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原因,你们专门挑选了几个有共同特征的作案对象。在诱杀饶敏的过程中,具体的实施者是卓凡,董强、闫莉莉协同作案。饶敏作为四个死者里并不知名的,能够成为你的作案对象,有两种可能性:其一,你在徐能家做家教期间,发现了饶敏虐待小跳,而对她产生了犯罪冲动;其二,这是背后指使你的人,选定的作案目标——因为她丈夫的缘故。”
“你们知道徐能与毕羽熟识,故意把饶敏的尸体抛出来,引起比人体快递案更大的社会恐慌,才能达到你们的目的。杀人后分尸,把一部分接近动物的带骨部位和内脏做成肉制品,在你送货的过程中混入普通货物里销售。剩下的部分处理后,带到施诗所在宠物医院的焚尸炉里烧掉,是你们惯用的处理尸体的模式。”
“至于控制受害人的手法,你和卓凡一样,通过昼魇的训练,都有催眠的能力。卓凡跟踪过饶敏,但是饶敏并不知道他,所以他利用天眼监控的盲区,通过催眠把饶敏带到芙蓉树下小区,就在那个阁楼里,饶敏成为了你们的第四个受害人。”
“饶敏失踪的那天,你是故意在徐能家等着的。你假装邂逅徐能,成为他的时间证人,然后再在我们调查的时候,主动以帮徐能洗清嫌疑的方式出现。同时你的女朋友施诗,又是你的时间证人。这样的做法,在上一个案子里,你的同道中人也用过。”
“在这个犯罪小团体里,只有你和卓凡是昼魇的信徒。董强、闫莉莉、施诗应该只是普通的罪犯。我们开始调查饶敏的案子,可能你们发生了内讧,又或者你们自己想找替罪羊出来,阻止我们的调查,你们先后杀掉了闫莉莉和卓凡。杀死闫莉莉的方法,是由施诗送给她的口红。下毒的时候,施诗接触到了膏体,所以留下了自己的DNA。”
“而施诗,一直被你精神操控,她意外出车祸死亡,应该也是你的手笔吧?上一个案子里,凶手催眠的能力,可以轻轻松松解决掉五个彪形大汉,施诗的死,肯定是在你的支配下。”
“还有一个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上一次的案件里,狗场是重要的毁尸场所。而这一次,你们选择了宠物医院的焚尸炉。你们应该是知道,我从小喜欢宠物,对这些方面会格外留意。所以故意留下这样的谜面,引导我来猜,想看我能不能破解出谜题。如此煞费苦心,让我猜猜,你后面的那个人,是冲着我来的吗?”
霍子心一条条地,把余栋的犯罪方式罗列给他听。余栋一直悠哉悠哉地听着,到了精彩得意的地方,还发自肺腑地鼓掌,手铐相互撞击砰砰作响。
“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那能不能请你告诉你的主子,不要再派你们这些小鱼小虾出来,也不要再拉无辜者下水了。直接上门来找我,把当年的事情弄清楚。我知道,在那款杀人游戏里,你一定有办法通知他的,对吗?”
霍子心不动声色地试探着他。
余栋耐心地听她说完,看着霍子心眼睑下挂着的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摇头晃脑道,“心思缜密,逻辑严谨,理据详实,真是一番完美的推理!说实话,我都想认罪了。”
这个看起来文弱清秀的少年,吃吃地笑了。“可惜了,你们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吗?”
“徐太太死的时候,我有时间证人——虽然我女朋友已经死了,但是马路上的摄像头和过往行人都看见了,她是自杀的,与我无关。你说的那个口红上的DNA,可以证明我女朋友犯了罪,但是我女朋友杀人,不等于我杀人吧?至于你说的其它的,都是别人的犯罪事实,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我是主谋,有人看见我杀人吗?还是有人看见我分尸?哦,唯一看起来靠谱一点的,就是我晚上在货运公司做兼职。”
余栋笑得更开心了,露出只有少年才有的那种明媚。“可是,给菜场送货的人,又不只是我一个,有目击者看见,是我把那个死人的肉放在里面的吗?”
