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姑娘就要大叫,司韶竖了食指在自己唇边,“嘘”了一声,那姑娘瞬间不出声了,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美貌少女。
……
婚期便在十日后,一切皆是从简。
不过再怎么从简,也要准备起来了,何况这是皇帝下的旨。
静园内,各处屋檐下的灯笼皆换了新的,且贴上了大大的喜字,红绸也悬挂了起来。
登时一片喜气洋洋。
小金照旧推着主子出来晒太阳,望见这张灯结彩的一幕,心内也为主子高兴起来。
来到一个拐弯处,想起什么,他下意识地抬眸望向高处的屋顶。那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一个穿着藕色衣裙的少女眼眸带笑地望过来,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拿一片叶子丢了过来。
自从那日再一次走了之后,她便再没有出现过了。
一走便是好几日。
院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清幽静谧,不见一个少女在逗着小猫咪玩耍。
小金不由喃喃道:“司姑娘的仇家解决了?这样也好,总不至于要到处躲来躲去了。”
轮椅上的少年忽而道:“没有。”
没有什么?
少年却不再置一词,若非当真听到了那声低沉的回答,他都要以为是幻听了。
一阵风刮过,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许多叶子也被吹落了下来,落在下方的人身上。
一片青绿的叶被少年修长的指尖拈起。
没有丢掉。
第96章 夫妻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就到了婚期这一天。
司韶一大早就被摁坐在了梳妆台前,侍女们手脚利落地为她上妆。
那日来了这位姑娘的闺房后,她便与对方达成了一个约定, 由她代嫁给傅希年。那姑娘起初不敢相信,而后见她是来真的,告知了父母, 顿时全家都喜气洋洋起来。
于是, 今日倒也有了办喜事的气氛。
“司姑娘, 你真的要替我嫁给五皇子吗?”
身侧传来女子犹犹豫豫的声音, 司韶扭头对她一笑,便继续看向镜中的自己, 此时她已换上了一身红嫁衣, 面上涂了浅浅的一层胭脂, 嘴唇也比往日更显嫣红。
她笑道:“李小姐放心, 你我各取所需, 今后你便忘了此事,以另一个身份好好生活便是。”
那位李小姐闻言,虽看她说得云淡风轻,但也知嫁过去便是进了一个火坑, 是她替自己受了这一份苦, 当即感激地道谢, 哽咽不已。
安慰好李小姐之后, 时辰竟也差不多了。
红盖头骤然罩在了她的头上, 遮蔽了她的视线, 眼前红红的一片。
司韶忽然便生了一点紧张, 李家虽对婚事不满, 但也将这场婚事办得井井有条, 如此一个个步骤下来,倒真有了一点要嫁人的感觉。
尤其那个人还是傅希年。
真想知道,待会看到盖头下的人是自己,他会是什么反应。
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吧?
吹吹打打的声音一路响着,司韶伴着这些嘈杂声,再次回到了那座静园。
只不过,这回她是从大门进去的。
下了马车,她的手中蓦然被塞了一截红绸,另一端也被另一个人牵着。
想也知道那人会是谁了。
她被牵着往宅子里走,不知是为照顾她看不见,还是他本来就走得慢,总之这段路走得极漫长。
司韶看不见前路,耳朵便更为灵敏,听着身边少年那熟悉轻缓的脚步声,感受红绸被他牵着的力道,她忽然攥紧了手中的红绸。
走得再慢,还是到了大堂。
接下来便是拜堂了。
在三道响亮的唱和声之后,“礼成!”二字便落入了耳中。
司韶随即又被人带到了一个房间里,坐在了床上,依旧蒙着盖头,无法视物。
正在这时,忽觉屋里安静了下来,好似跟随进来的人都被赶了出去。
一道轻微缓慢的脚步声随之响起,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这边走过来,司韶懵怔了一下,随即心下竟狂跳起来,他是不是要过来掀盖头了?
却听少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一只苍白的手朝她伸出,火红的宽大衣袖在底下微晃,光线一点点亮起,最后彻底大亮。
司韶轻轻抬眸,对上了少年望向她的视线。
极为罕见地,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点错愕,好似全然料想不到底下的人会是她。
司韶眨了眨眼,旋即朝他微微笑了一笑,眼底划过一点狡黠,道:“怎么了?是不是很惊讶?没想到会是我吧?”
少女面上的妆不浓,额心描了花钿,她的面貌本就生得极其好看,如此不过是将她的姿容显出另一种俏丽。
傅希年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竟皱起了眉头,他确实没想到盖头下的人会是她,她不是走了吗?与他结亲的姑娘绝对不是她,她是怎么混进来的?她怎么能与他成亲?
