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公主与四阿哥听故事听的聚精会神, 六公主一扫眼,只见帐篷门口站了个熟悉的身影,当即也顾不上听故事, 迈着小短腿就匆匆跑了过来, 一把抱住皇上的腿, 奶声奶气道:“皇阿玛!”
四阿哥也跟了过来, 神色之中仍旧有几分拘谨, 可比起当初像老鼠见了猫儿的样子却好了不少:“皇阿玛!”
皇上微微颔首。
男子的感情向来不如女子外放, 更何况他乃是君王,在孩子们跟前素来是严父形象,自不好因方才几串烤肉一事对四阿哥大肆褒奖。
与两个孩子说了会话, 乳娘们就将四阿哥与六公主待回他们自己的帐篷了。
帐篷内独留下皇上与映微,两人恩爱一番,床榻上的皇上搂住映微,任由她躺在自己胸前。
映微有一搭没一搭与皇上说着话:“……臣妾听说后日开始射猎, 明日皇上可还要处理公务?您先前在宫里头忙的很, 怎么到了围场也这样忙?六公主闹着明日上午想去围场转一转,非得找什么小兔子窝,您可要一块去?”
皇上握住她的手,含笑道:“朕明日上午没有时间, 只是明日下午……你明日下午把时间空出来给朕, 朕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他更不忘叮嘱道:“只带你一个人去。”
映微不免好奇道:“皇上要带臣妾去哪里?”
皇上却卖关子起来:“到时候你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 这才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 映微给温僖贵妃请安后就打算带着两个孩子去寻什么小兔子窝, 不曾想又见到了佟佳贵人在她帐篷周围晃荡。
怎么说了,这人虽没什么下一步动作, 但这等感觉就像是时时刻刻有苍蝇盯着自己,虽无实质性伤害,但却烦人。
映微心中略有些不快。
他们一行去寻小兔子窝自是无功而返,回来时,她瞧见佟佳贵人还在,便有些按捺不住,索性将人请到帐篷里来。
因佟佳皇贵妃的关系,不光映微,后宫中的人对这位佟佳贵人都是避如蛇蝎,一来是唯恐这人扮猪吃虎,得佟佳皇贵妃授意,有什么后招,二来如今后宫之中当家作主的那个可是温僖贵妃,温僖贵妃从前就与佟佳皇贵妃不对付,她们一个个是疯了才会与佟佳贵人来往。
佟佳贵人很快就到了映微帐篷里,一进来就吓得不行,低声道:“见过平妃娘娘,不知道平妃娘娘找嫔妾来可是有事儿……”
映微轻笑一声,开门见山道:“倒是没什么事儿,不过想要问问你为何时常围着我转悠?先前在紫禁城中如此,如今到了围场也是如此。”
说着,她更是道:“本宫向来说话直接,便也不与你兜圈子,你可知道你这般行径,但凡储秀宫里有个什么事儿,或者本宫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话可将佟佳贵人吓得够呛,连忙跪下道:“平妃娘娘,嫔妾……嫔妾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眼泪也跟着簌簌落了下来。
这可将映微吓了一跳,她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了:“你别哭啊,本宫又没对你做什么,你这样子,若有人进来还以为本宫对你做了什么……”
谁知道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佟佳贵人哭的是愈发厉害。
佟佳贵人向来胆小性微,就连哭声也如猫儿叫似的呜呜咽咽、延绵不断,听着是怪可怜的。
春萍等人连忙上前相劝,可怎么说怎么劝都不奏效。
映微没法子,只能就这样看着她哭。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平贵人的眼泪这才渐渐止住了,哭的是双眼像桃子似的,又红又肿,更是满脸歉意:“平妃娘娘见笑了,实在是嫔妾难以自持……嫔妾,嫔妾并不敢对您做什么,只是……”
话说到一半却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
映微耐着性子道:“本宫并不是不难相处之人,可有些丑话也得先说在前头,你进宫打的是照顾有孕皇贵妃娘娘的由头,可若本宫没记错的话,自你进宫不久就一直在储秀宫周遭打转,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不是没怀疑过这人想冲自己下毒,可不说别的,就凭着佟佳贵人身边那几个虾兵蟹将……还是算了吧。
她也怀疑过佟佳贵人想假意与自己交好,可这人每次一看到自己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连忙逃走,显然这个理由也不成立。
佟佳贵人还在犹犹豫豫。
可一旁的春萍却早已没了耐性,半是当真半是恐吓道:“既然佟佳贵人不愿多说,不如奴才就将这事儿禀于皇上,相信到了皇上跟前,佟佳贵人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我,我说!”佟佳贵人急急开口,窥了眼映微,见她面色如常,大着胆子道:“是,是……嫔妾家中人教嫔妾闲来无事来您身边晃一晃,兴许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嫔妾不敢进储秀宫找您,所以就只敢围着储秀宫和您帐篷周遭晃一晃,要不然,嫔妾回去实在不好交差……”
就这?
