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什么大碍,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有孩子。”
要真的是身怀有孕之人落水恐怕孩子早就没了,一时间,谢兰音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
“我听说姜照被陛下从边关召回,想来兵权之事,陛下有别的打算。”
沈霁早从萧晗光先前的犹疑中猜出些许端倪,只是未料到最后萧晗光会选择将兵权交给姜照。
要真是这般,恐怕京城中的局势又要发生改变。
听到他提起姜照此人,谢兰音面色闪过些许不对,沈霁洞察力惊人,一眼便看穿,忍不住忖度:“你见过他?”
“要不三郎你再喝点水?”
谢兰音绝口不提此事,转而端起杯盏。
沈霁笑容渐淡,“音音不要想着转移话题,你见了他,为何不同我说?”
“难不成我见了每一个人都要和你说?”既然他不愿喝,谢兰音直接将杯盏搁在一旁,流露出些许恼意。
“音音冤枉我了,我只是想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并非责备你。”
他说得温情款款,迎上谢兰音清冷目光,晕染着温和春意。
谢兰音眉梢微抬,讥诮道:“这倒是巧了,他和你说过相似的话。”
她意有所指,不等沈霁回答,径自往下说:“他也觉得我冤枉了他,三郎,你且说说,我有冤枉过人吗?”
最后一句勾着颤颤尾音,等着他的反应,沈霁唇畔笑意微滞,“音音也变得伶牙俐齿了。”
若是他说冤枉,岂不是共情姜照,可若说没有,他自己何尝不是和姜照同一类人?
“不是我伶牙俐齿,而是这些招式都是从三郎那儿学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样的事情,沈霁向来做的行云流水。
当对上谢兰音似笑非笑的那刻,他便知,今后不可能再轻易糊弄她了。
“嗯,是我错了。”沈霁干脆利落承认,“你不说,我不问。”
说了这么一通话,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见他伤势太重,谢兰音也不想再同他争辩,好心替他掖好被子。
“睡吧。”
沈霁从被衾下伸出手牵住她的,弯唇,难得流露出片刻脆弱:“音音,别走。”
“我守着你,不走。”
先前谢兰音生病的时候,沈霁也是在旁边守着等她入眠,如今沈霁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要她掉头就走,她也狠不下心来。
只能说情之一字,尝过一口,千般滋味在心头,难以言说。
最初被沈霁似水温柔所动,刚刚深陷没多久就看清他的真面目,可要抽身,已经来不及了。
温柔和风将她裹挟,拉扯着溺毙河中,仅留下呼吸的空隙。
她还在防守,可不知到底还能守多久。
床榻上的人沉沉入睡,过了好一会儿,谢兰音才将柔荑慢慢抽出。
穿过山水屏风走到外殿,正好瞧见萧晗光缓步而来。
谢兰音施施然行礼,刻意压低声音:“陛下,他睡下了。”
原本一只脚已经踏入殿中的萧晗光适时收回,面色划过一抹担忧之意:“若非为孤挡了那一刀,太傅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
他的口吻中流露出对沈霁伤势的忧虑,谢兰音心惊肉跳,尤其想到他还对沈霁忌惮非常,如今这样的情状,可真会演戏。
谢兰音收起心头诧异,不敢出声,生怕露出端倪引起他察觉。
却听他悠然问了一句:“方才你从昭仪那儿过来?”
谢兰音轻轻颔首:“是的,不知陛下想问些什么?”
萧晗光使了个眼色,走到偏殿,谢兰音并未第一时间跟上前去,好在弈棋和黑风二人守在殿外,尤其是弈棋赶忙低声说了一句:“夫人放心,这里有我们守着,大人不会有事。”
如今宫中行差踏错便是坠落万丈深渊,沈霁还在养病,还是要小心为上。
跟着萧晗光入内,内侍沏了杯茶,谢兰音见他未饮,也不曾用。
见状,萧晗光疏朗一笑:“不必拘谨,孤只是想问沈夫人一些事情。”
“对于昭仪,不知夫人了解多少,她平日可有什么喜欢的?”
第七十二章 侍寝(一更)
谢兰音做好了各种打算, 本以为他会询问沈霁相关之事,没想到最后居然绕到了谢凝黛的喜好上。
“凝黛她……”
谢兰音想了想,将谢凝黛喜欢的吃食说了一些, 等越说到后来越觉得有些不对。
萧晗光认真细听,见她逐渐沉吟,好奇追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
她不过是觉得有些奇怪, 为何谢凝黛喜欢的这些吃食……竟和自己的口味一模一样?
……
宫婢端上各色吃食, 诱人佳肴不由引得人食指大动。
“娘娘。”
宫婢布好碗筷搀扶着谢凝黛坐下, 等她目光落在哪道菜上, 宫婢就顺着夹菜放到碗中。
“对了,沈夫人那里可送了晚膳?”谢凝黛吃了一口, 下意识开口问询。
宫婢哪里知道这个, 忐忑回答:“应当送了罢?娘娘您都还没用膳, 沈夫人那儿自然会有人挂心。”
此话方落, 却见谢凝黛倏然间变了脸色, 幽幽睨了她一眼,声音冷沉:“你说什么?”
