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宫默默演练过好几遍。
充当演练对象的赵贺表示:太感人了。
然后姜玺才满意地放过他。
此时此刻姜玺想起唐久安在席上大声为文公度喝采的模样,可以想见她还挺喜欢诗的,那么这首诗准备得甚是对路,对是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
“别念。”唐久安道,“臣听不懂。”
姜玺:“我这首你一定听得懂。”
“不可能,凡是诗臣都不懂。”
“这的真的可以——”
“可以也别念!”唐久安骤然大声,“不想听!”
姜玺滞了滞,“……好吧,那这灯给你。”
琉璃灯捧在姜玺的手心,又往前送了一点。
唐久安再退了一步。
“殿下,臣不能要。”
姜玺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顿了顿,然后大跨步上前,抓住唐久安的手,把琉璃灯塞进唐久安的手心。
“拿着。”
“臣不能要。”
“让你拿着!”
“臣真的不能要!”
推拒之间,“啪”地一声,琉璃跌在地上,裂成好几瓣。
姜玺:“……”
唐久安:“……”
唐久安急忙去捡。
姜玺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唐久安,你害怕什么呀?收下这盏灯,我能怎么地你?堂堂飞焰卫统领,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唐久安呆住:“臣以为……您会难过,或者生气……”
“跟你这人正经生什么气?什么时候被你气死了都不知道。”
姜玺走开,又取下一盏灯,交到唐久安手里,“喏,里面一样是十一颗,数数?”
唐久安看看灯,再看看姜玺。
灯光温暖明亮,姜玺的眸子也是。
——“殿下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是的,唐久安无比同意。
姜玺他,真的很好很好。
“殿下。”
唐久安抬眼,直直望进姜玺的眼睛,不容自己闪避。
“嗯。”姜玺感觉到了唐久安的认真,意识到她要话的将无比重大,一时间有些紧张,嗓子有点发紧。
“这灯,臣真的不能要。”唐久安道,“因为臣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姜玺呆愣半晌,“哧”一下笑了:“唐久安,你看看你像是有喜欢的人的样子吗?”
“真的。”唯今之计,唐久安只有硬编,“只是臣喜欢的人身份特殊,臣不好说出口。”
“你说,我准你说,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
姜玺咬了咬后槽牙,“你还非说不可,我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个什么样的人。”
“……”
唐久安心说有这么明显吗?
编谎话非她所长,不由生出一丝紧张,无意识地摸着腰带,寻思着该用怎样的语气报出关山的名字。
开心的?
骄傲的?
害羞的?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模样来着?
最后唐久安想起了关若棠。
既然是不好开口的暗恋之人,那么当然要用低沉缠绵的语气。
她暗暗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却见姜玺的脸色忽然变了,视线死死盯着她腰间。
“……那香囊是谁给你的?”
唐久安低头去看。
今日参加御宴,她穿的是官袍,系的是玉带,像模像样地挂着些香囊玉佩之类。
玉佩荷包是陆平和薛小娥为她准备的,香囊则是好些天前姜珏给的。
姜珏久病成良医,会自己配些药囊,一可驱虫避蚁,二可提神醒脑。
薛小娥听说她要到山间秋猎,便收拾了两个香囊进来,陆平今日替她换官服的时候一起挂上了。
“三殿下做的。”
姜玺声音有点发干:“给我看看。”
唐久安便摘下来递给他。
姜玺把香囊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越看脸色越苍白。
最后他拉开香囊,自香料之中掏出一支极小极小的字条。
展开来。
唐久安用过姜珏不少香囊,却从不知道里头还有字,也凑过来一起看。
见是短短一句话。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唐久安不是特别明白,问姜玺:“这是什么讲究?”
图吉利?
姜玺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眸子里的光亮熄灭了,眼珠显得格外黑。
“原来是三哥。”
唐久安点头:“他有没有给你?挺好用的。”
“呵呵。”姜玺笑了,笑得特别僵硬,“难怪,我的琉璃灯你确实是不能要了。”
他的声音十分凝涩,又相当低沉,唐久安一时没有听清楚,用探询的眼神望着他:“殿下说什么?”
姜玺把香囊还给唐久安:“我说,这个香囊很好。很好很好。”
唐久安接过来。
两人的指尖短暂地相触,唐久安发现他的手好像很冷。
再看他身上穿的不是筵席之上的太子蟒服,而是一身轻纱般的衣裳,里外层层叠叠,犹如仙人的羽衣。
好看自然是极好看,只是在这深秋寒夜,未免太单薄了。
“殿下你冷不冷?要不先回帐中去?”
姜玺转过了身:“我不冷,你回去吧。”
唐久安喜出望外,这连盘问都省了?
三殿下的香囊这么好用?
“那臣这就告退!”
这声音里的喜气简直要洋溢出来。
姜玺站在风里,没有应声。
怎么就没有早点发现呢?
她与三哥,那般稔熟。
三哥待她,那样特别。
……我在这宫中,向来无人理会,唯一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便是唐久安。
……你善待于她,便是善待于我。
以三哥事事退避的性子,表现得已经如此明显了,他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哈哈哈。”
姜玺仰天笑。
唐久安尚未走远,听得笑声,回头。
山风猎猎,姜玺的袍袖与衣摆在风中斜飞,仿佛当真要像仙人一样随风而去。
但这笑声……像哭似的。
他很难过。
唐久安非常明确地感觉到了。
任谁花了这一腔心血,却被人拒绝,心里都不会好受。
可她只能这样做。
从此以后他还会遇到很多很多很好的姑娘,每一个都比她更适合成为太子妃。
非常好。
这事到此为止,了断麻烦。
可为什么她心里像是被塞了块石头似的,又冷又硬又沉?
