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谙没想到谢子苓心态这样好,她正欲回应,却发现士兵已将其五花大绑。
棠谙不禁笑出声,但一转身,就看见张令她心烦的面孔。
察觉到棠谙这瞬间的情绪变换,裴千烛刚抬起的手,又默默放下。
他盯着棠谙的背影,想啊想,终于想到个讨人开心的法子。
“收好。”裴千烛将文书塞进棠谙手里。
“呵呵。”棠谙冷笑,没理他。
她现在才知道,有这文书才能被算作参与试炼的修士。
裴千烛将其藏起来,便是打着不让她出行的主意。
亏她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一层。
棠谙试图将裴千烛甩开,自行去寻客栈落脚。
“先前忘了问,你为何让谢子苓与我们同行?”
裴千烛长腿一跨,便追到棠谙身边,他觉得现在应该转移话题。
“为何不让?他就是奔着我们而来,不让他在明,便会在暗,届时更难对付。”棠谙没好气地回答。
裴千烛诚恳赞道:“还是你思虑周到......”
“棠姑娘、裴兄,等等我!”
怎么就追上来了?棠谙掩去面上惊愕,转身装出笑貌,等那人赶来。
谢子苓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颊微红还冒着热气,笑得没心没肺,像只欢快小兽。
看他的步态,竟像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但......棠谙想起谢澜的长枪压在这人身上时,他下意识运气的反应。
谢子苓不可能是个普通人,除非他在伪装。
“来得正巧,我们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客栈。可否介绍几家?”
棠谙问都不想问谢子苓是如何进城的。
她笑得无比温和,上前两步,伸臂迎接。
谢子苓也是个妙人,他顺势就搭上了棠谙的手臂,丝毫没有顾及男女大防的意思。
“城东有家客栈,房间安静舒适,价钱也不贵。要我说,你们不如住那。”
谢子苓热情地为棠谙介绍客栈,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真诚。
棠谙没觉有什么,有一个人却站不住了。
“这是个不清不楚的人,介绍的自然也是不明底细的客栈。”
裴千烛难得说话这样刻薄。
他挤开谢子苓,还在帮棠谙拍了拍袖子,似乎上面沾了脏东西。
“裴千烛,谢公子本是好意,你怎能这样说他?”棠谙佯装恼怒。
棠谙转向一边垂头丧气的谢子苓,宽慰道:
“你是天虞城人,知道的自然也比我们要多。出门在外,能有友人相帮,乃是大幸。”
这番话说得漂亮,谢子苓抬起头,那张好看的脸,又变得神采奕奕。
“我在......”他才蹦出两个字,便发觉不对,急忙改口:
“我算是半个天虞城人,知道的也只比两位稍多些。棠姑娘真是抬举我了。”
他面上不自然的神色稍纵即逝,但棠谙一直观察着他,哪能发现不了?
这个天虞城的人,找上他们做什么?莫非,真与那位谢将军有关?棠谙猜测。
谢子苓松了口气,心道:好险,差点就说漏嘴。
他紧急转移话题:“北方不仅房屋建得比南方低矮,在小吃上也有其独特之处。”
他指着一名戴毡帽的小贩,示意棠谙看。
“那是把儿糖,最古老的技艺就是在雪堆里,刨出一个坑,再把糖浆浇在上面。雪的温度会让它很快凝固,芯子里留有余温,外面又裹了层冰渣,嚼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谢子苓像个合格的向导,将当地风土人情展现给棠谙看。
棠谙也从未到过北方,她的目光被谢子苓攫取,全然忘记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我向他买几个,兴许他还能做给我们看。”谢子苓兴致盎然,他引着棠谙过去,但这次只敢牵袖子。
“来三根把儿糖。”
小贩只抬眼瞟了一下谢子苓,然后拿制作好的把儿糖递给他。
谢子苓不太满意,他加了些铜板,问道:“可否为我们现做几个?好让我南方来的朋友瞧个新鲜。”
那人头也不抬,将铜钱推出去,继续沉默地坐在原地,似是在打盹。
谢子苓有些尴尬,但他对此倒是习以为常。
他对棠谙解释道:“北地的人大都性情冷漠,你千万不要介意。”
棠谙连连摆手,“怎么会?”她前世的确听过这个说法。
他们就在摊前站了一会儿的功夫,便发现前方道路不知为何,变得拥堵非常。
两队人马并行在道上,惊得周围百姓不敢上前。
一队披黑甲,队列整齐;一队却只似寻常民兵。
“这群人怎么凑到一处了?”棠谙听见谢子苓低声嘀咕。
她正欲询问,却被凑到眼前的画像打断。
“看到这上面的人没有?”那人问。
棠谙下意识摇头,她才来天虞城不久,怎么会看见什么人。
那人转身离开后,棠谙才忽然忆起,画像上的人,好像真的有些眼熟。
她猛地扭头,发现摊位上的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第46章 女奴隶
“这就是你说的, 淡漠的北地人?”棠谙抱臂,瞥向谢子苓。
谢子苓支支吾吾,他也没料到自己随手一寻, 便寻到个通缉犯。
棠谙也无心为难谢子苓, 她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
“这些是什么人?”
