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花钿——望晚玉【完结+番外】
时间:2023-09-24 23:12:57

  与三年前相比,郁嘉似乎变得很不一样了,眼神中没有了往昔势在必得的骄矜,只剩漠然。
  “见过公主殿下。”
  姜芙对她如今的转变并不吃惊,只是有些替她惋惜。
  簪花宴上,她曾是一个那么朝气勃勃的姑娘,行止间更是随心所欲,毫无顾忌,有了心仪的人也敢大胆承认。她知道,这是无上的尊荣给予她的底气。
  “愿公主殿下往后能觅得良人。”
  姜芙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郁嘉再不济,也是当朝公主,如何轮得到她一个小民来评头论足。况且唐瑾最终娶了自己,她是既得利益者,这话若被有心之人听到,恐怕还觉得她在出言挑衅。
  不料,郁嘉听完神色却温柔了下来,“多谢祝福,你的真心我感受到了。”
  说完,她就带着一干侍女离开了。
  内寝,龙涎香烟雾袅袅,发出一阵阵请灵宜人的香味。
  嘉宁帝倚在龙床上,咳嗽了几声,见唐瑾来了,沙哑着声音道:“你来了。”
  “参见陛下。”
  唐瑾朝他作揖,眉宇间一派平和。
  “不像…嗯…也还是有点像的。”嘉宁帝将他打量了半晌,叹道:“握瑾怀瑜…嗯,你倒是长成了他曾经期望的模样。”
  他自言自语了一阵,忽然吩咐道:“同朕讲讲你的父亲吧。”
  唐瑾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循着幼时的记忆细细回想着。
  他叙述的声音温雅柔和,如一汪清透的泉水沁人心脾。
  沉浸在这般清冽的音色里,嘉宁帝不禁忆起了自己往昔时的峥嵘岁月。
  他垂下枯瘦的手,浑浊的双眼无神地盯着穹顶,意识也模糊起来,嘴里溢出的呢喃声微若蚊吟。
  “阿瑜…枕灯...”
  这是他年少时的伙伴。他们都走了啊…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他不记得了。
  唔…他也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下下本会讲嘉宁帝年少时的故事(放心,他不是男主)
  明天是正文的最后一章了!感谢支持!
第71章 梅酒(正文完)
  唐瑾面圣时,殿外的姜芙也没闲着。
  郁嘉走后没多久,她就被崔贵妃叫了过去。
  今日的崔芜着了一身淡紫色的烟罗宫装,鬓眉间的一抹斜红妖冶夺目,神色间虽略显疲惫,却丝毫不影响其风华。
  “拜见贵妃娘娘。”
  姜芙盈盈下拜,转而真诚道:“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姜芙不胜感激。”
  她说的是靖王身死那日,嘉宁帝戳破她唐珺的身份后,崔贵妃替她解围的那件事。
  她早该来道谢了,只是后来古月出了事,便一直未寻到入宫的机会。
  崔贵妃摆摆手,示意她不必介意,吩咐贴身侍女将她的妆奁取来。
  “娘娘那日为何愿意出手相救?”她终于问出了这个疑问。
  按理说她逃婚在先,以崔贵妃当年对钟令姝的怨恨,她不将自己扒掉一层皮就是好的了。
  可靖王身死后,她却忍着丧子之痛,二话不说就替她求了情,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是因为今安看重你罢了。”
  崔贵妃接过侍女奉上来的妆奁,拿出一只紫竹簪递给了她。
  紫竹簪的竹节根根分明,簪身被打磨得很光滑,头部是一朵用紫檀雕刻得牡丹花,花心上有一个细小的“芙”字。
  “这是从今安的遗物中找到的。”
  姜芙接过竹簪,在看见簪头的瞬间,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饶是她再笨,也明白了靖王的这份不同寻常的情意。
  她原以为他无意婚娶,甚至不惜拿已故的“唐珺”作幌子,装出非卿不娶的一往情深样,既能躲掉无意的婚姻,又能博取同情和称赞。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真的往心里去了。他临死前向她投来的复杂目光,一时间似乎也有迹可循。
  她与靖王的相处并不多,对他的情起更是毫无所知。靖王于她,更像是一个有些交情的过客。
  他的这份深情,她委实承受不起。
  手中的紫竹簪变得有些烫手。崔贵妃在此时拿出来,不过是想了却亡子的一片心意罢了。
  出于礼节,她也该收了这份礼。
  “如此,便多谢贵妃娘娘了。”
  姜芙收起竹簪,见崔贵妃脸上的疲色更甚,便不欲再打扰了。
  方想告辞,忽又想起了一件事,神色犹豫地望向崔贵妃,“殿下去之前,曾喊过‘母妃’二字。”
  她不知晓这算不算靖王的遗言。她只是觉得,崔芜作为一个母亲应该知道这件事。
  果然,崔贵妃闻言一愣,旋即神色了然,笑了一下,“这孩子,到最后都还想着你呢。”
  姜芙不解。
  崔贵妃解释道:“今安那时恐怕已经感知到了自己大限将至,而你作为伴随在他身侧的人,自是难逃罪责,是以在暗示你向我求救呢。”
  “他恐怕一早就知晓我看出了他对你的情谊。”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悲悯,忽而又从原先的妆奁中拿出了一把生锈的小刀,手划过刀身,触及一手锈印。
  “那孩子,终究是我对不住他。”
  姜芙懵然。踌躇间,崔贵妃已经将小刀递到了她的跟前。
  “这个也一并给你,拿去给小瑾吧。”
  姜芙有些惊讶。唐瑾是不仅外臣,又是太子这边的人,崔芜这样久居深宫的内妇如何会认识?
