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话都是真的,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他……”
谢琉霜说到此处停顿了下,看向萧霂初。
萧霂初浑身剧震,联想到今日自己种种离奇的感想和行径,这一切,什么都能够说通了。
可是真相,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啊——”
萧霂初大声喊叫,冲出殿门。
万丈高空,一声轰隆雷鸣震耳欲聋,豆子大的雨珠一颗颗坠落在地,砸出水花。
谢琉霜心急如焚,赶忙道:“快,去将殿下找回来!”
守在殿门的奕怀,在看到方才那一幕的时候就猜到不对劲。
可惜,萧霂初的动作实在太快,这时正好有一人入宫禀告,他一把夺过马匹翻身上马,仅仅瞬息,他就彻底消失在眼前。
听到这里,谢琉霜几乎整个人都快晕过去,好在萧长霆安慰她道:“别担心,我早就命暗卫跟着他,他不会有事的。”
入宫的这位大臣正是先前被萧霂初重用的姚恒,前些日子,他被萧长霆派到外头似乎打探一些事情,谁知今日就归京。
看他这火急火燎的模样,俨然事情很严峻。
“陛下,先前您让卑职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萧长霆让姚恒上前细说,姚恒干脆利落开口:“当初江城的那桩事情,背后主使之人是安乐王。”
听到这里,谢琉霜和萧长霆交换了一个眼神,尤其是谢琉霜,只觉得后背不寒而栗。
“萧卫他……他不是早就死了吗?为何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谢琉霜记得清清楚楚,萧卫早就被处死,怎么这件事情又会和他扯上关系。
姚恒解释道:“我也不知,但是跟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称呼他为太子殿下。”
这件事情真是扑朔迷离,怎么会发展到今日这样的地步?
谢琉霜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关于江城的这件事情牵扯太深,否则也不至于查了十来年。
她正陷入沉思之中,倏然,破空声响起,萧长霆迅速将她揽在怀中,却见方才距离谢琉霜不远的地方,竟然插入一支锋锐的箭矢,箭头上方绑着一张纸。
等萧长霆将那张纸扯下,同谢琉霜一观,二人面色纷纷骤变。
第121章 挟持
葱郁繁密的树林之中, 滂沱大雨坠落而下,不过片刻,地面泥泞一片, 所有的树丛花草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中,纷纷弯下腰肢, 蛰伏于此。
萧霂初从混沌中醒来,雨珠滚落在他身上, 将他浑身弄得湿漉漉一片。
他想要抬头看向身边的处境,可是困于马上, 身/下骏马颠簸,他根本无暇理会。
“放开我——”
他极力挣扎, 想要从马上下来, 可是颠簸的动静太大,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要搅碎,难受得想吐。
马上之人声音冷寒,沉声呵道:“闭嘴!再敢出声, 我直接将你扔下去!”
这人的语气很是冷漠, 铁面无情,萧霂初丝毫不怀疑, 若是自己真的再反抗, 恐怕他真的会像他说的那么做。
萧霂初虽是天潢贵胄,但也经常在萧长霆和谢琉霜二人面前伏低做小, 早就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更何况, 他也想知道, 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 居然敢挟持当朝太子!
默默在脑海中记住马匹行径过的路线, 他在心底发誓,若是他能够成功逃出去,一定要将这群胆大包天的人千刀万剐!
如是想着,过了半盏茶左右,才到达目的地。
这是一处险峻山林,到了这里,蒙面黑衣人将他从马上扯下,如今萧霂初的手中被麻绳捆绑,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走。”
黑衣人冷声道,催促着萧霂初前进。
萧霂初淋着雨,被迫一步步朝前走着,只是他也不是一个软柿子,每走几步就要唉声叫唤着:“哎,我的腰好酸,脚好痛!”
黑衣人一路上被他喋喋不休的抱怨吵得愤懑不已,怒声骂道:“少说废话,赶紧给我走!”
萧霂初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草垛,任凭雨水从他清隽的面庞上一滴滴划过,显然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子弟。
“我才不走!你去让人找来轿子把我抬上去。”
他说得理所应当,黑衣人险些被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指着他怒骂道:“你走不走,要是再不走,我就——”
话毕,他将腰间配着的长刀拉出,作势威胁一番。
可惜他算不到,萧霂初胆大包天,和萧长霆对话都没在怕的,还会怕他这么个无名小卒?
“好啊,你要动手就动手,反正要是不能将我带回去跟你主子交差,看看你的这颗人头还在不在?”
