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不啻于在许氏心间落在一道深深的刻痕,她不由攥紧掌心,指尖重重划着其中脆弱的肌肤,怒声说道:“温弘远,我竟没有想到你居然这般懦弱!那可是世子之位,你莫不是疯了,这个位子你竟然也要让!如果你真愿意让的话,不就是让三弟爬到我们的头上!”
许氏被温弘远的这番话气得怒不可遏,温弘远无奈劝说道:“韵心,若是二弟的话,那我肯定不会让的。可是三弟他,他和二弟不同……”
许氏想要听的并不是这些话,她气极反笑,“温亭书和温荣轩有什么不一样!别看三弟现在让着我们,说不准心底里存着的心思和二弟一模一样!弘远,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和烟儿考虑吧!”
可惜,许氏的话温弘远并未听进去,他拧了拧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将心底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淡淡道:“韵心,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三弟他不是那样的人。”
说罢,竟是不搭理许氏,径自入了房中,任凭后来许氏再说些什么,他的嘴巴都像是闷葫芦一般油盐不进。
许氏见到自己的丈夫这副模样,又是哀声又是叹气。
她可不会像温弘远这般对于眼下的境况坐视不理,既然世子之位是属于温弘远的,那就一定永永远远属于他。
她会捍卫这个位子,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
宫阙深深,琉璃灯交映着灿灿星辰,在苍茫夜色中闪烁着点点光芒。
凄凄哀嚎声漫过重重亭台楼阁,喧嚣而上,字字凄厉,尖叫声叫人遍体生寒。
“萧长霆,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被尖锐倒刺鞭笞过的任辉奄奄一息,他倒在血泊之中,整个人狼狈不堪,但是眼底依旧闪烁着狠厉的锋芒,不愿意妥协分毫。
萧长霆长腿一迈,坐在另一侧奕怀准备好的座椅上,目光沉沉如霜。
他把玩着手中染血的长鞭,望着任辉,薄唇微勾:“看来你的嘴巴真是硬的很,把先前准备过的水端过来。”
见状,奕怀心头一怵,明白萧长霆接下来要做什么。
一整盆盐水直接彻彻底底浇到任辉的身上,疼得他不断在地上打滚颤抖着,即便如此,他的嘴巴依旧硬的很,还是不愿意将背后之人吐出分毫。
萧长霆拧眉,没想到任辉这个人的嘴巴这么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吐出只言片语。
先前被萧长霆特意留在江城的暗卫总算归来,他们奉上手中的账簿和来往书信,恭声道:“陛下,这些东西已经找到了。”
花费了整整三月的时间,才将这些东西找到,显然任辉把这些东西藏得太深。
萧长霆拿到这些的时候眉梢一挑,对上任辉难以置信的目光后,唇边的笑意戏谑弥漫:“怎么找到的?”
暗卫恭恭敬敬回答:“是任夫人告诉我们的。”
这一点是萧长霆没有想到的。
“任夫人说,只要她将这些东西呈上,希望陛下能够放过她的孩子一条生路。”
原本咬住牙关始终不肯松口的任辉万万没有想到,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他的夫人!
这个贱妇,居然敢出卖他!
身子的力气渐渐殆尽,然后被这一条消息气得发颤的任辉愣是撑着力气怒声说道:“这不可能,你们一定在骗我!我平时都刻意避开她将东西收好,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暗卫分外诧异地望了一眼任辉,将真相脱口而出:“任夫人说,任大人每次都要鬼鬼祟祟跑到别庄那儿去。她还以为任大人在外头养了外室,就命人偷偷跟着,结果就发现……那儿藏着别的东西。”
任辉被暗卫的这一番话气得整个人昏厥过去。
就连萧长霆都没有想到,事实的真相居然是这样,他感到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分外庆幸。
还好任辉疑神疑鬼,偏要将所有事情都瞒着任夫人,才会导致任夫人也对任辉不信任。
既然此事已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调查任辉的那些账簿以及背后之人。
“将他叫醒。”
随着萧长霆话音落下,暗卫直接拎起任辉的头朝着水盆扔去,足足弄了三回,任辉才渐渐醒了过来。
这一回,他眼底的光渐渐散去,褪去先前所有的潜藏锋芒,变得绝望黯然。
“我说……”
这一次不需要萧长霆开口,任辉已然做出选择。
他长长叹了口气,唇边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
直至晨曦微露,天光破晓,萧长霆身披一夜寒凉水雾从宫中慢慢踱步而出。
陆缙早就在外恭候多时,一看到萧长霆的身影,迎着曦光行了一礼:“陛下。”
萧长霆眉梢微动,“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陆缙的衣角沾染些许晨露,显然静候多时。
他露出微微一笑,“里头的血腥味太浓,臣可受不住。”
萧长霆觑了他一眼,眼底分明写着“以前你也不是这样,怎么现在变了”的神色。
“这些东西你去查一查,看看是否同那个人有关。”
萧长霆手中的书信和账簿他早就看了好几遍,交给陆缙的时候,显然存在些许的磨损。
陆缙不敢不接,他小心翼翼将书信收好,“看来,任辉已经开了口,不然陛下也不至于这般自信。”
“自信?”萧长霆摇了摇头,漫不经心补充了一句话,“要是真的自信,就不会守株待兔。”
一听此话,陆缙就觉得有些不对。
直到半晌,他的心思才转了过来,试探说道:“话说今日温亭书就要入宫叙职,陛下这一次升了他的官职,真的将往日种种尽数放下了?”