“婢、婢子是说——”
她不知道为何谢凝黛陡然生起怒意,吓得胆颤心惊冷汗直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浑身抖若筛糠。
她可没忘记那个林美人的下场, 以及殿中换过大半的宫婢都去了何处。
伏低做小, 压弯脊背, 生怕昭仪娘娘降罪。
谢凝黛直接将筷子一甩, 寒声说道:“沈夫人是我阿姐, 你刚才说的算什么话!”
宫婢只听说这位娘娘和那位沈夫人异父异母哪会有什么感情?恐怕先前那番都是刻意伪装, 故而才抱怨了句。
要是她早知道昭仪娘娘对谢兰音的特殊对待, 给她再大的胆子, 也不敢这么说啊!
如今,宫婢懊恼万分,恨自己开口说话竟然不过嘴,越想越心伤。
好在最后谢凝黛没有找ʟᴇxɪ她麻烦,而是淡淡挥了挥手,让人将她带出去。
“娘、娘娘……饶命,饶命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泪珠盈睫。
谢凝黛抬手摁着眉心,神色颇不耐烦:“没要你的命,滚——”
真是越吵越头疼,索性眼不见为净。
又尝几口只觉索然无味,尤其心头挂念谢兰音,想必此时她还在守着沈霁。
沈霁此人真是好运道,竟也能得到谢兰音的照顾。
食指轻扣在桌案,眼底划过一抹深思,直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将她遽然惊觉。
“怎么不吃?”
桌上剩下的菜肴还有不少,显然谢凝黛根本没吃几口。
萧晗光就着她的筷箸直接夹起最靠近手边的一道菜,放入口中咀嚼:“味道尚可,还是你觉得大厨做的不喜欢?”
谢凝黛捂唇笑道:“陛下,那双筷妾身方才用过。”
“那又如何?不过是借你的东西罢了,难不成爱妃这般小气?”萧晗光微微皱眉,“你要是介意,孤日后让人给你做双玉的,如何?”
萧晗光私库里的好东西不少,任凭谢凝黛拿取。
自然,她也没和萧晗光客气,左右两人都是各取所需,倒是取出来的好东西大多数都送去了太傅府,这点萧晗光也知道。
“你和沈夫人的感情很好。”萧晗光凝了她一会儿,倏然开口,“我记得你的生母不是张氏?她还给你生了个亲弟弟名叫星染,是么?”
谢凝黛不知他怎么突然提到张氏和谢星染,唇边笑意微微僵住:“陛下记性真好,居然还记得娘亲和弟弟的名字,怎么突然提到他们了?”
“说起来当初犯错的是江柏舟,谢远也是受了他的蛊惑,到底是偏远之地有着不少匪寇,她们一个妇孺,一个孩子多有不便,你若是愿意孤可以将她们二人接回京城。”
“陛下说笑了,不论如何,这罪都和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真这么做了,又要叫其他朝臣们如何看待陛下呢?”
谢凝黛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并不打算将她们两人接回。
甚至她在心头想着,若是张氏知道有这么个机会不知道该多么高兴,恐怕早就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不过,他们既然离开了京城,谢凝黛从来就没想让他们回来。
他们要死也只能死在外面,因为她根本不想见到张氏,更不想见到谢星染。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是谁将自己推到坡底,让她整整困了三天三夜,没有水没有喝的,险些叫她死在里面。
若不是后来——
她的眸暗沉如霜,覆着森寒凉意,叫人看不真切,可在重新抬首的时候恢复如常,同往日一般无二。
“陛下,他们的性子不适合京城。”谢凝黛笑意盈盈说着,“陛下要真为他们好的话,还是别让他们回京。”
萧晗光疑惑:“你就不想他们?”
“当然想的,可是如今妾身身边还有陛下,这便够了。”
和萧晗光相处久了,要如何捋顺他,谢凝黛不在话下。
“今晚孤在此歇息。”
萧晗光撂下此话,让人备好热水,沐浴过后重回内室,床榻上早已铺好被衾,一旁花梨木方桌搁着鎏金香炉,燃着袅袅云烟。
谢凝黛抱着锦被刚要铺到地面,却听他倏然开口道:“过来。”
萧晗光坐在床前,目光沉沉锁在她身上。
谢凝黛怔了怔,随后放下手中锦被,走了过去。
“陛下何事?”
