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警察叔叔来了。”有个狗友热情地打起招呼。
旁人骂他不要老黄瓜刷绿漆,强行装嫩,“叔叔也是你叫的?人家是弟弟,警察小弟弟。”
“靠,弟弟就行了,怎么还得小弟弟?就显得你大啊?警察叔叔,给他来一警棍,让他看看,是他大还是警棍大。”
“别瞎几把说了,没看见还有美女在吗?美女贵姓啊?”
“我叫廖静。”
“名字真好听。”从狗友的这个反应来看,人长得应该也蛮漂亮。
这句之前,窦方还在研究鱼食,并没有把新来的警察叔叔或是警察弟弟放在心上。听到廖静这个名字,她心想:不会那么巧吧?站起身来,手上还拎着一节滑溜溜的鸡肠子。和张弛目光一对,两人都一愣。窦方看看张弛,再看看廖静,再把目光落回张弛脸上,她把嘴巴一撇,扭过头去。张弛被她这记白眼一翻,尴尬之余,莫名添了几分心虚。被廖静接连叫了几遍,他才回过神来,“我喝水,谢谢。”
第十章
在退还饭钱未果之后,廖静和张弛通过微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天,周六那天,张弛问廖静要不要去钓鱼,廖静的反应甚为平淡,说:也行啊,去散散心。实际上她为此次见面做了精心的准备。从拉杆冷藏箱里拿出各式包装精美、经过加工的肉类,水果,蔬菜,廖静又从她那百宝箱似的挎包里拿出两个围裙,一副手套,一盒ᴊsɢ纸巾,一瓶洗手液,跟她比起来,其他人都成了茹毛饮血、餐风饮露的野人。在被号召开始预备烧烤的食材时,廖静把铁签子都从张弛的手里接了过来,“小心扎手,你坐在旁边。”
廖静自己穿了一件围裙,把另一件分给张弛。张弛展开一看,发现和她身上是情侣款。“刚好家里就这两件,都是我妈买的,我就带来了。”廖静解释道,表情非常自然。张弛没说什么,恰好见马跃一手拎鱼,一手提刀,屠夫似的挤了过来,胸前挂着一个大黑塑料袋,充当围裙,他索性把廖静的围裙给了马跃。“谢谢谢谢,”马跃请张弛替自己把围裙系上,手在廖静和自己的胸前比划了一下,“情侣款哈。”
彭乐是属于好吃懒做的那一类,他在折叠桌旁边站着,把手插兜,打量了一下廖静,又看张弛,“你对象啊?”
张弛尚在考虑中,廖静先替他解了围,“不算,才认识没多久。”
彭乐拖长语调,哦一声,想要打趣张弛几句,转念一想,这家伙脸皮很薄,被初恋兼前女友甩了,已经是十分凄惨,好不容易梅开二度,要是再黄了,怕他从此心理变态。便把话吞回肚子里。谁知那厢马跃正在杀鱼,他马步蹲开,气沉丹田,一刀下去,原本在装死的肥鱼飞身纵起,擦过彭乐的脸,啪叽一声摔在地上,给彭乐吓出一身冷汗,“操”一声脱口而出,众人骂声四起。
“得了。”有个叼着烟的男青年接过马跃的刀,一边动作凶蛮地给鱼开膛剖腹,一边指挥马跃,“带着女同志们烤肉去,这活你总能干吧?”马跃拍着胸口,说包在他身上,“我家开饭店的。”结果一群娘子军完全不听马跃的指挥,邢佳和两名室友在互相拍照,廖静则是个纯粹的理论派,面对着堆成小山似的血淋淋的动物残肢,十分无助。“窦方,靠你了啊?”马跃只好寄希望于窦方。
窦方满不情愿地走过来,她效法马跃,找了一个垃圾袋,戳三个大洞,分别从脑袋和胳膊上套进去,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往铁签子上穿肉。
旁边是张弛和廖静,一人坐着一张简易躺椅,十分悠闲自在。张弛今天是便装,短袖外头套了件黑色的冲锋衣,风吹着他的头发,还有点学生气。廖静不时扭过头看他一眼,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主动跟这个男人更进一步。他的年纪比她小,这也是她的顾虑。
“咦,”廖静叫他转过头去,“你后脑勺的头发这里有个坑,还挺明显的。”
“理发师没理好。”张弛若无其事,他自刚碰面的愕然后,便一直有意回避着窦方的目光。
“下次别去那理了。”廖静手指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你头发好硬啊,跟你性格不太像。”
“头发硬什么性格?”