映微哑然失笑,瞧她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可这话一出又倍觉委屈,眼泪又掉了下来。
佟佳贵人却是越想越觉得委屈,哭的是一抽一抽的。
映微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刚进宫的庶妃了,进宫几年的她已有了自己探听消息的门道,如今也知道佟佳贵人并不得佟佳皇贵妃喜欢,想想也是,换成谁是佟佳皇贵妃,对自己这个庶出妹妹都喜欢不起来的。
但这人又是佟佳一族塞进来的,佟佳皇贵妃面子上的功夫活儿还是要做一做,当着佟国纲与佟国维想必也不会拒绝太过,但若说襄助佟佳贵人得宠,却是不可能的……可怜佟佳贵人怕佟国纲与佟国维责怪,自己没有接近皇上的门道不说,胆子又小,不是只能来储秀宫周遭晃荡一圈?
她更知道佟佳贵人平日里动作仅限于在储秀宫周遭晃荡,就连储秀宫的门都不曾进过,也不曾与储秀宫任何人攀谈……
映微瞧佟佳贵人哭的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半点形象都没有,是哭笑不得:“好了,别哭了,本宫不会将这事儿与皇上说的……不过,你要是再哭,本宫就不能保证皇上不会知道这事儿了。”
佟佳贵人胡乱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强忍着不叫眼泪掉下来,可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映微不是那等蛮横不讲理之人,佟佳皇贵妃是佟佳皇贵妃,佟佳贵人是佟佳贵人,并未将两人混为一谈,当即就要阿柳打水来给她洗脸,要阿圆拿些吃食给她。
卸去妆容,洗干净脸,映微这才察觉眼前这人容貌倒是出众,只道:“……平日里你都是学着本宫模样打扮的?”
正吃着糕点的佟佳贵人吃的是狼吞虎咽,连连点头。
映微虽知道这人日子不会好过,却没想到会难过至此,连几块糕点都吃的这样香甜:“你容貌秀丽,这眉毛画的不好……本宫的眉毛只在原本眉形上稍作修饰,但你的脸型与五官,若是画柳叶眉应该是极好看的。”
“人云亦云,反倒是将你画丑了。”
既能被佟佳一族选进宫的女子,容貌自是不俗。
佟佳贵人糕点吃得多了,有些噎住了,连喝几口茶水才缓过来,当即就低声道:“嫔妾也是不愿如此的,只是……只是嫔妾身边的宫女乃是家中送来的,平日里嫔妾的衣裳首饰还有如何打扮自己都做不得主。”
说着,她更是道:“今日嫔妾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与您说了,平妃娘娘,您可一定不能将这事儿告诉皇上。”
“皇上本就不喜欢嫔妾,若是皇上一生气将这事儿与嫔妾大伯说了,只怕嫔妾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以后嫔妾时不时还是会在储秀宫周遭晃荡几圈,您就当嫔妾不存在,您放心,嫔妾从小就胆子小,万万不敢做出害人的事情来的。”
若不是她胆子小好拿捏,佟国纲兴许也不会选她入宫,毕竟当初佟佳皇贵妃就有几分性子,进宫之后完全没将佟国纲等人的话放在心上。
映微被她逗笑了:“本宫瞧你面容有几分稚嫩,你今年多大了?”
佟佳贵人恭恭敬敬道:“嫔妾今年十四岁了。”
十四岁。
这个年纪搁在如今不算小,可要婚配嫁人了,但放在后世,那可是个出众都未毕业的小孩子。
映微对这个半大的孩子实在狠不下心,索性提点几句道:“虽说你身边有家中安排的眼线,可你们朝夕相处,想要将他们收买也不是难事。”
“再不济,你学着皇贵妃娘娘阴奉阳违总会吧?你们家里人再厉害,难道还敢冲进宫找你算账?”
