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你都在想些什么?”裴砚安轻抚着她的背将人转过去面对着自己。
江流风那日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她不肯说,江流风那边的嘴也是硬得很。他顾忌着这是她的父亲,也没有将平时的那一套用在江流风身上。
直至二人躺下,江瓷月依旧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裴砚安眉心一动,眼前这人明明长了一副这般娇怯的模样,也不知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倔模样。
他伸手将人揽过来,沉哑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后日的天中节我上午要进宫,白日里你最好还是待在府中,晚上我来接你,你不是喜欢看焰火吗,晚间的宴会也会有。”
江瓷月轻轻应了一声,心想他果然还是听到了之前她和如云的对话。
“还有一件事。”裴砚安掌着她的后颈,“我会为你请旨求取平妻之位。”
江瓷月总算有了一些反应,她抬头望着裴砚安,秀气的眉毛微蹙在一起,“......平妻?”
平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还是会“身不由己”娶一位家世优渥的女子为妻子。
“是,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裴砚安自觉这是自己能给她最好的。
江瓷月干涩的眼眶微微发酸,那一声“我不要”哽在喉咙间。他似乎不明白她需要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她说什么都不重要,反正裴砚安也只是通知她罢了。
“我困了。”
裴砚安原还在等着她会说什么,没想到她直接阖眼准备睡了。他的掌心依旧贴着那处温热细腻的皮肤,“有什么不满都可以说出来。”
江瓷月感到自己的身体微微一翻,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耳垂忽而被温热的气息包裹住,耳廓处不断被热意拂过,腰间也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腰间......
江瓷月突然打了个寒颤,双手抵在二人之间,想要隔开二人,“没有,没有不满。”
她的手掌贴着裴砚安单薄的衣物,能感受到衣物下方滚烫的身躯,可她退也不是,推也不是。
“你别这样,我――”江瓷月闭上眼,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我害怕。”
裴砚安停下动作,见她的模样似乎不作假,看来他失控的那日,真的给她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不过她此刻的脸上总算多了一些生气,不像之前那般麻木平静的模样。
“莫非未来成婚以后,你也不再让我碰你了?”裴砚安低头擦过她的眉心,眼底沉得发暗。
江瓷月眉间随之微微一动,眼睫微微颤动,隐隐有水色透出,她竭力仰起头呼吸,“那就等以后。”
“什么以后?看着我说。”裴砚安不依不饶。
江瓷月僵着脖子睁开眼,木然地吐出那几个字,“成婚以后。”
裴砚安方才满意地擦去将她眼睫上的水润。
两日后的天中节,如云和红叶早早便给她选了一套烟霞色合欢花纱裙穿上。
在她喝完午后的药后,如云二人又将她拉着做到梳妆台前,准备给她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江瓷月也没抗拒什么,只由着她们去。
如云选了一盒混着金箔细粉的口脂,细心地给她抹在唇上,“我们姨娘生得这般好看,就该日日都这般装扮着。”
“就是啊。”红叶瞧着镜中人,峨眉敛黛,皮肤温润如温玉,明明是端庄地坐在那,却无端添了几分艳丽。
江瓷听着这些话,也只是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她恍然间想起她阿爹说的话,说她是凭借着这一副容貌攀上高枝......
江瓷月突然不愿再看镜中的自己,她伸手将如云和红叶刚给她装扮上的发簪和珠花拿下。
“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个吗?那我再给您换一个。”如云说着便要去重新找首饰。
“不要了。”江瓷月失魂落魄地起身往屋外走去,她伸手擦去唇上的胭脂,细闪的红色留在她的手背上,有些刺眼。
因着今日是天中节,院子里好几处挂着艾草,用来驱病、防蚊、辟邪。
江瓷月从前并不喜欢这个味道,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身孕的原因,竟觉得这味道清新凝神,也让她的心绪跟着平静了不少。
下午,齐烟照例过来给她请平安脉,一切如常,她说所有的一切是在往好的方向进展着。而且她在离开前悄悄告诉她,情蛊的解药在下蛊之人的帮助下,已经研制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敢直接让他们试吃。
江瓷月惊讶裴砚安居然找到了给他们下蛊之人,在听完后沉默半晌,她试着请求齐烟将那药给她一份。
齐烟当即从身上拿出一个瓶子,似乎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迫切地想要。
冰凉的瓷瓶入手,江瓷月收紧它,勉强一笑。
时至日暮西斜,裴砚安也如约来接她了。
今日相府外的马车周边的侍卫不同于往日,比往日多出两倍有余。
江瓷月多看了两眼,没瞧见青衔和青玉在里边,澜音倒是跟着她一起出来了。
她上了马车后才发现相比于之前的简洁,这次内部铺上了柔软的绒毯,小桌上还备着不少果干蜜饯。
裴砚安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宽袖长衫,领口和袖口处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金丝蛛纹玉带,其上挂着一块玉质上乘的羊脂玉。
