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使者咕咕两声，蹭了蹭她手指。
“大家都有好好努力工作吗？”
渡鸦点点头。
修泽尔正在帝都宫廷里热火朝天地展开宫斗，阻止各路公爵太妃插手政务。
拓荒队的编号已经排到64号，记录在册的成员高达两万七千多人。用来为她吸取信仰之力的神像和圣杯遍布整个大陆。
在她刚刚降临于世时，一个身具教廷纯净力量的贤者圣徒都能让她感到气息不适。现在连茹恩、修泽尔、昂代这样的半神之子对她来说也不足为惧。
唯一让她感到威胁的是昂代口中最后的神战。
她已经吞噬掉许多太古神明的遗骸，但天主是此世唯一的真神，想要取代他的位置，她无法判断，目前拥有的这些是否足够。
尤嘉向渡鸦传输了即将回归魔王城的讯息，顺便赞扬了努力工作的眷属们。
最后，她拍拍它的小脑袋，“好了，下去吧。”
渡鸦的影子消失在夜空中。
她抬头，仰望遥远的高天之上，眼睛中像是凝聚着风暴后的暗金雷霆。
几天后，他们登上了开往珀拉底的游轮。
如尤嘉所愿，是窗外风景优美的豪华贵宾舱。只不过变成了由她付钱，现在小队里所有的财产都属于她。伊戈甚至想把自己作为筹码压上赌桌，却被修泽尔紧急制止。
也没有多紧急。
他只是带着一点嘲讽的微笑对尤嘉说：“要远离这种在赌桌上输得穷相毕露的男人，他们说不定会偷你的钱。”
当时伊戈正支着腿坐在桌子另一边，指甲修剪平整的手指捏着一把纸牌，闻言冷笑一声：“我拥有一个帝国，还没低级到偷窃的地步。”
修泽尔也冷笑一声。
他只是单纯想把自己输出去。
诡计多端的倒贴货。
尤嘉不明白他们两个都输成那个样子，为什么还要吵架。
此刻，当船舱里的使者询问他们需要什么饮品时，修泽尔和伊戈一起把脸转向她。
尤嘉接过侍者递来的餐单，低头勾选，“你们要喝什么，我来付账。”
“要这个，伏特加插在冰激凌上的甜点。”伊戈指了指那行小字。
昂代看了一眼，“我要红茶，什么都不加。”
侍者隐蔽地扫过修泽尔和伊戈万里挑一的脸蛋和身材，微不可见地露出了然的神色。
傍富婆的小白脸，他懂。
但是扫过富婆年轻可爱的脸和垂眼时长长的睫毛，他突然又有点不懂。
现在的千金大小姐这么早就开始玩贵妇的游戏了吗？
尤嘉在奶油樱桃布丁和香草牛乳冰沙之间纠结了一会儿，“算了，我全都要好了！”
侍者带着勾选完的餐单和小费离开。
尤嘉从他留下的票据里拿下一张纸条，看着上面的数字，“这是什么。”
伊戈从她手里抽出纸条，端详一会儿，“应该是房间号，看这个层数应该在下面的工作舱......”
他脸色立刻一冷，把纸条攥紧掌心，“不知羞耻，明明是我先来的！”
第72章
三个月的航行对船上的乘客来说太过漫长。虽然乘客和船员都可以在达到沿岸的城市时下船游览，补充物资或者寻欢作乐，但船上的生活依然占据了大部分时光，因此这艘邮轮上有剧院、花鸟园、酒吧、赌场、公共浴室。
每天晚上都会在灯火通明的甲板举办派对，还会派出小艇到几十米外燃放烟花。
尤嘉很喜欢在花鸟园里观察最大笼子里的青金石鹦鹉，虽然它们的叫声聒噪刺耳，像嚎哭的婴儿，但是有着长长的青蓝色羽毛和明黄脸颊，美丽得像从神话里走出来。某些历史悠久的民族崇拜这种鸟，认为它是太古时代用青金石和黄金创造的女神化身。
修泽尔以为这是“不死鸟”血统的天性，“要把它买下来吗，我还有点金币。”
尤嘉：“......我就不能单纯地喜欢漂亮的鸟类吗。而且你居然还有私房钱，太狡诈了，昂代知道会哭出来吧。”
昂代是真的差点连腰带都输给她。
“只是纪念用的教廷金币，正常来说应该不在外流通的。”他笨拙地解释。
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坐在甲板围栏边的遮阳棚下，欣赏鱼群上盘旋的海鸥。
昂代靠在椅子上，短发被海风吹拂，眼睛落在海平面的尽头。
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昂代还没爬起来吗。”
尤嘉嗯了一声，“今天早上他让我给他准备后事的时候记得用紫色的裹尸布。”
原话是“龙胆花一样的紫色，和他的眼睛比较相配。”
昂代静静地说：“如果真的死在船上，可能只有海葬一个选项。”
他握住胸前的十字架，语气冷淡慈悲，“我会为他超度亡魂的。”
在上船几天后，昂代意识到自己不太适合水上波荡起伏的生活。
那也是尤嘉第一次看到有人呕出黄色的胆汁。
哇......
