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您不要出手。”站在前方的时序微微回头,雨水顺着他下颌滴落,同时露出他右脸上那一道从眼角划至下颌的长疤。
谢子楹嫌身上的雨蓑和斗笠碍事,一把将它们拿下,“我又不是不能打。”
七对三,而且对方的实力都不俗,他们的胜算其实很渺茫。究竟是谁也要里边这个人,按理来说除了他们,没人会需要。
“那只能诸有得罪了。”
燕洄赶到时,便是看到了在雨中节节败退,但依旧死战不退的三人,而那群黑衣人们手下分明是留了情。
谢子楹正与一名黑衣人在马车顶打斗,她侧翻下车时,不远处的时序错身躲开攻击,朝着谢子楹伸出手。
谢子楹一把拉住他的手稳稳落地,二人又再次分开各自为战。
燕洄若有所思看着二人,直觉这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这种危急时刻时候的默契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雨水泡软了泥土,谢子楹又一个翻身落地时脚下一滑,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腰间突然横过一双手,她顶着落雨向上看去,眸中闪过错愕,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多谢。”谢子楹借着燕洄起身,想要回去帮阿可,但有人比她更快了一步。
谢子楹拂去眼前的雨水,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微微诧异,燕洄居然会武。
忽然马车后方传来一声异响,谢子楹反应过来后连忙边跑边喊,“马车!”
距离最近的时序当即反应过来,但他一个人摆脱不了面前两人的缠斗。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黑衣人从马车后方将人劫走。
那人得手后立即撤退,而剩余的黑衣人将所有人都缠斗住,令众人无法脱身。
谢子楹气得红了眼,出手愈发狠厉,瞄准时机,和时序配合着直接在之前那个出声说话的黑衣人胸前抽了一鞭子。
雨水混杂着血水飞扬在半空中。
那名黑衣男子捂着胸口后退两步,沉声道,“撤!”
谢子楹还想往前追,却被燕洄拦住了。
“别追了,我们打不过他们,他们留手了的。”
谢子楹丢了那人正愁这怒气没地发,当即对燕洄吼了一声,“还用你说!”
“郡主,我去追!”时序说完不顾谢子楹阻拦,已然冲了出去。
谢子楹看着时序远去的背影,心中愈发烦躁,“阿可,另外一样东西呢?”
当初江瓷月后给她的钥匙她也让人送到了阿可他们的手中,他们也拿到了一些东西。
阿可拍了拍胸口,“这个放心,一直在我身上,我还做了防水保护。”
总算是听到了一剑令人舒心点的事,谢子楹心中好受了一点。
阿可低下头认错,“郡主,都怪我们不好,把人弄丢了。”
“跟你们没关系,我倒是没想到,还有人跟我们抢着要这个畜生!”谢子楹气得捏紧手中长鞭,“我们先回去等时序的消息。”
谢子楹走前又来到燕洄面前,可疑地看着他,“你为何在这,那群人是不是和你一伙的?”
雨幕下的燕洄连忙举起双手,似笑非笑勾着唇角,“天地良心,我就是偶然看见郡主您在街道策马而去,担心您才跟来的。”
谢子楹狐疑地看着他,一把拉住他往马车那边拽,“你看着就可疑,跟我一起走。阿可,驾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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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后门,正在等着接应的青衔时不时张望两眼,终于等到了来人。
他先是看了眼那个被捆成粽子的江流风,“送进去吧,大人等着呢。”而后他向后张望,终于看到走在后方的青衔,他跑着上前,“哥!你怎么走这么后面?”
离近后他才发现他哥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他还嗅到了血腥气,“哥你伤在哪了?!”
青玉皱眉抬手敲了下这个冒失弟弟的眉心,“轻点,想人尽皆知不成?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内腑,不严重。”
青衔连忙扶着人进了府,担心的看了两眼他胸前的伤口,“哥那你自己去上药,我还得去大人那边。”
“去吧。”青玉推开他。
齐烟这一日一直待在屋内陪着江瓷月,她睡得很不安稳,像是被梦魇住了。
最后是齐烟给她施了针才有所好转。
而且――齐烟再次拿起她的手腕诊脉,面色有些凝重。
在江瓷月睡着的期间,她已经诊了无数次了,也确定了无数次。
她叹了一口气,准备放回她手腕时,却看见江瓷月睁开了眼,只是眼神还有些呆滞。
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一边的齐烟,“裴大人呢?”
齐烟指了指门外,“本来一直在这守着你的,但是刚刚被叫走了。”
江瓷月挣扎着坐起身,作势要下床。
齐烟连忙拦住她,“做什么呀,你快躺下,现在可不能乱来,你――”
江瓷月执拗地推开她,“我有事要找裴大人。”
齐烟没想到她显得力气倒还不弱,只能咬牙拦住她,“你现在真不能乱动,情绪也别太大起大落了,不然对你,你――”后边的话她有些吞吞吐吐。
江瓷月察觉出她的犹豫,停下手看向她,“我怎么了吗?”
