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明明只有一瞬,但他却觉得像是度过了一场地老天荒。
直到柳绰抵在他胸膛上的手改抓为推,他才松开了柳绰,他看着柳绰眼底染上的那团雾气, 没有忍住, 又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
不远处, 燕泽紧紧握着拳,浑身缠绕着阴狠的戾气,眼中的火熊熊燃烧,很难不让人怀疑若是燕辉和柳绰结束得再慢一步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动手了。
柳绰心中远没有她表现得那么镇定和游刃有余,她心跳得很快,就像是要破胸膛而出一样, 燕辉扣住她的那一瞬间她甚至大脑空白了一瞬。
她抓着燕辉胸前的衣服低头微微平复了一下呼吸, 察觉到恨不得将她盯出个窟窿的视线。她回头扫了一眼,看见燕泽铁青的脸色, 突然感觉到心旷神怡。
“走吧,”柳绰拉着燕辉离开, 临走前也没再和燕泽打招呼。
柳绰距离算得很好,刚一出燕泽的视线她就将拉住燕泽的手该为拽住他的袖摆。
燕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这时才回过神,他看见柳绰在看他,下意识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柳绰被燕辉神思不属的模样给逗乐了,她打量了燕辉几眼,见他确实没有什么不适才拉他继续向宫门外走。
回府的路上,柳绰如鼓的心跳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望着马车外的街景,食指有一敲没一敲地搭在窗沿上。
燕辉知道这是柳绰在思考或者或者心中所有想法的时候的动作,他想起柳绰最后看燕泽的那一眼,突然问道:“你是故意为了气他吗?”
柳绰微微一愣,闲适地倚靠在靠座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燕辉琢磨着措辞:“可能是因为太出乎意料了?”
柳绰眉眼弯弯地笑了,她语气带着揶揄:“如果我说是呢?”
燕辉也没有沮丧,眼中的笑意带上了几分狡黠:“那我就要提前做好下次配合的准备。”
柳绰就笑了,她凑上去,离燕辉很近,虽然没有碰到,但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声,仿佛有一种耳鬓厮磨的错觉。
“我是在哄你。”
燕辉看见柳绰眼底流转的波纹,下意识攥住了柳绰的衣摆,心漏跳了一秒。
柳绰看见燕辉微红的耳尖,笑开了怀。
燕辉难得有几分无奈,他算是明白了,柳绰就是算准了他如今什么都做不了,才如此有恃无恐。
柳绰向来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她笑眯眯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主要的原因当然不是为了气他,不过我确实有试探之意。”
燕辉有几分不解。
柳绰脸色稍淡:“你觉不觉燕泽、不太像燕泽?”
那可太不像了,按照他对燕泽的了解,燕泽此人本性温和,虽有谋算但也算坦荡,应该算是谦谦君子那一种类型的人。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如此控制不住情绪,对女性诸于暴力?燕辉皱眉看着柳绰下颚上的青印,觉得格外刺眼,果然,那一拳还是打轻了!
柳绰依然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敲击窗沿的频率却暴露了她心中的焦虑。
在燕泽面前,燕辉就看出了柳绰的紧绷,但他当时以为是因为燕泽对柳绰动了手。然而如今燕泽已经不在这里了,柳绰绷着的弦依然不见丝毫放松:“燕泽和你说了什么?”
柳绰看着燕泽紧皱的眉头,滑到舌尖的话语转了个弯:“他说他想要娶我为妻。”
!!!!!!!
“不行!!!!”燕泽猛地站了起来,“我不同意!!!!!”
赶车的马夫听到车棚被撞了一下,那闷响听着就痛,他连忙回身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燕辉捂着脑袋痛得龇牙咧嘴却还得维持高冷漠然的人设,所以表情显得格外惨烈。他气急败坏地坐了回去,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看起来有很多要说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监视的东西不允许,所以只能全部噎了回去,就像一只快要把自己憋死了的河豚。
柳绰第一次知道人的眼睛可以这么灵动,她感觉燕辉将千言万语都化进了眼神中,她不仅看出了郁闷心急如焚还看出了浓浓的“你个负心人”般的幽怨谴责。
柳绰:“你好像不太意外?”
