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的美貌和神秘莫测的气质让人一时迷惑,虽然无双城里从未出现过什么精怪,但这个世道如此,就算不曾见过,也时时有所耳闻。身侧的女子长发如瀑,额前也留有许多,甚至挡住了一只眼睛,老者从她遮挡着眼睛的发间隐约看到了一点紫色。这样的美貌不似凡人,只是不知道她是妖是仙。
虽然下意识觉得无双城不会出现危险的精怪,但如此反常之人还是让老者心生警惕,悄悄将孙女护到身后,“姑娘说笑了。”
即使不看,姬雪沉那只天赐的眼睛也能让她感应到许多,何况凡人的动作在她眼里根本无所遁形。
“我可没有说笑。”她别过头看向这一对老小,笑意狡黠明媚,看起来并无恶意,“说不定你们会有机会再见到一次呢?”
老者还没有说什么,小荷高兴地跳了出来:“真的吗?真的吗?”
姬雪沉注视着拿着木剑的小荷,不由得想起另一个喜欢用剑的女孩子,想必她小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真的。”
老者发现这一次面前女子的笑容真实了许多,也能感受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心里松了口气,低头拉住了自己的孙女:“小荷,莫要无礼,这位姑娘……”
他话说了一半,正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那人早就不见,环顾四周也不曾发现。
“小荷,快走,我们回家。”
天真懵懂的小姑娘突然指着九曲山庄高兴地说:“那个姐姐去那里了,小荷也想进去看看!”
老者瞠目结舌:“不可能……小荷,不许用手指着那里,不,我们回家。”
神仙是真的会活很久很久,他父亲去世把家交给他的时候也快六十多岁,对于普普通通的凡人来说,这样已经够了,但是对神仙来说,一百多年多么短暂,怎么会说换就换呢?无双城要发生什么事情吗?
……
姬雪沉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家里,家仆见到她都低着头行礼,让自己没有存在感,脚下更是不敢有一点声音。
走到往常议事的花厅,姬雪沉顿了一下,然后像是不知情一般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呀,你们怎么都来欢迎我了?”
她离家出走,没有一个人找到她,找到之后,又耗费了五年时间才把人请了回来,她看其他人有气,其他人看她也没有好脸色,何况如今什么情况,她这副情况态度简直火上加油。
他的兄长修为一般,全靠丹药堆出来的修为,那一次占卜之后几乎抽空了他,他现在头发花白,简直比姬雪沉在外面遇到的老者还要年长,狠狠地怕了一下桌子:“姬雪沉,你不要太得意!”
旁边的男人三十出头的模样,留着胡须闭着眼,灰白相间的道袍垂在地上,看起来仙风道骨,声音不高,说话却极有分量:“逢低,坐下。”
姬雪沉冲他乖巧一笑:“还是叔父疼我。”
她的叔父,姬夕睁开了眼睛,并不为她的撒娇所动,语气平平:“阿沉,你的办法是什么?”
姬雪沉长长叹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腰,“人家这么远赶回来,真的好累。”
姬夕平静地吩咐:“看座。”
姬雪沉一副小女儿神态,甜甜笑道:“都是一家人,哪里需要这么客气,逢低哥哥的椅子给我不就好了?”
姬逢低站了起来:“姬雪沉,你不要太过分!”
姬雪沉并不看他,而是注视着姬夕,姬夕道:“逢低,还不给你妹妹放好椅子。”
“父亲!”姬逢低僵持半天,还是没办法,只好将椅子放到姬雪沉身后。他想重重地将椅子放下去,又觉得都拿过来,了,气势上就输了,在来这么一出太小气,说不定还要被父亲责备,又要给姬雪沉这小丫头片子挑刺闹事。
姬雪沉却比他想的友好多了,她自己接过椅子,还对姬逢低道了一声“谢谢”,姬逢低吓了一跳,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看着她,惊疑不定地往回走。
“阿沉,这些年你在外面过得如何?”
