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的感情,也不是不知道你喜欢我,在意我,关心我。我只是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去做,我应该去做什么,又要如何的将自己的这一份感情,这一份心意向你表露出来?我不懂,也不知道。”
祁青鹤低道,“就像那一天我很生气,气你的欺骗,气你的隐瞒,气你到最后还一心念念的去找沈蒙帮助置我于无地,我很生气,却不知道要如何化解这样的生气与醋意。”
仲藻雪皱着眉头,“我没找沈蒙,我一直在等你。”
祁青鹤一怔。
仲藻雪皱着眉头说,“你已经出狱了没事了,我还找他做什么?”
说到这里,仲藻雪面容有些沉默的说,“你身陷囹圄的那几月,我是找过他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我主动去找的他,期间是被王妃撞见了几次,让她心中有了芥蒂。你安然无事之后,无论是为我自己还是为王妃,我都再三相拒见沈蒙,实在无可推托才送了他一副丹青,他后来借故让我为他作赋裱框留念我才过去了一趟。所谓的‘捉奸’,就是我委笔提赋的时候他一只手停在我的腰上搂着我,而我只想着快些写完离开不敢惹怒他对他不敬罢了。”
祁青鹤说,“那个丫头说,你被王妃撞见了与沈蒙之事,让她过来拿玉佩与通信求他怜故往日情意相救……”
“我从来就没有收过他任何的东西。”
仲藻雪道,“硬塞给我的,即便当面退不了,等他走后我也是直接扔了,又怎么可能带回家?是嫌自己还不够被他恶心吗?无论是在闺阁之中还是在婚嫁之后,我从来就不曾喜欢他沈蒙,也从来看不上他,任他皇胄的身份再尊贵,但他那自视高贵草芥人命的做为于我眼中,他连当人都不配!”
原来这一局,在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柏远山那一年奉命拜访西陵王,准备联和沈蒙与外相勾连,以在黎安城中安插一支可用于太子调度的军马,防止东宫失败之后还有最后一步棋走。
盲女的事情,他与沈蒙的梁子是彻底的结了下来。
沈蒙虽然可以支手遮天,要杀一个小小的文司职原是容易的好似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但最后碍于沈钰的插手与他手中握着的帝师后人的金锏而蛰伏不动。沈蒙原以为自己的这一步示弱,算是躲过风头等候着浪势过去后再取他性命,却远远不曾想到,这个文生头铁到不仅没有退缩畏惧,还乘胜追击趁势想掘出他的底。
这临安,哪里还能容得下他留着?
但是不杀的话,又要如何处理呢?
正头痛的时候,沈蒙将这一桩事说与给了布置完一切后已经准备起程回京的柏远山,柏远山与他对弈了一局,正巧遇到了仲藻雪差人相送过来的亲手做的雪花糕,以谢过他的饶恕之情。
于是为沈蒙献上了一计,让他既能料理妥当祁青鹤又能抱得美人归。
这一招可谓是阴损极之,但却还真的有用,尤其是对于任何地方都无懈可击官职之上找不到一丝瑕疵的祁青鹤,可谓是一击必杀。
唯一出人意料之外的是,不等他糖衣炮弹劝美人改心易嫁,这美人已跑没了踪影。
“你以为沈蒙身为西陵王,是当今皇上的胞弟,无上的皇胄加身,权倾朝野,坐拥一方,世人总归是爱踩低捧高,毕竟王妃之位尊崇,对于一个普通的女子来说那可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更是享之不尽,所以我也理应会为之心动,祁青鹤,你也是这样想我可是?”仲藻雪齿冷的笑着。
祁青鹤没有说话,只低头说了一句,“对不起,藻雪。”
仲藻雪伏在他的背上望了他许久。
只觉得胸中的一股怨怒不处泄火,双手双脚都不得动弹,便直接就着口下去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硬生生的给他咬出了一个血痕出来。
祁青鹤一僵,停住了脚步。
“你这个——混帐!”仲藻雪咬完一口,唇上沾着血的咬牙骂道。
“……”
祁青鹤站了一会儿,面容沉默的敛眸似有低叹了一声,微微侧过头来说道,“藻雪,你可会给我一个机会吗?”
