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之前的她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既然是棋子那便早已做好了成为弃子的准备。但如今的她心中竟然生出想要权衡什么样的利益能让她心甘情愿被摆布的心态。
柳荺心似乎也感觉到了柳绰过长时间的沉默，她打量了柳绰几眼，见她眉头难展似在沉思，以为她有事要说但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便主动问道：“你找我何事？我听说柳璇那家伙又在家里闹了几次，她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如此不懂事？”
柳荺心说着说着本来就有点烦闷的心情也不悦了起来：“她这样闹下去让董明怎么想？你父亲让我做媒本来是想要拉拢董明，她如今这样一闹岂不是让恩也变成怨了？”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柳绰收回发散的思绪，定了定心神。
“我这次过来正是想和您说这件事情，姑母可知道董明在老家原有一发妻？”
柳荺心一点也不意外的表情告诉了柳绰答案，合着是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只有她一人不知道？
“董明不是说那女子愿意降为侧妻吗，”柳荺心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没将这当成一件事，“还是你担心柳璇嫁过去会受到欺负？”柳荺心冷哼了一声，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嘲意，“她若是连这样的女子都搞不定那也趁早别姓柳了。”
柳绰看见柳荺心的反应沉默了一瞬，她突然想试试若站在柳璇的角度替柳璇说话柳荺心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柳璇自小最看不惯不平之事，董明为了权势如此对待自己的发妻已让柳璇不齿，两人如今已然有了隔阂，而董明此人一看就是个心眼多的，若是继续让柳璇嫁过去，短时间内还好，时间长了只怕柳璇肯定要受不小的委屈。”
柳荺心没有想过柳绰会说出这样一番幼稚的言论，她意外地皱起眉头：“委屈？这世上谁人不委屈？我这些年受的委屈就少了吗？你嫁给燕辉就没受过委屈吗？我看真就是你们把柳璇这家伙给宠坏了。董明此人进士出身又肯专研，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如今婚假之事谈都谈得一半了，此时说不嫁岂非要和此人交恶？到底是柳璇一人的幸福重要还是柳家的未来重要？你何时也会说如此幼稚的话了？”
柳绰沉默了下来，到底是时代的悲剧还是屠龙者终将成为恶龙的命定之理？柳绰儿时常常听起家里的长辈讲起柳荺心未嫁之前的事情，他们口中的柳荺心格外叛逆格外嫉恶如仇最恨世道对女子的束缚和不公也最恨居高位者不作为。然而通过多年的筹谋和努力一步步走上皇后位置的柳荺心如今却也和所有逼迫她拿她当棋子的人一样漠视他人的痛苦继续将和曾经的她一样的人作为棋子。
柳绰在心中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再次抬眸时已经恢复了寻常：“皇后娘娘说的没错，但您可知杀害许夫子凶手被捕最后供出为柳家指使之事？”
“这件事情我也才刚知道，”柳荺心脸色十分不好，“没有想到刑部竟然将此事蛮得这样好，我在宫中也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柳绰将董明提前知道却没有和柳家通气反而旁敲侧击地询问燕辉此事对柳家影响的事情告诉了柳荺心。
董明此举其实做得很讨巧，燕辉和柳家在朝中的情况很多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知道像燕辉这种对权势有所追求的人对柳家定然是表面依靠但心里肯定有所忌惮，他此举其实是想越过柳家向燕辉表忠心。
若是之前的燕辉那他此举可以说很完美，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有想到人换了。
柳荺心也沉默了，她无所谓柳璇嫁过去幸不幸福，但她不想把柳家压在这种首鼠两端的人身上。
柳绰：“董明的心思太活络了，这种人为了权势连相伴多年的发妻都能舍弃又为何会在乎柳家资助扶持这点恩情？来日他若是有向上爬的机会，柳家一定会成为他第一个垫脚石。”
柳荺心扫了一眼锲而不舍踩董明几脚的柳绰，心有计较，却没再吭声，反而问起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如今对燕辉是什么想法？”
第三十八章
