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春风——山中君【完结】
时间:2023-09-25 14:41:39

  姜玺:“那是自然,我和三哥可是兄弟。”
  他答这句话的时候是顺嘴就出来了,但答完也不知道是哪块心肝没有回归原位,总觉得胸膛里十分不得劲。
  说难过吧,好像不算。
  说生气吧,也不全是。
  就胸口又被堵了一块大石头。
  便便马车已经上路,又不好专门折返回去骂唐久安一顿,于是心情更糟糕,直接去了国府,把关若飞从床上挖起来。
  劈头便问:“是不是你让外祖母给的帖子?”
  关若飞一头雾水:“什么帖子?”
  姜玺见这货一无所知,顿时头疼。
  不是关若飞,那便是老夫人自己的主意。
  关若飞听完,奚落:“你那天要不是把人家按在地上,祖母也不至于上赶着送帖子啊。”
  姜玺踹他一脚。
  关若飞从衣箱里取里一只大锦匣:“那这衣裳怎么办?白准备了。”
  艳红色绢纱像雾一样从锦匣里漫出来,像一团流动的火焰。
  衣裳与首饰都是齐全的,臂钏、腰链、璎珞……金光灿灿。
  异域风情,勾魂夺魄。
  姜玺把这烟霞般的衣裳拿在手里,想象着唐久安穿上这一身,那长腿,那细腰……
  鼻头猛地一热。
  关若飞:“……殿下?”
  姜玺掩住鼻子,淡定地:“没事,烤鱼吃多了,上火。”
第17章
  唐永年夫妇被押到京兆府的事,立即在朝中掀起波澜。
  皇帝案前的折子又一次堆成山。
  不过等到此事上达天听,圣令再传旨到京兆府,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唐永年和文惠娘一个是官家老爷,一个是官家太太,多年来养尊处优,哪里遭过这种罪?加之天气又热,气热攻心,两个人都病倒了。
  薛小娥说:“呸,地牢里有什么热的?我赌一两银子,这两人一定是装的。”
  唐久安想着姜玺怕是又要去跪太庙,第二天一早,头一个进了宫。
  姜玺还没起。
  自从唐久安把姜玺和关若飞当小兵一样训,宫人们就默认了唐久安在东宫横着走的地位,也没人敢拦。
  不过唐久安是得过关山提醒的,臣子当知本份,除了头一回面圣时进过姜玺寝殿,她后来一直都是在外头等。
  此时前脚刚踏进去,想想还是退出来,告诉宫人:“殿下醒了唤我。”
  姜玺其实已经醒了,眯着眼睛看唐久安在门口跟宫人说话。
  夏日的清晨阳光清亮如水,洒在唐久安身上。
  她的头发仍然是随便扎成一团,但可能是看惯了的缘故,不单不觉得凌乱,反而觉得有种洒脱之美。
  她的身量比宫人高,说话时微微低头,初日的朝阳照出她的侧脸,额头饱满,鼻梁高挑,嘴唇淡红。
  说完还微微一笑,嘴角薄薄地勾起来。
  姜玺咬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
  可恶,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越看越顺眼起来。
  等他磨磨蹭蹭起床,唐久安破天荒没有催促,只是在树下静等。
  当然唐久安的静也很难真静,姜玺走近才发现她在拿树枝聚精会神地戳蚂蚁。
  “唐将军,蚂蚁好玩吗?”
  “殿下。”唐久安起身。
  今日姜玺穿一身湖水绿纱袍,越发显得一双眸子波光潋滟,秀色夺人。
  唐久安心想这么好一个漂亮孩子若是因她之故又被罚跪,岂不是她的罪过?
  “殿下要去太庙吗?”唐久安道,“臣愿陪同前往。”
  “干嘛要去太庙?”姜玺懒懒地说着,说完才一顿,“你陪我去?”
  他惊呆了:“你不会是想跟去太庙让我练箭吧?唐久安你有没有良心啊?”
  “嗯?”唐久安点头,“臣原是想陪殿下一起跪的,说起来,跪姿亦是射箭之法,殿下确实也可以练一练。”
  姜玺:“……”
  听听这是人话吗?
  但是等等,“你想陪我跪?”
  唐久安点头:“毕竟是因臣而起。”
  姜玺摸了摸下巴。
  太庙是跪了好多次,但次次都是跟关若飞。
  若身边跪着的人是唐久安……
  他看着唐久安一脸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跪太庙这种事情好像也蛮有意思的。
  “你真的愿意去跪太庙?”