“一队是谢澜手下的将士, 一队是冯颐养的护卫。”
“冯颐是谁?”这对棠谙来说, 是个极陌生的名字。
“他是城主亲信,城主手下大小商铺, 皆由他掌管。”
“他们为何要找那人?”
“......这我便不知道了。”
说话间,棠谙一行人已行至谢子苓推荐的客栈外。
裴千烛提了满手北地特产,他眼睁睁看着谢子苓买这些东西,殷勤地献给棠谙。
他唯恐此人别有用心, 但自己又没有立场,让棠谙拒绝。于是只能沉默地当个人形货架。
裴千烛忍了一路,这会儿见棠谙真要在这家客栈落脚, 他终于忍不住。
“棠谙, 远行辛劳,你没必要委屈自己。”他言下之意是谢子苓品味太差。
谢子苓还没表示什么, 这话就先被客栈老板听了去。
这人也不知吃什么长的,在柜台的衬托下, 他的身形像一只魁梧的棕熊。
老板气得面红耳赤, 语声粗犷道:“不想住就滚蛋, 全天虞城的客栈, 哪个有老子的安全?”
棠谙理了理耳边被掌风吹乱的发丝, 抢在裴千烛开口之前, 将一袋纹银仍在柜台上。
她气定神闲地开口:“我这阿弟不会说话,请老板见谅, 劳烦开三间上房。”
谢子苓见状,忙掏出银子道:“来天虞城理应是我做东,哪有让客人付钱的道理?”
棠谙没跟他废话,拉起客栈老板递来的钥匙,便拉着谢子苓往楼上走。
毕竟,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棠谙,今晚你好生休息,明日我再带你好好逛逛天虞城。”
谢子苓隔着虚掩的房门,同屋内人对话。
裴千烛自己的房间就在附近,但他却不进去,而是靠在栏杆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嘴闭上时,他的样貌的确能唬住不少人。
裴千烛只在外站了一会儿,便引来无数少男少女侧目。
“天色已晚,谢公子是时候该回房休息了。”他像个冷冰冰的机械一般,催促谢子苓。
过路人的目光皆随着他的话语,投向谢子苓。
“我这就走,裴兄何必防我跟防贼似的,难道棠姑娘正常交友,裴兄也要管吗?”
谢子苓被三番五次地针对,此时也按捺不住心中愠怒。
他的回怼让裴千烛哑口无言,他想说你谢子苓分明就是贼,却拿不出任何证据。
这时,棠谙出现在门口,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多谢挂念,谢公子也早些休息吧。”她笑得无比温和。
但下一秒扭头,恶狠狠地对裴千烛道:“坐椅子哪有在这站得舒服,我劝你多站会儿。”
说完,砰地一声将门阖上,隔绝了屋外行人窥探的目光。
棠谙呼出胸中浊气,心道,终于能够清静些了。
她将门锁好,缓缓踏入还冒着热气的木桶。
水波流动,熏得棠谙整个人轻飘飘,浮在半梦半醒之间。
忽然,颈上一阵突兀的冰凉,瞬间将她惊醒。
“什么人!”棠谙下意识喊道。
她没有得到回应,只觉颈上刺痛更甚。棠谙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柄闪着寒芒的匕首......
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棠谙这才发现,整个客栈灯火通明。
脚步声即将接近这间屋子时,挟持棠谙的那人,终于肯出声。
“不想死就帮我掩护。”那人故意压低声音,但瞒不过棠谙这种人精。
是个姑娘......
脑中思绪轮转间,棠谙心里已有了主意。
“蹲下,藏到木桶后。”棠谙的语气不容分说。
那人却不动,“你会逃。”她肯定地说。
“我这里虽没有点蜡烛,但外面透进来的光,会将你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届时一览无余,你我都逃不掉。”
棠谙细致地同她解释。
“我不会武功,身边又空无一物。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她补充道。
“暂且信你。”那姑娘身上有股野蛮的天真。她收刃,作势要蹲下。
“对了,帮我把蜡烛点上。”
“......”
