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厌——庄生公子【完结】
时间:2023-09-27 23:04:40

  娇花一般的人儿,弹奏着缠绵悱恻的琴曲。理应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姬瑶却心不在焉,摩挲着腕上的金镯,眼眸半阖,脑海禁不住胡思乱想。
  长安的琴曲,终是不如陇右那边气势磅礴……
  一盏茶的功夫,徐德海禀告后,带着安国公进来觐见。
  甫一见到安国公,姬瑶的兴致愈发低靡,不耐烦道:“你来做什么?”
  安国公跪地:“陛下,小女的婚事,还请陛下做主。”
  又是这……
  姬瑶不禁翻了个白眼,“朕不是说了么,朕要问过宣平侯的意思。你下去吧,之后不要再来了,有消息朕会通知你的。”
  她虽没有拒绝,但话音里的抗拒不言而喻,化成一块大石头,狠狠压在安国公的胸口。
  这个时候再说下去,无意是触碰天家的逆鳞。
  安国公一时不知所措,仅仅耽误了几息,竟惹得龙颜大怒。
  “朕让你出去!聋了吗!”
  尖酸狠戾的话语,不讲半分情面。
  安国公做贼心虚,吓得双肩一颤,那还敢再坚持己见,忙不迭站起来,垂首退了出去。
  姬瑶坐在软榻上,一张小脸气鼓鼓的。
  这安国公什么人呀?世家大族出身,竟然这么没出息!他那女儿也是蠢,天下好儿郎多的是,非得看上寒门出身的秦瑨,眼是不是瞎呀?
  姬瑶忿忿腹诽,越想越生气,手里的点心被捏的稀烂。
  徐德海在这时进来通禀:“陛下,秦瑨求见。”
  姬瑶的心陡然跳漏一拍,愣了少顷,咬牙道:“朕听曲儿呢,没空见他!”
  说完,她瞥向鹤菱:“给朕大声点!”
  曲乐在这一刻抬高了声调,还多了宣兵夺主的唱词。
  徐德海无奈,踅身走出宣政殿,站在廊下讪讪对秦瑨说道:“宣平侯,请回吧,陛下已经午憩了。”
  里面曲乐盎然,夹杂着鹤菱妖媚的歌声。
  显然易见,这不过是个敷衍的逐客令……
  秦瑨暗暗捏紧拳头,压着脾气道:“这还不到陛下午憩的时辰,烦请大监再通传一下,我有要事求见。”
  “侯爷,不是老奴不帮你,现在这个时候,您还是不去为妙。”徐德海上前一步,凑到秦瑨身前,低声道:“昨日陛下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一直掉眼泪,这会子气性正大,您进去怕是又要闹起来。不如等陛下气消了,您再过来,解释解释,哄一哄,便就好了。”
  日头之下,徐德海神色诚恳,不参半点糊弄。
  饶是心有不甘,秦瑨却也只得退一步,道:“大监,我与张三娘并无瓜葛,还请大监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不要让她给我赐婚。”
  徐德海了然:“侯爷的为人,老奴自是知晓,定会为侯爷在陛下面前美言的。”
  秦瑨微微垂首,表示谢意,随后忿忿看了一眼紫宸殿的朱门,踅身走下汉白玉高阶。
  回到衙门后,秦瑨坐立难安。
  想到鹤菱那个小白脸在御前侍奉,他的心酸酸胀胀,夹杂着忐忑不安,最后化为满满的忿郁。
  无处发泄之下,秦瑨拿起桌案上的茶盅,狠狠砸在地上。
  哐——
  茶盅崩碎,瓷片纷飞。
  没有一人敢进来看热闹……
  *
  连续两三天,姬瑶朝上朝下都不理会秦瑨。
  秦瑨的忍耐到了极限,这种不声不响的惩罚,让他的身子如被万千蚂蚁啃噬,有苦难言。
  入夜后,一辆黑绸马车低调的停在公主府门口。
  府内,慈安居灯火璀璨,十几名美少年踩着鼓点,强有力的舞动,裙裾翻飞间皆惊若天人。
  城阳大长公主斜靠在软榻上,兴致盎然的欣赏着歌舞,乌发披垂的少年跪在她身前,垂首给她捶着腿。
  不多时,一名身材欣长的郎君阔步而入,行礼道:“殿下,宣平侯秦瑨求见。”
  城阳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郎君再次说道:“宣平侯,秦瑨。”
  “秦瑨……”城阳面露惊讶,立时坐起:“请他过来。”
  “是。”
  郎君踅身而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秦瑨引进来。
  “侯爷这边请。”
  秦瑨阔步而入,铺天盖地的香味顿时扑过来,熏的他头晕脑胀。
  慈安居内纸醉金迷,处处都是奢华糜烂的气息。秦瑨司空见惯,眉眼间却还是不禁浮出一丝厌恶。
  饶是如此,他还是压着心头不满,拱手道:“秦瑨见过大长公主。”
  明晃晃的灯影下,城阳微眯眼眸,不加掩饰的端详着秦瑨。
  他今日无甚打扮,穿着一件平平无奇的黛色常服,圆领宽袖,甚是连玉带都没束,只勒着一条普通的蹀躞,然而衬着他魁梧有力的身型,却愈发显出几分矜贵疏冷的气质。
  这人真是有趣。
  城阳若有似无的笑了笑。
  每次相见,似乎都在刻意掩藏锋芒,生怕被她看上似的……
  早些年,秦瑨刚入朝的时候,城阳确实对这个意气风发的小郎君存了几分心思,想收到帐下,当几日蓝颜知己。
  后来经过几番潦草的接触,她发现这人耿直冷漠,甚是无趣,不愿攀附权贵,更不远屈居女人裙下,便也没了兴致。
  倒是秦瑨,一直防她防到现在。
  城阳挑了挑眉,悠悠说道:“秦瑨,真是稀客,今日怎么到我府上来了?”