  “自然。”
  怎么说呢?姜玺觉得唐久安这么点头的样子简直不要太乖。
  乖得他心里头痒痒的。
  除了痒,还有一丝莫名的、自己也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像是有人在他心上系了一根细线,缓慢收紧,于是有种细细的疼,还莫名生出一丝心虚来。
  “那个……我虽是教训了你爹,但也不全是为你的意思,我本来就巴不得闹点乱子出来,你知道的,这种事情我没少干……”
  姜玺说得乱七八糟的,“总之那个……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啊,我就是本来想逮个官儿玩一玩,碰巧就选中了你爹而已……”
  唐久安笑了。
  姜玺想捂胸口。
  完蛋玩意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一笑他就觉得他的胸口要炸似的。
  特别是这样浅浅的可以称之为温暖的笑意,就像此时的阳光,又清浅又明亮。
  “殿下是为什么教训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帮为臣教训了他。”
  毕竟是唐永年再怎么说也是她爹,薛小娥也不会让她动真格的。
  毕竟父亲这个东西,违逆其意已经是不孝,再直接动手,那更是要被千夫所指。
  唐久安不怕被指,但怕被御史弹劾。
  还怕被薛小娥骂。
  终于有一天呢,有人不单不指责她不孝,还帮她好好折腾了唐永年一次。
  唐久安昨晚连梦都是香的。
  姜玺看着唐久安,注目良久,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怦怦乱跳。
  “好,”他道,“走,跪太庙去!”
  “跪什么跪?”
  关月领着人过来,“好容易求得太妃去请旨,让你陪我一起筹备寿宴,你还要去跪太庙?”
  这是太妃连夜给姜玺走的后门,皇帝也无可奈何,眼看要过寿了,总不能给太妃添堵。
  姜玺:“办寿宴也怪麻烦的,还不如去跪一跪。”
  关月生气:“你一个太子,三天两头被罚跪,好意思吗?!”
  “嗐,说这些,我早就跪习惯了。太庙荫凉,不用冰也凉快得很。”
  姜玺说着便要来拉唐久安,唐久安后退一步,仔细端详他一下,得出结论——这孩子的,傻的。
  “臣改主意了,臣还是有事先走一步,不打扰娘娘与殿下。”
  她说退就退,半步也不停留。
  “喂,唐久安!喂——”
  唐久安头也没回一下。
  姜玺愤然:“没良心!”
  *
  唐久安也没走远,寻了个凉快僻静的地方就准备补个觉。
  然后就听到路过的宫人说话。
  这次唐永年夫妇的事情闹得不小,宫中也有人议论。
  多半是说姜玺胡来。
  也有人说:“自古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你看唐将军一个姑娘家,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若是日子真过得好,谁会去拼命啊?”
  自然也有人为文惠娘说话:“唐夫人医术高明,心地善良,性子又温柔,才不会委屈小孩子。”
  唐久安壁角还没听完,就见周涛走来找她:“闲着也是闲着,去帮我练练兵。”
  周涛要练的是羽林卫。
  这群少爷兵,吃好的穿好的,香饮子里的冰略加的少了一些都不肯喝的,稍微训一下就这个中暑,那个病倒,紧跟着就有家里人来找周涛说情。
  周涛只能来找唐久安。
  唐久安看了看天:“周将军,我在放假。”
  周涛:“五十两银子一天。”
  唐久安:“不。这不单是训人的功夫,这还是得罪人的功夫。”
  “你还怕得罪人?”周涛,“一百两。”
  唐久安伸出一只五根手指。
  周涛微微一震:“唐久安,你胃口忒大。”
  唐久安叹气:“周将军您有所不知,末将是真穷。”
  周涛:“……三百两,不能再多了。”
  唐久安:“四百两。”
  最后以三百八十八两成交。
  图个吉利。
  第二日姜玺同着太妃同里的大太监采办了东西回宫,路过南苑,走出几步,回头,倒退,站定。
  南苑是皇家校场,皇帝阅军容或是点将,皆是在南苑。
  不过平日里就是给羽林卫操练用。
  羽林卫是出了名的身娇肉贵,别说操练,这么大太阳让他们出来晒一晒,一个个都要嚷着头疼脑热浑身不适。
  今天居然破天荒满是人,长长的队伍绕着校场跑步。
  不单跑,还跑得气势汹汹。
  再一细看,与其说气势汹汹,不如说撒腿狂奔,好像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咬。
  一面跑一面“啊啊啊”惨叫。
  数百号人惨叫狂奔,气势着实惊人。
  姜玺的视线往上,就看见了这些惨叫的罪魁祸首。
  阳光下,金顶琉璃瓦金黄刺眼,唐久安坐在屋脊上,眼蒙黑帕,身背箭囊,手挽长弓,一支支往下面放箭。
  箭矢像长了眼睛似地往跑得落后的羽林卫脚跟飞去。
  只要慢上一点儿,脚踝就会被射个对穿。
  唐久安射一会儿,放下弓,摘下蒙眼的帕子。
  底下的宫人爬着梯子给她送箭上去,顺便还送了一小坛酒。
  宫人指了指下面的周涛。
  周涛看着满场跑起来烟尘,对着唐久安点头。
  虽然贵,但是值。
  “……殿下?”