他当然不意外!!!!
柳绰却有些意外了,燕辉这反应让她怀疑起了自己的猜想。因为皇后,也因为她曾做过静华公主的伴读,所以她和燕泽确实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但她从未察觉出燕泽对她有什么情愫啊。
柳绰细细回想燕辉对燕泽态度的转变,最初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很普通,柳绰怀疑燕辉那时候对燕泽的了解应该全部都是通过他人的描述。态度真正改变是发生在他突然昏迷之后,从那时起燕辉就格外注意燕泽,看见他就十分不爽,但那不爽却又不是因为厌恶,倒更像是一种忿忿不平和嫉妒。
嫉妒?柳绰当时没有细想,如今想来才觉得奇怪。别看燕辉这人平常随随便便,但他其实是一个内心很强大并且十分自信的人,他的这种自信或许有与生俱来的加成,但作为一个想要什么就会主动争取的人,柳绰觉得这种自信更多的是源于他付出百分百努力的争取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失败过。这样的人为何会产生嫉妒这种情绪?而且还在她明显表现出对他有好感的情况下?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我未来喜欢上别人你也可以给我一份和离书?”
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燕辉被自己的话给堵了,哑口无言,只能把自己气成了一只河豚。
柳绰看见燕辉的反应有些明白了过来:“你想过这个人是燕泽?”
他之前确实这么想过,但那是因为这个鬼系统让他根本找不到能陪柳绰走下去的办法。他当时看燕泽十分不爽,因为他觉得这人哪哪都配不上柳绰,更别提还让他撞见了今日这一幕!
他现在特别想摇一摇柳绰的肩膀让她清醒一点,别屈服命运,这狗男人不配!
柳绰看见燕辉有口难言快把自己憋死的模样乐了出来,马车刚一停稳她就看见燕辉跳了下去,然后大步流星地闯进书房。
待柳绰慢悠悠地跟进去时他已经飞快地研好磨并且写好了好几张纸。
【听我一句劝,珍爱生命,远离情绪不稳定的男人!】
【当时我说那句话时我们俩还不是现在这种关系!所以那句话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已经不算数了!!】
【你都亲我了,你要对我负责!】
【而且我也亲你了,所以我一定要对你负责!!!】
柳绰本来还想解释,但看着这句话就笑了。她看见燕辉委屈巴巴的眼神就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选择燕泽,但我都当着他的面亲你了,你觉得我还会选择他吗?”
燕辉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却没有行动,故意坐在那里摆出一副观望的别扭姿态。
柳绰知道他想听什么,她眼中漾出了一抹笑意,却不再说下去了,而是换了个话题:“昨夜我们曾经讨论过在燕泽面前你碰我不会有事,当时你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你当时在想什么?”
没有听到想听的话,燕泽十分不满意,然而正事面前,燕泽只能瘪了瘪嘴,握起毛笔一字一顿地写着。
【优先级的问题,我在想会不会是保持人设的设定优先级要高于不能碰你。】
柳绰点点头:“这个理由倒也成立,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猜想,你说会不会是因为燕泽这个人的存在让监视你的东西也十分困惑?”
燕辉沉默了下来:“你的意思是?”
柳绰:“燕泽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人。”
燕辉:“谁?”
柳绰很笃定:“你。”
燕辉:“?”
柳绰:“曾经的你。”
第四十章
燕辉当日带人屠了柳府满门,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杀了她母亲,最后持剑刺穿了她的胸膛。冰冷的剑身穿过血肉的感觉,她至今都难以忘记, 甚至每每都会在睡梦中重新体会。若说这个世界上她最恨最惧的人是谁,那肯定有燕辉的一席之地。
燕泽当时钳住她下巴的眼神,给她的感觉和灭门的燕辉那日一模一样, 她觉得她应该不会看错。
燕辉有些不解:“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而且也完全没有找过我的麻烦,还帮我一起对付了四皇子?”
这人有这么大度吗?
一般正常人看见有人占据了自己身份怎么都会有情绪或者不乐意吧?
柳绰回想起燕泽盛怒中说出来的只言片语,沉吟了片刻:“或许比起你这身份,他更满意自己现在的身份?至于敢和你一起先对付四皇子......”