他的一双眼睛狭长幽深,姿态散漫朝她伸出手,“过来。”
江瓷月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将手放入他掌中,任由他带着坐在他的身边。
裴砚安看着她泛着粉光的脸颊,抬手擦过,“别躲,有些太红了。”
江瓷月想要伸手自己去抹,但眼前这人不让,她感受到那温热的指腹寸寸下移动,最后停在她的唇角。
好在稍一停顿后松开了,她松了一口气。
裴延安曲指轻敲车壁,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今日的宴会可能会有些危险,你要待在我身边,一瞬也不能离开。”
其实今日本不该带她出来的,但他又有觉得她只有待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才最安全,就算发生什么情况也会变得可控。
江瓷月没察觉出异样,只是想着倘若去宴会,那是不是会碰见很多人,嘉仪郡主会不会也在那里。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有些坐立难安。
自那日她让澜音送出那封信后,嘉仪郡主的拜帖就真的没再送来了,她松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连她现今尚在这世上的阿爹都对她这般,而郡主本就与她没什么关系,也不值得她继续劳心费神的帮她离开这儿。
当初自己刚提出想要郡主帮帮自己时,恐怕郡主那时也是因为误会了自己是她小姑姑的女儿,所以才会一口答应的吧。仔细想想,为她得罪裴砚安实在不是一件多么划算的事情,当初是她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若是可以,她现在只想龟缩在壳里,谁也不想见到。
裴砚安以为她被自己的话吓到了,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别怕,只要在我身边就没事。”
江瓷月轻声问,“会有很多人去吗?”
裴砚安想了下,“嗯,京中的达官显贵应该都会去,想见嘉仪郡主了?”
“没有。”江瓷月温吞地回答。
裴砚安将人轻松抱至腿上,轻抚着她背后披散的乌发,忽视他掌下微微僵硬的背脊。待抚至后腰处,一直隐忍着的江瓷月终于没忍住推开了他的手。
他发现,她最近对腰间似乎特别敏感。
“痒。”江瓷月看着别处替自己解释,但眼神还是不够坚定。
裴砚安定定看她一眼,拉过她放在腰侧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看着她姣好的脸颊,上前含住那早就想肆虐一番的樱唇,轻轻啃噬她的唇珠。
江瓷月向后退但贴在她背后的手掌死死摁着她,让她退无可退。
她今日穿得衣裙是圆领对襟,恰恰好能露出一片雪白的肤色。
裴砚安松开放在江瓷月他胸口的手,手指抚上她细腻修长的脖颈,顺着往下摁压在她精致的锁骨处。
他知道只要自己稍稍用力揉搓,那里便能浮现一片宛如红霞的肤色。
但他今日止步于此,没有再更进一步。
他轻笑一声,收回手,“先欠着。”
江瓷月抿住红肿的唇珠,掩在袖中的左手摸到自己藏在繁琐衣物里的那个药瓶。
她心想着马上这一切都会过去了。
没有人会再需要自己,裴砚安也一样。
第72章 告别(女鹅跑路了)
在行驶途中, 裴砚安曾拿起桌上的果脯点心问江瓷月要不要吃点,说是今日不一定能吃到什么东西。
江瓷月并没有什么胃口,遂拒绝了。
等马车行驶至地方, 外边的夜色也已经落下帷幕。街道两旁亮起明亮的灯盏,有些奇怪的是本该繁华热闹的街道,今日却是门窗紧闭,显得空旷且寂静。
这场宴会的地点江瓷月倒不陌生,是在樊月楼外的园中, 只是她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这般宽阔庞大的场地, 宾客坐落在两旁的雅座里,道路中央摆着一个诺大的舞台, 中间有衣着素雅的舞女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
在裴砚安带着她走来的路上, 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一是人惊疑裴砚安没去参加宫宴而是出现在这里,二是难以置信他身边带了一个样貌出众的女子。
江瓷月觉得自己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多人盯着瞧过,大多都是一些探究惊疑的眼神,她有些不知所措收回视线时,恰巧看到了嘉仪郡主也坐在一边。
她几乎是下意识收回了视线垂下头, 不敢与郡主有丝毫的对视。
谢子楹身边正巧坐着燕洄, 他忍不住凑近开口,“倒是没想到那位姑娘居然就是外边盛传裴大人的美娇妾。”
谢子楹斜睨他一眼, 没好气说道,“你哪只眼看出这是他的妾了,燕公子不如多喝酒少说话。”
“郡主就不怕燕某喝多了说出更不好听的话。”
谢子楹却不吃他这一套, 冷笑一声, “原来燕公子也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诋毁女子声誉的话不好听啊, 你要是喝多了敢乱说话,我就让我的侍卫和侍女将你架住, 我亲自叫你不能胡言乱语。”
燕洄往她身后看一眼,又看到了那日雨夜看到的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侍卫,若是挡去那条狰狞的刀疤,倒也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此刻那人正冷冷盯着他,似乎他要是再敢离谢子楹一步,对方手中的剑就会落在他的颈间。
燕洄这人最是识趣,所以他连忙端正了身形坐好,看着面前不断入座的众人,都是在这京中有些身份脸面的世家子弟和贵女。
他正色道,“郡主,长公主的这场鸿门宴,您是最不该来的。”
今日天中节,宫内设宴文武百官赴宴,而长公主也在这樊月楼设宴款待文武百官的子女。近来朝中颇有动荡,对于这长公主这场宴会,许多人都不敢轻举妄来。
谢子楹偏头看他,“那你为何来?”
