遽然凌空,谢兰音吓了一跳,抬首正好对上他轻佻的眼神。
“别这么看我。”
声音低低,仅在她耳边柔声说着,带着诱哄的溶溶暖意,“回去喂饱你。”
第二十六章 只求(一更)
红烛热蜡燃尽, 芙蓉帐中,佳人睡意正浓,远山眉黛轻蹙, 男子俯身,眸中噙着柔意,温柔抬手将其抚平。
凝了半晌, 方才无奈将手收回, 迎着熹微日光, 凉风习习, 沈霁身着官服再次步入宫门。
与先前不一的是,这一回他刚出现, 平日离他数米之远的大臣们竟然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时不时抬首觑他, 见他发觉, 又再次将目光飞快收回。
沈霁拧眉, 不明白这是何故。
直至早朝结束,萧晗光唇畔笑意止也止不住,寻了无人地方,才抬手指着他的唇角, 意味深长悠悠笑了起来:“你这是被谁咬了?”
他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一大早其他人讨论纷纷的竟是这桩事情!
闻言, 沈霁哑然。
见他缄默, 萧晗光不禁多望了一眼, “孤若是没记错的话, 你先前对女子很是厌恶?”
沈霁贫寒孤苦, 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权势极重, 自然有人想通过他这条捷径走上青云路,抑或是让他在身上面前多多美言。
不过,沈霁将东西一一收下,做足贪官佞臣做派,可惜众人所求的事情,倒真是一样都没做!
也不知道他这是多么大的脸,曾经还有人为此不满,只是他们原本就是贿赂的罪名,哪里还敢同萧晗光说?
甚至,有人怀疑,保不成沈霁还将这些东西分了一部分给陛下。
听了这话,另一人四下环顾一周,忿忿骂道:“你是蠢货吗?陛下怎么可能这么做!”
……
“东西给你。”
沈霁不愿多谈此事,将红木盒递了过去。
萧晗光直接当着他的面打开盒盖,盒中装着的珠宝繁多,各种样式皆有。
“这次只有这些?”萧晗光挑眉。
“你都知道我有了女人,自然要多留些以做聘礼。”
这些东西自然都是大臣们赠他的,他再分给帝王,只是这事情要做得隐秘,莫让人察觉,不然……
果不其然,萧晗光听了这话,笑意渐深:“下一回又要找谁,你来选——”
写着朝中大臣人名的册子递了过去,其中不少人名被画了一道红圈,在其中颇为惹眼。
沈霁大致想了想这些被画上红圈之人都送过哪些东西,即便想要充些国库,也不能始终逮着一只使劲薅。
修长手指拿过狼毫笔,沾染朱砂,落在最下面一处人名。
“便是他了。”
萧晗光看了一眼,眉梢微动,“他的银子也能动的?”
沈霁神态自然,“只要我想,便能。若是陛下无事,恕臣先行离宫。”
正事谈完,萧晗光最初以为沈霁方才之言不过是场戏谑,可见他如此认真模样,显然口中那个女人是真的。
“那人是谁?”
听他追问,沈霁勾唇:“陛下不是想离间谢远和江黎?这便是其中最关键的地方。”
萧晗光沉吟:“关键到……你不惜以肉/体为代价?”
见他视线再次落在唇角破皮之处,沈霁坦然以对:“雀儿不听话罢了,此间事情臣会处理妥当,届时烦请陛下配合便是。”
比起其它事情,显然沈霁的女人最让萧晗光感到好奇,奈何嘴巴太严,任凭他费尽心力撬开,也没有办法。
索性最后,萧晗光无奈摆摆手,让他赶紧离开,实则待人离开,将笔摔在桌案,转而奔回寝宫换了身衣裳。
身旁伺候的内侍不明所以,见他匆匆忙忙换衣赶忙问道:“陛下这是——”
“出宫。”
萧晗光换过一身衣裳,钻入车中,命人跟上沈霁。
他倒要看看,ʟᴇxɪ究竟什么样的女人能叫冷心冷肺的沈霁算计到这般地步!
……
沈霁前脚刚走,原本交代过车夫回庄子里,等到上车以后,直接改口:“先回府邸。”
弈棋担忧沈霁入宫太久,早膳用的太少,腹中容易饥饿,故而特意在宽敞车厢中备上各式点心茶水。
沈霁轻呷一口,弈棋诧异问道:“大人,您之前不都是先回庄子?”
甚至,他还将不少政务一并带回庄子里,怎么现在又……
弈棋弄不清楚,一头雾水,心中想着莫不是他们二人生了间隙?
对此,沈霁淡淡笑了笑:“音音怕生,还是暂时避着些。”
他这句话说得云里雾里,思索半晌,弈棋还是没有想通其中关窍,只得悻悻做罢,转而说起另一桩新鲜事情。
“大人,你可知昨日长宁侯府和平阳侯府发生了何等大事?”
