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书袖中藏着一把匕首,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用这种方式。
可是,如今的形势无法再拖下去。
然而,到底他手中的匕首并未亮出,姗姗来迟的温睢几步赶来,厉声喝道:“羡安,还不退下!”
话毕,温睢对着萧长霆俯首作揖:“老臣温睢拜见陛下!此事是羡安误会陛下,还让陛下莫要同他计较。”
萧长霆看了一眼温家父子二人,倏然意味深长笑开:“英国公,此事孤不会追究,不过有些事情还是早日抉择做个了断为好。”
他分明意有所指,却因为天子的身份,其余人根本不能说些什么。
温睢险险拉走温亭书,直至离开宫门,他才长叹一声,喟叹道:“羡安,你写封和离书吧!”
第90章 绝食
萧长霆想要什么, 温亭书不是不知道,只是既然他都选择同萧长霆抗争,不愿意屈从, 温睢的话也不会发挥多少作用。
他的心陡然寒凉一片,不敢相信温睢所言, 他怔然片刻望向自己的父亲,薄唇紧抿:“爹, 你怎么也说出这样的话来?”
温睢确实也是一时情急之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无奈叹声道:“你大嫂已经将事情告诉我们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说呢?”
温亭书并未回答温睢的这个问题, 而是反问他:“这么说来, 爹这是相信大嫂的话,而不愿意相信我。”
“这二者有什么区别?你大嫂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我只是没有想到琉霜她竟然和陛下……”
未尽之语,温亭书立即明白过来, 温和清浅的眼眸变得犀利无比:“爹, 琉霜她是我的妻子,不论她过去曾经有过什么, 但那都是在遇到我之前。她嫁入温家三年之久,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看不明白吗?”
温睢被温亭书问得怔愣半晌,自然明白儿子是在帮着谢琉霜说话。
“我当然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陛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就连琉霜成了亲都要强抢了去, 恐怕并不忌惮世人所言。亭书, 我也不希望事情是这样的情况, 但是英国公府的境地你也明白, 莫非真要同陛下作对不可?”
听完温睢的话后,温亭书眼底难掩失望。
“若是有人想要将娘抢了去,爹,你也是同样的反应吗?”温亭书淡淡开口道,“爹,琉霜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件物品。她不愿意的事情,我不会让她继续待在萧长霆身边受尽委屈。”
“可、可是——”
温睢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温亭书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起,眼底似乎隔着一片重重浓雾,叫人看不真切他心底的真实所想。
“爹,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她。就算陛下真的打算强夺臣妻,我也会想办法阻止他!”
没有人知道,此刻温亭书想到了多月以前,任辉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话。
若是真的走到无可后退的那一步,他也只能用那样的办法阻止萧长霆。
……
湖心中央的楼阁建造得精致小巧,院落之中种满的繁花锦簇,处处弥漫着馥郁的芳香。
“夫人,这些花都是陛下亲自命人种下的,还有特意安排的小厨房,所做的饭菜都是夫人您喜欢的。”
婢女殷勤为谢琉霜介绍着院中的花以及琳琅满目的饭菜,偏偏谢琉霜一口都不愿意吃。
萧长霆对于谢琉霜有多看重,婢女们有目共睹,因此大半天谢琉霜一口都不曾用过饭菜,哪怕东西多么可口,都只能平白让饭菜冷在那里。
一见到这样的情况,婢女们焦灼不已。
若是等陛下来了,谢琉霜一口都不曾吃饭菜,届时受到责罚的可就是她们这些人!
“夫人,好歹您吃一些吧!若是一口都不吃的话,身子怎能受得住?”
其中一位婢女不由出声劝着,既为谢琉霜的身子担忧不已,也替自己担心。
谢琉霜的目光淡淡望了一眼桌面上的吃食,目光平淡至极,摇了摇头:“我不吃,你们把这些吃食全部端出去。”
她是铁了心不打算用饭,闹的婢女们惶惶不安。
许是看出这些人心中所想,她漫声道:“即便陛下来了,我也是这个答案。你们放心,我会亲自和陛下解释,不会让他责罚你们。”
然而,谢琉霜的这番话也只能在众人心底勉强得到些许安慰,直到萧长霆归来,一看到桌面上未曾动过的饭菜,眉宇拧紧,顷刻间,冷漠寒气肆意,众人尽数跪下请安。
“陛下。”
萧长霆冷冷抬眸,瞥了一眼坐在梳妆镜边上的谢琉霜,视线转了回来,沉声发问:“这是怎么回事?”
婢女不敢有所隐瞒,如实回答:“夫人一日未曾进食,这些饭菜都凉了……”
“可是这些饭菜不合胃口,既然夫人不愿意吃,你们不会让厨房的人换些菜?”
