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要去见你——兔禾【完结】
时间:2023-09-14 14:38:56

  尹星宇松了口气,放开手,犹豫两秒,又说:“明知说得也有道理,你先别想太多。”
  室内安静,时钟滴滴答显得格外响。
  时间像被放慢,几秒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魏明知握着手机,脸色渐沉,抿紧唇角,没说话。
  尹星宇满腔焦灼,浑身都快急出汗了,忙问:“接通没?”
  魏明知挂断电话,面色阴沉,一时竟然没说话。
  陆京燃了解他,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住他。
  “怎么了?”
  魏明知手无力垂下去,勉强找了个理由,平静道:“雪烟……可能在忙。”
  谁也不是傻子。
  陆京燃冷笑,夺过手机,魏明知没来得及阻止,他就立刻拨了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②
  陆京燃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呼吸窒息,像被铁铸成的雕塑般僵硬,魂彻底丢了,谁也叫不回来。
  ――他被拉黑了。
  窗外天继续黑,雨声淅沥,心头也在下雨。
  他也被淋湿了。
  ……
  隔日。
  深浓的夜里,陈念薇身体一个抽搐,瞬间从梦中惊醒。
  她重重地喘着气,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胸膛上下起伏着,整个人难受得不得了。
  她做了个噩梦。
  梦里全是雪烟的画面,她们一起上课。
  放学后,回家的路上,雪烟和她有说有笑的,忽地冒出一句:“薇薇,好累啊,我不想活了。”
  陈念薇毛骨悚然,呼吸一停,被这句彻底钉在原地。
  还来不及反应,一个人突然冲过来,手里持刀,往雪烟脖子上砍了一刀。
  雪烟的身子软软倒下,血流了满地……
  那蔓延开的红,鲜艳又淋漓,刺着她的眼帘。
  陈念薇快吓死了。
  下一秒,那人转过脸来,陈念薇惊恐地发现,她竟然长得和雪烟一模一样。
  好晦气的梦。
  陈念薇心惊肉跳,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浑身都压抑,呼吸都快缓不过来。
  过了会,她下意识摸出手机,屏幕一亮,凌晨三点。
  陈念薇皱眉,抹了把额头的汗,这会瞌睡虫全跑了,睡意全无。
  明天就是周末,本来约了魏婷婷,要出去早起看画展的,十二点躺下的,这才睡了几个小时,就睡不回去了。
  怕明天会迟到,陈念薇给魏婷婷发了条消息,让她明早起床,记得夺命连环call自己。
  其实魏婷婷也不靠谱,经常自己都睡过头。
  陈念薇不放心,又定了十个闹钟,这才去看未读消息,除了班群和对象,平时也没什么人找她。
  陈念薇一一看完,发现雪烟两天没回她消息了。
  一开始,陈念薇只是问她“周六婷婷说看画展,你要不要去”,雪烟没回,她也没太放心上。
  直到昨晚,她有些不安,问了下魏婷婷和任茵茵,都说雪烟也没回她们。
  陈念薇觉得不太对,忍不住发了句她曾经问过无数次的话:【小熊今天想过河么?】
  这暗号,只有她们知道。
  小熊今天想过河么?
  ――想。
  这意味着,雪烟的情绪没什么问题,她的状态是正常的,一如往常地生活着。
  事实上,雪烟的情绪向来稳定,大多数时间,她都是自我消化,不想给任何人麻烦,也怕把负面情绪传给别人。
  如果她的回答是不想,那就说明,她不对劲了,但还有活下去的念头。
  那陈念薇就会立刻去找她,像以往的每一次,她会抱着她,和她说话,没有间隙,或者,陪她吃东西,看一场有关幸福的电影,短暂地止住现实的阵痛。
  这是她们之间心知肚明的信号。
  陈念薇熟极而流,在恐慌失去雪烟的边缘中,早就练出来了。
  她每一次都能成功。
  可唯有一次陈念薇最恐惧,她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了。
