻雪一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微微睁开了一双眸,却只是嘲笑了他一声,什么话也没有再多说。
  事隔一年,世隔竞迁,什么都太晚了。
  像是觉得有些困倦了,仲藻雪也不想再多理他的敛下了眸。
  白雾迷锁,好似将两人困入在了这样一片雾茫茫的世界之中,他像是一直在走,也似乎已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程,但却始终都没有走出这一片迷雾。
  仿佛步入了一片虚空之境。
  天地苍茫间仅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没有目之所及的任何东西,也没有鸟鸣蝉啼和风声。
  唯一的触觉是他背上的人,唯一的声音是她伏在他的肩上浅浅的呼吸声。而他就这样背着她一路走了下来,好似这样便走过了他的一生。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我知道你骗了我,也知道你背着我与沈蒙私下有往来,与其说我不相信你,其实更多的只是……”
  祁青鹤低语,“我气昏了头,我在吃醋。”
  仲藻雪听着好笑,也没有睁眼的直接讽刺着反问他,“你这样的人也会吃醋吗?”
  祁青鹤低下头道,“为什么我不会吃醋?”
  仲藻雪道,“你这样的人,除了那冰冰冷冷的法纪纲条,天理公道,又哪里放得下过儿女情长,怕不过是男人的自尊心与争夺心作祟罢了。”
  祁青鹤沉默着问,“你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吗?”
  仲藻雪微眯着一双眸子,伏在了他的背上打量了他许久,“你我成亲三年,我身边从小交好的人都引过给你见面,有谁人是你不认得的?况且成亲之后我为人妇,便是出门也多与你结伴,遑论你我婚嫁的事情整个临安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举城无人不知我是你祁青鹤的发妻,便是你忙于公务不在家中办了几次集宴小会,我做得宾主之谊款待客人也不曾失了分寸,你告诉我,还要我做到什么份上?”
  自知是自己理亏,祁青鹤抿了抿嘴低道,“我没有怪你,是我的不对。”
  仲藻雪冷笑一声,“祁大人又怎么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大人自然是做什么都对的。”
  “我……”祁青鹤哑然。
  “你什么你,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仲藻雪原是身子已经莫名的疲乏到了极点,但却不知道为何的,与他这样一来二去谈话之间,整个人的精神不说是彻底的清醒了,甚至还有些亢奋。
  仲藻雪想,许是被气笑的。
  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双手挂在了他的脖颈上,仲藻雪勒着他的脖颈将他自己拉近了些,侧着头冷笑着继续说,“祁大人,那一天你当街说了那么多羞辱我的话,现在却告诉我,你只是气昏了头吃了醋?什么样的醋能让一个人说出那等伤人的话?什么样的气能让你当众弃我与不顾?请问祁大人,我究竟做了什么,要承担你这样的气恼和吃醋?你这一生气一吃醋便让我彻底的毁了一身的清誉与名节,凭什么!”
  “你告诉我,凭什么?”
  “……对不起。”祁青鹤低道。
  “滚。”
  好似一拳空荡荡软趴趴的打在了棉花上,仲藻雪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只觉得气结的侧过了头不想再看他。
  “……藻雪。”
  “不要叫我!”仲藻雪喝道。
  祁青鹤低下了头,敛眸下面容有些沉默,他却是没有说话的背着她继续往前走着,听着她有些愤懑不平的气息和心跳声。
  言语此时实在是太过于了苍白,他无力辨解,也无法申诉。
  只是背着她一路走了下去,等到她胸中的愤懑一点一点散于了这一片迷雾之中。
  等到她倦倦的想要睡去时。
  “藻雪,有很多的事情,我其实是不大懂的。”祁青鹤背着她低声的说道,“我不懂,于是也就不知道要怎么去处理,变成一塌糊涂的局面。”
  仲藻雪倦倦着阖着眸子冷哼了一声。
  眼前的雾好似有在一点一点的散开,在眉心之间无声的化开,只留下些微的余寒。
  祁青鹤背着她继续往前走着。
  他安静的说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着,性格自幼孤僻少与人亲近,也向来不讨人喜欢。即便后来院士见我可怜,将我带回了书院养着,但也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扳不过来。”
  仲藻雪伏在他的身后沉默的听着。
  那是男人从来没有开口说过的话,在这一刻好似剖白一般,将自己彻底的剖解开来,赤祼祼的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祁青鹤背着她轻声的说道,“……我不怎么讨喜,我知道的,亲眷,长辈,同窗,朋辈,在我年少的时候从来没有被人喜欢过,与学业建树无关的仅仅只是喜欢我这样一个阴睛不定性格有些扭曲乖僻的人。所以我不是很懂……如何的去喜欢一个人,又要如何的被人喜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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