齐烟抿着嘴扫了一眼她的腹部,小声说道,“你有身孕了。”
她当然还记得江瓷月之前说的话,可这事总得说,倒不如早点说了,让她自己也能注意些顺便好好想想。
齐烟原以为她听到这个消息会大哭一场,但没想到江瓷月只是安静地坐在那,甚至脸上都没太多的神情。
就当齐烟准备起身时,她的手被一双冰凉的手拉住了。
“拜托你,不要告诉裴大人,好不好?”
有滚烫的泪珠滴落在齐烟手背上。
第69章 心急
齐烟去找人煎药后, 江瓷月将自己埋在被窝里,哭声压抑且悲恸。
这些接二连三的消息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好像一条快要缺水濒死的河鱼, 谁都要往她在的那条河边凿个水道,分走那本就稀少的水源。
她颤着手抚上自己此刻还平坦如常的小腹,无法相信这里居然正在孕育着一个生命。
知道这个事的第一瞬间,她没有欣喜,有的只是惶恐和恐惧。
江瓷月弓起身子, 将自己努力蜷缩在一起, 手中也紧紧拽住腹部的衣服。
她......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要是裴砚安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一定更加不愿放走她的。
她也不愿意孩子和她一同生存在这样的地方, 这么多年来, 她在江府,继母秦氏是如何对待那些妾室的,她也见过一二。
可她又想起方才齐姑娘说她现在身子虽不太好,但这胎儿似乎还挺好的,在很努力活着。想到这的江瓷月眼泪流得更凶了些。
她对孩子的理解其实是来源于阿娘。
小时候阿娘经常抱着她坐在躺椅上, 一遍又一遍孜孜不倦告诉她, 自己是阿娘的期盼和念想,也是阿娘的希望, 阿娘非常感谢她的到来。
那时的她只听进了话,还没等她能好好理解这话,阿娘便去世了。
直至后来弟弟出生了, 满月宴上阿爹和继母抱着弟弟笑得极为开心, 她本也想过去瞧瞧这个弟弟是什么模样, 却被秦氏身边的人推开了。生了闷气的她便离开了宴会,恰巧遇到了弟弟的奶娘。
那位奶娘正在哄睡自己的孩子,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了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孩子,只要她伸手,胡乱在空中抓着的小婴儿便会牢牢抓住她的手指,张着嘴咿呀咿呀笑。
那也是江瓷月在阿娘去世后,第一次真心实意笑。
飘远的思绪被拉回,她重新感受着自己毫无动静的腹中。当初裴砚安说想和她生个孩子的话还历历在耳,可那根本不是因为喜爱它才想生的,她才不想给他生。
这是个没人期待的孩子。
“我......我不想要你,好不好?”江瓷月刚说出话便泣不成声。
可是没有人回复她,只有她的哭泣声。
另一边的齐烟因为加了些保胎的药材,为了掩人耳目她只能亲自去相府的药房抓药、煮药。
如云和红叶没有裴砚安的首肯不能随便进出聿翎院,而裴砚安此刻又不见踪影,是以她又被迫担起了送药的职责。
齐烟进门时屋内很安静,她端着药来到床边,“江姑娘,先把药喝了吧。”
那将自己缩成一团的身影动了动,江瓷月坐起身,锦被从她身上滑落,后背披散的头发也有些微乱。
齐烟等她转过身后,那张宛如春雪的脸上略显怠意,眼皮那一片都染着红,很明显能看出她方才大哭过一场。
江瓷月沉默着伸手拿起药碗,看着浅褐色的药汁中映出自己晦暗不明的倒影。
她缓缓眨了下眼,声音细弱嘶哑,“齐姑娘......”
“嗯?什么?”齐烟凑近了些。
江瓷月视线微微下移,停在自己的腹部,原本要说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齐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外边行医这么久,她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
她叹口气,“你是不是想要落胎药?”
落胎药这三个字好像一块巨石,砸在江瓷月脑中发出震荡,连带着呼吸变得有些局促,她不知道自己该否认还是承认。
“可就算你现在想要,那也不能喝,你腹中的胎儿现在看着没什么事,但你有事啊,倘若不顾你的身体强行喝药落胎,只怕会给你自己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齐烟在心中评估着她的身体状况,一板一眼给出建议,“起码好好调理十余日左右吧,那时候月份还不大,两月左右的时间落胎也还算安全。”
江瓷月听着齐姑娘寥寥几句便将她腹中生命决定了生死过程,听完许久也没有吭声,只是木木地看着腹部。
她发觉自己现在心乱如麻,根本做不了任何决定。
齐烟也看出来了,她叹口气,“不如等几日后再说吧,你现在先好好把药喝了,我还得回去研究解药呢。”
后半句话让江瓷月突然抬起头,语速有些急切,“我身上的那个什么蛊,会对它有影响吗?”
