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右边的画上单单只有一株期韵充盈、水墨浓淡相宜的垂丝海棠, 桃红的花朵与抹绿色相映成趣, 黄嫩的细蕊栩栩如生,笔意清婉。
大家围在一起讨论着谁字画的更胜一筹, 争论的声音也隐隐有些大。
大致是说左边的字更好,而右边的画更出挑。
谢子楹百无聊赖听着她们争论那些说辞,但一旁的江瓷月似乎真有些兴趣,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那些字。
谢子楹:“ǎ你觉得哪副字画更好些?”
江瓷月迟疑着回答,“喜好因人而异,我说了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谢子楹拉着她来到两幅字的近处站定,“你觉得如何便是如何,就像它们在我眼中这些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
江瓷月看着那两幅字画犹豫了一会选择了右边的那一副字画,“我喜欢右边那一副海棠……”
方才那位梨涡姑娘站在一边听到了这话,立刻抓住了她的话头,“你也觉得是右边的更好看对吧!”
话音刚落她们两后边就传来了一声不加掩饰的冷笑,扭头是见到了许长泱一行人。
许长泱不敢对着谢子楹如何,便只能对着江瓷月翻了个白眼,她不信这人也能是个公主郡主县主的不成。
有几人也注意到了许长泱的举动,继而看了眼江瓷月她们那边,眼中带着探究。
江瓷月又看了眼左边那副字上的落款,似乎就是许长泱的名字。
怪不得......
谢子楹轻笑一声,“原来左边的是许太尉之女的著作。”她这人生来就不爱吃亏,连带着看不得身边人吃亏,基本有不满当即就要发散出去。
这声音不大不小,落入人耳中倒是清晰,其余人纷纷侧目而视,却也没人贸然出声。
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更何况其中一人是许长泱,她的身份一般人也不敢如何,而这面生的面孔倒是丝毫不惧,瞧着许长泱脸上也有些憋屈隐忍之意。
能让许长泱这般隐忍退让的人想来身份也不凡,这些人中想看许长泱笑话的隔岸观火,不敢掺和的远远看着,谁也不想随便惹事落了一身灰。
而此刻楼上的围栏处,燕洄两人也出现在此处,恰好撞上了这一副景象。
林彦风看着下方的人,突然瞪大了眼睛,拽着一边的燕洄有些激动地指着下方那个身影,“就她,这就是那个嚣张跋扈的蛮夷郡主!”
燕洄姿态慵懒半倚在栏杆上,看着谢子楹微微侧着的脸,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确实是貌美。”
林彦风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怎么,你见着人郡主貌美,改口味了?”
燕洄笑笑没有回答,眼神却是一直盯着谢子楹。
许长泱因着方才的事,心中正堵得慌,此刻又被人围观着,心中的难受更是愈发。可她现在记得谢子楹不能惹,故而将矛头转向了看来没什么脾性的江瓷月。
“想来这位姑娘定是看不上我的字画,不如现场作一副画或是写一副字,也让我们瞻仰一番。”
许长泱在说这些话时,心中带着些傲气,毕竟她的字画功底不俗,有这个底气。
还不等谢子楹开口反驳,江瓷月在一边小声回答,“我没有看不上这些字画,而且作画我不太行,写字倒是可以。”
谢子楹有些头疼,这傻ǎ人家这是柿子拿软的捏呢!不过她转念一想,江瓷月并不是那种莽撞爱出风头的人。
“行啊,那你上去写便是。”许长泱语气中带着不屑。
恰好边上边有一张空桌,江瓷月走过去提笔蘸墨,垂下眉眼抚平纸张。
许长泱看着一遍气定神闲的谢子楹,还是没忍住说道:“郡主怎不一起写一副?”
谢子楹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这许太尉之女怎管得这般宽,本郡主行事与否,与你何干?”
“你!”许长泱愤恨地咬唇转过头,握扇的手死死捏紧。
围观的众人至此也明白了眼前这人是谁,只是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看向谢子楹玉许长泱之间的目光只多不少。
在此间的不少人都或多或少听到过关于嘉仪郡主进京的事,甚至有些人的父亲还说过让家中儿子接近这位嘉仪郡主的话。
谢子楹面对这么多目光也丝毫不憷,她走到江瓷月的边上,看着她这般认真书写的到底是什么。
江瓷月提笔运腕,平日里总是带着浅笑的脸上是少有的肃然,墨色沿着笔尖跃然纸上,字迹婉然芳树,穆若清风。
二楼围栏处也渐渐聚了不少人,都观望着下方。
林彦风此时一双眼全然放在江瓷月身上,挪都挪不开,“这是谁家的小娘子,长得这般好看?”