萧长霆寒声质问着,帝王雷霆之怒重若千钧。
众人噤若寒蝉,后背发凉。
唯有谢琉霜一人胆敢出声道:“陛下,是我不愿意吃这些菜,和她们无关。”
末了,又另外补充了句,“即便陛下让厨房再做别的菜来,我也不会吃下这些。”
“呵——为了一个温亭书,你还想伤着自己的身子到几时?”
因为谢琉霜的这一番话,萧长霆怒意尽显。
他环顾四周,眼看谢琉霜的神色是真的不愿意妥协,他抬手直接将桌面上的清茶取过,饮了一口并未吞下。
随后,他大步流星走到谢琉霜身侧,直接擒住她的身子,迫她回首,将空中的茶水渡了过去。
谢琉霜想要逃,哪里抵挡得住萧长霆用这种强硬的手段。
茶水入喉,令她不由猛咳了好几声才缓过神来。
“你不想吃也不无妨,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吃掉这些。”萧长霆发出冷冷一笑,目光在桌面上的那些菜肴上慢慢逡巡,“一道菜一道菜给你喂进去,你总能吃掉吧?”
他说得漫不经心,俨然并不惧怕谢琉霜这种威胁的手段。
谢琉霜心头顿生一片寒意,深知萧长霆既然敢这么说,那就代表他对自己的态度已然发生转变。
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迁就,而是要让她折腰屈服。
思及此,谢琉霜唇畔多出一抹苦涩的笑意:“陛下手段真是叫我佩服,不知陛下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是要用羡安的性命威胁我吗?陛下莫不是忘了,羡安也是陛下的臣民,陛下不想着让他帮忙分忧解难,帮助天下黎明百姓,却要处处为难。
陛下,你真的配坐这把龙椅?”
或许是真的无所顾忌,谢琉霜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可是大逆不道的!
几乎是同一瞬间,所有人面色苍白如纸,想要抬手掩住耳朵,可是这些话已经被听了进去,如是真的抬手,岂不是掩耳盗铃的行径?
萧长霆被谢琉霜的这句话气笑了,扣着她的手腕,迫着她同自己对视,冷冷喝道:“你的胆子真是一日比一日大的多!”
谢琉霜既然敢说出这句话,就没有后悔的必要。
她幽幽笑出声来,“左右陛下这么做,我也没什么脸面继续活在这个世上,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罢,她竟是真的闭上眼睛,甘愿赴死。
萧长霆着实被她气的不行,恶狠狠吻上她的唇,声音阴鸷,宛若地狱修罗。
“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为了温亭书死去!”
偌大的嫉妒一点点蚕食着他苦涩的内心,他不断索取着炽热滚烫的吻,不肯放过她分毫。
所有婢女们纷纷低下头去,明知谢琉霜是别人的妻子,陛下也敢这般做,要是此事传了出去,恐怕她们这些人的脑袋是别想要了!
打破这一局面的是暗卫来禀。
他的神色冷肃,带着焦灼之意,躬身禀告道:“陛下,出事了!”
萧长霆松开禁锢着谢琉霜肩膀道那双手,抽身离开。
唇角被吻出旖旎水光的谢琉霜冷漠地望着窗外的这一切,她没有任何动作,闭上眼睛。
所有人都以为她哀莫大于心死,却不知她已将外面的话一一听了进去。
窗外。
暗卫禀告道:“陛下,禁室走水,等属下察觉过来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一具尸体。”
禁室中关押的人正是任辉,萧长霆早前就让人调查藏在背后之人。
这场走水来的太过突然,不知到底是一场巧合还是他人刻意为之,不过左右任辉已经吐露出了真相,只要再经过调查,便能知道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为何。
“可查出什么别的事情?”萧长霆寒声问道。
暗卫低声回答:“今日,有一人来过暗室找任辉,那人、那人……”
萧长霆见暗卫迟迟未曾说下去,眼底的锋芒更为凌厉,“说。”
暗卫只得依言回答:“是、是谢舸。”
谢舸,正是谢洮的长子,谢琉霜同父同母的亲生哥哥。
只是,他怎么会找到任辉的所在,又是为了何事要去找任辉?
萧长霆思索着其中种种,忽而耳边传来瓷杯落地的碎裂声响。
他挑了挑眉稍,命暗卫下去,转身进入房中,却见谢琉霜正弯腰捡拾地上的碎裂瓷片。
“不要动这些。”
他大步上前,然而一切都太晚,因为谢琉霜已经拿起其中一块瓷片放到脖颈处,目光盛满幽冷。
“不要过来!”她寒声开口,警告着萧长霆,“放我离开这里,否则,你应该知道我会做什么!”
她握着瓷片的手掌渗出点点血迹,滴滴殷红的血落在地面,她浑然不觉,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用性命威胁我?”萧长霆挑眉冷笑,冷冷睨着她,“你除了这几招,还会些什么?”