姬夕料定姬雪沉不会轻易告诉他们,便没有再问姬雪沉办法,他自然有的是耐心。
姬雪沉微微一笑,将当着左眼的头发用小梳子别了起来,然后提着椅子,走到了空出来的主位上。
主位是家主的地方,在姬家,哪怕家主不再,也会空出来,以示尊敬。
而姬雪沉,她将原本空着的家主的椅子推倒了一边,其他人立刻站了起来,她丝毫不受影响,将手里的椅子放在了原本的位置,然后坐了下去,弹了一下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
“坐在这里风景确实不错,能将诸位的样子尽收眼底。
这下连姬夕都沉不住气了:“阿沉,你糊涂了?怎么坐在那里!”
“姬雪沉,你疯了?”
“阿沉,快过来!”
“我早知道你包藏祸心!”
……
姬雪沉那只紫色的、毫无生气的眼睛扫过他们,一个个都闭上了嘴。
那是可以窥伺未来的眼睛,被注视着就像被破开身体,将血淋淋的心放在别人眼睛前面,所有人都不适地想要躲藏,却又忍住——不能露怯,不能在她面前露怯。
“我还是喜欢诸位安静一些。”姬雪沉说,“解下来我想大家可以好好坐下来讨论了。”
姬夕也缓了缓语气:“阿沉,我知道你这些年颇有怨言,但是也不该这么胡来。”
姬雪沉忍不住笑了出来:“谁胡来了?”
是谁在她占卜到魔族入侵之后当作笑话的?又是谁信誓旦旦地说,姬氏一族多年占卜出来的结果欧式魔族会从昆仑开始突破,然后对她讥讽奚落?
魔族在此界之外,她的眼睛只能看到来到这个世界的魔族的未来,所以他们一族只能占卜。这些人嫉妒她的眼睛,认为她除了这只眼睛别的什么都不是,现在倒要看看,他们又什么本事。
昆仑太远,那些消息他们还能自欺欺人的当成谣言,洄洲那么近,防线突破总是骗不了人他们腰怎么办呢?
姬氏一族从前可是与白玉京一样的对抗魔族最厉害的一族,魔尊临死之前的诅咒还在耳边回荡。白玉京名存实亡,他们要是来了,一定会先拿姬氏一族开刀,到时候这些只会占卜,法力平平的姬氏一族要怎么办呢?
继续躲进无双城的天壶大阵吗?
姬纹樱终于沉不住气,面露焦急:“阿沉,你从前不是说你有办法吗?到底该怎么办啊?我们又不能和其他门派联盟寻求帮助,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等死吗?你回家总不是因为和我们感情好,要和我们一起死吧?”
虽然她说话也不好听,但也是姬氏难的会说人话的人了。
姬雪沉不由想到岑今若说她经常不说人话,真该让她来九曲山庄听听,什么才叫真正的不说人话。
她突然笑了出来,众人都不解其意。
“当然了,我和我们的祖宗一样,怎么能我死呢?谁死了,我都不能死的。”她露出甜蜜的微笑,“不过这是家族的责任,我不能越俎代庖对不对?怎么办呢……不如让我来当家主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语气越发平静。
姬氏一族向来傲慢,宁愿隐居世外都不愿意和其他门派交好,到了她曾祖父的时候更是乖僻,一个未知效果的阵法将几十个门派的中流砥柱害得死的死伤的伤,事后还毫无悔意,直接得罪了所有门派,导致其他人对他们仇视非常。
在座这些人,本事不如她,脾气倒是大得不行,要他们求其他门派的人,比杀了他们还难。
“家主尚在,你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姬雪沉道:“可是其他继承人不在了,迟早也会是我对不对?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姬夕一下子站了起来:“姬雪沉!你怎么会如此狠毒?”
姬雪沉一边喝着茶一边惊讶地看着他:“叔父,你怎么会说这种话?你和我父亲原本十几个兄弟活下来就剩你们两个,我只是做了你们同样的事情,你说我狠毒?”
“你……”
姬夕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道声音阻止。
“小夕,罢了。”
姬雪沉站了起来,像说话的人行礼:“父亲。”
周围人也随着行礼,他只是随意地应了声,“以后姬家的事情,就交个阿沉了。”
“家主!”
“兄长!”
“伯父!”