提及往昔,萧长霆眼眸漆黑如潭,染着点点异样的情绪。
从来没有人胆敢骗他,谢琉霜还是第一个。
既然胆敢骗他,那就要承受帝王之怒。
“温家最近的生活过得太舒坦,总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做。”萧长霆唇边的笑意渐渐变得幽深无垠,笑得言不达意,“更何况,我已下令让谢洮回京。”
听到这话,陆缙浑身一震。
“谢洮谢大人,他不是……”谢琉霜的生身父亲?
陆缙犹记得谢洮下放至偏远之地执政,眼下算着时日,并未到回京之时,看来定是萧长霆刻意这么做。
“你找谢洮做什么,莫不是忘了当初谢琉霜和温亭书二人的婚事就是谢洮做主,莫不是你以为谢洮会站在你这一边?”
孰料,萧长霆发出一声幽微冷笑。
“他做主?莫不是看在崔氏的份上,他恐怕都要将谢琉霜拱手送到萧卫手中。”
崔氏是谢洮发妻,生下谢琉霜没多久就病逝了,再后来,谢洮再娶谭氏。
至于为何当初谢琉霜能够嫁给温亭书,纯粹因为崔氏和冯氏有过私交,并在离世之时留下东西交托给冯氏。
索性冯氏并未辜负崔氏的一番良苦用心,在谢琉霜嫁到温家以后,始终对她颇为照顾。
这也算是崔氏为谢琉霜留下的最后一丝温暖。
然而这一次,萧长霆竟是要从谢洮下手,显然他这是要用别的法子让谢琉霜折腰。
想到此处,陆缙抬首望了一眼天色。
熹微溶溶,然而谁又知晓,青天之下会不会陡生另一场变故呢?
第86章 允诺
“爹, 多年未曾回京,今日的天色真好啊!”
谢誉眺望着远山群峦,抻了抻疏懒的腰肢, 却见一群鸿鹄大雁从云端簌簌飞过,好一个壮阔的景致!
在偏远旮旯之地待了三年之久, 若不是因为谢琉霜的缘故,他们也不至于如此。
一想到此处, 谢誉眼底划过一抹狠戾的锋芒,撇嘴问道:“爹, 你说这一次陛下把我们全部人叫回京城莫不是有什么大事?还是说,今后我们所有人都能继续留在京城了?”
那样一个腌脏之所, 只要回想起来就是无尽的恶心。
这一次不知新帝是何缘故命众人归京, 京城那样的好地方谁不想继续待着啊!总而言之,这一次谢誉回来,他可是要想尽办法重新留在京城。
谢洮也不明白这位新帝在盘算着什么,向来严肃古板的面容波澜不惊, 他沉声道:“京城是非太多, 虽然不清楚这位新帝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起起伏伏这么多次, 谢洮着实有些心累, 可只要一想到谢家的未来不能断送在自己手中,他也只能继续迎难而上。
他回首望了一眼车中的妻儿, 疲惫的身心似乎重新注入新的干劲, 支撑着他不断向前走着。
正值酷暑难耐, 夏日炎炎, 炽热的日光将路边的丛丛矮草晒得耷拉下来, 没了精神, 干裂的黄土裹挟着一股热风席卷而来,几人早就汗流浃背。
“老爷,离京城的路还有多远?”
谭氏是谢洮再娶的续弦,过门之后,生下谢誉,操持着后院中馈。
即便成婚多年,但她依旧生得貌美,谢誉的相貌就有她的几分影子。
“应当快到了,夫人你再坚持一会儿。”
谢洮安慰了一番妻子,马车继续朝前走着,这一次,还未走出多远,就看到前方的坡道上竟出现一架马车,马车的周围还有不少禁卫军的存在。
见状,谢洮呼吸不由一窒,他本以为会不会是谢琉霜和温亭书来接自己,熟料,等他擦了擦眼睛,重新凝望过去,才发现自己并未看错。
坐在车中的并不是萧长霆,而是陆缙,他望着谢洮的车马来到自己面前,身边的禁卫军将其拦下。
陆缙不缓不慢开口道:“想必你就是谢大人吧?陛下要见你。”
车马还未回到京城,竟然就被陛下的人率先拦截,这一刻,谢洮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他久不在京城,并不知道京城中暗涌的血雨腥风。
既来之则安之,谢洮将心底的种种狐疑尽数压下,拱手应道:“是。”
不多时,所有车马沿着官道归京,直至入了城门。
而谢琉霜和温亭书的马车姗姗来迟,竟是未曾看到谢洮等人的身影。
“奇怪,不是说了今日抵京,怎么都不曾看到呢?”