萧霂初的话趾高气扬,显然算定了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这个黑衣人总不能将自己的尸首带回去,那样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可以说,萧霂初不愧是由萧长霆教出来的人,他太过清楚自己的价值所能用来交换的利益,再者,依照眼下的情况,他也猜到了这群人的目的。
恐怕正是因为萧长霆的大兴科举、削夺爵位的举动触及到大部分旧贵族的利益,因为碍于萧长霆手中握着的兵权,只能转而另辟蹊径,从他这个小儿身上下手。
可是这些老货到底明不明白,他可是个记仇的性子,今日这事,可不能轻易善罢甘休。
……
黑衣人被萧霂初折腾的够呛,一路怨声载道,好不容易将他送到山顶一把扔到房间,却听他理直气壮高喊道:“给我备热水,我要洗澡!”
黑衣人揉着太阳穴,已经被气得要跳脚,早就听过这位太子殿下性格古怪,可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折腾人!
话说,他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才是被绑架的那个人!到底是有多大的胆量才会要这要那?
对付萧霂初这样难缠的茬,还是不要理会最好。
黑衣人不再回答,将门“砰”的一声关紧,懒得理他,转而对守门的几人命令道:“一定要将他看紧,不许出现任何纰漏。”
另外几人连连点头。
黑衣人前脚刚走回去复命,后脚萧霂初再次喊了起来。
“要是不给我备热水沐浴的话,我会感染风寒,你们要是还想留着我这条命,还不赶紧去烧水!”
即便隔着房门,萧霂初的声音也能传递出来,可想而知,他的声音有多大。
守门的两人不由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看了看天色,这又是下雨又是在山里,要怎么烧热水哟!
思虑片刻,其中一人还是决定禀告上头。
黑衣人如今正在另一间木屋,恭恭敬敬回禀上座的二人。
其中一人正是谢洮,他的神色有些紧张,而另一人的长相,竟和萧卫生得一模一样。
谢洮抿紧唇线开口道:“安乐王,这么做真的能够让陛下收回成命?”
那人慢条斯理端起一杯茶盏,轻呷一口,并未说话,而是让人在纸上一字一句写道:“他可是陛下唯一的孩子,若是不用他来威胁一番,又怎能成事?
你且放心,我对萧长霆恨之入骨,自然只想找他算账,我既然身子已残,根本继承不得大统,今后还是由你的外孙坐上那个位置才更加合适。”
谢洮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他不知道萧卫是如何逃过一劫,不过群臣即便簇拥一位暴君坐上那个位置也不可能接受一个哑巴皇帝,这也是他愿意同萧卫合作的原因。
黑衣人禀告完事情,正要退下,又见到底下人匆匆来禀。
“大人,那人闹着要烧热水沐浴,这可怎生是好?”
黑衣人没想到这个下属这么蠢拿这样的事情来打扰贵人。
谢洮一听这话哪里还能坐得住,立即说道:“给他准备热水,可千万别让他病了!”
这个外孙可是他的依仗,也是筹码,自然不能有事。
谢洮跟着那人离开,前脚刚走,黑衣人再次躬身施礼:“殿下,真要留着谢洮的命吗?”
这一次,萧卫并未让底下人写字回应,反倒幽幽笑开,声音鬼魅低沉,“不急,先去送封信给温亭书,他会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
骤雨席卷,狂风大作,将树枝打得凌乱狼狈。
温亭书提笔落下几行字,最后收笔之时分了些许神,浓浓的一滴墨落在宣纸上,顷刻间,晕染开一大摊墨迹。
正当此时,冯氏匆匆而来,她早就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
一看到温亭书,她立即出声问道:“亭书,有件事,娘想问问你。”
温亭书侧目,只听她的声音紧张了几分,刻意压低。
“那位殿下同你小时候生得很像,他真是陛下的孩子?”
不怪冯氏这般疑心,着实因为温亭书小时候隔三差五生病,那三个孩子里头,她对于温亭书的长相记得尤为深刻。
又因为温亭书身子虚弱,不常出门,才导致只有冯氏发觉到了这一点。
温亭书之前就觉察到冯氏看到萧霂初的时候有些失控的态度,可是并未想到这上头来。
如今一联想,他的心亦在悄然跳动着。
“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温亭书眼眸微深,摇了摇头,“这根本不可能,陛下若是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根本不会让孩子留在世间。”
虽然和萧长霆的接触不多,但是温亭书也明白这个人根本不会大发慈悲。
他所有的温情都是留给谢琉霜,可是所有的残忍也是给了她。
想到此处,他眼底晦暗了瞬息,“娘,莫要多想,回去好好歇着。”
冯氏原本心底还抱着憧憬,如今这下,是彻底烟消云散。
她失魂落魄离去,并不知此刻一只白鸽裹挟着风雨而来。
温亭书伸出白皙指节将栓在鸽爪上的小竹筒解下,从中抽出一张小纸条。
当他将纸条展开,看清上面所写的内容以后,眸光不由一动。
一旁的星满见状,关切问道:“公子,可是发生了何事?”