沈霁手底下人不少,这段时日,这两家侯府的事情不少,故而将人多派了些过去,听到弈棋故作哑迷,也不追问,而是继续慢条斯理掀开茶盖,悠悠喝着茶。
弈棋刻意顿住后面的话,隐而不语,就等着沈霁坐不住发问,可谁知,这位主子当真气定神闲,他不说,也便不问。
弈棋等了又等,最后实在憋不住,还是主动将事情一一道出。
“昨日,也不知道江柏舟发了什么疯,竟然动手去掐姜婉初,可怜那姜婉初娇滴滴的弱女子,雪白脖颈愣是多出一圈手印般的紫红痕迹,叫人看了,当真可怕极了!”
“长宁侯简直要气坏了,上门便要寻江柏舟讨个说法!平阳侯罚了江柏舟跪了足足三个时辰,到了半夜大雨如瀑,长宁侯抽剑就要捅死江柏舟,可惜——”
说到这里,弈棋真是恨不得长宁侯那一剑当真弄死江柏舟,这样谢兰音身上的那桩婚事便可直接取消。
饮尽一盏茶,沈霁随意搁在一旁,漫声道:“是姜婉初救了他,可对?”
迎上沈霁审视的目光,弈棋下意识点点头,“不错,只是大人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也有其他人同大人您说了?”
沈霁勾唇摇了摇头,“姜婉初对他一往情深,自然要他活着,怎么会轻易让他死呢?”
弈棋错愕,“可是……他不是要杀了她?她怎么还……”
他真是弄不明白这些情情爱爱,分明姜婉初差点死在江柏舟手里,她这到底是什么脑子,竟然还求长宁侯放过他?甚至不惜下跪要嫁给江柏舟!
得亏长宁侯多年征战沙场身子强健,若是换了另一人,恐怕真要活活被这个逆女气死吧?
“姜照如何?”
姜婉初的疯魔对于沈霁而言是桩好事,有这么一块狗皮膏药粘着江柏舟,这样江柏舟就算再动别的心思,也会被姜婉初看得死死的。
毕竟姜婉初这种人,自然最不愿意让谢兰音重新出现,否则,她先前做的那么多事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姜照,才是沈霁更为关注之人。
长宁侯没有嫡子,庶子众多,能从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姜照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更何况,他对谢兰音也有别样的心思,若不是自己早去一步,恐怕现下谢兰音被囚困的地方便是姜照的别院。
“姜照的伤势已经恢复,听说不久就要离开京城,前往边关。”
似乎他并不为谢兰音着迷,重新回到过去那个清冷正直的少年郎,不过,但凡他还留在京城,对于沈霁而言都是威胁。
沈霁以为弈棋的事情已经说完,谁知,抬首间见他吞吞吐吐,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
“还有何事?”
弈棋此人心思简单,沈霁一眼就能看穿。
弈棋听到沈霁总算主动问起自己,这才露出满足的笑容,将最后一桩大事一并说了:“姜婉初得不到江柏舟的心,便想了个法子,打算在他喝的茶水中下药。”
“下药?”沈霁侧目,眉宇拧起,“吃了药便能让他爱上姜婉初?”
弈棋大笑着,连连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是那种特殊的药,我也没想到姜婉初好好的大家闺秀竟然也能想出这样下作的法子。”
紧跟着,弈棋低低吐出几个字,又解释了一番其中的效用。
沈霁挑眉,“此药对人的身体可有害?”
“没有,就是会叫人沉迷其中,久而久之会让中药者误以为自己爱上对方。”
“沉迷?爱上?”沈霁幽幽笑了笑,眼底不知划过些什么,掌心伸出,朝上,“药呢?”
“药?”
弈棋对上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其中一望无际的黑叫人后背止不住泛凉,渗得发慌,“药……我换了。”
弈棋果断将一罐白瓷小药瓶掏出放在沈霁掌心,艰难吞咽了一口口水,“主子,你这是……”
沈霁将药收好,漫声道:“你去把姜婉初的药换成另一种。”
“什么?”
“民间最下等的那种药,服药时控制不住自己,等恢复过来又格外清醒理智。毕竟,这样一对璧人,总要一辈子相恨相杀才好……”
……
方老正配着最新研制出来的香料,这是沈霁上回特意交代的,先前那一小袋已经用完,只能重新再找时间炼制一批。
小小一小撮香料,所用的材料皆是世间难寻,极费金钱财力,若不是提供者是沈霁,方老以前就算想要做出这样的东西,也别无他法。
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刚将做好的香料放进荷包中,倏然,房门别人推开,一罐白瓷瓶径直扔进他怀中。
“这是什么?”方老絮絮念叨着,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药瓶,刚闻了一息,面色一变,“这东西你是怎么弄到的?”
沈霁有神在在:“从何而来你不必多管,我只问你一句,用了此药,那人当真会爱上?”