“头发硬,脾气硬啊。”廖静又扯了扯他的耳朵,张弛并没有露出很反感的样子。廖静便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她这个人自尊心极强,但也具备一种一意孤行的勇气。她身体离他更近了些,“耳朵也硬,怎么办啊,听说这样的人性子犟,不听老婆话。”
“老人是这么说的,”马跃忙着烤肉的同时,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他摸着自己的耳朵,“我爸是个软耳朵,特别怕我妈。从小到大,都是我妈使唤着我们爷俩干家务。”
“傻逼。”窦方嘴里嘀咕一句。
“啊?”马跃挥舞着夹子,热得满头大汗,听到这话,他傻了眼,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为啥骂我傻逼?我说什么了哇?”
“凭什么就女的干活,男的都死啦?一群傻逼。”窦方把铁签子往桌上一拍,身上的塑料袋扯下来,见毛衣袖子上沾了血水,她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顶。那边彭乐正幸灾乐祸地看过来。马跃见自己麾下唯一的兵要临阵脱逃,忙说:哎窦方同学,咱们不能半途而废呀。“谁爱干谁干,”窦方拉着脸,“我要去上厕所。”抛弃了马跃,往水库的另一头去了。这一躲,就是大半个小时,等回来时,炉子上烤鱼咕嘟嘟冒着泡,地上一堆签子,大家已经热火朝天地吃上了。窦方眼疾手快,忙捞了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味道不错。其他几个年轻女孩颇显矜持,迟迟不肯动手,一会说肉不熟,一会说太油腻,吃了要长痘,到头来也吃了不少,反倒是马跃尽职尽责地做一名舔狗,负责帮美女们倒橙汁洒调料,最后满头大汗地挤到桌前,他哀嚎一声,“肉没有了!”
廖静是唯一一个同情他的。“有烤馒头。”她把自己盘子里的烤馒头转送给马跃。
等马跃委委屈屈吃完馒头,大家总算还有点良心,齐心协力,收拾了残羹冷炙,准备娱乐活动。邢佳先后提议了狼人杀,打扑克等游戏,被大家一一否决。大多数人都处于荷尔蒙爆棚的年纪,暗搓搓地想要提议某种暧昧又不刺激,隔靴搔痒到恰到好处的游戏,却都羞于启齿。面面相觑了半晌,还是马跃搓着手说:“那就来点简单粗暴的,转酒瓶吧。”并且经过划拳,由最终的决胜者赵忆南担任转酒瓶的角色。赵忆南来了这半晌,屁都没有放一个,这会却突然一脸兴奋地推了推眼镜,有名狗友笑道:“靠,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事,长得丑的人不用怕。”赵忆南挽起袖子,酒瓶随着心意转,第一把就选中了彭乐和张弛。赵忆南眼睛一亮,要求两人当场接吻,且必须舌吻。“操,你也太狠了吧?”邢佳也笑的肩膀直抖,“不行不行,我反对。”张弛则是一脸抗拒,立马要走人的姿势。“唉,算啦算啦,我们可没有看男人亲嘴的嗜好。才吃饱了,说不准得吐出来。”
赵忆南虽然沉迷于耽美与禁忌恋不可自拔,但架不住大家集体反对,只能改口,“那你们要一人回答我一个问题哦,要诚实哦。”
彭乐说:“你随便问。”
赵忆南问了个居心叵测的问题,“你俩约过没?“
邢佳微笑地拨了拨头发。
彭乐跟她打太极,“界定一下‘约’。”
狗友噗嗤一笑,“你他妈能别装纯洁吗?我给你界定,就说,有没有跟除对象以外的人发生过超出正常友谊之外的交流,身体上滴,对了,男女不限哈。”众人哄笑,“快快滴,如实交待。”
彭乐故意想了想,“哦,没进去也算吗?”