第37章
岑今若刚刚萌生了想要回头的想法, 便感到天旋地转,匆忙将星盘揣入怀中,再看已经是黄沙漫天, 其间不乏被裹挟而来的树木石块杂物,岑今若躲避几次, 便完全失去了方向, 只能落到了地上,奋力用剑插在地上维持身形,只能等这阵风沙停下。
就在她苦苦支撑之际, 却看到了黄沙中竟然有一股龙卷风。
“救命!救命!救救我……”
隐约的呼救声从龙卷风中传来, 岑今若定睛看去,竟然是一个被风卷着, 危险之极。
但她绝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岑今若咬咬牙, 将剑从地上拔出来再插到一旁的岩石中,用白绫一端绑在剑柄, 另一端缠绕在手臂,飞入了龙卷风之中。
龙卷风之中更是难以视物, 只能凭借对方的鬼哭狼嚎确定其位置,好不容易拉住对方, 结果对方就像是和龙卷风一伙的一样努力挣扎。
“别动!别动——”岑今若知道如果是凡人, 这种情况应该很难听到, 只得将他和自己一起用白绫绑住,完全抱着他。
对方这才意识到有人在救他, 慢慢停下了挣扎, 岑今若护着他,被风卷着飘了好几圈, 然后抓紧时机飞了出去。
离开了龙卷风,岑今若终于看清身边的人。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轻纱覆面,只露出盈盈双目,撑腰开口,岑今若把他的头压了下去:“别站着,容易被风吹走。”
她也没有立刻就把剑拿回来,而是压着这名少年躲在了岩石后面。要是她一个人,当然没问题,但这少年完全不懂法术,弱不禁风的样子,完全没法让她放心。
岑今若看着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了,这种时候应该捂住口鼻,起码这一点,人家比她强。
岑今若立刻撕下自己的袖子,学着他捂住自己的口鼻。
这场风暴结束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天空银蓝,只余微微清风,地面变成了沙漠,岑今若不明白,自己也没动,怎么看起来像是换了个地方?
“姑娘,姑娘……”
岑今若看向开口的少年,他的眼睛就像一汪清泉,
“这是哪里?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清清嗓子,“我是东炎国国王唯一的王子,这里是我东炎国土,你是何人?”
东炎国?
岑今若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这不是在紫极府洲边缘沙漠中的虚幻之国吗?桃花源一样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地方,竟然是真的。最重要的是,这里离她消失的地方十万八千米呢!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见她不言不语,再次问道:“你是谁?怎么不说话?”
岑今若:“……我叫岑今若,无门无派一个散修。王子殿下,请问我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少年顿时急了:“你为什么要走?你就不能先把我送回去吗?你忍心丢下我一个?”
也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丢在沙漠很难走出去,要是再有刚才那样大的风沙,那就危险了。
“你家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去。”
少年喜出望外,立刻指向东方:“我家在那里!东炎国的王都就在那里。”
岑今若看了过去,还是一样的沙漠,有些怀疑:“真的吗?这四周看起来都一样,你没有弄错吧?”
“我怎么会记错王都!”少年被怀疑也没有生气,依旧话中带笑,“你送我回去,我母亲一定会重重赏你的!”
岑今若看了一眼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有点不习惯,但考虑到对方刚刚从危险中解脱,还很害怕,便没有拒绝。“我不需要重赏,我都朋友有危险,我把你送回去还要找她。”
说着揽过他的肩膀,带他踩到了剑上,风一般飞向了王都。
少年惊呼一声,将她抱的更紧,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愣愣看着她随风而动的长发,将方才的害怕担忧都抛之脑后,心却忽轻忽重起来。
“什么危险?或许我能帮你?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岑今若。”她说,“我的朋友好像陷入了危险,她所在的地方人们移动的方向似乎有问题。”
少年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说:“你还记得他们的行动轨迹吗?我们东炎国的国师很擅长这些,你要是记得,我可以帮你问问她。”
岑今若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感激的笑意:“我记得!谢谢你!”
身后传来少年清脆的笑声:“不用谢,你救了我呢!只要你记得,我们国师一定能认出来。还有,我叫砚辞。”
岑今若放松了些,露出微笑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谢谢你,砚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