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鱼啊,给事中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求助眼神递给工部侍郎。
然而工部侍郎是个直心眼,他完全没有看出几个眼神之下的龌龊事,他给给事中回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给事中心好累。
他不嫉妒,如此耿直的人也能升到从三品只能说明本朝风气好!他一点儿也不嫉妒!
燕辉完全没有注意到发生在自己身边眼神流转下的暗潮,他坐了一会儿,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辞。
接下来半个月燕辉不是很忙,燕辉让人关注了这个戏曲班子的表演地方和时间,他去看了几次戏。
燕辉知道自己的身份容易造成轰动,所以他每次去的时候都尽量低调,也没有大张旗鼓。燕辉感觉自己的行为无比正常,然而传到外面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姑娘,”杜若无比着急,仔细看还有些气愤,“殿下今日又去看那个戏班子的戏了!你说殿下好端端的怎么会看上一个伶人?!”
“您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啊!”杜若看着柳绰颇为淡然的表情,感觉自己此刻简直就像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太监,“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殿下去看了他七场戏!甚至有一天还跟着他转场去了两个不同的地方看!外面现在传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编排了一出殿下和景王爷二男争一人的戏码!”
柳绰听乐了:“景王叔听说后什么反应?”
“景王爷......哎呦您怎么还管景王殿下什么反应啊?!”杜若简直要被气死了,“殿下和您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如今又冒出这么一个人!我上次隔着大街远远地见过那个伶人一次,我觉得他连您一半风姿都比不上,你说殿下都是怎么想的?!”
还是说男人都是这样?!家花没有野花香,锅里的总比碗里的好??
柳绰若有所思。
杜若瞧见柳绰突然沉默下来的表情骤然慌了,她不知所措地安慰道:“姑娘,我、我没有想拿您和戏子相比的意思,您出身金贵,我知道这种只不折手段勾引人的狐媚子不配和您......”
柳绰一个眼神制止了杜若,“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先不论他是不是殿下喜欢的人。若他真是殿下喜欢的人呢,这话只会让人觉得我善妒自傲。”
杜若扁嘴低头,但心中仍有忿忿不平。
柳绰叹息:“何况在某种程度上我和你口中的那种人没有两样,柳家花了这么多心思培养我不也是为了让我有手段能勾住男人?琴棋书画刺绣策论,哪一点不是为了能让我在柳家所认定君王后院占据一定的位置?”
“姑娘!”杜若着急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您别这样!您、您不是......”
柳绰莞尔,换了个话题:“况且以我对殿下的了解,我觉得他此举不像是看上了什么人,倒像是心中有疑,想要亲自去确认些什么。”
别看燕辉看起来有些懒散,平日里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怎么上心,但他的性子其实是很主动,他是一个一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会尽全力争取的人,知道自己喜欢了谁也是一样的。
“他若是真看上了这位戏班子的当家,不会半个月了还只停留在看戏上面。”
杜若对柳绰的判断向来深信不疑,然而她依然有些不解,既然如此,那她家姑娘适才为何要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柳绰看出杜若的疑惑,然而她却没有再解释。燕辉身上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他不知道她已经察觉,所以遇到事情第一反应不是和她商量。她其实是在思考要不要将上次试探燕辉的人是她派去这点透露给燕辉,让燕辉再多信任她一点?虽然这时候直接透露这点其实并不明智,因为她和燕辉的关系还处于一种隔着一层没有捅破纸的暧昧中、还远没有到牢不可破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心无芥蒂的地步。
第三十章
燕辉一连听了半个月的戏, 先后从中分别看出了救风尘长生殿穆桂英挂帅三打白骨精的影子,他的疑心越来越大,然而有上一次的事情在前, 他的警惕性提高了不少,一直没有轻举妄动。直到他看到了流失民间的公主和伯爵府世子的爱情故事,他看见公主失明两人分开又重逢, 最后痛哭指天立誓说出了那句脍炙人口的“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合着这还是个琼瑶粉呢,燕辉再也绷不住了, 他提前让护卫调齐人手将他所在的包间围得固若金汤,并且第一次下了“如果等会儿让人从包间逃走就别干了去喂猪吧”的死命令。
准备好一切的燕辉气定神闲地吩咐道:“和茶楼掌柜说一声,我想请这个戏班子的当家人上来一叙。”
贺行章提心吊胆半个月,最终还是接到燕辉的传话,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悲伤还是该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绝望。他就不明白了,从蜀地到皇城, 这些权贵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好他这一口!别告诉他这是一本万人迷多攻买股抹布文, 他真的会谢!他一个直的比定海神针还直的直男, 到底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贺行章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在看到将雅间围成铁桶般的护卫们后彻底消失不见了,他感觉自己的心直接沉到了深海底。
人活着需要有尊严,他不能为了活着连最后一丝尊严都放弃!