  “我有事相求。”
  秦瑨言简意赅,抬眸看向城阳,目光坚韧,不卑不亢。
  如此一来,惹得城阳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求人还这个姿态?”她冷冷一哼,挥手道:“都下去吧。”
  “是……”
  十几名少年恭敬行礼,徐徐退出慈安居。
  室内安静下来,城阳在软榻上正襟危坐,摆出皇室矜高傲慢的姿态,慢条斯理道:“说吧,让我也看看你的笑话。”
  秦瑨云如实道:“我想求见陛下,还请大长公主帮我一次。”
  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
  城阳一怔:“你不是天天都能见到陛下么?还让我帮什么?”
  面对她的不解,秦瑨抿紧薄唇,不知该怎么解释。
  灯影下,他欲言又止,神态显出几分焦灼。
  城阳是久经风月的老手,仔细端详着秦瑨,不过一会,便猜透了大概。
  “这几月我听说了不少,人们都说你现在风头无两,和陛下关系匪浅。”城阳皓腕轻抬,抚了抚耳畔的金掩鬓,揶揄道:“看今日这种情况,怕是失宠了?”
  秦瑨依旧噤声不言,深邃的眼眸看了城阳一眼,算是默认了。
  他面庞紧绷,俊逸的眉眼在不经意间显出几分委屈神色,却还在佯作镇定。
  城阳如同看到稀罕景,忍不住笑出声:“秦瑨,你也有慌的时候啊。”
  她抬袖掩唇,嘲笑够了,方才说道:“我帮你,你能给我什么?”
  秦瑨眼下微红,正色道:“你裙下那两人,我不会针对他们。”
  城阳一滞,慢慢敛起笑意。
  在朝中,她有两个老情人,一个是靖安侯,一个则是礼部尚书。
  这两人都是世家一派,和秦瑨自然有些冲突。
  几年前,城阳之前曾找过秦瑨,让他放他们一马,谁知秦瑨压根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就跟个疯狗一样,只要招惹了他,必定会被他碎撕万段。
  城阳心有不满,但秦瑨在朝中地位越来越高,她也奈何不了,只能忿忿作罢。
  如今倒好,这事竟成了两人交易的筹码……
  “还是你,捏人七寸倒是准狠。”城阳不屑笑笑,终是应下来:“行,我帮你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要不然,我也无法保证一定能诓出来我那乖侄女。”
  秦瑨滞了滞,沉声道:“安国公向陛下请婚,想把女儿许配给我,陛下误会我和张三娘有私情,不肯见我,我想给陛下解释清楚。”
  “哦,解释清楚。”城阳的眼神耐人寻味,“你和陛下有私情吗?”
  她的诘问太过赤/裸,秦瑨一时无言以对。
  灯影下,他神色一如往常,然而微红的耳尖却没能逃过城阳的眼睛。
  “怕是有吧?”城阳似笑非笑,“要不然,陛下也不会生气。”
  秦瑨面上掠过一丝被识破的窘迫,暗暗攥紧袖襴。
  “你们的事,我管不着。”城阳徐徐起身,锐利的目光烙在秦瑨面上,“明日过来赴宴,记住你的承诺,我的两个人,你这辈子都不许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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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股掌
  ◎秦瑨这个人,已经完全在你的股掌之中了。◎
  自打跟秦瑨闹掰之后, 姬瑶这几日都睡不踏实,总是稀里糊涂的做梦,醒来后心口就会闷痛。
  这日清晨,又是同样的光景。
  徐德海和几名婢子伺候姬瑶更衣, 见她还是神情恹恹, 不禁担忧起来:“陛下昨夜又魇着了?”
  “嗯。”
  姬瑶双眸无神, 闷闷应了一声。
  “不如……老奴待会把宣平侯叫来,让他好生给陛下赔个不是?”
  徐德海笑着试探,却惹得姬瑶面上有些挂不住,不悦道:“你怎么总是把朕跟宣平侯联系起来?朕梦魇跟他有个什么关系?”
  “是是是,老奴多嘴了。”
  徐德海好言相哄,弯腰替她抚平裙角的褶皱, 心里暗自嘀咕,陛下这会看来是真生气了, 到现在还心存芥蒂……
  穿戴完毕,姬瑶莹红的唇微微撅起, 不满的瞥徐德海一眼。
  有宫人在这时呵腰进来, 双手奉上,道:“陛下,大长公主的请柬。”
  请柬?