柳绰又想起燕泽第一次去找皇后谈合作时那番看起来条件优越诚心满满但实际上却无不显示自大的言论:“或许他有恃无恐,觉得自己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
燕辉猛地站了起来,柳绰第一次在燕辉眼中看见了紧张的神色。
“你之前和我说他频繁进入皇后宫中?”
柳绰的心也微微提了起来, 她连忙用最简单的话概括了她今日在慈元殿和皇后的对话:“而且皇后娘娘每次见完他都让我感觉有点神思不属。”
燕辉眉头紧皱:“那个北蛮的凶手也是他所为。”
“是, ”柳绰不假思索地将燕泽的话一股脑地告诉了燕辉, 生怕漏了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他让我半个月之内去找他,说如果不想看见我大哥战死的话。”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燕辉摊开大魏疆域图,忍着痛用毛笔在地图的北边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我去兵部一趟, 柳家应该有特殊的传信方式, 你用最快的方法把消息传给你大哥。”
燕辉临走前那晦暗又复杂的眼神让柳绰的心狠狠悬了起来,她知道燕辉说的是什么。上一世北夷犯境, 四皇子一派为了趁机削弱柳家的实力故意拖延了粮草物资的支援时间,导致北境溃败。事后更是以此为借口借用言官之口参奏柳家判断失误延误战机, 当时皇后已逝、她父亲兵权被削,朝堂势力大不如前,是以没有抗住四皇子一派的压力让魏帝派了四皇子的人去北疆当监军,而最后柳家在北疆死了那么多儿郎也是因为此人的掣肘。
她重生之后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早早便写信传到北疆给她大哥让他提前做好粮道物资等方面的应对,而她在这边也将矛头对准四皇子展开了一系列的打击。
只是令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世布局的人变成了“燕泽”。
她太了解那个人了,如果布局的是他,他不一定会继续拿粮草的事情做文章。他这个人比之四皇子和上官榷更疯,更不择手段。
上一世北夷犯境是一年半后的事情,提前发兵对北夷来说准备不充分胜算也没有那么高,燕泽做了什么说服北夷提前出兵?
柳绰手脚发冷,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泄露了大魏北境的边防。
......
柳绰调用了柳家专门用来传递紧急事况的信鸽,又找了暗卫带着几匹良驹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北疆。然而上天到底没有眷顾他们,又或者说在燕泽敢和柳绰说那么一番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布好了局,知道无论如何他们都来不及阻止了。
五日后,北夷犯境北疆防线失守连破两城的消息传入了安京城,魏帝震怒,朝野哗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北疆有大魏最精锐的军队,最牢固的防线,怎么会短短时间内就被连下两城?
许夫子案悬而未决的案子再次被有心人提起,杀人者是北夷人,那北夷人又为何会在严刑拷打之下供出他是替柳家做事呢?柳家常年驻守北疆,是不是真如流言所说已经和北夷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北境爆发战争,粮草军需支援都需要商讨,户部兵部工部吏部都涉及其中。要不要处罚?需不需要换将领?战前换帅会不会影响军心?要是要换的话能换谁接替柳楠臣?大臣们争论不休,各个长篇大论引经论典,有个别控制不足情绪的争到面红耳赤还差点控制不住大打出手。
一天一夜过去了,粮草和军需总算先定了下来。燕辉走出未央宫,瞥见燕泽正好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两人面前是三三两两散去的大臣。燕辉在台阶前停了一会儿,待周围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才皱眉道:“你这么做就不怕柳将军在北境扛不住,半壁江山让北夷占领吗?”
他不明白这样满目疮痍战火四起的国家燕泽争来又有何意?
燕泽嘴角微勾,带着一点嘲意:“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柳家的人。”
“他们是真正的将门,有一根顶天立地的傲骨,他们做不出眼睁睁地看着祖祖辈辈守护的土地被践踏、保护的黎明百姓手无寸铁地死于北蛮的铁骑之下,”燕泽像是想到了什么很久远的事情,眼中露出了一点愉快。他的语气和态度十分肆无忌惮,就像是在嘲笑燕辉的天真一样,“你放心吧,他们就算打到只剩最后一个人,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