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重生)——希昀【完结】
时间:2023-09-22 14:37:26

  她似乎察觉不到痛,神色始终是淡然的,隔着一地尸身与仓皇失措的朝臣与国公爷道,
  “孩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原还想说一句有愧于他们,最后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继续,反而道,
  “成王败寇罢了,我这一生,在朝堂叱咤风云,也死而无憾了…”
  国公爷听得她语气不对,再定睛一瞧,只见她手腕缓缓往下一垂,一行血注顺着衣角跌落在地。
  一口气冲上嗓子眼,整个人哑住了。
  长公主漠然盯着前方,前方的殿宇在慢慢涣散,仿佛看到两个儿子朝她飞奔而来,眼底微微含了一丝痛,又仿佛看到母后朝她招手,那一抹痛终是化作笑意在唇角荡开。
  王书淮追到后殿,几名宫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唯剩下几名侍卫在负隅顽抗,哪还有信王的踪影,将最后几名暗卫诛杀后,王书淮立即审问了宫人,得知信王从奉天殿耳室的密道逃走,气得面色铁青,
  “来人,传令下去,封锁整座皇城,水道,以及京城附近一百里关卡!”
  “冷杉,带着人从密道追过去,掘地三尺,也得将人给我挖出来!”
  “遵命!”
  信王进入密道后,并未立即离开,他明白以王书淮之能很快便追来,便与暗卫首领在密道里换了衣裳,让暗卫装扮成他的模样,往广渠门夹道狂奔而去,引走追兵,他则顺着密道往后宫方向行,最后从御花园一口枯井里爬了出来。
  皇宫毕竟是他的家,幼时他曾无数回在御花园里穿梭,哪儿有狗洞,他门儿清。
  他轻车熟路爬上皇宫东北角一处望楼,杀了望楼巡逻兵,跃上墙垛。
  这一生机关算尽,南征北战,最后落到这个田地,朱昀心里滋味难辨,默然在夜色里立了片刻,迎着寅时末浩瀚的长风,他从城墙一跃而下,那一刻,他心里想。
  江山跟美人,他总该要一个吧。
第108章
  子时一到,葫芦山处在迎风坡,骤下大雨。
  暴雨猛下了一阵,将山下泥石给击垮,无数泥流顺着山道往下滚去,堵塞了援兵的来路。
  火光破开雨雾,在大雄宝殿前铺开一片摄人的蛛网。
  眼看贼子步步紧逼,而武僧十之去八,濒死的绝望笼罩着所有人。
  后山雨水暴涨,河面抬高,让本湍急的水流变得平缓。
  正是乘船离开的最好时机。
  谢云初去后院调度船只,吩咐守门的知客僧道,
  “一定要撑住,撑到我们所有人离开为止。”
  “是!”
  萧幼然立在窗口看着那些贼人露出狰狞的爪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力喝一声,
  “我们别等了,为什么要等着男人来救,咱们自己救自己!”
  沈颐闻言胸膛一震,也满身血气站起,“好,咱们出去,跟他们拼了!”
  “让他们看看咱们娘子军的厉害!”
  所有女眷纷纷献言献计,
  最后大家伙商议去弄些煤油打湿布头做火球,扔去底下。
  姑娘们说干就干,分头行动。
  原先拥挤不堪的大殿内,顷刻间只剩下一些老弱幼儒。
  雨停下来,只剩雨雾迷茫。
  这批所谓的流民是最先埋伏在京城附近的边军,以逸待劳,战斗力极强,兵马司这些巡逻的老兵与从未上过战场的武僧压根不是对手。
  王书业等男子个个拔剑向前,可惜防线依旧一步步后退。
  台阶下湿漉漉的一片,有姑娘摔倒,再次爬起来,拂去满脸的汗水泪水,不管捡起什么往山下扔,有知客僧带着仆妇去后厨搬来一些菜刀镰刀之类,上了年纪的贵妇在殿内包制火球,仆妇负责点火,年轻的姑娘则用各式各样的工具将火球扔出去,从未干过粗活的女眷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参与这场自救。
  粗粗制作的火球毫无章法往敌营扣去,有的燃得正当时,有的蹭的几声便灭了。
  姑娘们气得大哭,一面哭,一面锲而不舍。
  见大家笨手笨脚的,杨惜燕大喊,“咱们不是会打球吗,把它当马球赶哪!”
