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月伸手摸了摸小阿姒的头,有些落寞地垂下眼,“可是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她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听起来和从前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可小阿姒却听得想哭。
“为什么呀,是不是有人欺负江姐姐你了,裴大人不是很厉害吗,你让他帮帮你好不好?”
江瓷月手下一顿,眼中有泪光微闪,“.......不好。”
因为欺负她的人就是裴砚安。
红叶很快又拿着衣物折返回了屋内,不过她是跟着裴砚安一起进来的。
裴延安手上还拿着一碗粥。
江瓷月一点也不想见到他,转过视线装作没看见。
红叶深感现在屋内的氛围不对,放下衣服后连忙拉着小阿姒离开。
裴砚安目光掠过边上放着的那套衣服,再看向床上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瘦削的背脊微微拱起。他往前时,脚下突然踩到什么东西,移开一看,是他昨晚重新给她带上的那只镯子。
他弯腰将它捡起,上前几步坐在床沿,江瓷月顺滑的长发滑落肩侧,质地宛如上好的丝绸。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她,但刚碰到她的背,就被躲开了。
江瓷月转过头抵触地看着他,“不要碰我!”浑身上下似乎都在叫嚣着抗拒他。
裴砚安收回手,伸手将一旁托盘里的粥拿起,“澜音说你从昨日下午开始就没吃东西,过来把这碗粥先喝了,再来谈我们的事。”
江瓷月一言不发起身准备下床,手臂被裴延安一把抓住。
“去哪?”裴砚安努力压下语气。
江瓷月用力也没能抽离,生气地瞪着他,“回家,我要回家!”
裴砚安手上用力,将人拉至自己面前,“江府你如何还回得去?这里就是你的家,先吃饭再和我闹。”
江瓷月在听到他说江府回不去的时候,泪水蓄积在眼中。
“我没有和你闹,这里也不是我的家,就算回不去江府,我也不愿意待在这里。”她倔强又隐忍地看着他,带着哭腔说道,“我不要你了,裴砚安,我不要你了。”
她在说完那些话后,竭力想忍住哭泣,可她越想忍越是忍不住。
“......”裴砚安心中好似被堵住了一般,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想要和往常一样将人抱到身上哄哄,却被对方坚定又缓慢地推开了。
“你不要叫我的名字,我要离开这里。”江瓷月执拗又清晰地告诉他。
裴砚安的眼底有些发青,似乎昨晚是一夜没睡,眼眶内隐约有着红血丝,此刻充血愈发明显。
“不可能,ǎ我不可能会同意的。你想如何都可以,唯独这不可以。”裴延安缓缓靠近她,“与安氏的婚约我推不得,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婚约,更是牵连着无数背后的利益瓜葛。”
江瓷月失望地看他一眼,垂下眼睫后又缓缓抬起,“既然婚约推不得,那你便好好娶安小姐吧,我不要别人的东西。”
“江瓷月!”裴砚安忍不住提高音量,“我婚后不会搭理她,这样难道也不行吗?”
“裴大人。”江瓷月轻轻喊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些困惑,“你究竟把婚事当作什么?”
是笼络人心和权力的手段,还是留下她的砝码。
这些东西都太复杂了。
“裴大人,你真的喜欢我吗?”
裴砚安有些烦躁地反问她,“这很重要吗?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除了离开我!”
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顷刻之间破碎了,江瓷月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隐隐有些站不住。
裴砚安见状一把搂住她,“我虽身处高位但不是无所不能,我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掣肘,很多事情我真的只能尽力做到最好,现在你先把粥吃了。”
江瓷月被他拥抱着也没有反抗,只是越过他的肩看着窗外。
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裴延安紧皱的眉宇刚舒展一瞬,却听到了她继续说道,“倘若一开始,裴大人你就告诉我你有婚约,在我问你会不会娶我时,你也没有骗我的话......我不会喜欢你的。”
感受到拥着她的力道越来越紧,她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不过没关系,还好现在知道了。你的那些身不由己我不能感同身受,裴大人,我们当初本来就是互相帮忙的,等结束后你就会送我回吞州的,我写的字据还在,你还盖了印章的。”
她双臂微微抬动,似是想再回抱他一次,但最终还是放下了,轻声说道,“我现在就想离开了。”
裴砚安的眼底在这一刻瞬间变得狠戾暴躁,他微微松开些江瓷月,看着她的眼神似是要将她吞噬殆尽,温热的呼吸吹拂过她的脸颊。
他温热的指腹一寸寸抚过她的眉眼,滚烫的唇覆在那薄红的眼皮上,声音却仿若淬了冰一般冷硬,“我说过了,绝无可能。”
就算是将她用锁链捆绑在他的身边,也不可能放她离开。
她是他的贪欲执念,也是他的冲动和例外。
江瓷月阖上的眼睫轻颤着,她想推开裴砚安,但换来的是更为大力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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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音一直守在院中,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多了些不安,忽然见裴砚安只身出了房门。
裴砚安在她面前站定。
“澜音,从今日起,守着她一步不能离开这间屋子,我会调人过来协助你,此间若是出现什么差池,你往后便不必在相府了。”
澜音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紧闭的屋内,里边似乎还有轻微的咽呜声。
“是,大人。”
相府外。
谢子楹的马车停在外边,谢凛同她一起坐在里边,面色有些憔悴和不安。
“二叔你先别急。”谢子楹见状出声宽慰他。
“我怎能不急,你说的那个......对,ǎ你再跟我说说她今年多大了,是长什么模样,她有没有提到过自己的阿娘?”