刚走到面前,遽然手腕被他一攥,搂入怀里。
谢凝黛身子微微一僵,未料到他会这么做,薄唇紧抿:“陛下……”
“别动。”
刚出声就被萧晗光打断,他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温热呼吸落在耳廓处,引起颤栗重重。
“陛下今日怎么了,可是哪儿不适?”谢凝黛唇畔笑意若清风,被他圈住,依旧乖乖巧巧待着。
“孤、孤想——”
他说了短短一句,不知要从何说起,脸色更是羞赧万分。
这种事情在他心底盘桓数日,要是再没有一些行动,他都要痛恨自己。
“你是孤的嫔妃是吗?”他遽然压低嗓音问道。
谢凝黛明白过来,攥住衣袖,“是。”
她的声音平和,没有任何波澜。
萧晗光勾唇,“宫中嫔妃要侍寝,你可知?”
谢凝黛心头石块沉沉落下,暗笑:侍寝?后宫里头那么多美人他都不碰,如今却独独对她说这句话?以前未曾有过的念头,怎么今日他突然有了?
百思不得其解,谢凝黛还要继续细想,可萧晗光早已迫不及待。
一吻封缄,谢凝黛错愕睁大眼睛。
清风徐来,殿凉如水,吹起重重纱幔,掩住身后人影。
守夜内侍百无聊赖望了一眼天阶上的星河,正打了个哈欠,忽而听到殿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响动声。
内侍惊讶了瞬,同另一守夜之人不动声色交换了眼神,分外吃惊。
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听到里头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备水。”
能够贴身伺候萧晗光的内侍身份自然不一般,惊愕过后才压住心底重重震惊,忐忑着回了句:“是。”
……
沈霁夜里睡得并不好,被刀捅刺的地方疼得厉害。
伤口处太深,包扎过后,若是动作太过,还是会有点点血迹渗出。
谢兰音没和他睡在同一张榻上,生怕压到他的伤口处,因为守着他的缘故没敢睡太熟。
沈霁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寝衣,原想拿起茶盏喝口水,奈何还是将伤口扯破了一小道口子,殷红血痕渗过绷带,染上白衣。
殿内角落点着宫灯,谢兰音迷迷糊糊眯着眼睛休憩,冷不防瞥见他胸口处的红痕,所有惺忪睡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你别动,我去拿药。”
药箱就放在手边,太医说过这几日情况不明,要好好看着,尤其半夜时分最易引发高烧。
“你去偏殿睡,我可以让弈棋和黑风看着。”
望了眼她眼皮子底下的浅浅青紫,沈霁有些心疼,虽然很是高兴她为了自己这般担忧,可又想到她这副娇娇弱弱的身子还要守着漫漫长夜,终究还是不忍心。
“为夫知道音音关心我,夜里让他们守着,白日音音再过来,好么?”
他温声征求着谢兰音的意见,谢兰音早就从药箱中取出伤药和绷带,全程一言不发走到他面前。
“别动,要是伤口再裂开,还要再上药一次。”
说归说,安抚好他以后,谢兰音拆开原有的绷带,露出最里层翻卷的皮肉。
那一道刀口太重,看着触目惊心。
沈霁将伤药从她手里取过,“别看了,小心吓到你,还是我自己上药。”
没等他说完,谢兰音一把夺了回来,冷着脸道:“闭嘴,不要说话。”
她小心翼翼朝着伤口处撒药粉,全部敷过一遍,再用绷带缠绕绑上。
沈霁任凭她动作,自始自终心情极好,头一次觉得若是受了伤就能得到她的怜悯照顾,好似也不错。
谢兰音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做完这些就要离开,谁知却被沈霁一把拽到榻上,险些压住他的伤口。
“你疯了!”
唯恐伤口再次裂开,谢兰音不敢挣扎。
“我只是担心那儿太冷,音音乖乖在这里休息,陪着我一道。”
不由分说牵住她的手,沈霁闭上双眼,俨然做出入睡状。
谢兰音想要将手抽出,还未用多大力气依旧被沈霁摁住,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他故意设计。
可惜事到如今,她想再多也没用,只能在心底痛骂他一顿,随即困意席卷,陷入梦乡。
第七十三章 歉疚(二更)
这一养伤, 在宫中住了整整三日。
由于沈霁伤势过重不能移动,所以谢兰音只能陪着他。
好在三日过后伤口渐渐愈合,不会像最初那般稍微用力就会崩裂, 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等再过几日伤口结痂就无大碍,有劳沈夫人。”
太医也很担心沈霁的伤势,毕竟这道伤是他救驾有功才导致的, 自然要好好诊治。
眼下伤口恢复尚可, 定是谢兰音衣不解带在一旁帮忙照顾, 得妻如此, 夫复何求?
太医捋了捋发白长须,想着沈霁此人从前不近女色, 眼下成了婚看上去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 算了算时间, 距离那次大婚过去足足半年之久, 好似还未听说沈夫人的肚子有任何动静。
太医想了想, 目光悠悠从谢兰音腹部扫过,不过他没有多余的闲心去管这种夫妻之间的私事,或许他们这对小夫妻还不打算要孩子,贸然多问一句万一惹得沈霁不快, 那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