仲藻雪沉默了良久,只说了一句,“不要再给我那样恶心的本子让我配合你演了。”
祁青鹤失笑了一声。
仲藻雪像是已经困倦到了极致道,“……你是真的会耍心计,在那样的局面之下还不忘折腾我,千万百计的引着法子让我开口说什么喜欢,说什么爱你……枉费我把你当成刚正不阿的青天,却不想你原也似个无赖一般……”
祁青鹤道,“藻雪,我爱你。”
仲藻雪闭着一双目沉默了下去。
于是,祁青鹤又说了一声,“我爱你,藻雪。”
仲藻雪沉默的伏在了他的背上。
良久,
她应了一声,“嗯。”
祁青鹤背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我爱你。”
仲藻雪缓缓地睁开了一双眼睛,神色有些茫然的望着眼前这一片茫茫的白雾,那一双眸子微有微薰。
她道,“我知道你想听我说什么,祁青鹤。”
仲藻雪半睁着一双眸,那一双眸子有些怅然若惘,“……爱你是真的,恨你是真的,而现在我不想再见你也是真的。”
那一日临安城大雨,那临安城的第一美人在雨中跪碎了膝盖,傲骨尽折,只为苦苦哀求男人的信任,在被千夫所指的时候。
那是她最爱的人。
也是她托付了一切的人。
朦朦胧胧之间,好似又看着了那一日他举着伞神容清绝的在自己的面前转身离开,全然无视她的哀求与痛哭声,只留给了她最后一个绝望的背影。
眼眶里却是不觉间有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仲藻雪半睁着一双眼睛,道,“……放过我吧,祁青鹤。”
爱恨交加,情难再续。
每每看到他后,那样的绝望与痛苦却总是会历历在目,因为给予这一份绝望的本身不是其它的人。
而是他。
是她最挚爱最信任最依赖的他。
仲藻雪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迟缓地从怀中伸手掏出了一个东西,却是一截绑着红线的结发,她有些费力的将那一双结发送向了他的面前,脸上像是勉力的想要笑,但面容却全是倦怠的苍白之色。
“既然休书已经写好了,也已经交给了我的手上……那就放手了吧……祁青鹤……”
“……”
祁青鹤怔怔地侧过头,却看不清她的神色。
只能凭借着她将东西送过来的时候,扫到了他的面,以及那个东西一个模糊的轮廓,知道了那是两人当年成亲时剪结下来的青丝。
眼眶不由得一热,“藻雪……”
仲藻雪脸色苍白的低笑着,在话说开了之后,眼里已经全是释怀,“……即便我们之间……还有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葛……但我们……早就已经不再是夫妻了……”
话说完,那一只手缓缓地垂落了下去。
连同着手中绑着红线的青丝一起掉落了下去。
“藻雪!”
“藻雪!”
“藻雪?!”
眼见着她的手垂落了下来。
祁青鹤侧着头唤了她几声,见她不知为何突然没有了声音也没有了回应,只像是睡着了一般的伏在自己的背上。
晃了她几下,仍旧是没有反应。
祁青鹤心里一时间有些慌乱的将她放了下来,让她倚在自己的怀里,伸手探向了她的颈脉和心脉处,只觉得那里跳动得非常的缓慢,远不似正常人的心搏。
“藻雪!你怎么了?藻雪!”见她没有反应,祁青鹤又伸手试向了她的鼻息,切了切她的脉搏,心里慌乱非常。
摸出了怀里的保命的灵丹喂进了她的口中,但仍旧没有见到好转。
他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过于安静,只是目之所及的一片白茫,而是耳畔之外连鸟鸣声都听不到的山野。
安静的让人不安。
安静的让人发疯。
“藻雪!不要吓我!不要用这种法子来吓我!”祁青鹤颤着声将她搂入了怀里,声音禁不住生颤。
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任凭他叫破了喉咙,叫哑了嗓音,怀中的人却像是熟睡了一般再也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
意识到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下去了,祁青鹤颤着手在地上摸索着,也不顾地上的尖石与枯木扎手,一寸又一存的摸了过去,终于摸到了那一个刚才掉落下来的绑着红线的两人的结发。
仔细着将这结发收好在衣内。
祁青鹤踉跄着再次将她背了起来,只想着尽快走出这里与刘师爷会面。
只要能快些找到大夫,她一定会没事的。
“藻雪,我说过……一定会救你。”
祁青鹤踉跄着将她背稳在了身后,一边艰难的走着,一边说道,“……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一切都重新开始……”
而至于她若是铁了心一定要离开他无法原谅他……
他也愿意放手,予她自由。
只要她活着。
只要她能够好好的。
“藻雪,撑住好不好?我一定会给你找到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
祁青鹤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好似在一点一点流失,身上所受的伤痛的痛觉也在一点一点的返回了回来。
那痛觉里面,有尖锐的刺痛,有钝痛,有裂痛。
一层又一层。
痛到最后他举步难行,痛到最后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是艰难的盘着她一步又一步的往前挪着,但是天地苍茫偌大,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迷雾到底哪里才是终点?