赵贺带着东宫率卫们守在谷口不远,瞧见只有唐久安一个人出来,连忙迎上来:“大人,殿下呢?”
“在里头。”
唐久安一开口,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是有气无力。
她迅速深吸一口气,振作一下。
“殿下有点冷,你去取件斗篷来。”
“谁说我冷?”
姜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长风浩荡中,他大步朝这边走来。
吩咐赵贺:“把灯摘了,珠子掏出来,折成现银,送到唐大人府上。”
唐久安:“?”
她嗫嚅一下:“殿下,臣不能……”
“是不是傻?灯不能要,银子也不能要?那你以前收的要不要都退回给我?”
姜玺没好气,“原就是给你的,也给不了旁人。给我老实拿着。”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骂人中气这么足,唐久安的心里轻松了不少。
嗯,一定是因为银子的原因。
毕竟银子谁能不爱呢?
然后就听他道:“你是三哥的人,便是我嫂子,长嫂如母,算我孝敬你的。”
唐久安:“????”
第41章
唐久安回到帐篷, 把那只香囊翻来覆去,着实看不出什么名堂。
陆平也很努力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唐久安:“算了睡吧。”
反正他俩瞪眼到天亮也依旧一头雾水。
得寻个既识文断字又懂香料针黹的。
比如虞芳菲。
只可惜快近年关,正是户部忙得不可开交之时,虞芳菲并没有来西山秋猎。
于是唐久安想了想, 第二日一大早来寻文臻臻。
文臻臻一见这香囊便脸色大变:“太子殿下给你的?”
唐久安心说果然找对了, 这是个懂行的。
“不, 别人给的, 你帮我看看这是个什么意思?”
文臻臻:“当真不是太子殿下?”
唐久安直接道:“三殿下。”
文臻臻一愣,三殿下几乎像是消失了似的,她都忘了世间还有一位三殿下。
“这香囊的布料纹样用的是蝶恋花,丝绦打的是同心结,还有这张字条, 上面的意思是他一直将你深藏于心中,无一日或忘。”
文臻臻看着唐久发,“三殿下心仪于你。”
唐久安:“……你会不会看错了?”
文臻臻冷然道:“我看到的便是如此, 信不信随你。”
又问,“你何时离开京城?”
唐久安心不在焉:“快了快了。”
文臻臻顿了顿道:“若是你嫁与三殿下, 也是一样。”
唐久安大惊:“这万万不可。”
文臻臻皱眉:“唐大人原来是如此风流之人, 处处留情,又处处相负。”
“……”
唐久安此时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拿起香囊便告辞。
外头天色很好,王孙公子们正呼朋引伴准备入林打猎。
若换作以往,唐久安定然要去拔个头筹回来换赏赐,这会儿却没有半点兴致,也懒得过去, 就往帐篷边上席地一坐,等那帮人过去再说。
姜玺那边刚料理明白, 怎么姜珏这边又有麻烦了呢?
姜珏是好朋友,好兄弟,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对她居然有这种心思。
他也没说过啊。
就在唐久安坐地上抱头苦恼的时候,忽然听得有人问她:“你也是掉在地上的栗子吗?”
唐久安转过脸,就见后头还有一人,和她一样坐在上。
那人穿着一身斯斯文文的袍子,袍子被扯得歪东倒西,头上也沾满不少枯枝落叶,正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唐久安。
很难判断他的年龄,看起似乎已经不算年轻,但一对眸子清澈见底,像幼儿般温软无害。
见唐久这不说话,他往这边挪了一点,又问了一遍:“你也是栗子吗?”
唐久安看着一颗带毛壳的栗子卡在他已经松散的发髻上,替他拿了下来,懒洋洋答:“……嗯,算是吧。”
“太好了。”他喜形于色,“我们可不可以粘在一起?我看到别的栗子都会粘在一起——啊啊啊你干什么?!”
附近是一片栗子林,落了一地的栗子,唐久安把脚边的一颗踩破外壳,掏出里面的板栗:“吃啊。”
“啊啊啊啊你怎么能残害同胞!”他惊怒痛心,“它是我们的妹妹!”
唐久安面无表情地把妹妹吃了,顺便递给他一个:“栗子都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吗?”
暴怒的男子顿住:“……真的?”
“嗯,你看地上那些毛壳栗子掉地上为什么会粘在一起?就是因为想吃掉对方,这样才能变得又壮又大,来年好长成一棵大树。”
“原来是这样啊!”男子恍然大悟,吃起了栗子。
吃完唐久安给的那颗,又去捡地上的剥。
他不得法,手指被壳上的刺扎破,疼得嘤嘤叫唤,叫唤完了接着剥,再接着叫唤。
“……”唐久安给他剥了几颗。
男子大口往中嘴里塞:“谢谢妹妹。”
唐久安瞧他狼吞虎咽的,“你很饿?”
“不饿,可我要多吃点妹妹,这样就能长成大树了。”
男子认真道,“长成大树,爹就不会打我了。我要长得很高很高才行。”
“……”
看他的衣料颇为昂贵,绝不是仆从,再加上脑子不大清楚,唐久安猜得到他是谁。
文公度家的傻儿子,文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