俩人还拜了堂!
思绪忽而有些杂乱,但隐隐约约地,心内竟可耻地生起一点窃喜,竟在庆幸与他成亲的人是她,不是别的陌生的女子。
傅希年将掀起的那方盖头放到了一边,想说些什么,见她头上顶着重重的凤冠,忍不住道:“要不要先把它放下来?”
司韶正好觉得脖颈酸痛,早就想把那凤冠摘下了,从善如流地道:“要!”说着朝他微微倾身,将那凤冠对向了他。
他一时竟没有动,半晌,直到司韶扭了一下身子,才伸出了手来,轻巧小心地帮她把那凤冠拆卸下来。
头上一空,司韶顿觉轻松了许多,伸了一个懒腰,对他笑了笑。
这是他平日住的屋子,此时已被布置成了喜房的模样,床榻也是红彤彤的一片,而少女身上也穿着火红的嫁衣,笑容璀璨,就坐在他的床沿。
思索了一阵,他抿了抿唇,垂下眼帘,轻声道:“司姑娘,我不知你是什么打算。你武功高深,来去自如,明日……便寻个机会离开吧。这边的事我会安排好的。”
一出声就是要赶她走吗?
她走了岂不是一切都白折腾了!
司韶哼了一声,身子懒懒地向床后仰了仰,耍无赖地道:“我不走!你忘了,我们刚刚才拜了堂,现下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怎么能离开呢?”
说罢,她对他眨了眨眼,唇边露出一抹状若羞涩的笑来。
傅希年移开了视线,有些无奈地道:“那不作数的,我们……我们也不是夫妻……”
司韶立即佯装惊讶地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怎么不是夫妻了?!你要翻脸不认人吗?才刚拜堂没多久,你就要冷漠无情地赶我离开吗?呜呜呜……你好狠ʟᴇxɪ心!”
说到后来,司韶抬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在指缝间偷眼看他。
只见少年似是有些无措,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看了她一下又移开,看一下又移开,显得极为纠结。过了一会儿,他终是无奈地道:“没有赶你离开……”
话未说完,就被少女一声截断:“你说的!不能赶我走!我就要留在这里,而且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怎么又说到夫妻这个事?
少年被她反复提及这个词,不由想起俩人确实已是拜了堂,成了亲,从世俗意义上说,二人是夫妻无误了,面上不禁微微一热。
他抿了抿唇,好似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好沉默无言,倒像是默认了。
司韶得意地笑了笑,暗道,梦中的傅希年真的是好欺负,她这么胡搅蛮缠竟也忍了,一副闷不吭声的样子。
之后,傅希年便出去宴宾客了,虽说这场婚礼无人期待,也极其简陋,但还是有人来,他不得不出去应付。
及至到了晚间,他方才回到房中,脚步竟比以往急了些,推开门便朝床榻这边行来。
今日有些累,此时司韶已洗漱好,翻身上了他的床,正躺在被窝里,听到人回来,在床上坐起身,对他打招呼:“你回来了?”
他竟好似对这一切全然没有适应,看到床上笑意盈盈的少女,愣神了片刻,方才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那我们睡觉吧。”说完,她神色如常地躺下了。
她真的认为他们已是一对寻常的夫妻了吗?
少年轻轻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转身在屋内翻箱倒柜。
半晌,抱出了新的被褥。
眼见他要把那被褥铺在地上,竟是要打地铺的样子,司韶当即不满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新婚之夜,你竟丢下了妻子睡在地上吗?你不喜欢靠近我吗?”
语气中带了一点委屈,满含控诉。
少年铺着被褥的动作顿了顿,仰头朝她看来,果见她正撑圆了眼,瞪着自己,眸中清晰可见那丝丝不满。
他愣了一下,不由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我不管!你给我上来!”
她身上的薄被滑到了腰间,露出了她的上半身,穿着雪白的中衣,却抱着双臂,一脸不满地瞪着他,大有他不上来就不罢休的架势。
半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额上甚至微微出了汗,只觉今夜竟是过得颇不容易,从没有过的经历。
少女还是一直瞪视着他,他思索了片刻,将那才刚取出的被褥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转过身,脚下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迈向了那张大床。
不过是走去自己的床,脚步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挪动得极为艰难。
看到人慢慢走了回来,司韶十分爽快地拍拍一旁的床,道:“我睡在里面,你睡在外边吧。”
一句话就将二人如何睡安排了个妥当。
看着他磨磨蹭蹭地爬上床,做着最后的挣扎,司韶在心内偷笑,鉴于二人在现实已同榻睡了好一阵子,在梦中再同床就接受得更快了。
她实实想不到接近他的更好办法了。
要想知道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有什么法子比枕边人更为轻易的吗?