“能与嘉仪郡主结伴而行的人,林兄还是不要太喜欢了。”燕洄劝他。
林彦风不以为意,“不试试怎知不行,再说就这般容貌,就是这京中一众女子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位。”
而燕洄的视线再次落在谢子楹身上,一向对万事抱有淡然笑意的眼中透出些认真。
“古人云,言,心声也;书,心画也。”梨涡姑娘看着江瓷月的字笑着说道,“这位姑娘真是人如其字。”
谢子楹瞧不出这么多门道,但因着这是江瓷月写的,自然觉得好。
有几人也悄悄上前瞧上一眼,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夸奖的声音也渐渐多了起来。
原本还在一旁生闷气的许长泱也耐不住性子,上前轻飘飘瞥了一眼,原以为能写得如何,但只这一眼让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江瓷月写的字体是先人钟繇所创,其书写巧趣精细,自然天成,无雕琢气,有“正书之祖”之誉。
旁人仿写大多得其形而无其韵,但江瓷月的字迹不仅形似韵存,还多了高意清婉、流畅瘦洁,独属自己的特色。
比许长泱的字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位写得一手好字的妹妹有些面生,不知该唤你什么?”有位年长些的女子主动开口问道。
江瓷月想着裴砚安先前的话,谨慎地回答,“我姓江。”
姓江?
这京中并无姓江的大家,所以她们也还是不清楚她的来头。
“这是我家妹妹,今日我是带她出来玩的。”谢子楹护着人说道。
既然嘉仪郡主主动说了这话,那其他人也不好再问下去,毕竟这位郡主看着可没有那么多好脾气。
江瓷月感激地朝谢子楹一笑,知道她是在为自己解围。
殊不知这一笑落在旁人眼中是如何的惊艳。
趴在栏杆处的林彦风见着这一笑半个身子都快挂出去了,有些焦急地想听清下边的人在说些什么,可她们的声音太轻,离得又远,实在听不见。
“字是不错,可画不是不行么。”许长泱还是有些不服气,在一边小声嘀咕着。
江瓷月抿嘴笑笑,“术业有专攻,我确实不会作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偏偏方才众人都觉得右边的画更好些,而现在这字也比不上江瓷月的,这话就像是在说许长泱样样学得都不精。
平日里有些对许长泱有些意见的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许长泱憋着的那股气被硬生生堵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去。
“ǎ你这字写得这般好,可是师承大师?”
“没有,我跟着我阿娘学的,她喜欢写字,临了许多字帖,我闲暇时就爱临摹。”
谢子楹笑着将江瓷月些好的字拿起,晾干墨汁后折起收了起来,“你阿娘可真厉害,你这么好的字该给我一份收藏着。”
“你若是喜欢,等回去后我可以再给你写。”
“好啊。”谢子楹将字贴身放好后拉着人准备离开,突然想到什么悄悄附耳问她,“以你的性子,怎会想要站出来写字出风头的?”
没有扇子的江瓷月学着她们以手掩唇,小声说道:“因为她欺负阿可和小阿姒啊,还看不起你。”
谢子楹顿时忍俊不禁笑出声,原来她也不是外表看起来那般没脾气的。
斜对面的许长泱死死盯着她们,见这两人窃窃私语的模样,愈发觉得是在笑话自己。
恰好有楼内的侍从拿着换下的凉茶托盘经过,怒火中烧的她暗暗伸出脚尖,将路过她身侧的那人绊了一下。
侍从脚下失了平衡,惊呼着将手中的凉茶往前方倾倒,周边人纷纷惊叫着后退位空杯波及,而那茶水泼去的方向正是江瓷月的方向。
谢子楹一时没能快速反应过来,好在澜音反应够迅速,一把拉过江瓷月后抬腿将那一壶凉茶踢向了许长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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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月楼四楼。
裴延安负手而立与窗前。
去而复返的青玉站在后方回禀,“我们去的时候晚了一步,安家三小姐被黎阳郡主接走了。”
“我母亲?”裴延安眸光一沉。
良久他轻吁一口气,“罢了,今日先回去。”
就在他们二人下楼时,隐隐听见下边来了一声惊呼。
似乎是二楼传来的声音。
青玉解释:“方才回来时,见到二楼厅中有不少人聚在一起,我还看见了青衔守在外边,江姑娘或许也在那里。”
裴延安眉心蹙了蹙,“去看看。”
第52章 执笔
只见那许长泱被茶水泼了一身, 轻薄的云纱沾水便紧紧贴合在了一处,颇有些狼狈不堪。
她看着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被人看了去,顿时委屈地哭出声, 她身边的两名女子连忙喊人快去拿干净的帕子擦水。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许长泱眼神怨恨地盯着澜音和她身边的江瓷月,“你们恶意伤人!谁都不准走,我定要让我父亲将你们全抓起来。”
原本远远站着的青衔见道这一幕立刻赶往江瓷月的身边。
小阿姒看到这一幕有些紧张拉着阿可,“阿可姐姐,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阿可垫着脚往那边看了眼, 心大道, “不怕,我家郡主定能护住你的江姐姐。”
“我分明看见是你故意绊倒那名侍从。”澜音丝毫不惧说道。
江瓷月也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她胡乱看了眼许长泱的方向, 又连忙拉着澜音看了看,“澜音,你没事吧。”
澜音摇摇头。
“许长泱,你想做什么?!”谢子楹上前一步横眉看向许长泱。
那名侍从更是惶恐的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轻声细语为自己辩解着, “不是, 不是我......”