修泽尔不解，“为什么会有人在魔力驱动平稳行驶的船上晕成这样。”
明明救世勇者的血脉应该让他的体质远超常人，在陆地上甚至能暴打野猪。
尤嘉想了想，“可能因为他比较娇弱吧。”
修泽尔回想了一下昂代的体型。
寒冷的北陆地区专门批发有精灵面孔兽人身材的男男女女，皇室血统更是集结精华于一身。伊戈家族肖像画里蓝紫眼睛的绝世美人，往往视线往下一拉，连着一具刚猛之躯，牵着巨马也不落下风。
他们还喜欢饲养一种大型森林猫，骨骼量大，皮毛丰厚。根据流落在外的杂交血统来看，这种猫的体型几乎接近豹子。但在皇族的画像中，往往显得娇小可人，体型和普通小猫无异。
因此伊戈衣袍下肩宽背阔，肌肉起伏，甚至在观赏烟花时能轻松地把尤嘉托在小臂上，让她不至于陷进人群。
甲板上的年轻女孩会捂着心口偷看这一幕。
但在昂代的有色视角下，伊戈抱着她的背影像蠢头蠢脑的银灰狗熊抱着洋娃娃。
还有下午茶的时候，他殷勤的样子像狗熊从罐子里掏蜂蜜分享给洋娃娃，却差点弄脏她雪白洁净的脸。
蠢货。
他淡淡地附和：“是啊，他可能有点虚胖吧。”
他们回船舱的时候为大只但柔弱的伊戈带了一点红菜汤。
尤嘉允许他躺在自己大腿上，用小勺子一点点喂汤。
昂代在旁边抱臂看了一会儿，从尤嘉手里接过红菜汤，对她说：“你去午睡吧，接下来我来喂他。”
尤嘉轻轻把昂代挪下来，无视他的反对，“好吧，交给你了，我也不擅长这个，以前都是别人喂给我的。”
昂代露出不太友善的表情：“八十个男宠吗。”
尤嘉的脑海里浮起副君藻海般的绿色眼睛，“是一个辈分很大很大，在我出生的地方地位高贵、血统古老，被妈妈（母巢）送给我的手下。”
原本在微弱抗议“我不要躺在男人怀里”的昂代沉思，“你妈妈很喜欢拿家族高贵的长辈送给孩子么。”
修泽尔也语塞：“长辈他，自己没有意见吗？”
“其实你说的是家族里血统代代相传的猫狗吧。”
昂代对此很有经验，帝国宫廷里豢养的宠物猫血统能向上追溯几十代，他父亲的猫叫列昂尼德十六世，是太太太太祖父的列昂尼德七世的后代。
“不是猫哦，有两条腿和光滑的人类皮肤，”尤嘉摇头，“而且他没有意见吧，这是家族传统啊。”
新生的魔王总是要有那么几个作为副手和储备粮的深渊大恶魔。
昂代和修泽尔沉默下来。
传承悠久的母系部落，家族传统真是别具一格啊。
尤嘉挪到床沿，两腿垂下，准备离开房间。
伊戈正要从修泽尔手里接过红菜汤，却被他一把捏住鼻子，强行灌完了剩下半碗。
“你果然是想谋杀我吧……”他伏在床上，敞开的睡袍露出脖颈微转时的美人筋和肌理分明的胸膛。
昂代看向合拢的门缝，“省省吧，现在没人看你的表演。”
他们沿途经过了几座城市，大部分都沦陷为珀拉底的属地。
下船放风时，修泽尔站在港口长长的码头尽头，闭目感受风里传来的味道，低声道：“伪神的气息，越来越强大了。”
伪神本人正蹲在他脚下，从码头一侧的石缝里钓小螃蟹，闻言扭过头，“晚上吃什么，烤海鲜吗？”
“都可以，不过你要自己扒壳。”
“G，怎么可以这样，你可是说过要好好照顾我的，雄性人类的誓言变得真快。”
“是你说过要一路保护我吧。要不要审视一下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小公主。”他的声音消散在海风中。
一个星期之后，伊戈终于习惯了船上的生活。
或许勇者血统还是有影响的，卧床的一个星期对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影响，接下来的日子他又开始活蹦乱跳地围着尤嘉脚边打转。
修泽尔心里有淡淡的遗憾，觉得他一直躺在床上也挺好。
圣子应该平等地爱世人，不偏私不妒忌。他对不知从何时起的改变感到……不安，很快压下这个念头。
几个月后，在光蕨的叶片呈现火烧般枫红色的秋季，游轮终于抵达珀拉底。
河水在两岸光蕨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清晰地倒影出火红的树冠和翠绿的草地。
尤嘉提着裙子从舷梯跑下来，久违地呼吸家的气息。
她身后是提着行李的伊戈和修泽尔。
伊戈打量人流如织的港口，“我隐约听过一点这座新兴城市的传闻，确实像修泽尔所说，是超越迦南和帝都的希望之都。”
他漂亮的眼睛里光影闪动，重复那个人的话，“一个崭新的世界。”
修泽尔最后一个走下舷梯，环视四周，轻声道：“我以为这会是个伪神气息冲天的地方，没想到闻起来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干净一点。”
那是因为气息都被虹吸到魔王城里，被庞大的炼金装置封存。甚至现在的魔物都不会离开魔王城，有公务职责的魔物通过修泽尔搭建的通讯装置远程下达命令。除了渡鸦使者尽职的盘旋在空中，留下气息的轨迹，这座城和外界没有任何区别。
尤嘉坦然自若。
伊戈想起行李中的女神像，后知后觉，“你说伪神在和天主争夺世界的权柄，按照我们一路见到的情形，够资格的恐怕只有这位珀拉底女神。其实我倒是不介意，毕竟第一次见到尤嘉，我就觉得神像是按照她的脸......”