  ――那是雪烟的第一次自杀。
  雪烟的父亲是在福利院长大。
  雪玉树不知道父母是谁,从小就摸爬滚打,顶着别人嘴里“野种”的名号,在脏巷里靠着拳头混乱地长大的。
  他天生聪明,靠着极强的能力和自律,十年寒窗,终于考上重点大学,又攻读医学专业,踩着无数学生的尸骨,从残忍的应试制度,生生杀出来一条血路来。
  物质稳定后,他向初恋裴秀颖求了婚,然后生儿育女。
  他是个称职的丈夫,将风雨护在家庭外,给了雪烟和妻子相对稳定的生活。
  雪玉树去世后,裴秀颖全职太太当久了,毫无长处,又不愿意吃苦,一直坐吃山空。
  她害怕未来无所依仗,迅速攀了个高枝,傍了个也死了老婆的大老板,一跃成为了豪门富太太。
  她老谋深算,林季同也是个人精。
  婚前就拟好了协议书,除了明面优渥的生活,和豪门太太的虚名,婚前财产全没她的份。
  似乎在这场婚姻里,裴秀颖只是找了个前途不错的东家,也并没有错。
  你情我愿的事。
  但林季同没法接受雪烟,一个流着别人血脉的孩子。
  裴秀颖也有自知之明,羞于拖家带口,又舍不得女儿,还是鼓起勇气提了几嘴,都遭到了无情的拒绝了。
  她人言微轻,最后昧着良心,放弃了将雪烟养在身边的念头。
  雪玉树没别的亲人,裴秀颖又没法带,一来二去,谁都不想要雪烟。
  一夕之间,她好像变成了孤儿,明明有家却不能回。
  现实给了雪烟第一个沉重的教训,她第一次意识到,父母的爱也是有条件的。
  当裴秀颖亲口说出,雪烟她不能跟着她生活时,老太太勃然大怒,捡着扫把将她轰出了家门。
  就算逢年过节,她也对自己女儿没好脸色,惹得裴秀颖私底下没少抱怨和落泪。她总觉得谁都该理解她的,尤其是亲人。
  那一年,老太太舟车劳顿,迈着年迈的步伐,牵着雪烟的小手,给她办了转学。
  成绩这么好的雪烟,因为这样荒唐的原因,居然只能从市中心回到穷乡僻壤的小学念书。
  那时候,雪烟表面好像没什么变化,照旧乖巧听话。
  可人渐渐呆了,整日不声不响。
  她不会笑了。
  好像失去快乐的能力。
  可把老太太急坏了。
  她是个乡野村妇,别的都不懂,但身子硬朗,农活干得利索。
  放假时,她就拼命拉雪烟出去玩,上山摘野果,下水摸鱼虾,整日抱着她睡觉,陪着她瞎闹。
  人不开心时,总得出去晒晒太阳。
  老太太知道她俩关系好,私底下给陈念薇塞了不少糖,让她放假回来,就多陪雪烟玩,说说小山村外面的故事。
  陈念薇自然义不容辞,一来一去,两人感情就更为深厚。
  渐渐地,雪烟似乎恢复了正常,开朗起来,脸上笑容也多了。
  那时候,陈念薇真的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她总是认为,时间可以治愈所有东西,心若向阳,未来也会晴朗。
  直到很后来,她才猝然发现,这全是雪烟的伪装,小熊始终没有过河。
  雪烟一直想死,但她不敢。
  不是害怕疼痛,而是,她害怕……
  连死都成了别人的负担。
  要不是那天――
  窗外有辆车过,轮胎碾过马路,发出刺耳的声音。
  陈念薇忽地回神,胸口心跳得快,给雪烟发了条微信:【你怎么不回信息?】
  下一秒,手机震了下。
  陈念薇松了口气,以为是雪烟,低头一看,心又提了起来。
  魏婷婷:【……咱俩明天要不晚点吧?】
  陈念薇:“……”
  她有点无语:【半夜不睡觉你干什么?】
  魏婷婷:【我看了个恐怖电影,吓死人了,不敢睡呜呜呜。】
  自己作死,陈念薇也没空安慰她,问:【雪烟后来回你没?】
  魏婷婷:【没有诶……】
  魏婷婷:【白天我打电话给她,她没接……】
  魏婷婷很快也意识到不对了:【她怎么了?】
  陈念薇心脏一紧,也不管是深夜,抖着手,给雪烟打了好几个电话,半天都没人接。
  她脑子“嗡”地一下炸了,瞬间意识到,人可能出事了。
  陈念薇越想越不安,猛地跳下床,快速换了身衣服,手都是抖的。
  出客厅时,正好碰到起夜的母亲。
  她眯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才惊愕问:“你半夜不睡觉,这是要出门?”