这些问题昨日谢凛已经拉着谢子楹问了一晚上,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现在是好不容易有了小姑姑的消息。
“她今比我小一岁,长得非常漂亮,她提到自己阿娘的次数并不多,我也没有多问什么。”谢子楹流利的又将这些回答了一遍。
“她倘若真是素素的孩子,怎么、怎么会......”谢凛眼中满是懊恼。
谢子楹知道她二叔想说的是怎么会做了裴砚安的妾室。
“我只听说,是裴砚安南巡回来时带回来的人,具体是什么情况,ù永疵挥卸晕彝嘎豆。”
也不知道为什么,江瓷月在这个事情上总是三缄其口。
谢凛神色一变,“倘若真是素素的孩子,我决不允许她当他人的妾室!”
更何况他们都知道在昨日的寿宴之上,裴砚安和安家三小姐已敲定了婚期。
谢子楹脸上出现了一丝沉重,倘若江瓷月真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小姑姑的女儿,她定然也不愿她委身当裴砚安的妾室,只是......江瓷月自己知道后,会愿意离开裴砚安吗?
“郡主!”远处的阿可跑着回来撩开车帘,“相府的人说ü媚锷硖宀皇剩今日不见客!”
第57章 情蛊
裴砚安离开小院后, 脸色一直阴沉得可怕。
青玉对上青衔有些担忧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跟上裴砚安的步伐。
“我要见安玉珊。”
青玉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 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谁,“是以大人的名义邀约吗?”
裴砚安转头看着他,目光冷厉,语气森然,“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就算是将她给我从安府绑出来, 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她。”
青玉觉得现在的大人似乎有些失控了,“......是。”
不过好在上天眷顾青玉, 今日安府的女眷们都出府去城外的法定寺祭香了。虽然是不需要青玉去将人绑了, 但其实所做的事其实也差不多。
法定寺内院。
这里没有外边那般热闹,多是些达官贵人才能进来跪拜祭香的地方,对外只说这是寺院禁地外人不得入内。
说来也可笑,佛教导众生平等,但有些人生来便是能高人一等。
安氏这一族尚佛, 故而每月都有祭香日, 会安排女眷前去礼佛祭香三日。
安氏目前在京中的女眷就只有安玉珊和安玉兰两人,故而每月都是她们二人一同前去。
幽静空旷的大殿内, 半人高的香火于佛像前缓缓燃烧着,袅袅青烟,如云似雾。
左边有两排僧人盘腿而坐, 诵经声宛如传唱一般连绵不绝, 配合着外边似有似无的钟声。
安玉珊与安玉兰面朝佛尊金像跪于蒲团上, 闭眼双手合十虔诚地祝祷着。
“三姐姐是在祈求神佛何事呢?”安玉兰的声音夹杂在僧人的诵经声中,“总不会是真的在祈求安氏一族往后的荣华吧?”
一旁的安玉珊一言不发, 好似全然听不见那些话一般。
“那不如我来为三姐姐祈祷吧。”安玉兰闭着眼,嘴角微微勾起,“希望......我三姐姐的婚事能如愿进行。”
安玉珊蓦然睁开眼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许完愿的安玉兰双手放在地上,俯身以额触蒲垫,完成祈祷后才睁开眼,倏尔掩唇低咳一声,“玉兰自然是盼着三姐姐这门好婚事能一番顺利,莫再生出事端。”
安玉珊放下手,冷笑一声兀自起身离开大殿。她才不会信这人会有这般好心。
安玉兰身边的婢女远远见她也要起身,连忙过来搀着人起来。
“小姐,您方才是不是又惹三小姐不快了?三小姐即将成为相府主母,您以后得小心些了。”
安玉兰不甚在意笑笑,“我这副病痨模样,谁知又还能活多久?而这都是要拜我三姐姐所赐啊。”
在安玉兰三岁时,被安玉珊“不小心”推入了冬日冰冷刺骨的池水之中,幸亏当时有家仆路过,听见动静后将她救了上来。
事后安玉珊只说是她自己贪玩滑入池中,祖父和父亲念在她年幼丧母的份上,从来就对她宠爱有加,也不会去质疑她的话。
而她却自此落下了一身病,她母亲的母家比不上安玉珊母家势大,她母亲自然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婚事只要没成一天,那她便不是那尊贵的丞相夫人。况且,我的好姐姐似乎让绿离去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若是我那未来姐夫知道了,不知会如何选择呢?”
