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绰脸色更加复杂了，她瞥见正在等候她吩咐的小厮, 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算了，你就在门口守着吧，没事不用进去了。”
贺行章很快被放了进来，屋里很黑，就点了一根蜡烛, 尚未束冠的燕辉坐在蜡烛前, 眼神幽怨, 散落的青丝凌乱地耷拉在玄色的外袍上。
“这......”贺行章乐子伴随疑问一同而至，“不过是那短短的一夜未见，是什么让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得此颓废？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眉痕深锁萎靡不振......”
眼瞧着贺行章还有闲情逸致唱戏打趣，燕辉的眼神更加幽怨。
“因为我刚刚得知, 我不是龙傲天主角！”
贺行章：“哎呀呀,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所以命运给了你何种身份？”
“......”对贺行章, 燕辉的母语是无语，“男女主爱情道路上的垫脚石！”
贺行章乐了：“默默奉献让人惋惜的男二吗？”
燕辉咬牙切齿：“是为男女主爱情推波助澜最后惨遭制裁的恶毒反派！”
啊这......
从主角到反派，这落差确实巨大，贺行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燕辉，他憋了半天。
“严格意义上来说你这不算垫脚石而是绊脚石。”
“？？？”燕辉气得倒仰，“这是重点吗？！”
好吧，这确实不算是重点，贺行章自我反思检讨，然而他思考了半天，却没想明白燕辉的重点到底是什么。
他只能代入自己设身处地想了想：“其实也还好，无论是主角还是反派你的身份都在这样，想做什么还不是你自己的决定。若是有系统确实就麻烦一点，但你可以把它当做任务或者游戏来做嘛，系统不可能逼你当反派让你体验被嘎不给你任何好处，这样抽中这个身份的大多数人早也摆烂了，它肯定也给出了一个让你心动的报酬吧。”
燕辉沉默了，黑暗的房间内只有一盏蜡烛，烛光在燕辉的脸前跳动，让他苍白严肃的脸显得有几分吓人。
贺行章默默伸手将蜡烛易道一旁，“别这样，装深沉可以，但别搞恐怖气氛。”
“哎，算了，深沉你也别装了，你要不还是抓紧说说怎么回事吧，在这样和你大眼瞪小眼下去我都要困了，你是不知道你那位王妃的雷霆手段，我被她吓得一夜都没睡。”
燕辉掀起眼皮瞅了贺行章一会儿，尝试起了个念，见没有电击后才生无可恋地讲起了他这边的情况。
贺行章越听越不对，越听脸上的表情越复杂，这是什么狗血编剧写出的无良剧本啊，太虐了吧，爱上女主后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不可能和女主走出HE的恶毒反派，而且为了维持女主的纯洁不让他这个恶毒反派玷污女主还给他加了触碰到女主就会受到的电击惩制？
“你说它三十八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燕辉犹在愤恨，若系统有实体贺行章感觉它已经被燕辉碎尸万段一万次了。
“它可能只是一段程序，没有体温。”
虽然同情燕辉的遭遇，但该辩明的真理还是得辩。
“它存在我的大脑中，我的大脑三十八度它就是三十八度！”
然而郁结难平的人不想听。
“......”贺行章决定还是别和处于情绪不稳中的人较真了，“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不能ooc、不能不走剧情、不能触碰女主也就是你那王妃？否则都会遭受电击？”
燕辉没有回答，但萎靡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贺行章想了想，试图帮燕辉钻系统的空子：“那如果你就不管，让它电你呢？”
燕辉：“电压的大小会随着和柳绰接触的时间和程度或者ooc的程度逐步增加，超过一定的伏特，正常的人会被电死，我也就会被电死。”
？？？贺行章这下子是真的震惊了：“这怎么还带死亡选项的？？”
燕辉：“要不然呢，你玩个游戏都会死亡，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
贺行章沉默了，他和燕辉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所以我是男主吗？”
？？？？
燕辉：“什么？？？？”