说起这事儿,佟佳贵人却是迟疑好一会儿才道:“嫔妾虽胆子小,却是不怕死的,只是……嫔妾姨娘还在家中了,嫔妾怕自己不听话,他们会对嫔妾姨娘不好。”
映微也是庶出出身,听闻这话虽有几分感同身受,但更知道后宫之中知人知面不知心,并没有多说,只招呼她多吃些点心:“这些点心你若喜欢吃,待会儿本宫要春萍给你包些带回去。”
她也只会做到这一步而已。
但仅仅如此,佟佳贵人就已感激涕零。
从前在家中佟佳贵人因容貌出众时常受到嫡姐嫡妹的欺辱,入宫之后的日子更不必说,当下真心实意道:“平妃娘娘,您可真好,嫔妾原先听到宫中那些风言风语误会了您,没想到您还是个好人……”
映微更是哭笑不得,只觉得佟国纲选人之前怎么没好好查查,敢情选了个棒槌送进宫来。
她笑了笑道:“嗯,本宫觉得自己应该不算坏人。”
毕竟她从未主动害过任何人。
佟佳贵人在映微这儿连吃带拿,最后是满载而归。
送走佟佳贵人,皇上很快就来了,老远他就瞧见佟佳贵人从帐篷里出来,不免问是怎么一回事。
映微如实相告。
皇上也道:“……当日她被送进宫后,朕就派人查过她,想必是佟佳一族想选个容貌出挑既好拿捏的,所以才选中了她,这人没什么心眼,胆子也小,就算日日围着你转,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儿,她生在佟佳一族也是倒霉,索性就任由着她去吧,反正紫禁城里也不在乎多养个人。”
映微轻声应是,她坐在马车里,瞧着马车越来驶越远,已离开木兰围场,便道:“皇上,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您要做什么?”
方才她看到皇上一身常服时就已经察觉不对,却并未来得及多问。
皇上只握住她的手道:“朕带你去拜见一位故人。”
映微一愣,皇上在宫外还能有什么故人?
马车行驶约莫一个时辰的样子,就在一座寺庙前停了下来。
这寺庙看着不大,比不得皇家寺庙气派,但因地处半山腰,很是幽静。
映微刚下马车,就见着寺庙门口候着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僧人,这僧人看起来慈眉善目,一看到皇上就双手合十,只道:“阿弥陀佛,贫僧行痴见过皇上。”
皇上连忙将他扶起:“行痴大师不必多礼。”
说着,他这才为两人介绍起来。
映微虽不知道这位行痴大师到底是何人,可瞧着皇上对他态度十分恭敬,也是客气问好。
很快行痴大师便将两人带了进去。
皇上扫眼看向身侧的映微道:“……舟车劳顿这么长时间,想必你也累了,不如先下去歇一歇?”
映微哪里不知道皇上这是有话要与行痴大师单独说,便轻声应好。
等着映微离开,行痴大师才道:“贫僧看皇上对这位女子很是不一般,想必这人是皇上的心上人……若贫僧没记错的话,上次见到皇上已是十多年前,彼时皇上刚铲除鳌拜一党,刚亲政,那时候皇上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如今浑身上下已有一国之君的风度。”
说着,他更是道:“阿弥陀佛,此乃我大清之幸。”
皇上看着眼前的人,胸口有种闷闷的感觉,只道:“这些事原来您都知道,朕还以为您出家之后已是六根清净,凡事不问……”
这话带着几分怨气。
没错,眼前这人虽是行痴大师,却也是二十年前驾崩的先帝。
遥想当年董鄂太妃去世后,先帝痛不欲生,几欲出家,而后太皇太后闻讯赶来,以死相逼这才熄了他这心思,可就算如此,从那之后先帝也是一心礼佛,无心朝政,更是母子离心。
太皇太后向来不是那等哭哭啼啼的无知妇人,再三劝慰后见先帝并无悬崖勒马之心,索性就任由他出家去了……
可当年太皇太后却被先帝伤透了心,更是放出此生不复相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