贺行章在心里下定了视死如归绝不苟且的决心!
一脸凶恶相的护卫推开雅间的木门,两排护卫齐声道了一句“请”,声音如刀枪剑戟穿云裂石,又像铁马冰河沙场金戈, 贺行章的腿一下就软了。
嘤, 他只是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男子,没必要吧......
燕辉:“这几日我看了你不少戏。”
这事儿谁能不知道啊, 整个工乐行当都传遍了,对伶人乐姬向来瞧不上的三皇子突然对他一见钟情。
燕辉:“我对你编排的戏很有兴趣, 所以特意让人请你上来想和你深入探讨一番。”
嘤嘤,他不想深入,无论哪方面的深入他都不想。
贺行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如泣如诉:“既然三殿下喜欢小人的戏,不如就让小人为您再唱两曲新编的曲儿?”
燕辉很疑惑,但也没有拒绝。然而在听完此人从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唱到强扭的瓜不甜后,燕辉更疑惑了。
贺行章咬牙,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小人还有一首长恨歌!”
于是燕辉又听到了一个苻坚强迫慕容冲为娈童最后国破人亡版本的长恨歌。
燕辉沉吟不语。
好难,文学果然不是他的强项。
贺行章紧张不安。
他这一剂刺激不会过猛了吧,这人要是恼羞成怒直接把他咔嚓了怎么办?
燕辉不理解,但有一颗求知的心:“你这个故事里苻坚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放虎归山放走了慕容冲吗?若他没把慕容冲送回封地而是直接杀了岂不就没后面的事了?”
贺行章想哭,很好,这仗势欺人的狗皇子连他的结局都提前和他说好了。
那还有什么还说的了!他不从也是死,从也是死,那不如捍卫尊严,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万一他眼睛一闭一睁又穿了呢?!
“呸去你*的我告诉你我**的是不会从你的这*****的地方我**的是待够了你***有种就杀了我吧,”反正都要死了,贺行章懒得再受窝囊气,他起身破口大骂,大有要把这些年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所受的苦都一股脑的发泄出来,中文的词汇不够他就用贫瘠但能骂的外语来凑。
骂着骂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他这一折长恨歌虽然引用的是苻坚和慕容冲的故事,但他全曲只提了这两个人的字,并没有说他们的名,这个时代又没有那段历史,燕辉怎么知道的苻坚和慕容冲????
劈头盖脸连气都不带喘的一通脏话把燕辉骂的有些恍惚,其他的就先不提了,他哪里贪淫好色、怎么就禽兽不如了?喜欢的人日日在他面前他还发乎着情止乎着礼呢!这简直是对他人格的最大侮辱!
贺行章小心翼翼:“您怎么知道凤皇指的是慕容冲?”
燕辉面色复杂:“你刚刚是不是说了‘法克鱿’?”
亲人啊!他终于在这个鬼地方遇见到亲人了!还是一个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大腿!贺行章热泪盈眶,颤颤巍巍地想要对暗号:“氢氦锂铍硼?”
好家伙!又是哪边的人派人来试探他!贺行章的话勾起了燕辉心底最深的恐惧,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他当机立断大声一喝:“来人!给我抓住他!”
接下来的画面惨不忍睹,贺行章自己都不忍描述。他只记得自己被一群壮汉反扣着手死命压进了地心里,事后他扶着自己脱臼的下颚还在木地板上找到了一个被自己砸出来的隐约能够看出是个人形的大坑。
贺行章幽怨地看着燕辉,并且和他一直保持着半个房间的距离。
燕辉哭笑不得,然而毕竟是他的过错。
贺行章:“自由平等和谐友爱,你竟然对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大打出拳!你已经被封建专治主义荼毒了!你再也不是我们的好同志了!”
