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御史夫人只是无奈摇摇头,一滴清泪落在顾司瑶手背上,却让她并未多在意,她现在眼里只有她的阿母。
御史夫人伸出一根手指,费力般轻轻推了推顾司瑶前额:“多大了还辱孩童般,人都是要没的,我们要学会接受。”
顾司瑶“哇”得一声哭出来一把抱紧御史夫人那瘦细腰肢,声音却含糊不清:“我不要,不要阿母走。”
而御史夫人这次没有推开她,而是轻轻拍她后背,嘴里哼着顾司瑶儿时听的曲子。
沈斯年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不敢打扰他们母女见面,故一直没说话,可实在是太好哭了。
于是他背对身子,无声哭泣。
门外在这时进了个丫鬟,一脸愁容的走到三人面前,刚开始几人并未在意,而随即这丫鬟说的话,却震住了在场三人。
“夫人,顾小将军他在战场上为国捐躯了,阿郎说请夫人做主让顾小将军埋哪里。”
“什么!”御史夫人一脸震惊,她无法相信引以为傲的孩子竟落的此番下场,她也不想信,可看那丫鬟样子并不像撒谎。
她两眼一翻,似是接受不了,又晕死过去。
“阿母!”
顾司瑶惊呼,可头疼灼烧感越来越重,她感觉自己身体慢慢再流逝,眼皮逐渐重了,像是被压着千斤重的东西,让人昏昏欲睡。
她好像又犯病了,果然,她就说怎么今天这么奇怪。
顾司瑶念及此,再度晕倒过去。
第16章 离世
当顾司瑶醒时,唯闻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自己竟身处于自个儿闺房。
她似乎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扶额,企图回想些什么,可脑子却空空如也,半点儿都想不起。
顾司瑶后背早已被汗浸透,变得过于粘稠,又经清风轻轻吹拂,使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风使她思绪回了些,她想起自个儿在听到自家弟弟没了后,突发急烧晕了过去。
可当时沈斯年也在场,可现在哪儿还见他的踪影。
她欲下床,却被匆匆赶来的春雨拦住,语气似乎还带上几分焦急和担忧:“姑娘,你身子刚好,怎可随意走动,还得安生休养几日才可。”
顾司瑶并未抬眼看她,她盯着自个儿裙摆,声音像是被迫从嗓子眼扣出来般,又沉又哑:“我无大碍,阿母可好些了?还有沈郎君去哪了?”
她也不知怎得竟不先关心自个儿,倒关心沈郎君去了。
春雨声音隔了好久才传来,显然是思量已久:“夫人身子极其好,还说不希望姑娘担心,至于沈公子,他说回趟府,过会儿就过来看姑娘,姑娘莫要担忧,喝完这药,再睡一觉,一切便会没事。”
而顾司瑶显然不信,毕竟她见到母亲时已经是病重的样儿,还在听到胞弟离世一时直接晕死过去,怎么可能会好。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春雨跟她说谎了,目的是为了不让她思虑过多。
她撇了眼一旁端着药碗,等待顾司瑶回应的春雨,顾司瑶什么都没说,直接抢过药碗一口闷。
她抹抹嘴,不去看也知道春雨被自己刚才行为所惊住了。
毕竟以前的自己可是喝一半,吐一半的。
顾司瑶费力下了床,她不顾春雨搀扶,找了件衣裙,便吩咐道:“春雨,为我宽衣,我要去见阿母。”
她神情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心中愈发担心她的阿母,毕竟胞弟可是阿母最值得骄傲的孩儿,如今已逝,那便是重大打击了。
顾司瑶等了半瞬,仍不见春雨动作,她半侧身,看向春雨眼神带着丝丝厉色:“怎么,如今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她见春雨像是被自己吓到般直直跪在地上,声音带着丝丝哭声,让人听了还以为她欺负下人。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忧姑娘身子,没有别的意思。”
顾司瑶目光深邃地盯了春雨看了好一会儿,知她是关心她,可阿母那边她必去。
“夫人乃我阿母,我怎可不去瞧她,你可先行退下,我自个儿便可换。”
这话倒不假,她虽体弱,可换衣洗漱这等儿轻活还是可以做的。
说罢,她看着春雨离去的背影,快速地换好衣裙,在箱笼里寻了好久,才找到两枚玉佩。
她那张苍白无比脸上才勉强挤出笑颜,顾司瑶将玉佩放进袖口中,便火急火燎出了屋,撑开油纸伞投入雨帘之中,直往御史夫人院落走去。
当她踏进院子时,心里一块大石头紧紧提着,院落几个丫鬟小厮全都红着眼眶做自个儿事,这让顾司瑶更加害怕。
她怀着忐忑心情走到屋门前收起伞时却听到从里头传来呜呜咽咽的男声。而且听起来还是阿父。
她不敢相信,因为在她印象里,阿父对阿母一直很冷淡。
可当顾司瑶推开门,映入眼帘便是哭得如孩童般不能自理的自家阿父,和床榻上那似乎被一口气吊着的阿母。
她见阿父转头过来瞅她,让她过来,而顾司瑶却被吓得连连后退,因为此时的阿父再无往日威严神情,披头散发,眼泛血丝,活像个恶鬼。
顾司瑶心下一惊,但还是走到阿父面前,规规矩矩叫了声父亲。
而御史却浑然没听到般,呆若木鸡。
床榻上的人儿忽得睁开双眼,她朝顾司瑶甩甩手,像似叫她过去那般。
顾司瑶忍住发涩的眼眶,乖巧蹲在阿母床边,她见阿母抬起头,想与她说话,便自觉的将脑袋凑过去。
只听阿母气若游丝又带着几分期许:“我的婠婠不应该被困在这儿 ,日后定要走出去,一直走,一直走,莫要再回头……不然会像我一样……”
御史夫人说到最后,声音渐渐被埋没,顾司瑶慌了,她下意识抬眼看去,却见阿母柔情看着她,似是想伸手抹去顾司瑶眼角泪,却又在离顾司瑶几寸时重重垂下,与世长辞。
“阿母!”