赵忆南脸一红,“算呀,边缘的都算。”
“那绝对有啊。”
邢佳拳头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捶,嗔道:“胡说八道什么呀。”
接下来,所有人,包括廖静的目光都移到张弛脸上。彭乐先开了口,“我都能替他答了——没有。”他对廖静客气地笑了笑,“我可以跟你担保,我表弟呢,特别洁身自好,从小到大,就交过一个女朋友,从高中到大学。哎张弛,你除了那个谁,其他大学女同学的名字都没记全吧?”
张弛可不领他的情,“你说错了,我们班就两个女生,一个姚玲,一个郝雪洁。你可不要说她们坏话,她俩膀子比你还粗。”
彭乐露出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惹不起惹不起。” 他转而揶揄赵忆南,“还想问什么?第一次是不是?我是十五岁,高一,那会你还拖着鼻涕上幼儿园呢,满不满意?”
“我可没问,你自己说的。”
马跃正在旁边和窦方讨论是羊肉好吃还是牛肉好吃,闻言转过头来,抗议道:“话都让你们说了,警察叔叔都没机会开口啊。”
张弛瞥一眼他那饱经沧桑的脸,“别,我可不是你叔叔。”
马跃撅嘴,认为张弛是在暗示他长得老。 “哎哎,不能转移话题啊,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张弛把滚到脚下的啤酒瓶扶起来,垂着眸子说:“没有吧。”
窦方托着腮,把嘴巴翘一翘,是个不屑的表情。
酒瓶第二次停下来,指的是赵忆南和马跃。邢佳暗喜,“你俩也亲一个吧。”赵忆南脸色有点难看,“那怎么行?”邢佳不肯放过她,“没事啦,你俩不都是单身嘛。”“我不想亲马跃。”“那你想亲谁?”马跃自尊心受伤,嚷嚷起来,“我去,我还不想亲你呢。”被他一打岔,赵忆南忙道:“你们问我问题吧。”
彭乐毫不客气,“说说,你喜欢什么姿势?”
赵忆南脸爆红,马跃这个猥琐少男,终于等来了重头戏,他兴奋而害臊地说:“哎,没法回答啊,我还是处男呢。”他握了握拳,说:“我的目标是今年脱单。”
没人对马跃感兴趣,朱敏帮着邢佳围剿赵忆南,“南南说啊,别扭扭捏捏的,玩游戏嘛。你不是交过好几个男朋友吗?”
赵忆南眼圈都发红了,调转枪口,把窦方一指ᴊsɢ,“我肯定没有她交过的男朋友多,你们怎么不问她啊?”
窦方感觉有许多道目光像箭一般向自己射来。她向来是不惧目光的,并且对这群人深为鄙夷。尤其是彭乐那道隐含嘲讽的目光,让她觉得今天跟他们出来,简直是再傻逼不过的一个主意。没等赵忆南继续祸水东引,窦方蹭的站起来,对着彭乐,“你问我最喜欢的姿势?是脚踩着你的胸口,一手揪着你的领口,一手呈巴掌状对着你的脸蛋,给你十个大比兜。你满不满意?”她一巴掌把马跃推开,“走开啦,我要去上厕所!”
彭乐忍无可忍,冲她大吼,“你给我回来!”
窦方头也不回,撒腿跑了。
经过窦方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大家都不好意思了,捂着肚子说要运动运动,消化一下。张弛表示自己不愿参与,“我不用消化,我还没吃饱呢。”把啤酒瓶一放,一边拨着电话,走开了。蓝牙音响里音乐放的震天响,大家玩抢凳子,有两次赵忆南一屁股坐在了彭乐身上。游戏结束后,彭乐来找赵忆南,“你们女的看耽美,YY一下明星就行了,别套到现实里来嘛。我这人不爱计较,可哪个正常男人乐意和男的亲嘴啊?”
赵忆南红红的眼睛瞪了他一下,“那不是没亲吗?”
