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的奴隶——虾炒饭【完结+番外】
时间:2023-09-26 23:14:55

  拓跋临羌赶车不觉得劳累。可见到沈稚身边无人服侍,却心焦不已——从前小姐吃饭时有人摘鱼刺,尝果子也是旁人洗净了剥了皮盛在冰碗里……更不用说净面梳头、做针线、薰衣裳这类琐事。
  如今她样样都得亲自动手不说,偶尔还搭手给他递两件东西。看着别提多别扭了。
  这天见到沈稚又在对着件素白襦裙暗暗皱眉,阿蛮终于忍不得!他凑过来,百般犹豫,终归小声说,“小姐若不嫌弃…就让阿蛮来洗净烫晒吧。”
  *
  沈稚其实不缺衣裳穿,可她挑剔。凡有一点儿不舒服的,她也不说,只是偶尔默默叹息罢了。
  阿蛮哪里受得了这个。
  一开始他不懂,后来才无意间发现,成衣铺子买来的衣裳都缺一层桑丝的内衬。少了这薄薄一层桑丝,沈稚就穿不惯。
  可那桑丝是侯府年年从江南直采的,清西小镇上如何寻得?
  凶夷人愁得偷偷挠脑袋,终于有一日夜里突发奇想,去当地驻军戍卫营的都尉房里,从进贡给都城梁皇的一个贡品大箱子里翻出来两匹。他也不客气,不仅都拿了,还往箱里面撒了几把石灰粉——
  穿去吧,烧死你个姓宇文的。
  回来后,喜滋滋给沈稚瞧。也不说哪儿来的,只是看着她惊喜晶亮的眸子就开心万分。后来沈稚也不客气,直接让小二送些针线来,递给凶夷人。“你的针线比我好,那就拜托了。”
  凶夷人当场傻眼。
  *
  现在问题来了。
  当初那几件让他缝改的衣裙全都是新的,小姐从未上身传过。由他衬上桑丝,过了水洗涤晾干后,再奉给她穿着并没什么不妥当的。
  可他此刻要洗涤熏香的这件…却是小姐已上身穿过一次的了。
  还染着一丝幽幽冷香。
  拿给他去洗,怎么看头透着一股冒犯与不合宜。
  可桑丝只有两匹,改好的衣裳也不多,哪里经得起穿一次扔一件。
  若让堂堂郡主亲手洗衣裳……
  且不说她会不会,凶夷人也看不下去啊!小姐的衣裳也绝不可能交给个陌生的粗使仆妇经手,那就只能……他来。
  阿蛮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让阿蛮来洗”时,神色不自在极了。还未等沈稚如何,他自己倒先红透了脸。
  垂眉低眼的,活生生显出几分“腼腆贤惠”。
  将沈稚难在了原处。
  她原本只是见裙角沾了点儿不起眼的细灰,想着出门在外挑剔不得,不行就先凑合凑合…没想到引来了凶夷人的毛遂自荐。
  瞧他这副窘迫冒烟的模样,倘若她拒绝了,下一刻只怕要钻进地缝里去。
  唉。沈稚默默咬了咬下唇,床前地铺都让他都睡过了……也不差洗一次衣裳了…吧?
  她也有几分踟蹰,慢慢递了过去。
  拓跋临羌薄唇紧张地抿着,脸色涨红,小心翼翼接了过来。
  身影一转眼就消失了。
  *
  自洗衣裙事件之后,两人非常默契,不约而同加快了行程——须得尽早和红袖姑姑会和才行!
