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相当大,一眼望不到头,每个摊子前都聚集了很多人。
夏桢像是回到了快乐老家,东看看西看看,一直往人群里钻。
两人第五次被人群冲散后,羌问受不了了,上前拉住了她:“不是说去吃卷粉吗?”
“等下。”她挣脱开,随即又淹没在人群中。
四周嘈杂,耳朵遭罪。
他烦躁了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再次追上去拍了拍她的肩:“我没吃晚饭,找个地方先坐下吃点东西吧。”
“我知道,等会儿。”她重新挤进一个摊子,这回不忘招招身后的人。
羌问凑过去,皱着眉头问:“什么?”
“转运手链。”她摸着面前一堆五颜六色的珠子。
“你想买?”
“嗯。”
羌问想说这不就是一堆塑料小玩意,能转什么运?骗骗小孩子还差不多,她都多大了还信这个。
到嘴的话却是:“想买就买吧。”
老板娘也是过来人,笑着对男生说:“五十一串,有串好的也可以自己串,价格一样。”
羌问正要付钱,被夏桢拦下:“你不信它能转运,你心不诚,我自己付。”
“……”
他的确不信,但表示尊重,举在半空中的手臂收回来:“好。”
几十块的东西,夏桢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问他:“这几朵小花哪个颜色好看?”
羌问看了一眼,再看看其他的:“每个颜色都好看,小花可以和那个小的琉璃珠间隔串,应该挺好看的。”
“我试试。”
七彩的花花手链,夏桢戴着很合适。
“审美可以啊。”
羌问看着她笑了笑说:“现在可以去吃东西了吗?”
她心满意足:“可以了。”
她摘果那天带的耳环,一只可以买几十串转运手链。
羌问当时实在不解为什么这个廉价的小东西能让她这么宝贝。
路上她一直摸着手链,念念有词:“一定要给我带来好运。”
羌问以为她是为了熹花节抢素纸的事,拿出手机给江家贺发了条信息:“你机票买了吗?”
对面回得快:“刚买完,正想给你发消息,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不延误的话七点半左右落地。”
“知道镜岛吗?”他问。
江家贺:“熹花节?我听人说过,好像蛮好玩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去不去?”
“去呗,来都来了。”
“我们坐哪儿?”夏桢跟他说话。
羌问收起手机,四处看了眼:“坐前面吧,这边烧烤摊味道大。”
夜市临近仓梨江,他们的位置能看到对岸的灯火。
这些座位是公共的,不独属于某一家小摊。
他们点了六七样小吃,吹着夏夜晚风,隐约能听到身后东南亚餐厅的驻唱歌手在唱民谣。
夏桢吃了一口椰子沙冰,冰的牙齿打颤:“以前我每次从夜市回去都会给原老伯带一个椰子沙冰,所以不管我玩到多晚,他都会等我。那时候我舅舅没开披萨店,他时间很多,天天带着我和彤彤到处玩,我们会去植物园比谁认得的植物多,还会买很多菠萝回家比谁做的菠萝饭好吃。”
说到这儿她想起来上次说要做菠萝饭给羌问吃结果因为下雨泡汤了。
“我做的菠萝饭不比卷粉差,以后有机会一定让你尝尝。”
“好。”
羌问在生活中扮演得最多的角色是倾听者,时常还是一个没有耐心的倾听者,但他很喜欢听夏桢讲自己的经历。
她的世界里有他从未感受过的明媚,打破枷锁,任性肆意,爱与被爱。
今日的夜空繁星闪烁,一个人说,无数颗星星在听。
羌问幻想中的舞台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夏桢的目光被酒摊吸引过去,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问对面人:“你今晚想喝点吗?”
羌问很少喝,今年就喝了一次,还被她碰上了。
“要开车。”
她纠结了一下:“要不把车停这儿,我们打车回去,你明天再来开?”
听这意思是她自己想喝。
夏桢这点真是随了夏明朗,没事就喜欢小酌一杯。
女生眼巴巴的看着他,羌问哪受得了,立马妥协:“好。”
“少喝点。”他话没说完,夏桢已经跑去买了。
几分钟后她回来,左手端着一杯酒,右手拿着一个超小的纸杯。她倒了一点点在纸杯中,然后把剩下的给男生推过去。
羌问看了眼她随手扔在桌上的单子:“明天见,46一杯。”
颜色很好看,名字很神秘,看不出什么成分。
“就尝一口?”