谢琉霜不避不让,反驳道:“只要有用不就行了?萧长霆,我说过,我不会一直待在这里,若是你不肯放我离开,留给你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萧长霆没有半分动容,话锋一转,“刚才外面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什么?”
“你哥哥的事情。”萧长霆漫不经心开口,“谢舸,他的地位和温亭书相比,不知道在你的心中,谁会更加重要?”
话毕,他眼中溢满的冰霜可怖森寒,就连声音都变得冷漠无情。
“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有些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第91章 奔逃
此话一落, 空气瞬间寂静几分。
“谢舸私自纵火,将任辉这个重要的证人烧死,你说, 他得背上什么样的罪名?”
萧长霆漫不经心开口说着,目光始终凝在谢琉霜身上, 不愿放过分毫,等着看她有什么反应。
谢琉霜瞳孔一缩, 攥紧手心:“你要用大哥来威胁我?”
萧长霆低低叹息了声,喟叹着:“我也不想这样, 是你不愿意妥协,我也只能采用这样的做法罢了!”
谢舸在谢琉霜心中的地位很不一般, 生母离世后, 谭氏进门,虽说并未对她多加为难,但也不会像慈母一般照顾着她。
主母态度是什么样,底下人的态度也就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次偶然, 由于嬷嬷的疏忽大意, 谢琉霜感染风寒险些丧命。
当时发热整整三天三夜整,最终, 还是虽然烧退了下去, 谢舸直接越过谭氏将那个不负责任的嬷嬷发卖出去,再后来, 就将谢琉霜接到身边亲自带她。
那时候的谢舸又要忙于策论应对, 又要照顾她, 可谓两头忙碌。
直至后来, 谢舸去了地方上任, 无法带走谢琉霜, 自那一别,兄妹俩也已多年未见。
即便如此,谢舸在谢琉霜心中的地位始终无人可撼动,恐怕就连温亭书,也无法取代大哥在她心中的地位。
想到此处,谢琉霜的心就像是绷紧的丝线,一点点绞紧她的心脏。
“你怎能这么卑鄙!大哥根本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
谢琉霜据理力争,萧长霆却不置可否。
“他来过那个地方找任辉,除了其他人,只有他的嫌疑最大。”萧长霆低低轻笑出声,声线带着凉薄和冷漠,“你不是说我不配坐在那个位子上么!那你可要看好了,我不仅要继续坐在这个位子,还要让无数人臣服在我的脚下。”
……
暮色四合,鸿雀飞渡。
禁卫军冲入谢家将谢舸扣押关入大牢,闹得其他人人心惶惶,甚至开始疑心陛下是否在刻意针对谢家。
谢洮焦灼难安,谭氏倒是没有他那么焦急,不过谢家若是有损,她这个谢氏主母的位置也不会坐稳,因而她不由关切安慰着谢洮:“老爷,您不是说过陛下心悦琉霜,既然这样,那就不会对谢舸下手才是。”
谢洮深深叹气:“你又知道什么!他连萧卫那样的手足都能说杀就杀,又有什么事情是他不会做的!”
谭氏被他这话堵的微微一窒,半晌,方道:“既然如此,你还不如去求琉霜来的有用一些,只要她肯答应陛下,陛下自然什么都愿意做。”
谭氏说完这句话,心底越发不是滋味。
她不是没想过要生一个女儿,可惜,当初在生下谢誉的时候险些难产,因而她的身体不容许再生一个孩子。
况且,她也不想要别人的女儿,因此自始自终,这么多年,她的膝下唯有谢誉一子。
她是什么都愿意为了谢誉筹谋,不过谢舸可不是一个好算计的人。谭氏可不敢算计到他的身上,他实在太过精明,还是罢了,免得此事惹祸上身,才更加难办。
殊不知,谭氏无心的一句话倒让谢洮醍醐灌顶。
是啊,既然萧长霆倾慕谢琉霜,何不让谢琉霜去劝说一二?
左右谢舸可是她的嫡亲大哥,她不可能不妥协。
想到这里,谢洮再也坐不住,转身就要入宫寻陛下。
……
此厢,萧长霆总算离开,谢琉霜宛若泄去浑身的气力,颓然坐在贵妃榻上。
身侧的婢女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的神色,低声道:“夫人,您还好吗?”
谢琉霜面色苍白依旧,有气无力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
知晓因为先前的那场不愉快对话,谢琉霜才会这样。
婢女们不敢再多说什么,依言退了出去。
她们前脚刚走不过一刻,后脚谢琉霜就从椅子上站起。
她的手中捏着一小块瓷片,那是方才刻意打碎留下来的一片,即便是萧长霆也没有发现。
她抿紧薄唇,将灯火尽数熄灭,然后借着幽微清冷的皎皎月光,用瓷片划着窗牖。
这几日她按兵不动,正是想要细细观察能否从这里逃离。
这里是二楼,因此婢女们并不担心她从这里逃离。
可是她们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们放松了警惕,才让她或许还有脱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