他抬起被拷牢的双手,放到头顶的位置,懒洋洋地往下躺着。“所以说,就算我说我要认罪,然后到了法庭上翻供,我完全可以说你刑讯逼供,而我……是百分之百无辜的。”
霍子心眼中看到的笑意,凝滞了一下,成为一个歪扯起的嘴角。
那是霍子心和陆泽言见到过,最邪恶的笑容,真正的来自地狱的笑容。
“霍队长,我真的很期待,现在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第50章 深山诡村
晨光给不远处的村庄镀上一层柔薄的金边,参差错落的灰黄矮屋,静谧中又带着一丝萧瑟灰败。
两对游客打扮的男女缓步行走在上山的相间小路上,一路叽叽喳喳地打闹着。
走在最前面的是霍子心。长发扎起一个蓬松的马尾,贴身黑色背心外面套了一件格子衬衫,下摆在腰上系着一个小结,破洞牛仔裤里露出来腿上白皙的皮肤,整个人出奇的清新动感。
宋悠悠披着一头顺滑的头发,时髦的飞行员偏光墨镜放在头顶,白齿红唇,背着一个大大的画板,是如清风般温柔迷人的文艺女孩模样。
云哲和陆泽言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替两位警花护航。素日里西装革履的云哲换上质地随性的运动服,摘掉眼镜换成一副大大的黑超,黑色的美式军靴,显出不曾有过的英气硬朗。陆泽言则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咸不淡地和云哲保持一段距离,不时停下来对着四处的风景拍几张照片。
这个煞有介事的采风小队是昨天晚上临时成立的。
现有的证据无法形成绝对指控,而余栋又拒不认罪。为了打破僵局,霍子心决定这一次从倒推余栋的作案动机进行突破。
“《昼魇的世界》里每一个被操控的玩家,都有复杂的背景经历,形成可以激发罪恶的心理演变轨迹,最终导致他们成为变态杀人凶手。余栋看起来是象牙塔里的乖学生,却能成为这种骇人听闻的犯罪团伙的头目,必然有他个人的原因。如果我们能挖掘出他的过去,不仅有可能找到新的证据,也有可能寻找到能够刺激他心理防线的点,为审讯带来有利条件。”
余栋的家乡在距离风城三百公里远的一个叫龟背村的地方。霍子心和陆泽言负责前往龟背村调查,队内其它人留下来继续跟进余栋在风城活动的这条线,在形成批捕证据链之前把人控制在刑警大队里,由老夏负责。
钟思渺忐忑不安地缩在会议室最不起眼的角落,眼角耷拉快要垂到嘴角。本案最关键的证人周源因他的疏忽死亡,对“死人腊肉”案带来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不仅会在履历上写上极不光彩的一笔,更有可能会让霍子心把他退回原来的公安分局,从此于风城公安局无缘。
“钟思渺。”霍子心安排好一切,最后才喊到钟思渺的名字。“现在我们来说你的事。给你的处理毕局已经批下来了,一个处分肯定是跑不了的。”
“嗯。”钟思渺脸色青白,沮丧地低下了头。
“但我们现在人手不够,你得结束停职,回来上班,我还会从B组再调两个人来帮忙。如果在这期间你表现得好的话,我会向上级申请,撤销你的处分——我的意思是说,你的处分我还没有签字,延迟生效。”
钟思渺猛一抬头,“啊?”