彭乐冲她一笑,“把张弛换成你,我还是乐意的。”
“嘁,我还不乐意呢。”
邢佳脸上带着笑,转过身便奚落彭乐:“这么饥渴,怎么不直接去开房?”
“好啊,”彭乐笑哈哈的,“咱们仨一块去吧。”
“去你的。”邢佳甩开他的手。
到傍晚时,众人酒足饭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马跃和窦方互换了微信,邢佳和朱敏闺蜜情更深,手挽手一起回宿舍,彭乐也正经起来,没有再勾三搭四。等乘客们依次下车,他皱眉望着窦方孤单的背影,打电话给张弛,“我去你那吧,方便吗?”
廖静在开车,张弛坐副驾,他说:“方便。”
第十一章
张弛来开门,他才洗过澡,还打着赤膊,手里抓着毛巾。彭乐溜达着走进去,东看西看,“你也不看看是谁,就敢开门?小心被劫色。”张弛说:我这里除了你,也没人来。在彭乐心里,张弛一直是个纯情少男,在水库时,他特意观察了一下,发现张弛对廖静也只能算得上不冷不热,彭乐想:这家伙简直是没救了。他冲张弛投去同情的一眼,往沙发上一坐,见茶几上是一碗正在泡的方便面,上头盖着一本书。“不是,你真没吃饱啊?”
张弛嗯一声,“你找我有事?”
彭乐心不在焉,“你先吃吧,吃完再说。”张弛拆了一双筷子,把纸盖掀开,热气蒸腾,浓香四溢。彭乐默默坐在旁边盯着他吃面,“给我也泡一袋。”他终于忍不住说,“有没有可乐?”张弛看他一眼,又翻出一袋方便面,一听可乐,摆在桌上,请他自食其力。彭乐哼着曲子,烧好开水,消灭了一碗方便面配可乐,简直爽爆了。他靠在沙发上打个饱嗝,望着张弛发呆。
他张着嘴,犹豫了一会,“那个什么窦方,你跟她什么关系?”
他忽然提起窦方,张弛有些惊讶,顿了顿,说:“没什么关系,偶尔认识的。”
“没什么关系,你帮她找住处?”
张弛“哦”一声,没回答彭乐,他起身去了洗手间,洗了把脸后回来。
彭乐在沙发上,还看着他,不耐烦地,“我在问你话呢。”
张弛解释说:“她原来在我单位附近上班,有时候在街上碰见。她打听房子,我就随便跟邢佳一提。”
张弛的脸色很坦然,彭乐拧眉看了他一会,说:“以后别跟她来往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别问了,反正她不是什么好玩意,知道不?”彭乐又强调一遍,声调也高了,“我可是你亲哥,我还能害你?”
张弛眼神里露出点怀疑,“你认识她?”
彭乐琢磨着他的眼神,顿觉不对劲了,“操,你他妈想哪去了,你以为我跟她?她才多大,我又不是禽兽。”他觉得这事吧,越扯越说不清楚,最好是点到为止,便把下巴往茶几的方向一抬,“手机震了,不接吗?”张弛把手机拿起来一看,是廖静。他没接,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回茶几上,然后拿起遥控器,随便换了几个台,两人都觉得索然无味,“你走时锁上门。”张弛丢下彭乐,回到卧室。才躺在床上,手机又微微一震,是廖静发了条信息:我准备睡了,今天很开心,谢谢邀请。这个女人在使用一种欲擒故纵的伎俩,但并不使人讨厌。在一定程度上,她比他的前女友胡可雯要温柔体贴得多。
自窦方搬走后,客厅里的电视再次在深夜里聒噪地响着。张弛不禁又琢磨起窦方和彭乐的关系,探究无果后,他拿起手机,回复廖静的信息:改天一起吃饭?这回不用带你妈了吧?
廖静回过来一个捂着嘴笑的表情。她是非常敏锐的,察觉到男人的蠢蠢欲动后,立即开始兴师问罪,“你平时不怎么看手机吗?”
“工作比较忙。”
“你加我好友时,是不是被我的头像吓一跳,觉得我这人特别中二,特别像个怨妇。”
张弛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没有,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