  校场外,隔着一排花木,大太监忍不住唤了一声姜玺。
  太子出了趟门直嚷热,怎么这会儿站在大毒太阳底下不动倒不嫌热了?
  “你先回去。”姜玺吩咐。
  然后自己挽起袖子,绕过校场,走到梯子前。
  唐久安身居高位,视野卓绝,早就看见了姜玺。
  姜玺今日穿的是明蓝衣裳,十分打眼。
  她看着姜玺爬上梯子:“殿下要不要和他们一起操练?”
  姜玺:“会说话吗?”
  “殿下的箭短而无力,皆因气力不足,体能欠佳,练一练挺好的。”
  姜玺也在屋脊上坐下,一坐下便觉屁股底下的琉璃瓦一片灼热滚烫,险些儿把他烫得跳起来。
  但他强忍住。
  “你这么遮着眼睛,真不怕射着他们?要知道底下这些全是世家里的心肝小宝贝。”
  唐久安一笑:“臣连殿下都敢射,还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姜玺:行行行你牛。
  “你这箭法真这么神?”姜玺拿着她的弓打量,“这底下好几个都是独子独孙,他们可不像我,让你随便揍,但凡擦着点皮,那些老头子就能把紫宸殿的门槛磕破,要你以死谢罪。”
  和东宫粗工细制的弓相比,唐久安的弓就像是从破烂碎里捡出来了,弓脊上缠的麻绳都快磨断了。
  但弓身均匀,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优美,天生杀器,神光尽敛。
  很像唐久安本人。
  唐久安喝了一口酒,“殿下想知道为什么臣能射这么准吗?”
  “当然,我才不信什么得天神授之类的鬼话。”
  “那确实。”唐久安把帕子递给姜玺,“秘密就在这里头。”
  那帕子和唐久安身上的衣裳一样,亦是土布所制,原本十分粗糙,但因为用得久了,洗得微微泛蓝。
  姜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怎么看都是掉在路上也没有人会多看一眼的旧帕子。
  “蒙上试试。”唐久安说。
  姜玺便蒙住眼睛。
  土布的经络本就织得稀疏,洗薄之后更加疏松,眼前视野变黑,但一切宛然在目,丝毫无碍,仿佛只是用一层黑纱擦去了无处不在的刺目光线。
  姜玺:“——你看得见?!!”
  “看不见,谁真该往这群祖宗身上射箭啊?”
  唐久安道,“蒙着这个,只是为了吓人而已。”
  曾经被吓到的姜玺:“……………………”
  姜玺起身,顺着梯子就走。
  唐久安心说聊得好好的怎么就走?有急事?
  她嘱咐:“殿下小心些,再急别也摔着。”
  姜玺脚下一下踩空,险些真的摔下去,还好底下宫人扶稳了梯子。
  “闭嘴!”姜玺愤然向屋顶道。
  唐久安听这声音感觉是真有点急事的样子。
  她也有事要忙,遂不再管他。
  她重新蒙上眼睛,拉开弓。
  底下刚缓过一口气的羽林卫们再度疯狂惨叫。
  *
  羽林卫们后来对太子殿下格外尊敬。
  因为寿宴筹备得已经差不多,姜玺回到东宫练箭,唐久安再也没有时间去操练羽林卫了。
  可“唐久安”三个字依然有用。
  “再有跑不足五十圈者,唐将军休沐之日便会再来训练尔等!”
  周涛如是道。
  于是羽林卫们哪怕是爬也要把五十圈爬完。
  周涛很欣慰。
  唐久安也很欣慰。
  因为关若飞终于养好了伤,可以来练箭了。
  练箭这种事情,三日不练,一月作废,关若飞好些天没来,唐久安便着意给他加了一点量。
  已经重新习惯养尊处优的关若飞开始后悔。
  他是因为之前那日听听姜玺说起唐久安打算吃姜玺的豆腐,所以伤一好就来保护兄弟的清白。
  结果戒备半天,不见异样。唐久安照样拿着根撸去叶子的柳条指指点点,连手指尖都没有碰姜玺一下。
  关若飞觉得姜玺怕是给唐久安训坏了脑子。
  姜玺那晚在国公府确实和关若飞大发了一番牢骚,但唐久安可能虽是好色,胆子却不是很大,被他训斥一顿之后,再也没有提出过脱衣的要求。
  姜玺也不知道自己是如释重负还是若有所失,感觉不是很得劲。
  “少都护,为何这么久都射不出第二支像样的箭?”
  唐久安看着关若飞的箭靶皱眉,“来,把衣裳脱了我瞧瞧。”
  关若飞:“!”
  一旁的姜玺:“!!!!!”
  他听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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