眼泪喷涌而出,她不停唤着阿母,她不理解为何阿母最后的话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这个不孝的女儿说的。
顾司瑶哭得撕心裂肺,她晃着早已醒不来的阿母,脑中却一幕幕闪回与阿母美好记忆,她好像永远失去了她的阿母。
她哭累了,却闻身侧传来重物倒地之声,她侧脸一看,顿时惊了。原本目瞪口呆的阿父此时却直接哭晕过去。
顾司瑶那里忍受一天失去两个亲人,她疯了般晃晃阿父,叫叫阿母,求他们快起来,莫要再吓唬自个儿了,可回应她的只有窗外的雨声。
她这才意识到叫郎中才对,于是她朝外头喊了没几秒郎中和几名丫鬟小厮便进来了。
许是屋外的仆从提前喊了郎中吧。
若搁以前,顾司瑶肯定要惊叹速度怎么那么快,之后沈斯年便会异常温柔地说他叫了郎中暗中保护,绝对比这个快。
她没有笑的意思,而是全身灌注地看着自己父亲,担心他不会醒,若真随阿母去了,那这偌大的府邸自个儿也不会管。
但幸好,御史有惊无险的醒了过来,而醒过来第一句,便是叫顾司瑶快回去,莫要管他。
“可是我若不管阿爹,那便真的无亲人了。”
顾司瑶眼泛泪花,她知阿父这般说只是想让她回去,是不想让她担起支撑这个家的重任,可她自是不愿的。
可顾司瑶却见阿父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她原以为阿父是要留她,没想到下一句让她如坠冰窟:“来人,送顾娘子回国候府,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回门半步!”
她脑子好混,非常不理解阿父此番用意是为何,只知道自己如行尸走肉般回了府,却还是未见沈斯年人影。
她见温玉初一脸“快来问我”的神情,终是忍不住走了过去:“温娘子,可知沈郎君在何处。”
“今日乃沈郎君生辰,许是躲在什么地方了,不过你如今遭此变故,还是不便去为好。”
温玉初满眼担心让顾司瑶看在眼里,她一听这话便也知道沈斯年在何处,若自个儿不去,被淋生病受罪的可不还是自个儿。
于是她朝温玉初发出温和的笑容希望让她不要那么担忧。
“他既是我夫君,今日又是他生辰,又有何理由不寻他?”
言罢她饶过温玉初直接走了。
顾司瑶知道温玉初还会来劝慰自己,可她一直认定的事,从未有过任何改变想法。
她撑着伞来到一处早已废除的院落,满地枯叶,屋子榻了一半,而顾司瑶一眼就看见那蹲在屋檐下,暗自神伤的沈斯年。
顾司瑶并未说话,而是直接走过去,将伞面偏移他几分。
雨水顺着浅白色伞骨簌簌滴落,滴醒了正沉思着的沈斯年,他抬眼恰好与顾司瑶对视。
“沈郎君,蹲这蹲久了吧,该回去了。”
这话这场景却让他回忆起那年冬日。
幼时沈斯年因母亲病重无人关心,他进去却被母亲赶出来,他只好蹲在屋檐下听着屋内母亲咳嗽声,心一抽抽得紧。
可就在这时,幼年的顾司瑶撑着把小油纸伞跑来,并将伞偏移他几分,不让飘进来的碎雪沾染到他,她笑容甜美第一句便是:“词安哥哥,你蹲这儿也蹲好几个时辰了,想必蹲麻了,我们回去找郎中给你好好治治。”
而沈斯年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可顾司瑶似乎不放弃,日日来寻他。
回到现在,顾司瑶见沈斯年似被夺了魂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便半蹲下身,手肘随意搭在膝盖上:“沈郎君,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应该都朝前看的 。”
见他还未理自己,顾司瑶肉眼可见慌了,但随即恢复常色,伸出手拍了拍沈斯年脸颊,又轻轻晃晃并轻声呼唤。
待见他神情渐渐恢复清明后,顾司瑶才松了口气,不住地拍了拍自己胸口:“沈郎君,方才真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要喊郎中过来。”
可对方却并未回话,而是又一把抱住顾司瑶,她很是纳闷为何他如此喜欢拥抱。
沈斯年声音带着些许微颤,沉声道:“阿瑶,我只有你了,你会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吗?”