照眠本就是谢家的丫鬟,因而这一次跟着谢琉霜一并出来接人,谁知只有狂风走石,灰尘扑了一脸,根本看不到别的人影。
谢琉霜抬首望了一眼天色,她本想早些时候出来,谁知铺子临时出了些事情需要她亲自过去解决,因此才拖延至今。
“或许他们已经入城,我们来迟一步。”
温亭书的想法和谢琉霜的一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留了一些人候在此地,若是再过两个时辰暮色渐沉还未看到谢洮等人,这些人就直接回温府,不必再等。
出了这么一场岔子,谢琉霜有些心神不宁。
坐在一旁的温亭书拉着她的手,温声安抚她道:“别担心,岳父身边也有那么多人在,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谢琉霜却摇摇头,禾眉笼罩着点点愁云,“我不是担心这件事情,我是在想爹会去了哪里。”
温亭书望了一眼天色,抿唇道:“夜色将至,或许他们回了谢家。”
谢琉霜却摇了摇头,“若是真的回了谢家也好,我就担心……”
后续的话谢琉霜并未再说,温亭书却已然明了她的意思。
“你是在担心陛下那边……?”
“他已然知道我诓骗他,按照他的性子决然不会轻拿轻放,恐怕还留有后招。”话到此处,谢琉霜低低叹息了声,“我怕就怕他还在算计着别的事情,届时会影响到英国公府。”
温睢和冯氏待她极好,虽说许氏和罗氏有些时候妯娌之间存在不虞,但也无伤大雅。
温亭书低声安慰她道:“别担心,他好不容易盘算着这么多事情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总不至于要强娶臣妻。更何况,还有我在,我不同意,你也不同意,他就无从下手。”
虽是这么说,可谢琉霜心头还是有些担忧。
她只盼着,这些种种皆能过去吧!
……
这不是谢洮第一次入宫,本以为这三年过去,皇城会发生另一番的变化,谁知,此地的亭台水榭似乎同当年一般无二。
对于这位未曾谋面的新帝,他只知道性子古怪,为人狠戾,因而谢洮一路提心吊胆,小心谨慎。
鉴于陆缙乃是新帝身边的肱骨之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谢洮面上难得多出些许笑意,试探性询问道:“陆太傅,不知陛下此次宣我入宫可有什么要事?陆太傅得陛下看重,简在帝心,还望日后多多照拂一二。”
陆缙看了一眼老狐狸谢洮,微微眯起眼睛,慢条斯理说道:“不急不急,陛下寻你可是一桩大好事。”
陆缙说话滴水不漏,只是宽慰了谢洮两句,让他暂时不必那么紧张。
可是谢洮自认他并不曾做出过什么功绩,若是真有好事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就这样一直来到殿前,陆缙并未进去,谢洮见状只能大着胆子迈步,一路躬身,不敢多听多看。
“臣谢洮参见陛下。”
谢洮只窥见一片墨色的衣角从眼前飘然而过,瞬时跪地请安。
“谢大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萧长霆抬手一挥命他起身。
谢洮到底在朝堂上打磨多年,听出来陛下的声音并为掺杂任何的怒意,这才大着胆子偷偷窥探一二。
然而,萧长霆的容貌却令他咋舌不已。
外头传闻新帝生的虎背熊腰,嗜血阴狠,他本以为会是个粗壮莽夫,谁知竟是个清俊冷逸的公子!
他的容色生的极好,若说温亭书的容貌是温文儒雅,他则像极了一方墨玉,举手投足矜贵清冷。
惊讶过后,谢洮再次低下头去,不敢多言。
孰料,萧长霆却将他所有的举动尽收眼底,轻笑出声,径自开口说道:“谢大人可知此次孤找你是为了何事?”
这种事情谢洮怎么可能知道!
他如实摇了摇头,表明自己对于此事一无所知。
萧长霆唇角轻轻牵起,“昔年,谢大人被萧卫逼的没了办法,只能选择远遁千里之外,以逃谢卫的报复,这么多年,谢大人的心里头应当不好受吧?”
不得不说,他这句话一出口,正是戳中谢洮心中最深的心思。
当年,他努力向上爬着,正是想要让谢家的荣耀再上一层楼,他想要成为谢家的骄傲!甚至,在谢琉霜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也想过要向萧卫妥协。
然而,温睢和冯氏二人手中有着一样重要的东西,还有谢琉霜生母崔氏亲手写下的指腹为婚的书信。
后来,谢洮想着英国公府的地位不低,依照谢琉霜的容色若是真嫁给萧卫,届时寻死殃及他们谢家可就糟了。索性谢洮就成全了谢琉霜,顺便避开京城纷争,干脆去了别的地方。
如今看来,或许他当初走的这步棋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