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在见到这张脸的时候,竟心底会如此悲伤,铺天盖地,几乎要将她整个吞没。
甚至都没有察觉到,离别的话完全说不出口,灵魂都在叫嚣着留下了。
她想到那个诡异的阵法,想到国师告诉她,这是“人祭”,想到国师推测出是九转星盘预测到阵法的危险才让她远离至此,还有那不知道的代价……理智告诉她,绝不能停下来,一定要离开这里。
岑今若再次开口,依然无法说出再见。
砚辞以为看到了希望,破涕为笑,开心地想要抱住岑今若,看见岑今若伸出手,更是喜不自胜——
为什么要推开他?
砚辞惊愕地看着岑今若,岑今若无法开口,只得伸手划出无形的屏障,直接转身离去,御风而行,用行动代替言语。
眼泪和人都被留在身后,砚辞的眼泪落到了沙漠里,被打湿的痕迹只停留了一瞬便消失不见,如同她离去的身影。
无论他多么大声地呼喊着岑今若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直到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白日流星,消失在天际,他才能动。
天真的小王子终于明白,这样的天堑鸿沟,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过。
离开了那片沙漠,岑今若的心依旧痛到无法平复。
“人祭”一旦开始便无法停下改,她不知道阿沉要做什么,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还有在东炎国最后的经历礼,王子的面容到底代表着什么,为什么她会如此悲伤?
一道道谜团压得她喘不过气,岑今若浑身颤抖,跌跌撞撞走进了一间神庙,不小心撞倒了香案上的贡品,瓷盘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响亮,一下子让她清醒过来,岑今若像是从噩梦中惊醒,抬头看见了真武荡魔大帝平静的神像,心绪安宁了下来。
心中无名的悲伤如潮水般褪去,它还在,但并没有再让她那样痛苦。
岑今若理了理思路,首先,九转星盘是鲜有人知的神器,这一点国师已经向她已经验证过,这一点是阿沉在骗她。最重要的那场“人祭”,能完成的人也寥寥无几,即使不知道这是什么,她也能凭本能察觉到不对劲,精通此道的阿沉肯定比她更敏锐。
是因为进行人祭的人,对阿沉来说很重要,所以不想她知道对吗?
能在姬氏一族庇佑下的无双城进行“人祭”,要么他们无力阻止,要么就是他们,无论是那种情况,岑今若都担心阿沉的处境。
她猜得到阿沉是想让自己远离危险,虽然有些生气她的隐瞒和欺骗,但并不至于不理她,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可是即便出了东炎国,要回无双城也太过遥远。
从这里御剑飞回无双城也要好几个月,还是找传送阵,传到中州或者紫极府洲再转过去会好很多。
有了想法岑今若便行动起来,很快就打听出来这里是明洲,传送阵是修真世家柳家所建,要想使用,得去他们那里,岑今若带着灵石,很快就找到了柳家传送阵所在。
心神不宁地付了传送阵守门人的灵石,正要向传送阵输送灵力,却突然被人拉住。
“我的女儿!”
岑今若甚至没有听清对方喊的什么,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抬手就要拔剑,却感受到对方并无敌意,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只是这样的一个停顿,便被对方抱了满怀。
第39章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抱着了。
岑今若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哭着抱住她,犹豫了一下,拍了拍对方的背以作安抚。不知道为什么, 对于这个抱着她的女人,他竟然会觉得有些亲近。
“这位……”岑今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对方衣着华贵, 美丽优雅, 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比她大不了几岁,但这个世界的年龄, 也不是仅通过外表就能判断的出来的。“这位……姐姐?你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吗?”
这个人没有恶意, 也不像是坏人,岑今若想, 但一定是很麻烦的人。
抬眼望去,跟着她过来的人都有几十个, 有佩剑持刀护卫一般的,也有羽扇纶巾文人模样, 还有一些她看不出修为深浅的修士。
对方听到“姐姐”这个称呼,愣了一下, 随后破涕为笑,笑着笑着, 眼泪却又流的更厉害了, “姐姐?傻孩子, 我是你娘啊!”