尤嘉故作惊讶地捂住嘴，打断他，“昂代，原来你是因为我长得像女神像才讨好我的吗……”
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眼睛里内容复杂。
好没品。
好变态。
喜欢陶瓷小人还在现实里寻找替代品的男人最恶心了。
昂代惊慌失措，“不不不不不不，绝对不是，听我解释，千万不要这么误会。”
“这是家族遗传的……”
家族遗传的直觉。
但是说出口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这不是更坐实在讨好她之前，他已经意识到神像和她的相似。
尤嘉替他说出来：“家族遗传的癖好。”
昂代走在最前面，回过头，“我们见到的每一尊女神像都蒙着面纱，还雕出风吹过面纱的纹理褶皱，只有嘴唇染了一点颜色。你是怎么从上面看出五官还和现实里的女孩子比较的。”
他也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昂代，我以为你的条件不至于……”
尤嘉紧随其后，“昂代，以后千万不要跟别的女孩子说自己的癖好哦，会被讨厌的。”
“说出来的一瞬间就结束了。”
“一定会出局呢……”
“说不定还会背后和女伴议论你……这辈子就生活在异样的眼光下吧。”
“真可悲啊。”
昂代展开长臂，从后面搂住他们两个，压在怀里，“我不是，我没有。你们两个在欺负我对吧！”
尤嘉只到他胸口，猫一样从手臂下滑出去。只有和他身高相差不多的修泽尔还被箍着脖子，挣扎几下，“快松手，你这头狗熊。”
“先向我道歉，以后也不许说这种话。”
修泽尔费了一点力气挣脱出来，转移话题，“接下来，该寻找其他两位勇者了。”
尤嘉慢悠悠地说：“我等这一天好久了。”
让她看看，她身边的勇者到底是谁。
第73章
珀拉底已经拓展得足够辽阔，游轮停留的地方在过去只是外围的一处河边驿站，距离主城很遥远。
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是一座小镇，除了大片集市和店铺，还有相连的酒馆和旅馆，热情地招待外来的冒险者。
秋天最重要的节日马上就要到来，连酒馆的招牌和围栏都装饰着枫叶和南瓜雕像，街边的面包坊传来栗子面包的香味。咖啡店外的遮阳伞下坐着指间夹烟的美女，涂着暗红和梅子紫的唇膏，大概是因为最近的秋季巡演聚集在珀拉底的歌舞剧演员。
伊戈在剧院外的海报上认出了几位当红名伶。
“我妈妈还和她们约会过呢。”
“......啊？”
尤嘉和修泽尔扭头。
“等等，你妈妈是前任帝国皇妃，你父亲的妻子，生下你的女人，对吧？”
“对啊。”伊戈抓了一把头发，“她只是保留了一点婚前的爱好和私生活。”
“你爸爸没有意见吗？”
“他有自己的皇室情妇，那是个有津贴和头衔的职位。那位夫人出身贵族，和我父亲从小认识，不过他去世后她被遣送到修道院了。”伊戈顺手从报童手里接过传单。
尤嘉好奇，“你妈妈讨厌她吗？”
“不会，她根本不在乎我父亲和他身边的女人，她每天花大把的时间骑马打猎宴饮，还有冲冷水澡，一旦停下来就会心情不好。宫廷医生说她有点燥郁，应该去有温泉的地方疗养，但是她喜欢寒冷的地方，说在寒冷的天气躺进女人温暖的怀里像回到羊水的包围。”
伊戈把传单叠成一只小青蛙。
他回忆起什么，认真地说：“虽然我妈妈脾气不好，但她其实很爱家人。我小的时候跟她一起去行宫，那里装修成她家乡的样子……她是一个城邦公主。行宫里有一间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房间，有一次我在通风管道里探险，不小心钻进去，里面是大大小小的雕像，每一尊都雕成我姨妈的样子，也就是她的双胞胎姐姐。她们两个发色不一样，很好辨认，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都没雕衣服......”
昂代脸色突变，捂住他的嘴，“好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