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燕辉本就凉的心被贺行章这哀怨的一嗓子唱得差点都结成冰渣了,“求你了,闭嘴吧!”
贺行章看见燕辉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就像躺尸似的,也有些不忍了,就叹气,怪不得都说长得好的人活起来相对容易,那可不是吗,看着这张脸沮丧,让人都没法再继续说重话了。
“你到底喜欢人家什么啊?”贺行章问出口后自己也有点好奇了。
燕辉想到了过去的点点滴滴,眼中下意识露出了几丝笑意:“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当时刚来这个世界,睁眼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她。”
贺行章:“?”
“来到世界,睁眼第一眼见到的人?”贺行章一言难尽,“你有恋母情节啊?”
燕辉气得倒仰,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和贺行章大打三百回合。
“好好好,”贺行章非常识时务,“你看见了她,然后呢?”
燕辉:“当时我感觉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对她下意识就多了几分关注,后来朝夕相处......”
贺行章:“所以你这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燕辉懒得再和他说,他翻了个身,用倔强的后脑勺表示了他拒绝再和他沟通的意思。
燕辉其实没有说完,那天晚上他其实是被柳绰的眼神给吸引了,他从来没有在另一个人的眼中见过那种眼神,绝望又恨不得燃烧一切,明明悲伤得难以自抑却又只能硬逼迫自己不能有一分软弱。
这样的人大概从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撒娇的权力,她的家不是她的退路,她只能不断变得优秀去契合家人没有上限的期望。
当时他就在想,如果可以,他想给她一把避雨的伞。
第三十五章
柳绰来到燕辉的住处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消沉的画面——里间, 燕辉抱着被子侧卧在床上面壁思过,背影要多愁怅有多愁怅;外间,贺行章支着脑袋瘫坐在椅子上借茶消愁, 一脸问世间情为何物我是真的不懂啊的怅然。
额......柳绰站在窗门大敞的屋子前抬起的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扣门。
不过燕辉倒也没有给她太多犹豫的时间,他如今受系统监管唯一获得的便利就是不用眼睛看也能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注视或者观察他。
“谁?”燕辉厉声翻身下床,本是十分帅气凌厉的姿势, 但在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是柳绰的一瞬间差点滑跤破功。
他欲哭无泪,怎么还带搞偷袭啊?他现在躺回去来得及吗?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随时随地要他保持人设的系统也不允许。
燕辉咳了一声,态度高冷得有些不自然地来到外间,想要尝试维持人设不触碰系统底线进行寒暄:“蹴鞠宴结束了?”
柳绰打量燕辉,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瘦了,也更憔悴了。
“嗯。”
燕辉听见柳绰回复了一个音节, 完全没有多说的意思, 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柳绰是来问正事的, 而他现在这样确实也没法正常寒暄,谁想和一个动不动就冷言冷语的人闲聊呢?他都怀疑他这段时间的避而不见已经把柳绰心中对他的那点好感给败光了。
好吧,追人追到一半好不容易追的对象心动了,结果追人的人跑了,这放在哪里都称得上一句渣男。
燕辉心中有几分沮丧:“刚回府你就急着过来,是来问事的吧。”
柳绰看见燕辉眼中就要溢出的失落, 眼中露出了一点笑意:“不, 我着急过来是想看看你。”
燕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下意识露出了笑容但很快就把它憋了回去:“你, 咳,为什么?”
默默站在屋内低头当自己不存在的贺行章捂住了额头, 天呐,天啊,这都是啥啊,他要没眼看了!
柳绰莞尔:“我观殿下离开时脸色苍白不是很好,是身体哪儿不舒服吗,有没有请太医瞧过?”
哦,原来只是关心他的身体,燕辉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有没有落差:“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太医来了,额,用不着请太医。”
柳绰若有所思地看着燕辉,她发现燕辉每次改口前面部都会不自然地僵了一下,有时很细微,有时很明显。
“殿下给我传信,让我回家再说,殿下想和我说什么?”