“另外,你的档案我已经从你原分局要过来了,从往后你可没地方去了,生死不论,都是我霍子心的人了。”
钟思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悲喜交加。霍子心铁面无私,和队员们相处得也算不上密切,他一直勤勤恳恳,拼了命地用成绩来证明自己,从没奢望过霍子心顾念私情。
而她此时的一番决定,那充满信任的目光,似乎是在告诉他,她早已把他当成了可以推心置腹的人,整个刑警大队,他钟思渺再也不是一个外人。
解决了钟思渺的处分问题,霍子心还有一件事在脑海中迟迟未决,最后目光终于落到了云哲身上。
“云哲师兄……我需要一个更懂犯罪心理学的人。凶手的行为和人生遭遇之间的心理动因,有时不是那么显性的。我担心我们忽略了一些细节,会影响判断。”
不及云哲答应或者拒绝,陆泽言已经抢在了他的前面。他一把揽住霍子心的脖子,刮刮她鼻梁,“是啊,所以你才需要我嘛。”
霍子心干脆地伸手挡开他,目光灼灼。“我要的是可以形成专业的罪犯心理报告,用于将来法庭起诉的证据,这需要专家的意见,不能只靠你的直觉。”
云哲笑笑,“嗯……大概需要多长的时间呢?如果只是几天的话,或许我这边的工作,还可以排开。”
“诶……不劳大驾……”陆泽言竖起食指阻止他说下去,“我们俩的事情,我们自己能搞定。”
“那个,言少你让让。”宋悠悠在后面戳陆泽言的脊梁骨,他回过头来,只见宋悠悠露出一个春风得意的笑容。“我也觉得,我们真的十分需要云哲师兄。既然师兄肯帮忙,那我们肯定求之不得啊!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吧,我也要和你们一同去。”
“你……也要去?”陆泽言眨眨眼,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余栋很有可能不是第一次作案,所以说,有极大的可能性你们会遇到新的尸体,还是陈年尸骨贼复杂那种。这个案子我们法医科那边的事基本都了了,剩下的工作我也分配下去了,跟你们走一遭正好。”
陆泽言眼珠一转,他正愁找不到合理的理由,阻止云哲和他们一起去。宋悠悠的提议倒是让他有了新的想法,“可是那龟背村在很偏僻的地方,路途遥远,条件很艰苦的,你受得了吗?”
“那不然呢?”宋悠悠妩媚地拨拨头发,“你们想三个人结伴而行?”她笑盈盈地不怀好意。
“好就这样。晚上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出发。”
霍子心想着,宋悠悠的加入,对这个案子有帮助。同时她还有一丁点儿的私心——宋悠悠在贺天明死后不久就重返工作岗位,一来就是死人腊肉这样刁钻的案子,她担心留宋悠悠一个人在风城,会胡思乱想。
有了四个人强强联合这样顶级的配置,龟背村之行却完全不如想象中的那般顺利。霍子心他们先是到了龟背村所属的县城公安局,要求调取余栋家人的户籍资料。
“父母都不在了,没有兄弟姊妹,他的户口也随学籍迁出了,我们这儿没他的资料了。”小县城里略显拥挤昏暗的户籍科里,值班民警如是说。
“家里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了吗?”
“龟背村在大山深处,环境闭塞,都是几个大姓的族群一起居住,旁系亲属嘛,自然是枝枝蔓蔓的都有一些,但不记载在我们的户籍资料上。”
“我们有些关于情况需要了解,你们帮忙协调下村委会那边,明天我们过去做个调查。”
听明了来意,县公安局的民警紧张了起来。他忙推说这个事需要向领导申请,把霍子心他们带到了分管副局长的办公室。
“你们是想去调查哪起案子?”副局长听了下属的介绍也是如临大敌,一脸的为难。
霍子心觉得有些不对,只说,“是我们风城公安局的机密,暂时不能对外公布。有什么问题吗?”