  每过一郡一县,沈稚必去最北面的那家酒馆、坐最北面的那张桌子吃一次饭。眼眸一次比一次亮。终于有一天,她神色惊喜,“我们走在前头了,红袖姑姑她们还没到。”
  此时两人已出了宇文氏族的大梁境内,到了黄州地界。
  一路上常见躲避战乱的百姓拖家带口逃难,人人面黄肌瘦,常常一村一乡结伴而行,足见民生之凋敝。
  偶而也见江湖人恃武行凶,只要沈稚他们路过,都会顺手帮忙——却不见有当地府衙出面制止,江湖人趁乱打劫抢杀似乎已成了乱世约定俗成的不管之事。
  经的见的多了,沈稚也沾了两分“侠气”,扮起江湖人像模像样,再不会因举止贞贵娴雅而被认出女儿身来。
  这日两人照旧披着斗篷,戴着青纱斗笠坐在城北的破旧酒馆里。沈稚嫌弃这酒馆腌臜,不肯用饭,只要了壶茶,说是等人。小二哥收足了赏钱,喜得眉开眼笑,当然不去赶人。
  闹哄哄的酒馆里人声鼎沸,再挤挤挨挨也没人敢去沈稚那里拼桌——没人敢靠近江湖人,何况拓跋临羌腰间配着一把剑呢!
  那些脚夫力行们顶多拿眼睛偷偷斜着一桌,暗暗揣测着两个人会不会吃霸王餐……要是打起来,可得跑快点。
  忽然,门口一静。
  两个络腮胡子的江湖大汉慢悠悠走进来,其中一个人脸上划了一道狰狞的长疤。
  将宽厚的马刀往桌上一横,疤脸大汉粗声喝道,“小二,拿上等的酒来!去,现宰一头耕牛,切四斤上好牛肉。两斤生,两斤熟。”
  这酒馆因在最北,位置不好,来往的许多也是脚行和农夫。闻言都不由得皱眉。
  朝廷律令,不得宰杀耕牛。更何况这最近几年的年景都不好,家家户户耕种收成都要看天,如何能舍得杀牛?
  小二愁得苦哈哈,“客官高抬
  贵手,最近集市上无人卖牛啊……再说我们这店儿忒小,从没卖过牛肉啊!厨子也不会做不是…”见那两人瞪眼,小二哥急慌慌接口,“不过咱们店的李大厨做五花肉和红烧肉都是拿手好菜!远近有名,绝对值得一尝!小的这就给二位客官去催,立时就……”
  那疤脸汉子冷笑一声,伸开蒲扇大的巴掌,照着小二脸上就是“叭”地一扇。
  生生给人抽得原地转了两圈儿。
  “你听不懂人话么?老子要的是牛肉!不会做,就上生的来。”
  沈稚眉头一蹙。
  这时,店门口传来一道低沉、微带沙哑的女声。
  “何人如此放肆?”
  沈稚惊喜万分。
  门口走进来一个中年的女道士,身后还跟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姑。
  正是红袖姑姑和橘绿、竹雨。
  三位女道士目光扫过店内,却并未在沈稚两人身上逗留——他们穿的斗篷太宽大,基本遮住了身形。沈稚又灵慧,几天模仿下来,只要刻意改变些身姿,远远瞧去就是个瘦弱的江湖后生。
  那两名壮汉不屑地上下打量着三个女道士,疤脸沉声道,“哪儿来的臭婆娘,休要管男人的事。”
  红袖目光如电,拂尘一抖,两道疾风便向二人扫去。
  没想到这两人也会几下子,就地一滚躲开了攻击。疤脸大怒,抽刀就向红袖砍来。
  客人们纷纷惊慌,然而红袖此时就站在店门口,他们想跑也跑不掉……
  红袖冷哼一声,拂尘轻飘飘去接那裹着劲风袭来的宽刃马刀。
  两个侍女吓得小脸微白,到底还是稳得住,谁也没有挪步。
  沈稚眼眸微缩——下一刻拂尘不仅隔开了马刀,还在疤脸的鼻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高个壮汉忽然开口了。“敢为阁下何人?”
  红袖不屑理会,“路见不平的修道之人。”
  那疤脸壮汉面色紫胀着,狂吼一声又要扑来,却被同伴一把拽住。
  那人的动作很小、很从容,仿佛轻轻一拉,就拽住了这头蓄力狂奔的‘犀牛’,直接将他定在原处。
  “我见阁下身手不凡,可是受邀前往燕云之地的束云道长?”