贺行章给出自己会如此分析的依据：“要不然你干什么一见到我眼神就如此幽怨，好像我抢了你心上人？”
燕辉简直要被贺行章抓重点的能力搞得抓狂了：“我会如此幽怨是因为我体内现在总时不时电我一下的鬼玩意是因为和你相遇才被激发出来的！它说它因为某些bug一直没能被开启，是因为我和你相遇引发的磁场才让它得以修复！”
这是贺行章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心有余悸，看来老乡也不能随便乱认啊，这要是引起了磁场震动还不知道会引发出什么坑爹的设定呢。像他们这种虽然惨但也还有回旋的余地，万一整两个气运之子王不见王，一相遇一方直接嗝屁岂不是更是有理都没地方去说了？
两人心情复杂的隔着烛光对视了一眼，接着一个看天一个看地，都维持起了深沉。这系统太绝了，直接堵死了燕辉所有的路，贺行章总算知道燕辉为何会如此颓废了。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小厮的声音：“殿下，王妃派人来询问，是否需要派人替您在今日的朝会上告假？”
燕辉叹息：“不用了，我这就起来收拾。”
贺行章被燕辉敬业的态度给震惊了，这和地震跑下楼前还不忘回复领导消息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要不要这么卷啊，你都这样了，竟然还有心思上班、额、朝？”
燕辉起身向他扯了扯嘴角：“我现在的人设是隐忍蛰伏多年狼子野心阴狠毒辣的反派皇子，你觉得向我这样随时想着搞死皇帝的人能无缘无故缺席早朝吗？”
贺行章看着燕辉的眼神在完全起身的那一刻就变得切合人设般犀利阴霾，不由感慨，若不是因为生错了频道再加上认错自己身份先一步被感情所扰，这演技这临场应变这临危不惧，说不定还真能搅出一番血雨腥风。
......
柳绰觉得燕辉自从昏迷了一次后就变得奇怪了起来，首先是他减少了和她相处的时间，就连晚膳也渐渐借口有事不再和她一起用了，但她又总能瞧见他驻足在稍远的地方注视着她，那眼神虽然复杂却十分专注，很难让人觉得他是心有他属了。其次是柳绰发现燕辉在朝事上变得比原来主动了不少，处理起事情来也尖锐了不少。
柳绰很难评价燕泽这种改变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她能看得出来燕泽有心思，而且这段时间燕辉的心情也没有前段时间那么好了。
鞠场的看台上，柳璇看见柳绰心不在焉地看着鞠场中红蓝两队蹴鞠竞技，很明显兴致不高。柳璇就叹气：“姐，你何必呢，我都说了我不想出来，你非要拉着我出门，还非要办个蹴鞠宴，人家在场中赛了半天我也没见你瞧啊，我敢肯定你连两队分别得了多少分都没注意。”
“八比六，”柳绰示意着赛场边高高挂起的计分木牌，“我虽然没看，但是我有常识。不像你，因为婚事愁得门不愿意出就算了，常识都没了。”
柳璇：“......”
很好，果然不管什么时候她都别想在她姐这里占到口头上的便宜。
这种时候竟然没有反唇相讥，这也太不像柳璇了。柳绰侧头瞥了一眼柳璇，果然瞧见她一脸精神不佳，柳绰不由也叹了一口气：“你应该知道，什么蹴鞠宴都是借口，是董明想和你见一面，求到了父亲和皇后娘娘那边，他们给我下发了指示让我来办这件事情。”
柳璇对这门婚事不愿意的态度谁都看得出来。
“何必呢，”柳璇自嘲地撇撇嘴，她看着看台另一端如今炙手可热的新晋榜眼，“父亲和皇后娘娘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就算不愿我又能如何，我是婚事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不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了。”
董明穿着一些竹青色的直裾单衣，被不少人围在中间，正温和有礼地一一回着旁人的话。董明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进士三甲出身，有才又没有文人的清高，能够很好地弥补柳家在朝堂势力上的不足，前世还曾救柳家于危难。
柳绰：“他知道你不愿，想见一面好好聊一聊也是顾忌你的心情。”
柳璇笑容中带着一点嘲意：“父亲和皇后娘娘听了他的想法后该不会还觉得他挺有担当未来应该会对我很好吧？”
确实是这样。
柳璇看着柳绰：“那你知道他家中原有一发妻，但据说得知他要娶侯门女后‘自愿’降为侧妻吗？”
柳绰愣了，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忙，这事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第三十三章