“你、”燕辉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尝试了好几次,最终不得不放弃。他悲愤地将贺行章提到柳绰面前,又是沮丧又是咬牙切齿地警告,“你给我好好说,不要讲你那些八岁早恋的感情道理!只讲我和你说过的那些!”
“还有,不要唱戏!特别是不要唱那些讲爱情的戏!”
燕辉说完,拎上一盏茶壶抓住一个茶杯愤愤难平地一个人来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那是一个既能看见他们谈话的进度又听不见他们谈话内容的距离。
这是什么谈话的新方式?柳绰在来之前想过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但显然,目前这种的离谱程度依然在她所有能想到的之上。
临危受命的贺行章也很尴尬,燕辉之前虽然和他说过可能会采用这种方法,但真正实行起来还是让他脚趾抠地。这就和被迫和朋友喜欢的妹子单独相处一样啊,而且朋友还在不远的地方注视着你!
“三皇妃娘娘,”贺行章脸上挂着艰难又尴尬的笑想要向柳绰行礼。
柳绰抬手阻止了贺行章的跪拜:“殿下既然免了你的行礼那你自然也不用向我行礼。”
柳绰在坐榻上坐下,拿起一个茶盏想给自己倒杯水,结果倒水的时候才发现茶壶被燕辉拎走了。柳绰眼中露出几分哭笑不得,学着燕辉的方式拿了一张宣纸写完后压在了茶盏之下。
【连口水都不给喝,殿下下次来我院中时最好记得自备茶水。】
贺行章没有错过柳绰将宣纸折好压在茶盏下时含着眼中的温柔笑意,哎,原来这不是猪八戒和嫦娥,还是真是牛郎和织女啊。
压完纸条的柳绰这才细细打量起贺行章,贺行章的长相和燕辉完全是两种风格,他很白净,眉清目秀,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有一点玉面书生的感觉。
柳绰示意贺行章随意坐:“殿下想让你和我说什么?”
这问题也太宽泛了吧,燕辉仗着很多话只能和他说,那是恨不得把所有能说的都和他说以便让他有机会能告诉柳绰。燕辉倒是点点滴滴都不忘柳绰,但问题是燕辉成天东一句西一句的,发现能说了也不管和当下情况有没有关系就立马说了,说了一半发现说不下去了戛然而止得也毫无征兆。燕辉倒是说得很开心很激动,宛若刀尖行走火中取栗一样,但问题是他这个听的人很难总结啊。
“额,这个问题嘛......”贺行章面露惭愧,“其实我也不知道三殿下要我说什么,要不您问问您想问的,我看看有没有答案?”
这就真的很离谱。
柳绰觉得自从遇到燕辉后自己的接受能力真是与日俱增。
“你先说说许夫子的命案吧,”柳绰被燕辉折腾得有几分心累,“我听说找到了凶手?”
贺行章:“对,凶手是北蛮人,刑部受刑后指认指使他的人是柳家。”
柳绰微微眯眼打量贺行章:“理论上来说这件事情应该是保密的,但我说听说找到了凶手,你一点也不惊讶?”
“啊?”
柳绰看见贺行章脸上辨不出真伪的疑惑不解:“算了,没事,你继续吧。”
贺行章想了想:“其实没有什么继续的,关于这件事情燕、三殿下就告诉了我三件事情,一是皇帝将这件事情交给他是为了试探他,二是刑部有皇帝的眼线他在那儿其实就是个摆设,三是皇帝心里其实知道这件事情不是柳家所为。”
“最后就是他让我转告给你一句话,虽然我不明白,但他说你听完会懂。他说这件事的关键其实不在于是不是真是柳家所为,而是皇帝想不想让这件事情变成柳家所为。”
柳绰面色沉了下来,燕辉说的她明白,甚至还想得到魏帝想做什么。但怎么会提前这么多?上一世这事发生在一年半之后,难道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影响了局势?魏帝没能成功将徼循京师的兵权给上官榷所以提前行动了?可是上一世是北夷发兵,这一世魏帝会找什么做引子?