  听称呼,两人似乎还挺熟?
  崔贵妃却似乎不打算同她解释了,吩咐侍女送客后,便独自一人进了内寝。
  姜芙回到南阳宫的外殿时,恰逢唐瑾从里面出来。他神色似乎有些疲惫,确无愁苦之态,想必嘉宁帝并未为难他。
  她将怀中那柄生锈的小刀转交给他,“贵妃娘娘让我给你的。”
  唐瑾接过小刀,仔细端详了一阵后,面露了然之色。
  “这是唐将军的遗物。”
  姜芙微讶, “莫非娘娘对唐将军…”
  她说完,唐瑾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轻声提醒道:“不得妄言。”
  姜芙立马会意,讪笑道:“我竟忘了这是在宫中。”
  他缓缓靠近她,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方才在内寝,陛下令我讲了许多唐将军的过往。”
  姜芙了然, “你是说…”
  唐瑾点点头,“唐将军生前,或是说年轻时,曾同陛下和贵妃娘娘有旧。”
  有旧,如何有旧,这些上一代的事,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姜芙挽上唐瑾的胳膊肘,“阿兄,我们回家。”
  唐瑾笑了笑,同她一道出了承安门。
  秋日的夕阳金灿灿的,透过红叶的缝隙,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一如他们未来的一般。
  嘉宁二十年九月初二,皇帝驾崩。
  太子黎靖北登极,封太子侧妃陆容时为贵妃,选侍孙寄琴为贵人。而本该最早被提名的太子妃却迟迟未得到封赏,中宫之位悬空。
  除封赏外,黎靖北还大刀阔斧地裁撤了一大批官员。这些官员大部分都是恭王或靖王的同党,亦或事涉及多起贪污受贿的案件。
  在这些被裁撤的人里,其中就有太子妃的父亲忠渝侯。他本就无官职,黎靖北这回连他的爵位也削了,仅留了个最末等的男爵。
  是以,众人对唐璎未获封赏的原因终于有了了解。
  果不久,太子妃就自请被废,去了维扬的道观修行。
  转眼间,深秋已过,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
  史嵩苏州分店的生意进行得很顺利,不日就要返回建安。唐氏夫妇便准备趁机回蜀,几人便开始着手准备最后的交接工作。
  史嵩回来后,唐瑾这个醋缸子便时常找借口阻止她去允棠阁,自己包揽了需要与掌柜对接的一应事物。
  姜芙无奈,却也觉得无甚不妥,便由着他来了。
  今日的雪方下,唐瑾便出了门。
  姜芙兀自赏了会儿雪,方准备回屋时,却瞥见庭院外立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说:“不请我进去坐坐?”
  姜芙有些无奈,“楚公子,我已嫁人,你这般孑然一身来找我,恐怕不好吧?”
  这显然是要将他拒之门外的意思。
  “也罢,你说的对。”
  楚子然闻言微有些失落,顿了一会儿,说:“我的调令下来了,今日便要离开建安,走之前想来看看你。”
  姜芙叹了一口气,拉开了院门。
  “进来吧。”
  两人在小亭中相对而坐,亭子外是翻飞的飘雪,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姜芙却无心欣赏。听说太子登基后,大肆整顿朝纲、罢免官员,就连他的生父忠渝侯亦未能幸免,原本忠诚于恭王的楚子然就更不用说了。
  “你被贬了?”