  “有点事。”
  陈念薇来不及解释,匆匆换上鞋,开门就往外冲。
  她妈妈气急败坏:“……你疯了!大晚上的……”
  “砰――”的一声。
  门被关上,母亲的话被彻底抛在身后。
  晚上风冷,陈念薇被吹得身子哆嗦,心更冷,摇摇欲坠地发着抖。
  她握紧手机,红着眼,心里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她只是多想。
  至少――至少雪烟还没关机。
  ……
  陆京燃脸色很差,眼窝一片青。
  黑发蓬乱,眼神滞涩,嘴唇泛白,脸色像恹了的冬日雨夜。
  魏明知一眼就知道,他昨晚又一整晚都没睡,整个人胡子拉碴的。
  不过即使狼狈不堪,野狗似的,也是凶狠的英俊。
  室内闷着浓厚的烟味,对面的墙凹下一块,地板全是松烂的白泥,旁边搁了个砸缺了角的椅子。
  比前两天更疯了。
  想必昨晚,他红着眼眶,一遍又一遍举着椅子,砸到墙上。
  雪烟拉黑他这事,几乎断了他最后一丝念想,这么高傲一个人,居然甘愿自尊任人践踏。
  谁看到不震撼。
  目中无人的陆京燃,这回终于辙乱旗靡,彻底跪在一个小姑娘面前了。
  魏明知将盒饭放他面前,推了下他的肩膀,“赶紧吃,别死在这。”
  尹星宇也怕他这样会撑不下去,“对啊,燃哥,吃完我们带你去透透气。”
  该沾沾人气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陆京燃赤足瘫在地上,歪着身子,背脊弯成一道紧绷的弓,长腿曲着,双肘拄在膝骨上,手指耙抓着头发,在发间痛苦地绞紧。
  他一动不动,那背影幽黯,像被铁铸成的,破损沉默的雕像。
  室内漆黑汹涌,窗帘紧闭,月光想泄进来,也会瞬间被黑暗吞没,不吐一根骨头。
  陆京燃不说话。
  魏明知没办法,只能开了灯,希望能唤起他一点反应,“我听说,雪烟这三天请假了,也没去学校。”
  “魏明知。”
  陆京燃终于有了反应,抬眼冷冷盯着他,“你别他妈再提这个名字!”
  尹星宇吓坏了,赶紧扯了他的胳膊,“你他妈什么破招,别以毒攻毒了。”
  魏明知抽回手,心里总觉得怪,他想说点什么,又听见有手机铃声响起,在寂灭的室内显得格外地响。
  像某种信号。
  他扬了扬下巴,“看看,说不定是你冤家打来的。”
  陆京燃有些恍惚,捡起手机,没有任何动静,竟然笑了起来,“她没打来,让你失望了。”
  声音哑得厉害,压抑又疯狂。
  “那哪来的铃声?”魏明知看了眼,撞了下尹星宇的胳膊,“你的,快点接,吵死了。”
  尹星宇这才回过神,低头看,“喔喔,不好意思,是我女朋友。”
  魏明知翻了个白眼,这白痴,这时候还不避讳那三个字。
  不过,魏明知眯起眼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陈念薇大半夜打电话给你干什么?听着还挺急的。”
  尹星宇:“我接一下。”
  陆京燃冷着脸,不说话。
  考虑到陆京燃,尹星宇本来想去外面接,很快被魏明知拉住,“这里说。”
  尹星宇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只能按下接通:“宝宝,怎么了?大半夜又失眠了?”
  下一秒,他的神色都变了,有些慌张:“你怎么哭了?”
  陆京燃毫无反应,耳识渐钝之后,他早已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了。
  “啊?你找陆京燃?”
  陆京燃这才有反应,抬眼看了过来,眼神很冷。
  “你、你是说……”尹星宇看了眼陆京燃,语气犹疑:“雪、雪烟不见了?”
  他本来以为陆京燃不会再管雪烟的事,结果下一秒,被他立刻夺过手机,“怎么回事?”
  陈念薇哭得厉害,听见他的声音,哽咽着说:“我打她电话没接,怎么都联络不上,刚去了她舅舅家,说她是搬出去了,但也没回林家,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
  “发的信息也不回,整整三天了,她从来不会这样的。”
  陆京燃听完,脸色微松,这才冷淡道:“她昨晚给我电话了,人没事,你放心吧。”
  陈念薇吸了吸鼻子,连忙问:“她说什么了?”
  “她说害怕,让我去接她。”
  陆京燃垂眼,喉结上下滚了滚,胸膛堵得厉害,脑子都是混乱的,自嘲地笑了下,“耍我的吧。”
  谁知,陈念薇一下子就哭出声了,痛苦地大喊:“你为什么不去接她?你为什么放着她不管?!”
  陆京燃被激得眼底暴红,腮骨绷紧,紧紧捏着手机,指骨都泛青,他咬牙切齿道:“你他妈冲我发什么火?陈念薇,老子是人,不是狗,老子他妈告白被她拒绝,还得腆着脸上赶着舔她是吧?”
  “你错了,她很多事根本都没和你说。”
  陈念薇泣不成声:“她以前有给你打过电话吗?这一定是第一次对不对?她撑不住了,你为什么不救救她?”
  陆京燃有种不祥的预感,喉结滚了滚,“什么意思?”
  “她这样性格隐忍,懂事的姑娘,她说她害怕,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她现在一定很绝望。”
  陈念薇整个人都崩溃了,“林静怡说她没回家,也不在她舅舅那,我根本联系不上她,怎么办?她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我怕她想不开,她昨晚有没有告诉你她在哪?”
  “……”
  “我求求你,告诉我,再不找她,我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慌得语不成调,听得人糊里糊涂。
  陆京燃脸色铁青,粗喘了口气:“她到底发生什么了,有这么严重?”
  “我怀疑她想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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