她提议的喝酒,结果就喝这么点,不太像她的风格。
夏桢盯着酒杯,一脸遗憾:“我妈不让我喝酒,我偷偷尝一小点。”
上次喝完吐个半死,她是铁打的身子也不敢再放肆了。
大半夜跑来夜市不怕挨骂,两千多公里外喝口酒战战兢兢的。
这是他认识的夏桢吗?
羌问:“不能喝上次还猛灌?”
夏桢:“上次还不是为了……”
“你”字被她吞了。
他追问:“为了什么?”
她咬着纸杯的边,看向别处:“当然是为了庆祝我拥有这个夏天咯。”
庆祝夏天?
听她胡诌。
夏桢捧着纸杯轻轻和他碰了一下:“夏天万岁,干了。”
羌问浅浅尝了一口,气泡水?还是橙子味的。
他真的极少喝酒,对酒也不精通。
夏桢看出他的疑惑,这杯“明天见”是老板改良过的加州之恋,她知道也不说,只问:“好喝吗?”
“还行。”
“什么味道?”
“又酸又甜。”
她指着单子上小小的字,念道:“明、天、见。羌问你一定要记住这杯酒的味道。”
他抬眸,眼神迷朦。
到底是要记住这杯酒还是眼前这个人。
第20章
十一点半, 他们吃饱喝足去路边打车,夜市附近人太多,司机不愿意进来接单, 他们便沿着江往桥那边走。
夏桢望着漆黑的江面说:“你知道我当年是怎么掉进仓梨江的吗?”
他顺着她的话问:“怎么掉下去的?”
“这可是个秘密,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就连当时划船的原老伯也不知道坐得好好的人怎么突然掉下去了。
她却勾勾手指, 想讲给他听。
羌问身子往她那边倾。
“我当年是因为看帅哥看得太入迷, 一不留神踩空掉下去了。”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独独没想过是这个原因。
羌问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有多帅?”
他倒要听听帅成什么样能让她失足跌入江里。
夏桢表情为难:“这很难描述,不过……”
说话间, 她认真打量起他来。少女的眼里泛着波光, 一点一点将他描摹下来,从眉弓到眼睛、然后往下,拼凑在一起, 是她喜欢的少年的模样。
“你比他帅。”
羌问不自然地避开她直勾勾的目光。
夏桢最喜欢看他害羞的样子, 她忽然想起一首歌, 大声清嗓, 酝酿一番后唱道:
我要光
我要儿时那样的明亮
这首歌是他高中时发在自己已废弃账号的弹唱, 评论不超过九条,这都能被她找到。
当初纯是为了发泄情绪, 连歌名都没取, 随便选了一个字母L代替。
年少时的心境与现在大不相同,如今再听自己过去写的歌觉得十分羞耻。
“夏桢!”他略带威慑的喊了一声, 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腕, “别唱了。”
看他脸红了,夏桢唱的更起劲, 恨不得让夜市的每一个人都听听他写的歌。
我要光
我会念你旧日的模样
羌问没办法,伸手捂她嘴, 不知道怎的把人圈进了怀里。
她听到头顶有个无奈的声音:“实在不行换首歌好不好?”
“不好。”
两人眼神拉锯,羌问一时忘了自己还捂着她。
刚才拉扯之间他的衣袖往上缩了一截,夜色浓稠,夏桢并未注意到,凭感觉在他手腕上拍了拍示意他松手,这两下正巧拍在那道疤上。
她拍得又轻又快,没有什么别样的触感,但她明显地感觉到羌问的手抽动了一下,随即松手往旁边撤了一步。
夏桢看着他:“你还清醒吗?”