“那董明呢?”柳绰问道,“他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有,”贺行章面无表情地复述,“董明不是一个好东西。”
柳绰等了半天,没等到贺行章接下来的话,“这就没了?”
正常情况下后面难道不该论述他为什么不是个好东西吗?
贺行章也觉得有点尴尬,但问题是坑的是燕辉,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转述机啊!
柳绰也没再为难贺行章,她懂燕辉的意思,这一句话其实也够了。
“那燕辉呢?”柳绰盯着贺行章的眼睛,带着一点小,语气很平静,但也很认真,“他是不是一个好东西呢?”
贺行章没有想到柳绰会这么直白,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又缓缓地阖上。果然啊,他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心软的毛病这么多年都改不了。
贺行章带着微笑,对柳绰认真的问题报之以认真的回答:“他想成为一个好东西。”
沉默在堂屋中蔓延,东风穿堂而过,带起了宣纸簌簌。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回答,虽然只有一句话却包含了很多的东西。
柳绰笑了:“你倒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贺行章就叹气:“可是我的人生理想是想成为一个莫得感情的冷血杀手。”
唔,这倒也是一句一语双关的话,柳绰打量了贺行章几眼,但没有深究,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贺行章:“......”
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柳绰打算起身去找燕辉,她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其实我很好奇,燕辉为什么不自己来和我说这些?”
和柳绰谈话确实是一个很需要动脑子的活,他如果是一个被套话的人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套走了很多信息,不过还好,他的任务本来也就是将能说的信息尽可能多的告诉柳绰。
贺行章想了想,用了一个含糊但他相信柳绰应该能懂的答案:“他还没能找到能自己亲自来和你说的办法,你可以理解为身体不允许,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事情他能透露,有些事情他现在还没办法透露的原因。”
柳绰愣了一下,一直平静的语气难得起了几分波澜:“那你现在说的这些会让给他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吗?”
贺行章看见柳绰眼中不似作伪的关心,差点在心中呐喊,天啊,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缘,命运之神你这样是会被雷劈的啊!
......
燕辉不知道柳绰和贺行章聊得如何,柳绰离开时也没和他多说什么,远远颔首打了一个招呼后就离开了。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他也能理解,谁也不喜欢一腔热情总撞上冷言冷语。事后他也有问贺行章,不过贺行章一会儿捂着胸口说他受到了伤害,一会儿又说他吃得太撑要化悲愤为动力,疯疯癫癫的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就跑回自己房间了。
如今的燕辉已经彻底涉入朝局,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然而今晚他对着一桌的公文却半天也没处理完一本。柳绰留下的写了字的宣纸摆在烛光下最亮堂的地方,他已经由最开始看到就开始乐变成如今看了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就在燕辉叹出今晚第不知道多少声气的时候,他听见院外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为了对面部肌肉友好一点,不时时刻刻保持阴沉嘲讽,他已经将所有下人都遣至外院了,这个点没有他的命令谁会过来?
燕辉疑惑地走出了书房。
屋外,柳绰很明显是梳洗过了,她拆了发髻,乌长的头发用发带松散地绑在身后,穿了一件宽松的湖水青直裾,正指挥着人将她书房常用的一些东西搬进来。
她迎着月华来到他面前,仰着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一点笑意:“其实我想了想,不说话待在一处也是好的。”
燕辉难得愣在了原地,他看见柳绰嫣然的笑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跳如鼓。
第三十六章
书房内, 燕辉坐在满案的公文前,他时不时抬头瞅一眼,低头, 然后又抬头瞅了一眼。柳绰坐在离燕辉不远处的坐榻上,她手中的书半天没有翻一页。柳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 看向燕辉地眼神中带着一点无奈和好笑。
“殿下,再这样看下去, 您今晚的公文真的要批不完了。”
燕辉板着脸,但眼中的欢喜和情谊却没有半分隐藏。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只是问的方式按照人设做出了调整:“你怎么想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