“你认错人了吧,我母亲在远方。”她笨拙地拍了拍对方的背, “如果你女儿丢了, 过几天我可以帮你找,但是现在我有很着急的事情要走, 请先放开我吧。”
对方情绪稳定了一些,但是放开了她。
岑今若递过手帕让她擦干眼泪,对方擦着眼泪,她虽满脸泪痕,但妆发整洁华贵,不难看出平日一定是十分注重形象的人,此刻注视着岑今若,目光一瞬也不愿转移。
这样的目光并不会让人厌恶,只是多少有点不自在。
“傻孩子,我是你娘啊。”
岑今若脑袋有点懵,她的娘、她的妈妈在现代啊,或许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妈妈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伤心,尽管早就接受了这一现实,可每每想起来,还是会很难过。
不,不对!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岑今若突然睁圆了眼睛,惊愕地看着她,“你、你是我的亲生母亲?”
现代的爸爸妈妈其实应该是她的养父母,而他的亲生父母,正在这个世界。父亲顾雍她见过的,但是母亲……这样的想法刚出现,她便觉得眼前的女人无比可亲,甚至能在她的脸上看到熟悉的痕迹。
“是我,是我。”面前之人悲喜交加,连连点头,“顾雍没有告诉你吗?”
“……母亲终于再见到你了。”她是笑着说的,眼中却盈满泪花,双手颤抖着轻抚着她的脸颊,“不是梦,不是梦!”
那些年被告知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她始终都不相信。说是母女连心也好,或者她疯了也罢,柳曼一直坚信自己的孩子尚在人世。
但是几十年过去,却始终毫无音讯,
“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岑今若鼻子一酸,眼泪大滴大滴地掉,想开口喊一声“娘”却哽住,再次被柳曼一把搂在怀里。
像是随风四处飘荡的杨絮终于落在实处,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岑今若一直在追寻这种踏实与稳定,渴望与他人建立紧密的联系。但昆仑不是家,洄洲也不是家。
岑今若小声地喊她:“娘……”
母亲的怀里是家。
柳曼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想和女儿在说话,但现在并不是时候。她暂时放开岑今若,温柔地说:“同我回家吧,日后定然不会让我的女儿再颠沛流离,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受离别之苦。”
岑今若先是点点头,然后立刻摇摇头:“娘,我还有事,等我解决之后就回家找你。”
柳曼温柔地看着她:“是什么事情?娘帮你。”
岑今若目光坚定:“这件事只有我能做,也是我该做的,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柳曼看着岑今若,她的女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已经长成了一个坚强又独立的大人了,她心头一酸,不敢想女儿经历了多少磨砺才能如此。
像是细密的针轻轻地扎在心上,她决定支出岑今若的一切想法,做女儿坚实的后盾。
于是她说:“既然如此,那就去做吧,只是你一定要记得,娘还在等你,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我的乖女儿想做,娘亲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岑今若带着鼻音说:“谢谢娘!”
柳曼思忖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堆东西,塞到女儿怀里,指着其中一个令牌说:“这是侠义堂的令牌,只要你拿出来,就可以命令他们做任何事情。”
岑今若惊讶了一下,随即把令牌还给她:“这太贵重了……”
“你是我女儿,说什么贵重不贵重。”柳曼笑着说,神情颇为感慨,“侠义堂建立的初衷是为了找你,也为了和我一样和家人走散的人,可是后来我想,万一你在外面遇到危险没有人帮你怎么办?渐渐的变成了现在这样。”
侠义堂,除妖剿匪,寻人寻宝,几乎什么任务都有,还会义务清理所设之地的魔物,比起云端之上的白玉京,远在世外的仙家宗门之类,更为人族所知,也更为人族所信任。
没有想到,竟然是娘亲所建立,那么多次去侠义堂接任务,竟然没有遇到她……惋惜的想法很快消失,岑今若并不会沉溺于这样的情绪之中,她郑重的收下令牌。
“这是白玉京少主的印鉴。”柳曼笑容淡了些,“是……你父亲留给我的,拿着它可以号令白玉京,我并不喜欢、也不打算用它,但这是你的东西。”
她依旧微笑着,又拿起下一样东西,“这个呀,是为娘在尘世给你攒的,我还想万一我的女儿没有修行的天赋,要做一个凡人,那也要暴涨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岑今若陷入了沉默,她知道这个东西,阿沉告诉过她,这是九鼎阁存物证明,能是这个等级的,所储存的财物买下半个中洲都简简单单。