司韶在被窝里躺好,注意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动作虽慢,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在床上躺下之后,离她这边还隔了好远的距离。
床帘掩下,遮去了喜烛燃烧的光线。
共处这一方小空间,司韶才闻到了一丝浅淡的酒气,其中还夹杂着一点淡得几乎闻不到的药味。
记起他现在的身体应当不能喝酒,她忍不住问道:“怎么喝酒了?”
傅希年此时只觉全身都在煎熬,听到她的声音忽然响起,僵了一下,知道她应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他常年喝着药,酒是不能喝的,不由解释道:“喝了一点,不多,应当无事。”
司韶轻轻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之后,身边的人再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呼吸也趋于平缓,像是睡着了。
傅希年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慢慢放松了身体,困倦也慢慢袭了上来,他闭着双眸,将睡未睡之际,身侧竟贴上了一具身体,温暖柔软。
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将人揽入自己的怀中,汲取着怀里的暖意,只觉内心好似得到了满足。过了半晌,脑子忽然清醒了一瞬,看到自己竟将少女全然抱在了怀里,身体微微一僵。
只觉手下的温暖变得滚烫起来,他不能再将手覆在上面。
脑子一瞬完全清明了,他竟会做出如此失礼之事,纵然是她叫他上床睡觉,可他内心暗暗知道,若是他不愿意,他可以拒绝,可他选择听她的话……
二人不能称作夫妻。
他知道的。
可他,也喜欢靠近她。
她说错了。
枕在胸膛上的少女忽然动了动,他的思绪便顿住,看到二人现下的状况,手脚又僵硬起来,慌忙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回了原位。
这时,却听少女好似轻轻呢喃了一句什么,声音极轻,他不能听清。
过了一会儿,他终究忍不住,倾身朝她凑近,将耳朵抵到了她的唇边,听到她细微的声音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问他吗?
他想要什么?
见少女再无什么动静,他翻身躺了回去,闭着眼睛,却没有了睡意。
初初被幽禁在静园时,因着身体被人下了毒,已然破败不堪,每天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只想要身体快些好转。
后来身体好转了,不用再那么痛苦,他望着被高高的墙挡住的外界,只想要撞开那道墙,从这个牢笼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年岁渐长,也不再同之前那般躁动,心态平和了下来,对自己目前的状况忽然没了兴趣,好似也没了想要的东西。
心内空无一物。
将将沉入睡梦之时,脑海里忽然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不,其实他内心在极度渴求着什么,却求之不得。
他想否认,可是没等他否认什么,又睡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身侧果然早已没了人。
司韶半点不惊讶。
按照礼仪,今日他们竟还要到宫里向皇帝谢恩。不管怎么说,这急促的婚事是皇帝赐下的,而皇帝因着当年的事,虽将傅希年幽禁,却留了他一命。
他们二人理应走一趟。
司韶收拾好出来,就见傅希年换下婚服后,又穿回了白衣,坐在轮椅上,在庭院里专心致志地煮茶。
见她出来了,倒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招手:“过来。”
司韶过去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听他慢慢地说道:“等一下你便留在这里吧,我自己走一趟就可以了。”
司韶自然知道,这人是怕自己代嫁被人发现吧,她浑不在意地摇头:“不用,我也随你一道去,放心,原先要嫁你的李小姐不常出门,并无什么人认得她,没人会察觉我的身份的。”
老皇帝也不过给傅希年安排了一个小官之女,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能有多大的交际圈,更无什么人认识了。
傅希年默了一下,对她点了点头,同意了。
二人乘着马车缓缓向皇宫驶去。
大街上热热闹闹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司韶在车厢里待着乏闷,忍不住偷偷将车窗帘掀了一角,张望了一圈,看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
“那里卖的什么?看起来很好吃!”
她终归对这些古代的物事不是完全熟悉,遂满含好奇地问道。
傅希年闻言,便也像她那般,凑到了她的身边,往窗外看去。
一时之间,小小的车窗一角,两颗脑袋挤挤挨挨在一处。
第97章 偷吻
他老早就偷偷做过这样的事。
繁闹的街市边, 尽是小摊小贩在叫卖各种各样的吃食,热气喷腾缭绕。
司韶望着不远处的小摊,只觉被勾出了一点食欲, 催促一旁在看的人:“看出那是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