方老这才反应过来沈霁想问的是什么,“这种邪门的东西你居然想用在她身上?沈霁啊沈霁,怎么也有你急不可耐的一日?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天底下竟然也有你求而不得之人。”
话毕,方老直直摇着头,低低叹息着,可眼中的戏谑之意格外浓烈。
“我只求这一人,其他人与我何干?”
沈霁一把夺过方老手中的两样,踏步离开。
逆光而立,身影颀长。
“沈霁,虽说那药确实如此,不过,若是搭配着香料一块用,那人这辈子都离不开你。”方老意味深长补充了一句,“你确定当真要这么做?”
沈霁身子顿了顿,然而,并未回答,径自走远。
方老仰天感叹:“冤孽,当真是桩冤孽……也不知这场情/爱中,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可怜之人。”
第二十七章 痴情(二更)
车马粼粼行进, 近来政事繁忙,萧晗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未曾出宫。
坐在车中,时不时掀开车帘朝外望去, 倒也觉得格外新奇。
“他们卖的什么?”
虽说宫中锦衣玉食不少,不过民间吃食香味诱人,还有各种新奇前所未见的小玩意儿, 一样样看过去, 觉得分外有趣。
跟着的内侍出宫时间比萧晗光多了不少, 这些东西几乎都见过, 听到陛下问话,自然笑着回答:“陛下, 这些不过是民间手艺人做的, 勉强糊口罢了, 哪有宫里头的人做的精致。”
萧晗光却不这么认为, 拧紧眉宇:“虽是糊口, 但也是一技之长,下去把那些买了。”
天子发话,内侍不敢多言,连忙取出荷包里的银钱, 差人将东西买来。
满满当当一大摞, 萧晗光将一些东西暂且搁在车壁一角, 随意打开其中一样。
是一只竹制的雨蝶, 做工倒是精巧。
萧晗光把玩着, 倏然, 车马猝然停下, 若不是他及时扶住车壁, 恐怕真会跌出去。
“怎么回事?”
萧晗光声音骤然冷沉, 冻得人心头发寒,耳膜震彻。
天子之怒,雷霆万钧,侍卫们一个个跪地请罪:“陛下恕罪,这、这里一位姑娘突然闯出来,白马受惊,故而才……”
萧晗光来不及追究,侍卫向来平稳的声音颤了颤,“她晕过去了。”
侍卫面冷心善,尤其这位姑娘身着锦衣华裳,应当身世不错,只是不知为何竟倒在路旁。
萧晗光能够坐上这个位置,哪有那么多温情?更何况,这个女人晕倒在此,莫不是刺客?毕竟他三五天就要遭遇一回行刺,对此倒也见怪不怪。
“将她扣起来,带回去审问。”
萧晗光目光缓缓落下,那位姑娘倒下的身影背对着他,看不见面容。
“孤倒要看看,还有谁的胆子这么大。”
……
清风拂面,谢兰音冷不防颤了颤身子,一件红梅披风随即落在肩头。
“天气转寒,莫要着凉。”沈霁温声交代完这些,转而看向一旁的回雪,“没有下次。”
回雪立即低下头来,愧疚应道:“这次是婢子失职,请主子责罚。”
一句话便够了,更何况她还要伺候谢兰音,头一次这样也就罢了,沈霁没有继续追究。
“据说谢ʟᴇxɪ远的事情存在疑窦,不日大理寺便要重审此案,届时你可要去看?”
毕竟谢远是谢兰音的生父,谢家的兴荣关系到谢兰音今后身份地位,要真的因为谢远之事变成罪臣之女,只会让她今后变得更加艰难。
这种世道的女子,本就不易。
谢兰音垂下眼睫,遮住如雾般的双眸,声音低低:“去吧,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说。”
大理寺开审在半月之后,这段时日,沈霁心情不错,也会陪着谢兰音一道出门,不过每一次出去,都要让她戴上纱罩挡住面容。
渐渐的,谢兰音大致摸清楚贼人的脾气,只要她乖巧听话,几乎什么要求他都依着。
恐怕就算她想要在庄子里挖个湖,他都能眼也不眨一掷千金。
“今日怎么不出去,反倒待在庄子里?”
前几日谢兰音日日都要出门,偶尔沈霁不得空,安排的人步步紧跟,等回去,便将今日之事悉数禀报。
他以为这般做法天衣无缝,殊不知她早就心如明镜。
她不喜人跟着,可这贼人大费周章把自己弄到这里,看得这么紧,自然容不得任何意外。
“京城来来去去就这么些地方,看来看去,也就那般。”
谢兰音本身就不是爱出门的性格,这段时日出去,自然有别的打算。
她想伪造一份路引,一旦谢远真的身死,想尽办法从贼人这里掏出,之后也有别的法子换种身份活下来。
可惜的是,回雪等人跟得太紧,哪怕她用抱月、听琴二人打掩护,依旧没有别的办法。
沈霁勾唇,自然知道她心里头想的定然不是这样。
顺着下属们禀报的消息一一细想,没多会儿,他便有了些许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