齐烟想了想,“应该不会,那情蛊就那一个作用,没别的害处。”
自相矛盾的江瓷月松了口气,转而将碗沿贴在唇边,小口小口喝下苦涩的药汁。
“你身边那两位婢女没有懂药理药材的吧?”齐烟问。
江瓷月喝下最后一口药汁,皱了皱脸,“应该没有。”
齐烟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在药中多加了几味药材,但药方上没写,抓药我可以去,但总不能一直是我给你看着煎药。”
她还有个情蛊要尽快弄明白呢,解开后她也要快些离去,不然等过了夏季,再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就不方便了。
齐烟将她手中的碗拿过来,“既然喝完了,那你就好好歇息,不要再劳心费神、大悲大喜的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啊。”
江瓷月表面应着声,但待齐烟离开后她便起身下了床。
除去她身上的发生的事不说,她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找裴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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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房门被打开,青衔单手提着木桶,来到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面前,高抬手臂,倾斜着将木桶中的冷水悉数倒在那人的身上。
地上的中年男子身子猛然一抖睁开了眼,发丝和身上止不住淌着水。
“咳!咳咳!你们......你们是谁?”江流风费力地睁开眼,牙关因为冷而直打颤,双手后绑的姿势让他只能竭力仰起头看人。
江流风只记得自己几日前出府,突然就被人敲晕带走,一开始她以为那两个人绑匪是冲着江府的钱来的,他便许诺给那二人,只要放他走就会奉上双倍钱财而且不会报官,可这话说完就挨了那女绑匪好几脚。
后来的日子里,他一直都是迷迷糊糊昏迷着,不知道走到了哪。绑他的那两人似乎只是保证他不死就成,不仅态度恶劣,连水和食物都没给他吃多少。
“你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江流风费力喘息着,“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的。”
青衔冷哼一声让开,露出后边坐在太师椅上的裴砚安。
江流风借着屋内的烛光,眯着眼看清那人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朝他走来时,举手投足间透出一抹冷傲且盛气逼人的气势。
这让他心中暗暗一惊,这样的人,怎可能是为了钱财绑架他?
“这位公子,那我素不相识,不知,不知江某是哪里得罪了公子,还望告知。”
江流风虽人到中年,但有一张儒雅的好皮相,此刻虽然狼狈,但也不曾失态。
裴砚安居高临下看着他,“江流风?”
江流风艰难地讪笑两声,“正是在下,劳烦这位公子不如先给我松松绑,我们也好说话些。”
裴砚安语气冰冷,“我问你便答,其余的话都给我咽回去。”
江流风瞧着他的面容,背脊突然有些发寒,但他强忍着没有胆怯,“公子请问。”
可裴砚安还未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青衔不等裴砚安示意,直接开门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便走了回来,在裴砚安耳边轻声说着话。
“你在这看好人,我去看看。”裴砚安不做停留迅速出去。
方才青衔说江瓷月屋中吵着闹着要见她,澜音虽守着她,但也不敢太拦着她。
他赶到的时候,江瓷月正倔着脸要推开面前那一众挡着他的人。
“你们不要拦我,不然...不然我就和裴大人告你们的状。”江瓷月提高声音,用自以为凶狠的语气和表情说出这话。
裴砚安听到这话唇角忍不住一弯。
可江瓷月面前的侍卫们都不为所动,气得她往前走了两步,哽咽着声音说道,“澜音,连你也不帮我吗?”
澜音抿紧唇线,正要上前一步,忽而看见斜前方走来的大人,她连忙提醒江瓷月。
江瓷月转头看到远处而来的裴砚安,深吸一口气,提起衣裙迈下台阶,朝着对方跑去。
“别跑!”裴砚安见她朝着自己跑来,恍惚间和从前她欢喜朝着自己跑来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让他心跳都漏了一拍。
裴砚安大步向前,伸手接住了那个朝他跑来的小姑娘,他有些贪婪地拥着她的腰身,“跑这么急做什么?”
许是她心急,今日的投怀送抱格外顺利些。
“那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我阿爹,我阿爹真的还活着吗?”江瓷月眼底浅浅的湿红,强忍着没有再哭。
她颤颤巍巍回拥着他,“裴大人,我想回家看看。”
裴砚安闭了闭眼,“可以回,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江瓷月稍稍离开他的怀抱,“我再也不和你闹脾气了,你就让我回家看看吧,好不好?”
她的眼神像是在征询他什么,又像是在催促,盼着他能说让她出称心如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