羌问虽然不怎么喝酒,但天生酒量不错,一杯不足以让他恍惚。
少年神色清明:“没醉。”
她眼波流转,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感叹道:“幸好你们乐队糊,不然我跟你出来玩说不定还有人偷拍。”
她刚说完,斜对面有个女生忘了关闪光灯,咔嚓一声,把周围的路人甲一同拍了进去。
两人面面相觑。
不过偷拍的女生并不是粉丝,只是单纯觉得羌问很帅。行径暴露后,女生直接大大方方上前要微信。
正巧前面的路边有一辆空车,夏桢径直走去,没管身后招蜂引蝶的某人。
出租车上,司机问夏桢去哪儿,她盯着窗外看了很久。
羌问被人拦住,他隔着夜色与车里的人对望,神情像在讨伐她不讲义气。
他把人打发走后朝夏桢走去。
夏桢却没有等他的意思:“师傅,去水粼村。”
“好嘞!”
师傅一脚油门,送了羌问一屁股尾气。
十二点整,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停在水粼村。
羌问下车问她:“为什么不等我?”
她眼神无辜:“等了,等不住了。师傅的时间是金钱。”
究竟是师傅不愿意等还是她吃醋了不想等。
他没问下去,眼底隐着丝丝笑意:“不早了,送你回去。”
她走在前面,羌问落后她一步之遥。
回到夏·野,楼上的房间一片漆黑。
夏桢利落的从洗衣房的窗子翻进去,站稳后朝窗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她转过身去说了声:“晚安。”
羌问正想回一句晚安,只见她拍了拍鱼缸喊了声:“小鱼们”。
晚安是对小鱼说的,才不是对他,她瞄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后溜回房间。
街灯透过玻璃洒在鱼缸上,羌问没走,看着水中游曳的鱼,想到半个月前站在这个位置的人是夏桢,那时她把他当成变态拳脚相加。
仅仅半月,一切都变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为她妥协了很多次。
后来总有人问羌问为什么会臣服于夏桢。
他说没有人能拒绝夏桢,因为夏桢有魔力。你很少会见她失落,即便有她也会把失落转换成新的希望抛给对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他也在期待给她送竹蜻蜓的那天。
也许是今天,也许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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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羌问独自去夜市开车,绕了好几圈才买到新鲜的竹片和上好的木材。
同往常一样,他搬个凳子坐在小院里做竹蜻蜓,羌问做了一堆,从中挑出最好的一支,每一处用刀削过的地方他都特意打磨了一遍,摸起来滑溜溜的。
他加了个方形底座,让竹蜻蜓可以立在上面。
大功告成后他给房东发消息说想要一杯柠檬汁,让人送过来。
他以为来的是夏桢,开门一看却是彤彤。
小姑娘一路跑来,小脸通红,气喘吁吁地说:“给,哥哥,你要的柠檬水。”
他接过袋子看了眼身后的竹蜻蜓,问彤彤:“姐姐在家吗?”
小朋友眨着大大的眼睛,热得挠了挠头:“姐姐走了,早上十点的飞机,我和爸爸起晚了,差点害姐姐没赶上飞机。”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可是哥哥好像没在听。
孙清彤不知道为什么哥哥皱起了眉头。
“羌问哥哥,你怎么了?”她戳了下男生的手臂,无辜的小表情和夏桢一模一样。
“没事,天热,你快回家吧。”
“哥哥再见。”
“再见。”
他点开夏桢的对话框,一条消息也没有。
羌问不死心,反复点开,看了三次。
阳光冲破乌云,在院子里劈开一小片光亮。
他又机械式地做起了竹蜻蜓,直到光被掩盖,季夏最后一场雨倾泻而下。
羌问来到夏·野,孙清彤打着伞在门口踩水。
他刚一进店,盛有鸣抢先开口:“来买咖啡还是找她?”
往常收银台那里会露出半个脑袋,今天没看到,他收回视线说:“买咖啡。”
盛有鸣这双眼看透太多了:“喔,还好你是来买咖啡的,不然白跑一趟了。”
“她回汾春了?”羌问知道她不在,还是问了。
听他的意思,夏桢没告诉他自己要回去,盛有鸣秉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原则,替夏桢说话:“她朋友好像有什么事,她临时决定回去的,早上走得匆忙,这会儿估计还在天上,等她落地肯定会给你发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