“这……我们警察同志依法办案嘛,自然是应该的。就是这个龟背山啊,情况特殊,里面的问题真的很复杂。不瞒你说,到我们这儿来的同志不知道有多少批了,像你们这样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啊这个进村后的工作推动起来真的很难,很难,所以你们要有什么案子要办,最好是给我们说一下。不过啊,就算是介绍清楚了情况,这能不能配合,也要看具体情况……”
看起来这个龟背村来头不小,其中的隐情不能为外所道。县公安局的人支支吾吾的,却是一点不积极主动地配合。而人体腊肉案的细节霍子心更加不能透露,看到对方这幅遮遮掩掩的模样,倒是更加勾起了他们的兴趣——那不如暗中查访好了,省得大张旗鼓反而打草惊蛇,走漏了风声。
从县公安局出来,他们故意到县汽车站坐大巴到城外,兜了个大圈子才回到城里,然后抄小路直往龟背村而来。四个人假装成了外省来野外采风的画家,四个人一路走走停停采花拍草的,还真的像那么回事。
但随着离龟背村越来越近,气氛也变得更加古怪了起来。
龟背村位出于当地最高峰的深处,地理位置虽然偏僻,不通公路,但是自然环境却是得天独厚。植被丰茂,水源充足,本应生机勃勃才对。
但霍子心四人从山坳处的村口进去,只看到几颗歪着脖子光秃秃的大树,底下站着几个面黄肌瘦、灰头土脸的大妈。看见这一行陌生的俊男靓女出现,老妇们的神情都有些古怪,一个劲地打量着他们,又迟疑地不肯靠近来招呼。
宋悠悠故作热情,和他们言笑晏晏地攀谈,“阿姨,你们这附近哪儿的景色最漂亮呀?我们是来画画的,想找个地方创作呢。”
老妪们面面相觑,神色古怪地盯着他们,就是不搭话。四个人没趣地沿着村口的道路往里走,越是到了村子里面,越是荒凉。
“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宋悠悠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笑容逐渐凝固。
陆泽言压低了声音,“这村子里有这么多房子,但是却感觉人很稀少,尤其是男人,好像几乎见不到。”
从村口的大路进来,龟背村里还有纵横交错的小道。霍子心他们作为第一次进来的外地人,自然是如没头苍蝇般四处瞎转着。一路上也有形形色色的村民从身边路过,无一不带着像村口的大妈们那样警惕审慎的表情,偷偷监视着这几个陌生人的举动。
“不仅男性罕见,这些女人们也显得十分奇怪。”陆泽言眼看着一个牵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孕妇走远了,回过头来小声说。“走在路上的多是女人和小孩,很大比例都是孕妇。而且你们看见了吗,残疾女人特别多。”
刚那个走远的女人跛了一只脚,脚掌向外翻着,一瘸一拐地在土路上走着,显得十分怪异。其它瞎眼的歪嘴的少了一只手的,走过去五个人里面有三个人都不是完整的,形成了一种十分诡异的场景。
说话间又有一个跛脚的女人背了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迎面而来。云哲咳嗽了两声提醒他们,等来人走远了,才说,“他们每一个人的面部表情,都是高度紧张的。而且还不是当下心理紧张,是属于长期精神高压的表现。他们的目光明明聚焦在我们身上,却又散乱着往四处打量,已经是习惯了做惊弓之鸟,对周围的环境感到十分不安。”
“那是什么?”霍子心突然停了下来,指着斜右方的一块坡地。
宋悠悠循声望去,只觉得背脊一凉,差点叫出声来。
那是一块不小的墓地,无数个灰褐色的墓碑七倒八歪地竖立着,在午后的山峰里微微颤抖。每个墓碑上都放着一块圆圆的石头,像是一排排长在树上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这些墓碑,看上去是不是……有些矮?”宋悠悠喃喃地问,四肢都感到麻酥酥的。
“这是北方的某种风俗。墓碑这么矮是因为,这个墓地里葬着的,都是小孩。”陆泽言放下了手里的相机,“这是一片早夭儿的墓地。”
正午的日头刚过去不久,整个龟背村被阴冷的山风一吹,顺带着小儿墓地的影子,显得比他们进来的时候,更加肃杀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