  对于眼前这人,她连客气的措辞都懒得组织。
  楚子然一噎,转而沉默了。此时的沉默无异于是一种默认。
  半晌,他竟笑了,笑容中还带了点自我嘲讽的意味。
  “苗苗,你说的对。”
  姜芙皱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楚子然提醒道:“恭王故去后,我们曾在桐花街偶。当你得知先帝企图拉拢我保靖王时,便劝我‘莫要为了自己的贪欲铤而走险’,如今想来,那是退出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你说的对,我是安国公世子,忠臣之后。恭王倒台后,我及时抽身也是来的及的。若那时听了你的话,今日就不落得如此下场,我母亲…就更不会死。”
  姜芙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楚子然背叛过她,楚夫人更是加害过姜固,还派人刺杀过她。这些事情她不可能忘。
  可面对幼时同伴的伤感,她也说不出多么狠心的话来。
  “不说这些了,”似乎明白她的为难,楚子然将带来的酒壶拆封,倒了一盅琼液递给她,“我让人从维扬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尝尝。”
  酒水入喉,清冽醇香,还带有一丝辣味的回味,是她熟悉的味道。
  这梅酒是云盛楼的特产,亦是她从前的最爱。在维扬时,还让楚子然去帮她偷过好几回。
  如今,她还是她,他却早已不是梅园中那个抚琴的白衣少年。
  他是从何时开始变的呢?
  是得了“维扬小凌云”这个称号之后?还是从抓住钟令妤这根高枝开始呢?
  “苗苗,对不起。”
  他又开始道歉了。
  姜芙感到有些疲累,“楚公子,道歉的话就不必说了。往后请好好珍惜你的夫人吧。”
  说起这个,楚子然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犹豫半晌后,他说:“苗苗,我要成亲了。”
  姜芙对此毫不在意。新娘是谁她也不在乎,但能肯定不是钟令妤。
  太子登基后不久,尚书令钟谧的一双女儿也都跟着出嫁了。
  长姊钟令妤没能嫁给楚子然,而是嫁给了锦衣卫指挥使周皓卿。妹妹钟令姝最终也没能同沈知弈再续前缘,而是嫁给了今科新贵墨余酒。
  “恭喜。”
  除了一句简短的祝贺,姜芙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
  得到她的祝福,楚子然释然了一些,可瞥见她毫不在意的神情时,心下又有些失望。
  “往后我们怕是再难见面了。”他咳嗽一声,“苗苗若是想喝酒,就给我去信,我让云盛楼的阿…”
  “不必了。”姜芙打断他:“梅酒虽好,饮多了也会伤身。”
  楚子然愣一下,而后笑了。
  “说的也是。”
  雪愈下愈大,此时若再不出城,一会儿恐怕是要封路了。
  楚子然同她对饮了三两盏之后,准备离开了。
  “苗苗,保重。”
  “你也是。”
  随着轱辘声响起,马车悠悠往前,带起一阵梅香消散在了冷风中。
  唐瑾归来时,地上的雪堆已经积得很厚了,随处都是玉琢银装之景。
  他抖了抖大氅上的雪星子,握住姜芙的手入内。
  她今日似乎饮了酒,白皙的面颊上微微染了些红晕,人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似乎甚少见她醉过。唐瑾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语调温柔而宠溺,“别着凉了,去里面睡。”
  姜芙囫囵地点了点头,却半天没动作。
  她盯着唐瑾好一会儿,突然兴奋道:“阿兄…嘻嘻…我终于嫁给阿兄了。”
  她说的开心,可“终于”二字却让他生了些愧疚,“抱歉,让你久等了。”
  说罢,他将她打横抱进了内寝,替她除了鞋袜,盖好被子,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晚安,娘子。”
  将姜芙安顿好后,他倚靠在塌边,望着窗外簌簌而下的雪花,又看了看熟睡的爱妻,没由来的觉得心情甚好。
  新年快到了,这雪下的正是时候。
  所谓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会是很好的一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接下来还有几篇番外~
  另:崔贵妃这个年代的故事这里算是个伏笔,之后我会专门开一本书讲
第72章 番外一 【史嵩】
  “老板,这个要价几何?”
  “哟!公子您眼光真好,这个是新到的猫脸面呢。我瞧您面生,想必是新客,那我就收您七百文吧。”
  这是盛通街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面具坊,若论精巧程度,里头卖的东西跟美人斋和允棠阁的实有天壤之别。
  可自从在路边看到了那张花猫面具,他就再也挪不动脚步。
  那样的面具他也有过,只是不是花猫样式的,那是他九岁生辰那日阿娘送他的礼物。
  史嵩生于苏州镇湖的一个小户人家,父亲早亡,母亲是当地有名的凤娘,一手双面绣使得出神入化。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小他十岁的弟弟史鑫,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捣蛋鬼。
  阿娘绣技高超,却固执地不肯加入任何绣坊。由于是阿娘一个人劳作,生意好时便会不可避免地积下许多订单。她实在忙不过来时,就会让他来搭把手。
  这一来二去,他竟也成了做女红的一把好手,甚至不输其他凤娘。
  阿娘每每看见他熟练地穿针走线,总会用心疼的眼神看着他,嘴里连声念叨:“是娘没出息。等娘再多攒点钱,回头送你和阿鑫去建安读书。”
  “我挺喜欢刺绣的。”
  他是真心这么觉得的。可每当他将这句话表达出来后,阿娘就会骂他没出息。似乎在她眼里,唯有入仕才是正经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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