  “好!”
  渐渐的上了手,击退了一波敌人。
  至丑时,谢云初立在后山悬崖边上,远远瞧见河面上有渔火闪烁,便知是船只快到了,立即回到大雄宝殿,招呼道,
  “太太们,快些跟我去后山,船只来了!”
  四太太等人激动地抹泪,“云初,多亏了你…”又不放心地去瞧王书业,想强拉着他先走,可看着那些浴血奋战的姑娘们,终是忍住了。
  谢云初立在大殿后门,井然有序指挥小僧领着上了年纪的官宦和小孩先下山。
  明夫人和乔芝韵一前一后到了她跟前,明夫人先拉住她的手,“你跟我一起走。”
  谢云初看了一眼前方奋战的姑娘们,神色平静摇头,“你们先走,我很快便来。”
  明夫人和乔芝韵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女眷陆陆续续下山,偌大的宝殿骤然空了,殿外还有一些年轻不更事的姑娘挡在前头,沈颐瞧见她们含着泪道,
  “姑娘们,你们先下去,我们来断后!
  她可以走,却只能是最后一个走。
  她不想给她的夫君丢脸。
  沈颐擦了擦泪,回到殿中接替一些老妇继续制作火球,手不知烫了多少泡,疼得麻木了。
  那些书院的年轻姑娘哪个肯走,反倒是对着沈颐和萧幼然等人道,
  “老师们先下山,你们家里还有孩子呢,这里交给我们!”
  “那可不行,”江梵看着年轻的姑娘个个豪气干云,感动得泪如雨下,“你们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你们还不曾嫁人…”
  “嫁人有什么好的,瞧,那些男人们多么没用,还没攻上来呢”
  “谁说女儿不如男,我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护你们离开,你们快走!”说这话的正是今日魁首史如云,高高瘦瘦的姑娘,有一种格外的血气。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谁也舍不得死,谁也不敢退步。
  没有谁的生命更可贵。
  不过是有人在负重前行。
  这时,一人从里殿迈出来,她不知从何处寻来两把利剑,缚在手腕处,双手牢牢掐住刀柄,来到殿前,剑指前方,
  “你们走,我来断后!”
  正是平日性情孤傲的杨惜燕。
  王怡宁正护送一批夫人下山,听了杨惜燕的话,折来前头,
  “你逞什么强!”
  杨惜燕直视前方,面不改色道,“我孤零零一人,了无牵挂,死了也无妨,你们不一样,有儿有女,有夫有家。”
  一名武僧倒下了,杨惜燕二话不说健步往前,顶上他的位置,
  王怡宁听了这话,眼眶顿时发热,“你都不走,我就更不能走,我可是朝廷的郡主,拿着朝廷的俸禄,怎么能在关键时刻离开呢…”
  后山路陡,太太们个个金尊玉贵,还不知何时能顺顺利利上船。
  需要给她们争取时间。
  王怡宁来到前方,接过沈颐递过来的火球,拿着随身携带的木杆往前一挥,火球正中敌军头目,姑娘们高兴得热泪盈眶。
  “太好了!”
  “怡宁好样的!”