柳荺心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想法？这是指哪方面的想法？柳绰思绪转得飞快,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宽泛但不易出错的答案：“我觉得燕辉是一个不错的人。”
柳荺心没有想到柳绰会给燕辉一个这么高的评价，她意外地看了柳绰几眼：“我记得你刚成婚时很戒备燕辉，和他的关系也很是紧张, 当时你甚至还提醒过我？”
柳荺心每次用这事来堵柳绰的话时柳绰都会时候十分后悔，这也是为什么她后来不敢过多透露事情给旁人的原因。说到底她也不过只比别人多活了三年而已，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改变未来的整体走向, 她无意间透露的事情说不准反而就成为了事情恶化的推手。
“之前是因为一些误会，再加上我心里本来就存在偏见。一个人就算再能伪装也很难骗得过枕边人, 您信我，我看人的眼光很少出错，三位皇子中唯有燕辉能给柳家一个善终。”
柳荺心看见柳绰眼中的认真沉默了：“你是在给燕辉当说客吗？”
“不敢，”柳绰不躲不闪，迎面对上柳荺心打量的视线，“姑母, 你我都是女子, 自然应该都知道对于我们这种世家出身的人来说一个强有力的母家远比夫婿能登到哪一步更重要。若是柳家败落, 即使未来燕辉登上大统，他也会为了拉拢世家之力娶他人为妻。我不是为了几句甜言蜜语就会一头栽进去的怀春少女，无论是为了家人还是为了自己我都会将柳家的利益放在最高位。您在宫中多年，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帝王家的权衡之术，先皇后崩逝后陛下之所以为立您为后不也是因为比起德妃和淑妃身后的郑家和上官家，你身后的柳家的势力更大吗？”
柳荺心眼中露出了一点很难说是赞赏还是叹息的神色, 她沉吟了片刻, 没搭这茬，而是和柳绰聊起了远嫁番邦的五公主。
“氏族去年年底发生了内乱, 静华的丈夫死了，弟弟继承合罕之位后又向陛下上书要迎娶静华。”
柳绰不知道柳荺心好端端地为何会聊起前两个月发生的事情,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
柳荺心：“这事你怎么看？”
柳绰不明所以：“这......”
她和静华公主年少相识，情感上她当然十分为静华感到气愤。但夫死子继兄死弟继这是氏族几百年的传统和习俗。她远在大魏鞭长莫及，实在不愿对这种事再多做无意义地议论造成二次伤害。
“事关两国邦交，我不敢有看法。”
柳荺心点了点头，没再看柳绰，反而是望着窗外的云发起了呆。
......
柳绰直到离开慈元殿时也没有想明白，柳荺心好好地为何会和她聊起静华公主的事情。
柳绰见时间差不多便想等燕辉一块回府，她选了一条稍微远一点的路出宫，结果没想到没等来燕辉倒是先等来了燕泽。
这是什么？阴魂不散吗？
柳绰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但当着人的面还是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浅笑行了礼。
“好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燕泽挂着一种看上去温和但隐隐却透露出强势的笑，“你说我们算不算有缘分？”
“缘分是天注定，强求而来的相遇那不叫缘，”柳绰挂着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假笑冷声道，“我进慈元殿前你就看见了我吧，然后就一直派人在那儿等着我出来？”
既然柳绰已经猜出来了，燕泽也就懒得再装了：“是，我本来想和你打招呼，但我见你避开了我。怎么？这么害怕和我遇上？”
燕泽说到最后语气温和下来，还带上了一点玩笑。
柳绰正儿八经地冷声道：“大殿下，我是三皇子也就是您弟弟明媒正娶的正妃。无论是为了礼节还是您自己的声名，你都应该和我保持距离，您如此频繁单独和我见面实在是于礼不合。”
柳绰冷漠又拒人千里的态度刺激到了燕泽，他的眼神微冷，危险地眯起眼看了柳绰一会儿，就像是要控制不住戾气。
柳绰察觉到一丝危险。
然而还不等柳绰做出反应，燕泽就硬生生地情绪压了下去，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叹着气，语气和态度也重新变回温和，就像适才露出危险和冷意的人不是他一样：“看来皇后娘娘没有向你转达我的意思。”
柳绰柳叶眉微微蹙起，就像古画中似颦非颦引人无限遐想的美人：“什么意思？”
燕泽似乎很喜欢看柳绰这幅模样，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柳绰，就像是在赏玩着某件藏品。
