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棠谙满脸疑惑,常枕溪解释道:“这是归墟令,而这个位置,是天虞山脉。”
“天虞山时家?”裴千烛显然比棠谙了解得多。
时家一向不问世事,这次怎么会参与秘境试炼?
“是那个隐世家族吗?”
棠谙忆起昨晚的扶乩结果,时家可是有着重大嫌疑。
“山长是要我去拿时家的这块归墟令?”
裴千烛一眼看穿常枕溪心事。
“正是。”常枕溪坦言。
棠谙摩拳擦掌,她还从未见过雪山风景。而且,那样的隐世家族,定有不少奇遇。
她正想答应下来,但有一个人,比她更快。
“山长您找棠谙过来,想必还有要事商量。您放心,时家的秘密,我会早日探查清楚。”
裴千烛做出告辞手势后,转身就要离开。
棠谙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常枕溪说:“这次试炼环境混乱,有很多人选择放弃,在情理之中。”
什么放弃?棠谙抬头看见常枕溪了悟的眼神,顿时火冒三丈。
眼见着裴千烛的身影,将要消失在竹林深处。
她顾不得礼仪,连道别的话也来不及说,拔腿就去追。
棠谙边追边喊:“裴千烛你什么意思!当我不存在吗?”
裴千烛这样做实在太过分,棠谙决定追上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章先生好。”
棠谙忙刹住脚步,她险些一头撞在章祈安身上。
章祈安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与棠谙气喘吁吁的狼狈形象,截然不同。
棠谙步伐虽停,脑袋却还在不住地张望。但她失望发现,就这一口气的功夫,裴千烛已消失不见。
“好巧,我正要去找你。”
章祈安慢悠悠道,只当没看见棠谙脸上的急迫。
“听闻你们将要去抢夺归墟令,对吗?”他问。
棠谙被“你们”二字,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她皮笑肉不笑道:“谢先生关心,我的确将要去。”
章祈安权当没听出来,他从袖中掏出一方长匣,递给棠谙。
棠谙听从章祈安的话,将匣子打开。
里面是支竹枝簪,像是碧玉裁成,晶莹剔透。
竹叶中灵气流转如实质,不用多加测试就知道,这簪子绝非凡品。
“先生,这太贵重,我不能收。”若章祈安给的是寻常法宝,棠谙还能收下。
只是这东西......棠谙敢肯定,不知有多少人,想拿千金来买,都买不到。
章祈安却不接,负手道:“这法宝送给你行路,咱们炼器师虽不如剑修强悍,但至少在出行方面,不用求人。”
棠谙听见这意有所指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将竹枝簪捏在手里,笑道:“多谢先生。说不定,我还比强悍的剑修,更早到呢。”
第43章 岫烟纸
棠谙与章祈安分别时, 已是傍晚。她马不停蹄地赶回去,想在出行前,赶制些东西。
绕过茂密竹林, 寝舍就在前方。棠谙惊疑发现, 屋檐下站了一个人。
但离得太远, 她看不清。
别是裴千烛悔悟, 过来赔礼道歉。棠谙心中冷然,说走就走, 说回又回,裴千烛把她当什么人?
棠谙大步走过去,正欲发作,却发现檐下这人, 竟是个姑娘。
“棠谙,你可算回来了!”阮乐乐满脸急色。
“是你?”
棠谙从记忆中寻出阮乐乐的身影来。自上回裴千烛寝舍门口一别后,她们便再没见过。
她将这姑娘请进去, 给她倒水。阮乐乐也不推辞, 抱起水杯一饮而尽,似是渴了很久。
棠谙更加疑惑, 她忍不住问:“可是发生了什么?”
阮乐乐放下水杯,语速飞快道:
“出大事了棠谙!你和裴千烛什么情况, 他竟要一个人去秘境!”
一听是这事, 棠谙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他突然发疯, 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过来就为了说这些吗?”
阮乐乐没料到棠谙是这般反应, 她垂眸不敢看棠谙, 讪讪道:
“只是以往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即便搭档间闹不合, 至少也会压到试炼后再发作......”她越说声音越小。
“你与我同届,这次秘境试炼, 还打算去吗?”
棠谙不欲再谈裴千烛,于是转移话题道。
“呀!”阮乐乐抬头,似是经棠谙一提醒,想起了一些什么。
“我们不打算去了。我此次便是为着叶凡的事前来。”
“叶凡是谁?”棠谙满眼疑惑,听阮乐乐的语气,她好像默认自己认得这人。
“他是我搭档,就那个总跟在裴千烛身后,叫师兄的剑修。”
阮乐乐声若蚊蝇,她也不愿提及这丢人的事。
棠谙忽地忆起那总与她作对的剑修师弟,莫非是他?