  红袖眉头一皱,“与尔何干?”
  那人眸光微缩,“我和师弟皆受兆小公子所邀,前往燕云做客。倘若女道长亦是兆氏客卿,不妨请坐下,交个朋友。”
  沈稚与拓跋临羌的视线在空中一碰,不约而同微微蹙眉——兆嘉玉么?
  倘若真是他作妖,那便不妙了。燕云之地生变,关州必会有所牵连。
  红袖并不知这两人也在。闻言眉梢一挑,朗声说道,“倘若兆小公子的客卿都如足下这般品行,那楚某人不去也罢。”
  高个壮汉面色瞬间阴沉下来,点点头,“既然如此,莫怪在下不讲道义。”
  说完,将一枚铁笛含在口中吹响,霎时间尖锐刺耳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很快就有杂乱的吵嚷声从四面向酒馆围了过来。
  听脚步,至少有二三十人。
  红袖姑姑面色渐渐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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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会和(下)
  小酒馆只有一层,前后两个门。如今被一群持着宽刃马刀的江湖人团团围住,骇得酒馆里吃饭的普通脚夫农人们一个个面色如土,颤如筛糠。
  红袖声音沉静,“你这是什么意思?”
  疤脸揉着塌鼻上的血痕,笑容狰狞,“你说是什么意思?现在跪下来给你爷爷磕头,我师兄兴许还能饶你一条小命。不然,哼哼,我一声令下,顷刻就叫你人、头、落、地!”
  红袖拧着眉,目光缓缓扫过酒馆内外。她并不理会叫嚣的疤脸,目光直视做主的高个壮汉,“敢问阁下是何许人也?报上门派。如此以多打少,可是江湖规矩?”
  高个冷笑,“何来以多打少?女道长既然是为这些人路见不平,想必在座余人,就都是阁下的朋友了。论起来,还是我们海沙帮的人少些。”
  此言一出,那些普通的脚夫农人们愈加惊恐,不由自主吞咽着口水,畏惧望着窗外的那许多寒光闪闪的大刀。
  红袖怒道,“岂有此理!”
  疤脸得意洋洋,“我师兄说的,就是道理!你们这帮泥腿子,今天既看了爷爷我的笑话,谁都不许走!”
  话音刚落,忽然听得北面角落传来一声轻笑。
  嗓音清甜温柔,闻之令人心神一酥。“没想到小小酒馆,竟有这许多好笑的热闹可瞧。既然两位盛情相邀,在下却之不恭了喔。”
  说完,还当真拄起下巴,饶有兴味看起了热闹。
  旁人纷纷惊住,不由自主瞠目。
  ——这戴着斗笠、扮做男装的小姑娘一边娇俏俏说着话,一边将纤细的手臂往桌上轻轻一拄……那结实的大木桌便以她肘心为轴,一寸寸龟裂开来。
  咔嗦咔嗦……
  刺响声层层不绝。蛛网一样的可怖裂纹慢慢的由深入浅、由内而外,寸寸裂开。木头被烧焦的气味充斥着小酒馆。
  让人不禁联想到,倘若她这一下不是落在桌上,而是击打在人身上——只怕谁的骨头也不比那桌子结实。
  持着马刀的江湖大汉们,面上都有几分不好看。
  偏偏那木桌立在原地,裂而不碎,仍撑着小姑娘拄着她的下巴看热闹。
  这一手着实骇人。
  不止旁人,连沈稚自己也惊呆了。
  天晓得,她真的只是撑了一下桌子而已啊!隔着青纱看一眼旁边默默无声地凶夷人,沈稚暗中有几分好笑,果然是那促狭的坏小子搞鬼。面上分毫不露,淡然笑着,声音甜软清脆,“我只是路过看个热闹,不想动手。不过嘛……若有人拿刀拦着旁人不许走,打扰了我的好心情,那可就不好说喽。”