“燕某爱看热闹啊。”
谢子楹看向江瓷月入座的方向,“巧了,我也是。”其实今日她并未想来的,是裴砚安给她透露了消息,说他今日会带着江瓷月赴宴,故而她才赶来了。
而另一边的江瓷月因为周遭不断看过来的视线而感到不适,她方才认出有些雅座上坐着的人是那日在樊月楼见过的姑娘。她努力将自己缩起来,想让那些探究的目光少一些。
但她身边坐着的这人是裴砚安,这便意味着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只会多不会少。
“我能自己坐一桌吗?”江瓷月鼓起勇气问裴砚安。
裴砚安听到她这话轻笑一声,“就当提前适应一下,以后若是与我同去赴宴,难免如此。”
她有些自暴自弃放弃不断将自己缩起来的动作,只是觉得左前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最难令人忽视,所以她抬眼看了过去。
不曾想还是个有些熟悉的人,正是那日在樊月楼与她们起了冲突的许太尉之女,许长泱。
怪不得这般用力瞪着她,原是因为不喜欢自己。她转念一想,不喜欢她的人可多了,连她亲昵喊了十六年的阿爹都不喜欢她,也不在乎多这一个外人。
而且不喜欢她的人,她也不要喜欢。
“长公主到!”
伴随着声音落地,方才还有些吵闹的众人骤然安静下来,起身朝着那名雍容华贵款款而来的女子行礼。
江瓷月悄悄看了眼其他小姐的行礼方式,学了个大概。她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裙摆,直到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袭华贵的裙角,最后停在她的面前。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那道慵懒的声音在江瓷月的头顶响起,她缓缓抬头看向对方。
长公主仔细端详着她的面貌,哑然一笑,“臻首娥眉,美目盼兮,果真是貌美,裴大人真是好福气。”
裴砚安拱手行礼:“多谢长公主夸奖。”
“没想到今日裴大人不惜拒绝晚间的宫宴,居然是来参加本宫这专为世家子女办的外宴,倒真叫人有些吃惊。只是裴大人怎不提前告知本宫一声你赴宴带了人来,害得本宫都没能准备好送你的大礼,不过这份大礼本宫迟早都会送上的。”长公主施施然看向江瓷月,语气中带了一丝惋惜。
江瓷月看着面前这个年纪与裴砚安母亲差不多的长公主,不知怎的有些惧怕她,强忍住才没有后退一步。
裴砚安丝毫不惧对上长公主的眼,“臣不请自来,还望长公主莫要怪罪,至于长公主的大礼,臣不敢接受。”
长公主笑着移开移开目光,徐徐走向主位后并未就此坐下,她抬手后拿过一旁侍女手中的酒,“好了,今日的宴会,诸位只管尽兴便是,本宫在此敬诸位一杯――同心酒。”
话音未落,便有侍女捧着托盘陆续站到众人面前,上方都放了两杯酒供人拿取。
江瓷月正要伸手去拿,一旁的裴砚安却牢牢攥住了她的手。在她怔忡茫然的目光中,被拉到了他的身边。
她转头看向周围的人,也有几人没有去拿那杯酒,但大多数都是拿了的。
主位上的长公主已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笑看着那些没有接酒的人,“看来,本宫的同心酒,有些人这辈子大概都喝不到了,诸位请自便吧。”
长公主说这话时,眼神却一直看着裴砚安这边,连带着江瓷月觉得自己也被审视了一般。而在长公主走后,原本停下的丝竹声再次响起,众人好似又回归到了之前的状态。
江瓷月看着桌上不断被送上来摆好的食物,也没有什么胃口,而且她总觉得自从长公主走后,这里的气氛有些许的怪异。所有人都坐在这,但神色却各异。
裴砚安瞧她一直盯着食物,以为她想吃,“饿了?”
江瓷月侧头看着他,脸色有些凝重,“刚刚的酒,为什么不能喝?”
“长公主那酒名唤同心,偏不巧我是那异心,而你需与我一心,故而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