  敌军步步紧逼的惶恐,孤立无援的惊慌,还有那勇而无畏的坚毅,伴随着刀剑相交的锐声,簇成这夏末最后一g烈火,自姑娘们心头绽开,延绵不绝,生生不息。
  寅时初,后山下,夏安调度了两艘货船过来,谢云初陆陆续续安置官宦上了船只,山路崎岖,路面湿滑,女眷摩肩接踵,走得慢,到寅时末,总算把所有人送上船,抬眸往香山寺望去,一路灯火从山下延至山顶围墙处,曲折如火蛇,王怡宁等人还没来。
  谢云初吩咐夏管事带着两艘大船先行离开,留下两艘小的等王怡宁等人,又让侍卫往京城方向发信号箭。
  船只上,乔芝韵扶着围栏朝她大喊,
  “初儿,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明夫人倒是没有催,她晓得谢云初的性子,不可能扔下这些姐妹们先走,
  谢云初立在岸上,笑着宽慰她们,
  “你们先回,我们马上过来汇合。”
  小渡口留下两艘小船,足够余下的人,但大船耽搁不起。
  追兵在后,留的人越多越是牵累。
  她坚定地喊道,“开船!”
  小僧将铁杵往夹板一扔,水手开拔,两只大帆载着一张张鲜活的面孔缓缓驶离渡口。
  这时,一艘快船从远处水泊里驶来,一人长身玉立,眉目峻然,穿风渡浪朝她唤了一声,“姐!”
  “云佑!”谢云初探头望去,面露惊喜,谢云佑来了,意味着援军到了。
  快船擦大帆而过,船上的女眷纷纷望过来,谢云佑立在船上朝众人作揖,
  “让诸位受惊了,高将军带着人跃上了前山,前面渡口亦有将士接应,诸位放心去。”
  大家伙揣着后怕纷纷掩面而泣。
  “云佑…”明夫人握着桅杆担心地望着他,身侧的乔芝韵也喃喃看着儿子,不敢作声。
  谢云佑朝明夫人投去安抚一眼,目光最后在乔芝韵身上掠过,愣了愣,转身跳上岸口,提着蔽膝,朝谢云初奔去,
  这本是香山寺后山一不起眼的古渡,几块青石板搭着一条小径,半山腰处有一座毛亭悬在半空,谢云初不放心船只,又带着谢云佑行在此处驻足,远处船帷亮了几盏风灯,她能瞧见乔芝韵与明夫人往她的方向张望,谢云初放心地笑了笑。
  夏安跟随船只出发,她身边有春祺,两位女卫,并两位暗卫侍奉。
  谢云初上上下下打量弟弟一番,见他身上无伤,稍稍放心,又问起城中情形,谢云佑道,
  “我出城时,姐夫已带兵进了宫,想必信王不会得逞,我们在城外遇到被信王策反的卫所兵力,鏖战了一个时辰,这才耽搁救援,至山下时,听得探捎说是你们从后山坐船离开,高将军便让我来接应你们。”
  山流往下接漕河,往西可折入广渠门水关。
  “你在下游漕河等我就是,怎么就来了?”
  “我不放心姐姐,就想来看看。”
  二人迎风立了一会儿,打算上山,却听得山顶有小僧传话,“王夫人,高将军杀上了山,少奶奶们很快撤回来。”
  谢云初听得这里,着实松了一口气,便不打算上去了。
  “那我们在这等她们。”
  眼看快到卯时,天色依旧很暗,有暗黑的云叠在半空,风忽然刮得很烈,树叶飒飒而动,两名暗卫耳郭抽动了下,齐齐抽剑警惕地盯着暗黑的深林里。
  谢云佑也察觉不对,立即将姐姐和春祺护在身后。
  很快几条黑影自山林里窜出来,这是信王派去刺杀王书淮的杀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八罗汉,只是如今十八已去了十四,只留四人苟活。
  四人暗恨王书淮,又听闻女眷被困在香山寺,故而踵迹而来,方才听得小僧唤谢云初一声王夫人,认出她是王书淮之妻,立即抽刀而上。
  纵然王书淮的暗卫千里挑一,十八罗汉亦是令人闻风丧胆,三十招后,两名暗卫便知对方功力深厚,恐不是对手,连忙喊道,
  “谢公子,烦请带着少奶奶离开!”