是和她祖父和父亲一样选择包庇安玉珊,还是抛弃她?
她这位姐姐,看似聪慧,实则内里是被宠坏的骄纵性子,最放不下那些高傲的姿态,也不容许有人胆敢怠慢轻视她。
“小姐你是想......”
“嘘。”安玉兰细长的手指挡在淡色的唇上,“当着神佛的面,可不敢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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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离去的安玉珊脸色发青,快步走回寺院中的住处,而绿离被她勒令站在院子门口不准跟进来。
她面色不善推开门,刚跨步进去的瞬间,就看见从侧边伸过来什么东西,她刚要出声,脖子已然被人大力握住收紧,直接掐灭了她的声音和呼吸。
紧接着她被人带着一旋,被重重砸在了重新关闭上的房门上。
外边的绿离听到这声响,也只以为是三小姐在屋内发怒泄愤。
安玉珊看清面前这人是谁后,忽的睁大眼,露出骇然之色。她艰难去扒脖子上的那只手,想发出声音,但无济于事。
而且脖子上的手还在逐渐收紧,她也终于开始变得恐慌。
脸色从慢慢涨红到憋得青紫,她的挣扎也在渐渐变弱。
终于在眼前慢慢泛出一片白光之际,脖子上的那股狠劲终于松开了些,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被她吸入肺腑。
“安玉珊,是谁给你的胆子”裴砚安的眼神森冷狠厉,杀意露骨。
安玉珊想咳嗽却又咳不出,耳中嗡鸣不已,而她垂下眼时眼底却是一闪而过的快意。
好不容易缓过了些,她转而泪眼婆娑看向裴砚安,“裴大人为何这般对我,我做错什么事了?”
裴砚安见她这样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眼中浮现一丝嫌恶。
“难道是因为我昨日去见了江妹妹吗?”安玉珊看起来难过极了,“我只是想提前和江妹妹相处相处,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裴大人这般对我?”
裴砚安丝毫不被她这般模样影响,“你在浴佛节的时候便提前接近她,那艘画舫上的意外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大人便是这般想我的?”安玉珊幽幽抬眼看着他,“莫不是江妹妹对你我的婚事不满,同你说了些什么?”
裴砚安冷笑一声,“安小姐装模作样不难受吗,我了解到的安小姐似乎并不是这般模样。”
安玉珊喉间挤出一声粗哑的笑,方才那些柔弱模样荡然无存,“反正无论什么样,你都得娶我不是?”
“你当真以为我必须娶你,倘若我要追究你在樊月楼做的事,安小姐你觉得谁能救你?”裴砚安重新将她摁在门窗上微微用力。
安玉珊不得不踮起脚尖来保持平衡,她丝毫不惧对上裴砚安的目光,“大人尽可试试。”
她若是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裴砚安没再同她废话,“你写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情蛊又是什么?”
听到质问的安玉珊心中暗笑,果然两人都知道了。她突然抬手想要触碰裴砚安心口,被后者侧身避开了。
脖子上的手劲再次收紧,她皱起眉连忙收回手,待缓过呼吸后说道,“大人不都知道了,就是情蛊啊。”
裴砚安的脸色阴沉得让人不寒而栗,“说清楚点。”
“情蛊还能是什么,大人这般的学识不该没听过吧。”安玉珊原本因为摁压微微后仰的头微微前倾,“大人觉得自己是真的爱那位和你一起中了情蛊的江姨娘吗?”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妖言惑众?”
安玉珊后脑勺仰靠在门窗上,扬唇道,“中子蛊者必会被中母蛊者吸引爱上,还会觉得对方身上有特殊的异香。”
她故意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须得唤醒母蛊才会让此情蛊落成。她就是要看到这两人开始互相怀疑对方,怀疑自己。
裴砚安眉眼间果真闪过一丝怀疑,随即质问她,“这是你干的?”
他开始回忆这段时间里,什么时候有这种让她得逞的机会,思来想去也就是在凌州的那一次刺杀。
“你究竟想做什么?”
“裴大人不要误会,那次刺杀可不是我,我只不过是让人趁乱给你下了个蛊,只是没想到会出现意外!”
电光火石间,裴砚安抓住了其中一个更重要的点,“我临时改道凌州的事,你为什么会知道?”
安玉珊呼吸一滞,原先一直咄咄逼人的眼神变得有些慌乱,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裴砚安见她闭口不语,冷笑一声,“你一个闺中的女子,能接触到外面的人并不多,我会好好查的,当初没能查出来的事,现在似乎知道该从哪里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