燕泽这眼神让柳绰想到上一世她未嫁之前。当时她和燕辉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她进宫拜访皇后的时候燕辉也不再避嫌。皇后为了培养他们两人的感情，经常会撮合他们独处。两人能聊的话题不多，而且那时候柳堰延徼循京师的兵权被分，形势远比这一世严峻，所以两人经常聊着聊着就会聊回当时的局势上面。
燕辉是皇后和她父亲选择的人，是柳家打算扶持的君王，所以柳绰对燕辉从未有过藏私，从来都是尽心尽责为他出谋划策想方设法。
燕辉当时顾忌礼仪也是为了给柳家留下好印象，对她一向很尊敬，几乎算得上是克己复礼。
而唯一一次越举也是发生在这种情况下。那是燕辉和柳家的一段至暗的日子。当时皇后崩逝，四皇子如日中天，燕辉遭受猜忌被各种打压。
皇上开恩让柳绰能亲自操办皇后的丧事，两人时隔多日在宫中相遇，柳绰为燕辉提供了一个内外配合的反击之策。当时燕辉就是这么看着她，伸手描绘着她微蹙的黛眉，说闲吟芍药诗，惆望久颦眉，怪不得这么多人都喜欢将美人蹙眉入画。
当时的柳绰眉头紧锁硬生生地忍住了后退的脚步，而如今的柳绰想也没想一巴掌打开了燕泽伸来的手。
“大殿下，请自重。”
也许是美人皱眉的模样确实容易让人心软，燕泽笑了一下倒也没和柳绰置气，他收回手，轻捻了捻指腹，眼眸中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有一点偏执，又像满满的都是愉悦：“我和皇后娘娘说我想娶你为妻。”
？？
？？？
？？？？？
语言已经难以描述柳绰此刻的心情了，她甚至怀疑她已经死在了那个鲜血和哭喊声的夜晚，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是死后轮回前的一场梦，要不然为什么会存在这么多行事毫无逻辑和道理的人和事！
“燕辉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你不就是想要后位和柳家的平安吗，我登基之后可以给你写一道圣旨......”
“大殿下！”柳绰忍无可忍地打断道，堪堪将“你有病啊”这种犯上的话咽了回去，她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跳，思绪也难得有些混乱。她定了定神，想也没想打断了燕泽的念想，“您说笑了，三殿下是我的夫君，但也不只是我的夫君。我爱慕他，今生如匪石。”
柳绰的话显然刺激到了燕泽，他的眸色骤然冷了下来，伪装在外的温和气质再也压不住狠戾，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好”字，“好，好啊，”他捏住了柳绰的下巴，力道之大就像是要把柳绰下颌骨捏碎一样。
“你想选择他？他的心思压根不在权势之上，你觉得他能帮你护得住柳家？”燕泽阴冷地笑了一声，用拇指的指腹抚摸过柳绰的下唇，呢喃的声音就像是在哄不听话的情人，“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可以听话一点呢，你不是喜欢这种温文尔雅的人吗？”
“你为什么总是要和我对着干呢？”燕泽眼中的危险越来越深，就像要压不住心中的疯狂和偏执，“杀死许夫子的那个北蛮凶手你看到了，那是我给你准备的第一份大礼，你不想看见你大哥战死沙场吧？半个月之内，你要是想法改变了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柳绰的眼睛倏地睁大了，她刚要有动作就感觉有人将她大力地扯到身后。
燕辉眼底都是火，难得真正地动气了。他扯开柳绰的同时一拳打在燕泽的脸上，燕泽没有料到燕辉会突然出现，猝不及防下虽然也有所闪躲但终究是慢了一步，颧骨被挨了一拳，火辣辣的痛，他眯眼阴鸷地盯着燕辉。
柳绰看着燕辉抓着她胳膊一直没有放开的手，知道昨晚她和燕辉分析的应该是对的——不知道为什么，在燕泽面前，燕辉触碰柳绰不会被电。不过他们昨晚分析的时候是不知道，今日柳绰却有了自己的猜想。
柳绰拉住燕辉的手，十指相扣，拉开他和燕泽的距离，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燕辉看见柳绰下颚上隐隐的青印眼中的火就蹭蹭往上冒。
柳绰叹了口气：“你打不过他的。”
燕辉脸色骤然就沉了。
柳绰眉眼染上了一点笑意，她突然将燕辉向下一拉，亲在他绷得死死的薄唇上面。
第三十九章
燕辉一下子就慌了, 他心跳如鼓，紧张地连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摆放。
太刺激了吧，昨晚他们虽然分析过惩制系统在燕泽面前可能会不生效,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燕泽面前做什么啊。他的教养刻入了骨髓，他做不出这种对女孩不尊重的事情，也没有兴趣让别人观赏。
然而所有的理智在他感觉到唇缝间那点湿意时就瞬间崩塌了, 他不在乎这里是哪里，也不想去思考柳绰身上隐隐散发的那股焦急, 他扣住柳绰的后颈，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