  谢云佑见战况不利,往后拉住姐姐的手腕,欲带着她往下方渡口去,两名女卫则负责断后,可惜其中一黑衣人擅长暗器,朝谢云初的方向发出数枚银针,拦住二人的去路。
  谢云佑立即拉着谢云初往旁侧树后一躲,两名女卫被迫应战,就这样,姐弟俩并春祺,被四名高手封锁在毛亭一角。
  谢云初站在谢云佑身后,紧张得脊背发冷。
  “云佑…”
  谢云佑比她还紧张,额尖的汗层层往下掉,他不能让姐姐出事。
  对方速度太快,快到暗卫没发发出求救信号,高手过招,慢一刻便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无声的剑芒在眼前晃,时不时有鲜血迸出,谢云初眼神轻晃,什么都看不清,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黑衣人,他咧着嘴阴沉地朝谢云佑的方向走来。
  春祺也吓破了胆,却还记得护主的职责,哆哆嗦嗦挡在姐弟俩跟前,谢云佑将她往后一拉,眸光发厉盯着黑衣人,
  “待会我抱住他,你们想法子下山逃走。”
  谢云初面色发白拽着谢云佑的袖子,脑子飞快运转,试图思索对策。上辈子弟弟为她葬送了一生,今生姐弟俩难道命绝于此?
  她右手往后一摸,摸到竹柱上,慌慌张张拔下一根竹丝。
  春祺听得两位主子的话,忽然咬着牙,闭着眼不管不顾朝那黑衣人扑去,谢云佑见她送死,抬手一抓,将她往后方一带,春祺脚下一滑,头撞在亭子的木柱上,径直晕了过去。
  “春祺!”谢云初连忙蹲下去看丫鬟,这时,黑衣人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笑,
  “罗三…”
  谢云初姐弟听得这熟悉的嗓音,心神一凛,那黑衣人也惊讶地回眸望去,
  “信王殿下…”
  信王捂着伤口,从黑暗里走出来,亭子里点燃了一盏风灯,晕黄的灯芒打在他面颊,他那刀锋般冷峻的面容浅浅挂着笑,一如当初二府比邻而居时常见的模样。
  他从城墙跃下后,恰恰遇到一走失的快马,他立即纵马往葫芦山来,至山底下,他提气飞身径直往后山飞掠而来。
  黑衣人见他身上有伤,立即迎过去,哪知道刚一到他身侧,信王忽然出刀,一柄匕首毫无预兆滑过他脖间,黑衣人眼一怔,应声而倒。
  谢云佑与信王素来相熟,少时谢云佑常被谢晖责骂,只要信王在府邸,总要迎他入府中小叙,只是如今信王与王书淮针锋相对,又干出围困女眷的事,谢云佑没法给他好脸色,也不管信王要做什么,一手搀起昏厥的春祺,一手拉着谢云初就往底下渡口走。
  刚迈开一步,眼前黑影一闪,信王一掌劈在他后颈,谢云佑眼神一晃,晕了过去,谢云初眼睁睁看着春祺和谢云佑全部昏厥过去,再也控制不住脾气,对着信王怒道,
  “你到底要做什么?拿我威胁王书淮嘛?我告诉你,没用的,王书淮此人不受任何胁迫!”
  信王眼底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时间紧迫,他无暇跟谢云初解释,只招招手,林子里几位流民从山间抬出一状似孔明灯的庞然大物,搁在亭子前方观景台上,
  其中一人缓缓将之打开,瞬间狂风掀起,那巨大的孔明灯有腾空而去的架势,谢云初狐疑地看着,心口咚咚直跳,全神戒备望着信王,不知他要做什么。
  孔明灯很快被架好,只见灯架下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围栏,上头可容纳四五人,那青衣男子牵住巨大的绳索,往扬风而起的灯盏一指,
  “殿下,可以上去了。”
  信王原是想将谢云初带走,只是看着远处尚未走远的船帆,忽然间有了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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