“还能找师弟做搭档?”棠谙问。
阮乐乐连连摆手,“不不不,他只是与裴千烛先后师承温不归,才唤裴千烛一声师兄。其实他与我们同岁。”
看来温不归叛鬼的消息,已传遍学府,否则阮乐乐也不会连名带姓地称呼他。
棠谙略微晃神后,又想起叶凡的形象来。她不解道:
“那他的身量......”棠谙拿手比了比自己的鼻子。
阮乐乐扑上去,将棠谙的手压下来,她急得满头是汗。
“你可千万别当着他面说这事!”
棠谙漫不经心应是,心中却想,待我下次见到他......
“棠谙,叶凡非要与你决斗,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阮乐乐唉声叹气,她只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叶凡。
“我不接受还不行吗?”棠谙觉得剑修脑子都有病。
“他很会缠人。恐怕能做出跟着你去夺归墟令的事。”
阮乐乐正色道,她唯恐棠谙轻看了叶凡的缠功。
她顿了顿补充道:“叶凡是担心我安危,才不参加试炼。说不定,他正渴望着出去呢。”
棠谙听得心里发毛,忙摆手止住阮乐乐这可怕的猜测。
“他打算什么时候与我决斗?”棠谙决定躲开。
“就在这几日了,所以我才急着见你。”
棠谙微不可察地叹气,她这段日子要为出行作准备,看来是躲不掉了。
阮乐乐见消息传达道,提脚欲走,却被棠谙叫住。
棠谙从竹枝簪中取出一样东西,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竹枝簪还能作储物器用,棠谙也是走了一段路,才发现簪中还藏有这物,看样子像是炼器材料。
阮乐乐一见这东西,便双眼放光。她小心翼翼地上手辨认,声线颤抖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是岫烟纸。棠谙,你是从哪拿到的?我还只在书上见过它。”
棠谙讶然,她本以为这只是章祈安随手扔进去的炼器材料,却没想如此珍贵。
阮乐乐很快反应过来,她一脸了然,将岫烟纸放下道:
“定是章先生赠的吧。你尽管拿着,这东西虽罕见,但于我们无用。”
她看了看棠谙桌上的纸扎材料,真心实意地说:
“只有在你手上,才能发挥它的功效。”
“这是为何?”棠谙不解。
“你看,它比寻出纸张更轻薄,却比金属更坚硬。但对于我们来说,坚硬的材料比比皆是,并不非得用它。”
若用它来扎纸人,便不用再担心纸张容易破损了。棠谙很感激章祈安,没想到他的心这样细。
棠谙疲倦不堪,但她不敢睡。
果然,天刚亮,叶凡的身影就出现在屋外。
随着一阵铁刃刺入木门的声响,叶凡领着一群人,走到棠谙屋前。
“棠谙,你处心积虑攀上裴千烛。这不,还是被人说甩就甩。”
叶凡眉宇间尽是喜悦,似乎见棠谙落魄,他便开心。
“上回裴千烛还袒护你,谎称你保护他,可笑。我如今就来试试,你实力几何?只是这回,再没人保护你了。”
他说了许久,才发现身边无一人应和,尽是自己在唱独角戏。
叶凡回头催促道:“你们嘴巴被人塞住了?平时谁最看不起棠谙?说话啊!”
那群人似是被他强拉来,皆用袖子挡住脸,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这时,木门被推开。棠谙揭下被钉在门上的纸张,淡然扫视人群。
他们捂着脸做什么?都是老熟人,还怕谁不认识谁吗?
棠谙不理解这群人的怪异举动。
见棠谙出来,终于有人站不住,出声道:“叶凡,你这是落井下石,并非正派所为!”
“就是,你一个剑修,来找炼器师决斗,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们言语间,竟在维护棠谙。
叶凡急道:“前几日你们可不是这样说!”
他气得跺脚,满面怒容。“不管怎么说,这帖子我下了,棠谙也揭了。你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将她抬去医堂!”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也没人敢再开口。
四下沉寂无比,唯有风声呼啸。
棠谙冷哼一声,打破寂静。
“身量小小,口气倒不小。”她张口就让叶凡气得拔剑。
“我要撕烂你的嘴!”叶凡双目通红,两手发抖。
周围人散得更开,唯恐波及到自己。
“炼器师有炼器物相帮也是常事,这位剑修师弟应当不介意吧?”
棠谙拍拍手,唤出纸人。
“谁是你师弟!”