“砰砰砰!”
“奉城谢将军之令,搜查要犯。”
敲门询问那人很是有礼,棠谙没有及时回应,他便站在门外等待。
但与他同行的冯颐护卫,却没这样的好脾气。
“直接踹门就是,每一个都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提脚欲踹,却扑了个空,险些跪倒在地。
门被从里面打开,房内光线昏暗缭乱。
“咦?门怎么自己开了?”护卫觉得奇怪,他并没有看见开门的人。
他隐约听见身前传来纸张摩擦的声响,低头看去......
“啊――”
一声惊叫响破天际,惊得房客们四下张望。
“官爷莫怕,这只是件炼器物罢了。”棠谙悠悠开口。
护卫这才看见屏风后的人影,他自觉丢脸,心中不免生出些羞恼。
在同伴检查完,拉着他要走时。护卫忽然开口:
“屏风后还未搜查,谢将军的手下,做事这样不严谨吗?”
他说完,拔腿就要绕到屏风后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名士兵将他拦住。“过分了胡风,至少等这位姑娘将衣裳换上。”
“若是让贼人趁机逃出去,你付得起责任吗?”胡风振振有词。
屏风后的棠谙深知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在这两人争执时,将衣裳一甩,在空中完全展开,铺成大块阴影。
这阴影稍纵即逝,等胡风再看时,棠谙已穿着整齐,从屏风后出来。
她的发梢还滴着水,神态平静道:“官爷可自行去检查。”
在棠谙泰然走出时,那两人便信了七成。
谢家士兵对棠谙抱歉地笑了笑,与胡风往屏风内瞟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后,便急匆匆离开。
听着脚步声走远,棠谙将屋内锁紧,转到浴桶旁,敲了敲桶壁道:“可以出来了。”
一张清丽面容从水中浮出,灯影朦胧的照耀下,像朵悄然盛开的月昙。
她骨架纤细,皓腕盈盈一握,仿佛能够轻易折断。
但方才就是这只手,执着没有柄的刀刃,比在棠谙脖子上。
她死死攥着那片利刃,尽管掌心已被割得千疮百孔。
“多谢。”她很有礼貌,朝棠谙行礼后才准备翻窗离开。
“何必急着走?坐下聊聊嘛。”棠谙笑盈盈道。
这姑娘充耳不闻,手臂轻撑,便将半个身子送出窗外。看来她对此事很是熟练。
但她平静的面容,被身后不可违抗的巨力,撕出一道裂缝。
“你做什么?无耻!”
她被纸人捆住手脚,扔到床上。
棠谙抚平衣摆褶皱,施施然在床沿坐下。
棠谙早就看出,这姑娘并没有练过武,她只凭着一份果敢与狠劲,闯到这里。
“白日里卖把儿糖的小贩,便是你假扮的吧。”虽是问句,但棠谙语气极为肯定。
见她不回答,棠谙继续问:
“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同时惹了这些人?”
棠谙又观察一番,试探道:“你来自南方对吗?”
姑娘冷哼一声,将头埋进被中,装傻充愣。
但棠谙有的是办法,她恐吓道:“我去将那两人叫回来,就说在他们走后,一不小心捉了个贼。”
她真去推门,在半只脚都要踏出房间时,姑娘终于急道:
“回来!”
棠谙立即止住脚步,站在床前,垂眸看她。
“也没什么不能说,总归是群外来者。”她小声呢喃,似是在劝说自己。
“他们都叫我姝,我是冯颐的奴隶,但我不是奴隶。”
姝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背书。
棠谙满眼疑惑,她根本听不懂姝在说什么,怎么又是奴隶,又不是奴隶......
棠谙没纠结这个问题,她知道,一名奴隶的出逃,并不会引起这般动荡。
“你是不是偷了东西。”她一阵见血。
“谁偷东西了!”姝大声控诉。
但她好像又想起什么,理直气壮道:“我不过是逃出之前,在冯颐桌上拿了袋银子。”
她把“拿”字咬得极重。
棠谙也沉默了,她想不出银子有什么稀奇,除非冯颐追的真是姝这个人。
姝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说不定真有这种可能。
“对了,你要银子吗?”姝突然问。
棠谙不解其意,姝继续道:“很多银子。”她用下巴画了个大圈,语气夸张。
“用银子换你放我走,怎么样?”
棠谙用看白痴的眼神望着她,“别打岔。说,你是怎么盯上我们的?”
姝不满的嘀咕:“当时冯颐买我,还用不了这些银子呢。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傻子才以为人能用银子交换!”棠谙拍响桌子,佯怒道。
纸人也在一旁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