“备马。”
温亭书将那张纸条放到火苗上,让火焰将其吞噬殆尽。
“我要入宫。”
……
宫阙深深,雨水顺着琉璃瓦串成珠串,落在地面砸出一滴滴水坑。
谢琉霜紧张不安坐在殿中,等着萧长霆派去的那些暗卫回来之后禀告的消息。
不仅如此,她更担心知道了真相的萧霂初会怎么想,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他一朝得知自己的身世,可会寝食难安?
想到这里,谢琉霜眼眶不由泛起一层红痕,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忙拭去泪痕,上前几步问道:“怎么样,可找到了?”
萧长霆摇摇头,面色依旧难看。
“那人恐怕早有准备,一路换了好几匹快马直奔城外,再加上下着大雨,马蹄脚印根本看不清楚,极难查出到底去了哪里。”
一听这话,谢琉霜焦急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找不到也要找,就算把京郊翻到底朝天,都要找到!”谢琉霜不假思索说道。
萧长霆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现在谢琉霜的情绪很不稳定,还是安抚住她的情绪要紧。
“你放心,就算那人带着霂初乘舟南下,去了江南,我也会将他找回来。”
话毕,萧长霆转身离开,走之前特意让照眠、清月好好照顾谢琉霜。
谢琉霜心急如焚,可恨自己没有任何办法救一救萧霂初。
正当此时,她抬头望向窗外帘雨潺潺,不经意间,却窥见了一人的身影。
那人坐在轮椅上,翩翩如玉,星满撑着一柄伞为其挡去风雨。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那人回首,四目相对间,只剩下广袤无垠的天地。
这一刻,风雨止息,万籁俱寂。
第122章 夜半(加更)
坠落的雨丝溅起水花, 淋湿衣角。
谢琉霜心神不宁,遥遥望向那片无垠的雨幕,她不明白, 为何温亭书会出现在这里。
薄唇翕动,她颤着手伸出窗外, 冰冷雨水落在掌心,而那道身影却已渐行渐远。
“娘娘, 外头风寒,莫要着凉才是。”
照眠迟来一步, 并未看到温亭书和星满二人。
她将窗户阖上,盖住这片偌大的世界。
……
萧长霆把玩着墨砚, 眉眼沉沉如霜, 竟是不知温亭书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记教训,胆敢找上门来。
“温三公子今日怎么过来?”萧长霆眼也不抬,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喜怒不定。
温亭书沉声道:“太子殿下失踪非同小可, 我有办法找到他。”
此话一落, 萧长霆动作一顿,瞳孔漆黑一片, 宛若无垠夜色。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孤不曾和他人说起过。”
萧长霆警惕地望向温亭书, 目光中落满浓浓打量的意味。
温亭书笑道:“陛下这些不必追究,有人送了封信给我, 希望我能将陛下带去一个地方。”
萧长霆冷哼一声, “看来这些年来, 你竟也从一个谦谦君子变成小人?”
“我从未说过我是君子, 更何况——”刻意停顿后, 他方续道, “陛下不也是个小人吗?”
“放肆!”
萧长霆豁然大怒,这么些年,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一番话。
“陛下若是真的坦坦荡荡,当初也不至于用那样的手段将我的妻子强行夺走。”温亭书不卑不亢,镇定自若,“现下应当是陛下有求于我,不是么?”
“竟是你将霂初绑走的,你……”
萧长霆气到怒不可遏,心绪起伏不定,手掌紧紧攥着,青筋迭起。
真是好一个温亭书,如今倒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入狼窝,还试图威胁他。
萧长霆努力平复着滔天怒意,寒声道:“说罢,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些旧臣无非就是想让陛下取消科举,并且恢复爵位。”温亭书勾唇一笑,“还有就是,这个位置已经不适合陛下坐了。”
他这句话分明就是要逼宫!
“咻”——
长剑出鞘,剑尖直指温亭书,但凡萧长霆再用点力道,这把剑便能在他脖颈处落下一道血痕,叫他顷刻间毙命。
温亭书面色不曾发生变化,唇畔噙着的笑意依旧,可落在萧长霆的眼中却愈发刺眼。
“你不怕死?”
“世人谁不怕死?只是,陛下这一剑要是真落下来,恐怕太子殿下也回不来了——”
温亭书流露出朗润一笑,若春风拂面。
真是好一个温亭书,分明不怕死!
萧长霆长吐口气,将剑掷在地上,发出“咣当”的清脆声响。
“说吧,他在哪里?”
温亭书漫声道,“那就请陛下随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