蹴鞠赛至中场, 董明终于摆脱了那些热情地围在他身边的人，他大方有礼地来到柳绰面前，行礼后先是既不谄媚又不冷漠恰到好处地寒暄了一番, 随后才将视线转向柳璇，带着几分羞涩和腼腆，活脱脱一个刚陷入热恋的寒门书生。
“我有几句话想和柳二姑娘说, 不知道三皇妃娘娘可否方便让我和柳二姑娘单独聊两句？”
柳绰之所以举办蹴鞠宴就是为了完成皇后和柳堰延交代的让董明和柳璇见一面单独说说话的任务。她特地选了蹴场，一来是为了让见面之事显得光明正大不至于传出对柳璇不好的事情, 二来也是因为她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柳璇也不好太过拂董明的面子。
然而如今骑虎难下的却变成了她自己。
她之前不知道柳璇不喜董明的原因，前世柳璇嫁给董明近两年也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她只当是因为二人性格不合，柳璇看不上董明这种攻于心计汲汲营营向上爬的性格。
柳绰从来不觉得向上爬追寻自己想要东西的人有什么错，所以之前在对待柳璇和董明之间的问题她一直不偏不倚、保持中立。然而如今她却完全地偏向了柳璇，他今日可为了柳家的助力抛弃糟糠之妻, 那明日柳家没落了他岂不是也会为了权势抛弃柳璇？女子婚嫁是一辈子的大事, 富贵长相才华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能够相伴一生荣辱不负。
董明不明白柳绰对他的态度怎么就忽然冷淡了下来，他记忆中这位三皇妃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柳璇知道柳绰所处的位置让她要顾忌的事情太多了，她本不想和她说这些让她陪她烦心，然而没想到还是话赶话说了出来。柳璇太了解柳绰，她看见柳绰神情复杂沉吟不语的模样就知道柳绰在想什么。
“走吧，”柳璇起身, 她看见董明愣愣的表情眼中浮现了一抹好笑, “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董明难得有些没跟上变化，他反应过来后连忙重新挂起笑容, 深情款款地看着柳璇：“二姑娘请。”
柳绰脸色不好，她当然知道柳璇的意思, 众目睽睽之下，柳璇不希望得罪人的事情由她来做。她是在顾忌她的处境。
柳璇带着董明来到蹴场边的一处石拱桥上，跟着的书童和丫鬟远远地站在桥下，既能看得见他们，又不至于能听得见他们说话。柳绰坐在蹴场上盯着日晷数着时间，下半场已经结束，新的一场又重新开始，却依旧不见他们回来。
聊什么能聊这么久？柳绰难得有几分坐立难安，柳璇是她带出来的，她知道柳璇的婚事她做不了主，但她至少不希望自己是柳璇命运的推手之一。
柳绰又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然而石拱桥上并没有瞧见柳璇和董明，倒是在桥的不远处瞧见了燕辉和董明。两人相隔不远，隐于树林后，若非仔细看很难发现得了，看样子似乎是在谈话。
燕辉怎么来了？她昨日明明问过燕辉要不要一起过来，燕辉当时还说有政务要处理，结果来了这里也不和她说一声？还有他什么时候和董明关系这么好了？他们两人聊什么需要躲在这里？
“看来三弟妹对自己未来的妹夫也不是那么的满意啊？”一个悠悠闲闲又带着一点儿看戏意味的声音在柳绰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响起。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柳绰收回盯着燕辉和董明背影的视线，语气无波无澜：“大殿下说笑了，三书未下六礼未行大殿下就用称呼，就不怕平白污了女儿家的清誉？何况董大人进士及第，是天子门生，我钦佩还来不及，不满意这词又谈何说起？”
燕泽越过柳绰瞧了一眼河对岸隐于丛林中交谈的二人，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三弟妹连赛都没有看完就匆匆赶来，不是对这位新晋榜眼不满意，难道是对三皇弟不放心？”
柳绰眼神微微一沉，然而还不等她反唇相讥，燕泽就笑着打断了柳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不过你不放心也是应该的，我若是你，应该也放心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