“我不能拿。”岑今若说,“娘你不要把什么好东西都给我。”
柳曼摸摸她的脑袋,“傻丫头,娘什么都有,这些本来就是给你的。”
她生自钟鸣鼎食之家最盛之时,嫁的是白玉京少主,和离后依旧是凡人对抗妖魔最大组织的领袖,一生中虽也经历过许多困苦,但却从来没有为这些身外之物烦恼过。从不觉得这些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无论如何,她的女儿不能没有。
她仔细打量着女儿,怎么也看不够,乍一看女儿和自己长的并不像,但仔细看去,处处都有自己的痕迹。
尤其是这双眼睛,和镜中自己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可她衣着朴素,看起来像是随便在哪家成衣店铺买的,只是绝世容光让人容易忽略这一点。
柳曼有心留下女儿,但见到她之后,就知道根本行不通。女儿和她的父亲一样,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人。
“行川,你带人陪着大小姐。”她没有回头,仅仅注视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行川陪着你,娘亲也放心一些。”
跟着她来的人中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拱手称是,岑今若看过去的时候,他也微笑着打招呼,态度和煦,如沐春风。
岑今若这次没有推辞,她知道这个人,确实很厉害。不说侠义堂,仅仅是这一次跟来的人中,就有不少修为远胜娘亲的,但娘亲能成为他们的领袖,号令如此之多的英才,果然好厉害啊。
这么想着,她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看向东方。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了。她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尽管心里很是不舍,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里蹉跎了。
“娘,你住在哪里?我稍后找你,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得走了。”
柳曼克制着心里的不舍,温柔地说:“我们的家在三春崖。”
我们的家,岑今若默念着这几个字想,她在这个世界也有家了,真好啊。
岑今若脚步轻快地走了几步,回头对柳曼摆摆手:“等我。”
她心里充满了温暖的力量,转身进入了传送阵,柳行川和两个护卫一样的人也跟上了传送阵,其他人紧随其后。
柳行川和她并排站着,位置不远不近。他态度温和且随意,对岑今若就像是对待相识已久的朋友一样自然,“大小姐用传送阵会晕吗?需要扶着我吗?”
随即笑着补充:“别小看传送阵的威力,这和修为无关,没上来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晕。”
他并没有伸出手,而是握着拳头藏在衣袖中,即使岑今若要扶着他,也只是接触到衣服上。
岑今若摇摇头,反问道:“我不晕,你晕吗?要我扶着你吗?”
她是认真的啊。
柳行川微微一愣,笑容淡了些,看起来却更真诚,“我小时候晕,差点吐了曼姨身上,后来就不晕了。”
“小时候?你很早之前就就认识我娘了吗?”
柳行川便说了他小时候和认识柳曼的事情,岑今若安静的听他说着从前的趣事,在心中一点点描绘着母亲的形象。
传送阵很快就将他们送到了位置,柳行川适时地结束了话题。“大小姐要是有空,以后可以一点一点慢慢讲给您听。”
岑今若点点头,说:“叫我的名字就好。”
柳行川从善如流:“今若,我们就在这里还是去侠义堂等护卫?”
岑今若看向城主府上空的意象,“你在哪里等都行,我先走一步。”
这一次顾不得男女之别,柳行川赶忙拉住岑今若的手:“一个人太危险了。”
岑今若却说:“我只是去找找我的朋友,你留在这里就好。”
柳行川道:“我不能让大小姐一个人去。”
岑今若短暂的思索了一瞬,没有什么异议,“那好吧,如果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或者你保护我。”
第40章
中洲城内向来繁华安定, 此刻街道上也是车水马龙,甚至连一开始城主府上空徘徊的不祥之气页消失不见,一片天朗气清。
二人并行直至城中, 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除了几乎八成的人都是从西到东走。
岑今若看向四周,过人的听力让她能听到不远处川流不息的人群, 或是嬉笑怒骂, 或是窃窃私语,他们说话明明很正常,似乎完全没有发自己走到路有什么不对, 也没发现早早朝一个方向去, 挤在城墙下的人挨着人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