  困在酒馆中的食客们闻言简直要落下泪来。大家都有心想走,可谁也不敢第一个起身。
  疤脸和高个壮汉都不言声。
  红袖姑姑早在她开口的一瞬就认了出来,心下大安。只是见自家小姐玩儿得正兴起,不想败了兴致。
  此时将浮尘在臂上一收,向四周拱拱手,“楚某人今日在此与人切磋,不想打扰到诸位老乡,这里先赔个不是。今日诸位的酒食银子都记在楚某人账上。想留下看热闹的,生死有命,楚某人概不负责。不愿惹是非的,还请您即刻离去。”
  言罢,微一侧身,让出门口来。
  “我看看谁敢挡着。”沈稚笑盈盈的。
  站在正门口的几位江湖大汉急忙让开了位置。农人脚夫们见状差点落下泪来,一个个互相搀扶着,争先恐后逃命去了——江湖热闹再好看,也没有小命重要啊。
  直到酒馆中不相干的人都散尽,沈稚饶有兴味一拍巴掌,“好了,你们现下可以开打啦。等一下…”她招招手,“那两个不会武功的小道姑,你们站我身边来,刀剑无眼,可别伤着了。”
  橘绿和竹雨早就按捺不住,闻言小鸟儿一样欢快地朝她奔来。看得沈稚暗暗焦急——你们两个好歹矜持些,露了馅儿可就不好玩了。
  那些江湖汉子哪有空闲管她们,见沈稚两人当真不动手,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纷纷举起长刀,围着红袖砍杀过去……
  红袖姑姑冷哼一声,抽出浮尘迎敌。
  她的身法虽轻盈,那柄浮尘却疾劲刚猛。杀招狠厉不落下风。
  沈稚起初还忧心着,可见拓跋临羌气定神闲坐得稳当,也就慢慢放下心来。橘绿悄悄捏住了她的手,眼神中都是担忧和后怕。沈稚朝她笑笑,忽然想起青纱隔光,只得作罢。
  小小酒馆中尽是兵刃碰撞的脆响声,听得人不由得血流加快。
  *
  二三十人举着马刀围杀一人,远远看去,场面着实让人惊心。
  幸而这些江湖草莽大多是些乌合之众,不过是仗着马刀锋利厚重,以人数取胜罢了。红袖一边躲避,一边抽空还击,每一杀招便撂下一人。
  疤脸渐渐看不下去,抽刀也加入混战。
  高个壮汉始终凝神戒备着沈稚,却见她并未观战,而是与两个小道姑说起悄悄话来……他心中微定,再回头时,疤脸师弟竟捂住肩膀,血流不止。
  高个面色一变。大喝,“结阵!”
  众人闻言精神一震,脚下立时变换步伐,竟组成个奇怪的团团阵型。高个汉子也亲身加入了战阵。
  场面瞬时逆转。
  那阵显
  然得过高人指点,运转起来密不透风、几乎不见破绽,人人互为掩护。
  红袖姑姑一人应付二三十刀刃,早就耗了不少体力。
  如今被困其中,愈发艰难起来。
  那高个壮汉武功很是不俗,几次试探偷袭,差点得手伤了她要害。
  红袖姑姑渐渐有些应付不来,额角已经见汗,手臂也震得微微发着抖。
  阿蛮似乎仍记着那九根竹签的仇,只是默默静观,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直到听见沈稚一声轻咳。
  凶夷人唇角微勾,隔着青纱无人看见。
  他随手一抓,隔空吸了柄残刀握在手里,几步上前,倏然出手——没等看清,那缺茬的残刀已从毫无间隙的阵法中穿过,插了一个壮汉出来。
  将近两百多斤铁塔一般的大汉犹如风中的落叶,被轻轻一丢,跌在酒馆窗外。当即捂着胸口吐出大口鲜血,眼见扑腾两下就不动了。
  拓跋临羌看也不看,又随手“叉”了另外一个,优哉游哉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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