  姬瑶一怔, 接过请柬看了看,纳罕道:“不年不节的, 姑母怎么想起来设宴了?”
  徐德海微瞥一眼请柬,“可是要备车辇?”
  “嗯。”姬瑶想了想,“姑母喜欢听曲, 这次带上鹤菱一起去吧。”
  徐德海应道:“是, 老奴这就去安排。”
  *
  傍晚时分, 御驾到达公主府,仪仗从简,只带了两队宫人和数十名金吾卫守护。
  城阳大长公主华服加身,亲自到门口迎接。
  “圣驾到——”
  伴随着徐德海的通传声,姬瑶自金銮下来,一身朱红石榴裙,明艳似火,乌发如云堆砌,上簪一朵绒丝金箔牡丹。
  城阳恭顺行礼:“见过陛下。”
  “姑母快请起。”
  姬瑶快步走到城阳身边,将她扶起来。
  姑侄两人有段日子没见,城阳拉着姬瑶的手,满心欢喜的打量着她,丛她盈亮如水的双眸看到小巧的鼻尖,再到丰泽的唇瓣。
  自己这个侄女,愈发明艳动人,只是……
  城阳面含忧戚:“怎么好似消瘦了许多?”
  “最近朕有些食欲不振。”姬瑶撇撇嘴,“不过也无妨,正巧快到夏日了,瘦点更好些。”
  “那可不行,你还小呢,应是多吃才对。”城阳语重心长的叮嘱一句,目光扫向姬瑶身后,“呦,鹤翎也来了。”
  不远处,鹤菱一身月色常衫,怀抱古琴,听到城阳点提后,小碎步靠近两人,曲膝行礼:“奴鹤菱,见过大长公主。”
  城阳看出他的古怪:“怎么断了一条腿?”
  鹤菱如实道:“去年陛下南巡御袭,奴当时也在场,多亏龙恩浩荡,这才捡回一条命。”
  说罢,他感激的看向姬瑶,目光杳杳,满是深情。
  “这样啊。”城阳颇为惋惜,“不过只要手没事,你倒是还有用途。”
  “奴愿为陛下抚琴一生。”
  鹤菱一双桃花眼暗含笑意,当众凝向姬瑶,目光中的撩拨不加掩饰。
  放到以前,这招对姬瑶颇为受用。
  她经常夸赞鹤菱貌美如花,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顾盼之间妩媚含情,极其漂亮。
  然而今日姬瑶却兴致寥寥,只淡淡瞥他一眼,无甚反应,便携着城阳大长公主一同走进府邸。
  鹤菱抱着琴跟在后面,心头不免失落。
  虽然他得以到御前再次侍奉,可他总感觉陛下不似从前,两人之间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了。
  陛下对她不再亲切,亦没有夸赞,甚至听琴的时候都会三心二意。
  这到底是怎么了……
  鹤菱一路胡思乱想,再回神的时候,众人已经来到了慈安居。
  夜幕快要降临,筵席早已准备好了。
  席间幔帐纷飞,美酒飘香,穿着绫罗绸缎的婢女穿梭其中,侍奉众人净手焚香。
  姬瑶端坐在正首位,放眼一望,似乎没有旁人参加,遂乜向城阳,狐疑问:“姑母今日怎么想起设宴来了?”
  城阳笑道:“我与陛下有些时日未见,心头想的慌,正巧新得了几个舞姬,绝善胡舞,便想请陛下过来欣赏一番。”
  “原是如此。”
  姬瑶亦随着笑笑,心头却提不起什么兴致。
  城阳看了眼天色,起身道:“陛下且先在这休息片刻,我去让下人准备启宴。”
  “嗯。”姬瑶点点头,目送城阳离开慈安居正殿,手撑桌案,拖住瘦削的下颌,目光迷朦,一时有些失神。
  真无聊啊……
  正当姬瑶腹诽时,一只细长白皙的手俏俏探到她面前,持着一颗软糯的蜜饯。
  鹤菱神色温柔,低声道:“陛下,吃蜜饯。”
  姬瑶木纳的睇了一眼,没有张嘴。
  “陛下?”鹤菱见她有些发怔,曲膝跪在她面前,诚恳又乖巧的说道:“陛下,奴喂——”
  他话还没说完,即刻被一道低沉有力的声线打断。
  “眼瞎吗?没看到陛下不想吃?”
  姬瑶立时清醒过来,循声一看,惊诧不已。
  来人身穿宽袖襴衫,通身艳丽宝蓝,昂藏七尺,虎背蜂腰,一张脸俊逸深邃,剑眉紧蹙,下颌线条冷硬,明显携着克制不住的愠怒。
  “秦瑨?你怎么在这?”
  姬瑶满腹狐疑,嗫嗫问出声。
  秦瑨和大长公主平日里鲜少来往,一直嫌姑母带坏了她,如今怎会出现在公主府?
  在姬瑶充满困惑的眼神中,秦瑨阔步上前,狠狠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鹤菱,适才对她拱手揖礼:“陛下,臣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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