燕辉第十二遍和他解释:“主要是因为上次有人故意试探我......”
贺行章:“权力使人腐化,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腐化,你已经被封建主义荼毒了!”
燕辉累了,不想再和脑袋刚被砸的伤员绕口令:“行吧行吧,你说腐化就腐化了吧,我饿了,打算叫人送点东西上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贺行章:“你果然已经被封建主义荼毒了!”
燕辉:“那你看着我吃吧,别吃了!”
贺行章:“这茶楼的点心贼难吃,还卡嗓子,也就骗骗附庸风雅的有钱人,隔壁酒楼的酱板鸭、烧鹿筋和清炖肥鸭好吃,但他们搞户籍歧视,只给贵籍做,你这身份就算让他们做好送到这边来他们也不敢拒绝。”
燕辉:“哎呦,你这运用权力运用得比我还熟练啊,咱们俩到底是谁被荼毒了?”
“......”贺行章脸红,“我这是以恶制恶替天行道!”
燕辉:“呵呵。”
老乡见老乡,最好拉近二人之间关系的办法就是从其他人听不懂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懂的嘲讽开始。饭至半饱,骂完该死的命运和坑爹的老天爷后两人对互相的情况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燕辉知道贺行章原名就叫做贺行章,他原来是戏曲专业的学生,穿到这里已经有五年多了,他开始以为自己穿了本经营文,以为自己的任务是要提高戏子和乐工等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并且带领这个时代的戏曲走上巅峰,后来被时代毒打完他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那么多饿死的流民,那么多妻离子散,活下来就已经不容易了,改变时代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为难他这种小人物了。
“我靠,你知道吗,”贺行章狼吞虎咽地消灭着最后的板鸭,脸上的戏装都被油花了一半,“我穿在蜀地,这几年本来靠唱戏赚了一点钱,结果那杀千刀的郡守竟然看上了我,我特么一个大男人!结果我连铺盖都来不及卷,连夜带着戏班子跑路了。这个郡守的名声在蜀地格外差,不但强抢民女还强抢民妻。你一定要记住这个人的名字,等有机会一定要收拾了这条臭虫!”
燕辉感觉自己压力山大,朝局太复杂牵扯之人太多,他暂时还没有告诉贺行章太多这方面的事情。
“等等,”燕辉突然想到了,“你别告诉我你刚进来那会儿一副宁死不从又是唱强扭的瓜不甜又是唱长恨歌是以为我看上你了??!!”
讲起此事贺行章也有点尴尬,但他觉得造成这样的乌龙主要问题也不能怪在他身上:“这件事情吧我觉得你还是得反省反省自己,你一个位高权重的皇子,天天跟在我后面跑,为了看我的戏还连轴转了两个茶楼,这......哎呀,很难不让人多想呀。”
燕辉被贺行章故作娇羞的语气给整吐了,他不过就看个戏,这些人的想法怎么都这么下流!传得这么开不会也传到柳绰那里去了吧,靠!她不会误会他是个基佬吧?!不行!这个误会可太大了!他今晚回去就要立马去解释!!!
贺行章愣愣地看着燕辉脸上从怀疑人生到风中凛冽再到充满决绝的一系列表情变化,艰难地咽下嘴中的鹿筋安慰道:“其实我穿的这张脸长得真的还可以,别人觉得你看上了我也没有辱没你的品味。”
燕辉翻了个白眼:“那我不如对镜自赏。”
贺行章看着燕辉那张笑起来充满阳光没有表情的时候有几分凌冽的脸,默默把嘲讽噎了回去,当好看到一定的程度时人类的审美会高度统一,对着这张脸他确实也没法违心的说什么。
“好吧,不过你都没有看过一样的书,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穿的是主角,还是一本龙傲天爽文的主角?”
燕辉想了想,像是真心地疑惑:“就我穿的这个身份,还有这天胡开局,不是龙傲天文还能有什么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