隐隐约约的,好似听到了有其它人的脚步声,听着步子粗重不像是武人的步子。
“真是秽气。”
“折腾了一个晚上没想到还是让那贼人给跑了。”
“可不是。”
“哎,你说那贼人不会过几天又来吧?”
“谁知道呢。”
“倒是那张家真是不宁,这媳妇才娶回来几天就被拐跑了?”
“嘿,谁知道这到底是被人拐跑了,还是和那奸夫通情卷钱私逃,那张家左不过一个屠夫大老粗,粗笨的很,那小白脸我瞧过一眼可是俊着呢。”
“……”
迎面走过来的是庄户里的村民,只看着他们三五成群的扛着锄头棍子和钉耙在肩上,一边走着一边三五吆六的说着。
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的放亮了,早日里山中的迷雾也已经散开。
一行人扛着家伙追了大半夜的“奸夫贼人”,却不想转过头回家的时候,正看着一个浑身穿得漆黑的男人,一看模样和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正派人。
尤其是那男人身后正背着妇人。
无论是身着还是装扮,还是勾搭有夫之妇的这种不检点之举。
尤其是那一张脸,虽然满是狼狈还有些血污,但依旧还是能瞧得出那原是一张极俊俏的一看就是生着专骗女人的小白脸面容。
这可不一一都对上了?
“好哇!原来那奸夫竟一直藏在了这里!”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叫喊了一声,登时点燃了一行人的困倦之色。
听到了有人的声音,想着许是这附近村庄的村民,祁青鹤倏地抬起了头,面上一喜,正想着迎上去。
“乡亲们!快把这专爱勾搭有夫之妇的奸夫淫贼拿下!”
“不要放过他!这淫贼又来村子里偷女人了!”
“该死的采花淫贼!”
“去死!去死!去死!”
“大家都来操家伙啊!打不死这爱祸害女人的的奸夫淫贼!他又来村子里偷女人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戚却
“大家快来啊!找到那采花的奸夫淫贼了!”
“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
“呸!你这人模狗样的东西!杀千刀的又来村子里偷女人坏人贞洁!”
群起愤慨, 张句唾骂。
正巧着手中操有着家伙便没有多考虑的举起榔头锄耙的直接就将那贼人给撂倒了,如此的青天白日里头,不说这一身黑行衣穿着就不是个好人该有的装貌, 就这一身的血污血迹看着便知是个亡命之徒。
三河乡的人质朴, 日子原也是过的清闲, 只是最近被那个采花的淫贼给搅得没个安身。
昨日里村里的张屠夫更是走丢了新娶不久的媳妇,村子里自发的帮忙找了整宿, 对这贼人实在是恨得牙痒痒。
这会子正面遇上了,又还是人脏俱获并在,哪里还容得他狡辩。
“咳!”
第一棍敲上来的时候, 祁青鹤神色还有一些懵,原本已经力竭的身子险险地就摔了下去, 只在踉跄着退后了好几步后才站稳住了身形,没把身后的仲藻雪给摔了出去。
祁青鹤受了一棍, 神色有些错愕。
抬头间。
却只能看得一片模糊的重影轮廓, 却辨别不得对方的身形与样貌。
只看着他们手上好似分别拿着不同的东西正向自己走了过来,嘴里更是义愤填膺念念叨叨的在叫骂着什么。
“你们——”
“别放过这贼子!这一次逮着了定要叫他好看!”
“你瞧他背后还偷着不是哪户的夫人!”
“抓住他!定不能再让这贼子得逞了!”
不比他一夜的竭力,这些村民虽然也上窜下走了一夜有了疲惫, 但撞见了贼人的火气直接就烧去了那一身的倦怠和疲惫。
一时间, 个比个的精神了起来。
尤其是山野粗莽的汉子中气十足,只是喊了几声就盖过了他的声音。
祁青鹤感觉到这一群人好似是将自己给团团围住了,环顾了一番四周, 只见着到处都是人影, 却又望不真切。
他试图开口报上自己的身份和名字, 但声音却又是哑得不行, 完全比拟不了对方一声又一声的高喝。
也不知道是谁举着棍子一棍打在了他没了知觉的左臂, 也不知道是谁扔过来的一块石头直接打破了他的额头。
只见着举目之下一片都是人影, 但却一片都是叫嚷着的打杀声。
……
“求求你,这位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真的什么也没做过。”
“救救我,救救我。”
“让我再见我相公一面,他一定会相信我的清白,为他洗刷这一份冤屈的。”
雨雾弥漫之下。
举目尽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缵动着。
无数的人在看,无数的人在说。
碎语声和雨声窸窸窣窣的交织在了一起,又哗啦啦的落了下来,像无数根飞散开来的银针一般,打得地上的青石砖板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