被棠谙三番五次地刺激,叶凡快要失去理智。
他还记得这怪异的人形炼器物。纸做的而已,上回他是没拿剑,才落了下风。
叶凡施展剑诀,直刺过去。
这回手中有剑,便不一定了。
他师承温不归,剑招如裴千烛一般,凌厉得仿佛能斩石断铁。
剑风拂起棠谙颊边碎发,却不能让她的身形移动半分。
随着一阵金玉相撞的刺耳声响,叶凡停在棠谙身前三步,再前进不得。
钝痛从手腕上传来,剧烈得仿佛被折断。
叶凡惊疑垂眸,他本以为能将纸人一剑穿心,却没想连道痕迹都没刮出。
“啊――”
纸人只手将他的剑夺下,脚步灵活变动间,已将叶凡手臂折到身后。
“停手!”棠谙忙出身喝住纸人,否则叶凡胳膊将要不保。
“你师兄没教过你,轻敌乃是大忌吗?”棠谙讽刺道。
她估摸着叶凡若是不轻敌,还能在纸人手下过上几招,但最终也会落下风。
毕竟她的纸人小巧灵敏,招式诡异让人防不胜防。而且,还不知疲倦。
这下就算不与裴千烛同行,她也能出去闯荡一番。
棠谙思及此,正觉心中愉悦。但一道低沉嗓音,让她的心情,重新变得糟糕。
“抱歉,的确是我的过错。”
来人扶起叶凡,长身玉立,却站在棠谙对面。
棠谙气急反笑:“你是天之骄子,剑修第一人,全师门崇敬的大师兄。怎么会有错呢?”
即使被这般挖苦,裴千烛面上也古井无波。但棠谙只想将他的脸,撕出裂痕来。
“是我自甘下贱,明知实力不够,却还要腆着脸贴上去。这不,那人说不要就不要,只留我,成为全学府的笑柄。”
棠谙说得真情实感,险些骗过自己。
这些日子朝夕相伴,就算是养条狗都比裴千烛有情义。她深觉裴千烛真不是人。
裴千烛听后眉头紧蹙,他将叶凡推出去,上前两步站在棠谙面前,压低声音道:
“不可这样说自己。”
棠谙不欲与裴千烛纠缠,她垂眸将眼中情绪尽数敛去,同样沉声道:
“有些话不消我说,这些人都长了眼睛。”
猛然听见棠谙提及自己,那群恨不得将耳朵鼻子埋进土里的同门,最终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上次棠谙还说为了裴千烛,刀山火海都趟得。真是白瞎了她一番真心。”
有人摇头叹息道。
棠谙抬眼瞪向那人,心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别造谣!
那人只以为棠谙赞同他的话,议论得更欢。
“要我说,裴千烛这事做得的确不妥。当初虽是棠谙硬贴,但这些日子,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裴千烛这种行为,与抛弃糟糠之妻又有何异?”
他敢说,其他人竟也敢听,还不住地点头附和。
棠谙的脸黑得像炭,她咬牙切齿地用只有裴千烛能听见的声音道:
“你快让他闭嘴!”
裴千烛早想这么做,也看不清他何时拔剑,那群同门脚边,便出现一道黄土翻卷的深痕。
“抱歉,手滑。”裴千烛淡淡道。
随后,他加重语气对叶凡说:“将你的朋友领回去。拥在女寝前,像什么话?”
叶凡看着近在棠谙寝舍门口的裴千烛,终是不敢多言。
“你不能去天虞山。”裴千烛逆光而立,显得他面部线条更加冷硬。
棠谙才不会被裴千烛吓唬到,她一边推门进屋,一边呛道:
“腿长在我自己身上,你拦得住吗?”
她反手想将门甩上,却发现木门动弹不得。
有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白金色的天光中伸出,搭在门沿上。
棠谙盯着那处,眸光晦暗。
“松手。”她冷冷道。
第44章 天虞城
“你先答应我, 不去天虞山。”
裴千烛纵是有再多手段,也舍不得用在棠谙身上。
他只能用这种笨拙方法,像个孩童般执拗。
棠谙显然不吃这套, 她催了三次, 见裴千烛扔不撒手, 便狠下心唤来纸人, 以暴制暴。
纸人抓住没设防的裴千烛,一下子抛到空中。
棠谙忙冲出门, 惊呼:“我没让你那样......”
她急得冷汗涔涔,唯恐裴千烛摔出好歹,到时她可付不起责任。
好在裴千烛身法了得,他轻点翠竹, 借力稳住身形,飘然落地。
他朝纸人走来,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 难得带了些欣然。
“它竟有如此怪力!”
裴千烛执起纸人的手, 仔细研究。
许是知晓棠谙心意,纸人对裴千烛的态度可算不上好。
它挥出一拳, 目标是裴千烛那半张俊脸。
裴千烛早有防备,立即抬臂格挡住。
“不错, 很是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