当顾司瑶听到这个问题时,明显愣了一瞬,随即眼眶发红,呢喃自语:“对不起,怕是不能实现了。”
“你说什么?”
沈斯年显然没听清顾司瑶说的什么,毕竟她说话声儿真的好小,比蚊子叫声还小。
顾司瑶自是不想再说第二遍,毕竟她怕说了不知道沈斯年会做什么。
她仰起头,看着伞面那一枝独傲的红梅,终是明白了什么。
“没事,我只是想我阿母了。”
第17章 生辰
◎一愿阿瑶身体康健◎
“既如此我陪你一块看看可好?”
沈斯年想看她一眼,却被顾司瑶移开,他一脸不解,难道御史夫人还未病好?
顾司瑶忍住发酸的鼻头,带着强忍着的哭腔:“我见不到她了,再也见不到了 。”
而这微弱哭声以及话语一针针扎进沈斯年心里,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也不会安慰人。
沈斯年见不得顾司瑶伤心,他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以哄孩子方式哄她:“听说人死后会化作世间万物,若想你了定会化为一场微风轻轻吹拂你的脸庞。”
顾司瑶知他是安慰可泪还是忍不住流出来,后面直接哭得愈发厉害。
而沈斯年不住拍着她后背,一直说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待哭够了,两人才站起身,沈斯年拿过伞柄,为顾司瑶撑伞,伞面朝她不知偏向多少。
顾司瑶拱了拱鼻子,一眼就看到沈斯年半边身子在雨里,顿时慌了,伸手将伞朝他那儿偏去:“沈郎君不必为了我,把自个儿淋得患了疾,这样我会自责的。”
倘若顾司瑶不说她会自责几个字,沈斯年大概率不会听,他会照顾她感受,知她自责自然不会拿自个儿生命开玩笑。
果然,沈斯年听到这番话后,自正油纸伞,但还是偏向她一点点,至少不会淋湿。
待到屋前,顾司瑶侧身看着湿发的沈斯年便叫春雨快去烧热水,给沈斯年沐浴。
“我今日刚沐浴过—”
沈斯年很是不理解,但刚开口的话儿却被一旁顾司瑶抢了去。
“可沈郎君不是浑身快湿透了吗,倘若不洗,患上疾,我会自责的。”
面对顾司瑶宛若撒娇般攻势,沈斯年表示抗不住,他俯下身,伸出手指宠溺地刮了下顾司瑶鼻子,笑道:“好,那就听顾娘子的。”
顾司瑶被这一举动整得猝不及防,她没做什么,就喊他去沐浴,咋好好成这般模样,但面上却未表现,依旧镇定地推开门。
入目乃一桌吃食,沈泽清像似被他们进门声音惊醒般忽地站起来,而一旁的温玉初便淡定许多。
“哥哥,你怎全身都湿透了?”
沈泽清上下打量了番沈斯年,他还是第一次在长大后看到被淋成落汤鸡的大哥,说实在的挺想笑的。
沈斯年听后一脸无所谓:“无事,只是出门忘带伞子了,跑回来时遇到你嫂嫂,便聊了会。”
沈泽清见顾司瑶全身上下那儿有被淋湿样子,但待看到靠在门边的白色油纸伞还滴着水渍时,大致明白了什么。
“哦对,大哥,今日乃你生辰,三弟知你不喜大办,便没设宴,不过我准备了一份礼,希望大哥你喜欢。”
说罢便从袖中拿出一柄折扇递了过去。
沈斯年还是第一次收到折扇,这扇骨乃羊脂玉所刻,细细看还有“词安”二字,一打开入目便是一副水墨画,扇面采用上好材质所制成,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木檀香。
沈斯年简直爱不释手,把玩在手中,在沈泽清问他可还喜欢时更是连连点头:“喜欢,三弟送什么礼我都喜欢。”
“大哥喜欢便好。”
而温玉初所准备之礼令在场每一位都想不到,她直接掏出一把通体乌黑的匕首递过去:“我乃一介妇人,自认不会备什么好的礼,不过这匕首,我想着日后对大哥定有用处。”
她这话虽对着沈斯年说,可眸子却望顾司瑶方向看去,这把顾司瑶看得有几分发毛,可能这匕首还跟自个儿有关?
沈斯年虽困惑,但毕竟是三娘子第一次送他礼,还是接下了,看都没看直接给顾司瑶温声道:“这匕首你留着,若日后我不在了,你便拿它保护自己。”
顾司瑶自是不懂沈斯年这话含义,但又不好意思拒绝,便接了过去,直接放进袖中,并没有把这匕首当回事。
可后来,当她懂了沈斯年这番话含义时,却为时已晚。
站在温玉初旁边的沈泽清表示也不理解这行为,毕竟哪儿有人会在生辰那天送把全身乌黑的匕首给他人。毕竟黑色之礼在生辰当天是不可送的,乃厄运象征。
可他也不能直接说,怕破坏沈斯年兴致,便将话题移到顾司瑶身上:“那嫂嫂可有备什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