“被泼了水的人是我!”许长泱此刻也顾不得那些端庄仪态了,“是她这个婢女故意踢到我身上的!”
“人家好好走着, 怎就在你身边经过时就被平地绊了一跤?”有看不惯许长泱的人嘲讽道。
许长泱不甘示弱看回去,“你可要想想清楚再血口喷人,这人自己跌倒与我何干?”
谢子楹将匍匐在地上的侍从拉起, “你就一五一十说明白, 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实话本郡主保管你安然无虞。”
那名侍从颤颤巍巍抬起头,看着这一圈围着自己的人, 当真是一个也惹不起,他哆嗦着身子却开不了口。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燕洄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他先是来到谢子楹行了一个虚礼,看着地上那个跪着的侍从,微微笑了笑。
“许小姐说他是自己跌倒的?”
“自然是他自己跌倒的。”许长泱嫌恶地看着燕洄,“不过燕洄,这里有你什么事?”
“本来是没往什么事的,但是许小姐若是这般固执己见就有事了?”燕洄说话时那双桃花眼中永远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这也是他最受外边那些姑娘喜欢的原因,但这些在世家小姐眼里则是轻浮不正经的模样。
“你算什么?一个不入流的私生子罢了,轮得到你在这里之指手画脚什么?”许长泱语气中带着轻蔑,“还是说你也和那些人一样,看上了这位郡主,想着帮郡主一把能借此当上乘龙快婿不成?”
这话一旁的谢子楹听了都有些不悦,她扭头看向一边的燕洄,却没在他脸上看到一丝难堪的神色。
这人似乎永远都是一幅不在意的,也不会生气的模样。
谢子楹看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好奇,却突然对上了燕洄的视线,她好似被抓包了一般,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燕洄弯腰扶住那个侍从的手臂,想要将这人拉起,但那人实在是被吓得腿软,怎么也起不来。
他只得叹口气跟着蹲下,将人推坐在地上后指着侍从黑灰色的鞋面上的鞋印,“哟,这是谁在他的鞋面上留下了脚印?”
鞋印上还有独特的花纹。
许长泱脸上有一瞬的僵硬,脚尖微微后退缩下长裙之下,但还是嘴硬着,“这鞋印如何能证明他是被人绊倒,而他不是自己摔倒的,万一那人只是不小心踩到了他呢?”
没想到谢子楹莞尔一笑,燕洄也跟着笑了起来。
“怎、怎么?”许长泱看不懂她们为何突然笑了,“我又没有说错!”
“本郡主只是没想到原来你是这般良善,鞋底的花纹都还没看是谁的,就懂得这般为那人考虑啊。”
许长泱哪能听不出这话中的讽刺,但她在谢子楹身上吃过亏,知道多说多错,故而没有顶嘴。
她往周边环顾了一圈,不单是世家小姐们,二楼处也有好几位世家公子在看着这边。
今日真是丢脸极了!况且她本就理亏,现下及时收手场面大概会没有那么难看。
“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便算了。”许长泱轻扬下巴说道。
而在此时从外边走来一人,与江瓷月身边那个男侍卫有七分相似的样貌。
谢子楹没见过青玉,所以眼中有些诧异。
“哥!”青衔惊喜地叫了一声。
青玉目不斜视朝着江瓷月微微行礼,“大人让我来询问您有没有事?”
江瓷月眼神微微亮起,“我没有事,裴大人来了?”
青玉:“是,大人在等你。”
江瓷月的声音其实很轻,但许长泱对其中某个字眼特别敏感。
裴大人......许长泱轻轻心底重复着这三个字,突然扭头看向后方寻着着什么,在三楼处瞥到了那抹长身玉立的身影。
是裴砚安。
她能认出来,是三年前裴砚安来家中见父亲时,曾悄悄瞧见过他,也自此在心中种下了爱慕的种子。
就算知道他与父亲政见不和,与安家三小姐又有婚约,那颗爱慕的种子依旧悄然生根发芽着。而这些年最让她高兴的莫过于安氏那接踵而至的孝期,这给她的爱慕又多了些时间。
可是前段时间却有了别的传闻。
所以――
她在此看向江瓷月,眼中渐渐蓄起愤懑,这人难道就是外边盛传的,那个裴砚安宠爱的妾室?
许长泱此刻是真心实意恨着江瓷月,她得不到的东西,凭什么是被她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