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简昕斩钉截铁地摇头。
笑话,根据规律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原理,再结合先前的实践经验,如果现在她坦然点头,不出意外明天的她就会身穿围裙站在后厨大展厨风了。
听到否认的回答,季柕颇为遗憾地‘啊’了一声:“御膳房这些个月的菜式一成不变,五道里有三道都是朕不喜欢的口味,真还想着若是皇后会些拿手菜,还可以帮朕换换胃口。”
简昕就当自己没听到这话里有话的暗示,毫无波澜地继续喝着碗里的粥,不过几下便见了底:“这简单,皇上自个儿去学着做些自己喜欢的菜不就行了,这样天天都能吃上喜欢的口味了。”
“朕平日里公务繁忙,连用膳的时间都短的可怜,莫要说抽空去学了。”季柕当即摇头。
“嗯……若是皇后有何喜欢的菜式,倒是可以同朕说说,毕竟一个月来努力挤挤,总能得些空闲的时间。”
此话一出,正在舀粥的简昕勺子都要吓掉了。
她缓缓收回了手,表情严肃且凝重:“皇上,有些话主谓宾还是得说清晰些,您这样会让我萌生出一个很荒谬的解读。”
季柕十分淡定地反问:“什么解读?”
简昕现在一瞬甚至没了胆子直视他的眼睛。
比如,您想专门抽空学做我喜欢的菜?
这话她在心里只是简单陈述都觉得恐怖得不行。
“皇上,国事大于家事,您得一直保持住前三年您为事业鞠躬尽瘁的拼劲,千万不要被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拖住了脚步,让大梁走向共同富裕的重担有一大半都在您的肩膀上,您一松,下面的人便都松了,下面的人一松……后果不堪设想。”简昕殷勤地给季柕碗里夹菜:“皇上您别光顾着喝粥,您也吃菜,营养均衡才能身强体壮,身体健康才能持续不断地为国为民。”
“……”季柕无可奈何地制止住简昕的手:“倒也不必给朕夹这么多。”
第75章
知府的四周调遣来不少人手, 手执矛枪,红缨挂身,将整个宅子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
城内暂且停下了一切活动, 每条街都去了十人军,挨家挨户核对搜查登记在册的名单。
整个搜检过程都由简御史总揽大局, 户部礼部两官从中辅佐, 效率极高,自下午开始的普查,戌时将尽便殆乎完成。
只见自府外踏着夜色匆匆归来的三人, 面色较去时却更加难看了。
在季柕门外候着已久的赵正德一见归来的三人, 忙迎上前去:“三位大人辛苦, 皇上同娘娘刚用完膳, 现下带了人还在中庭的院子里散步。三位大人若有急事要报, 奴才便先去通报一声。”
简御史一听, 嘴角蓦然紧绷:“现下敌暗我明, 皇上为何如此晚了还不回屋?”
另外两位大人也忍不住忧心抱怨:“公公应当拦着点的, 吾等出门前特意吩咐过莫要让皇上随意走动。”
赵正德也是没法。
他方才刚核对完府库中存余的东西, 回来便见皇上和娘娘二人已经出了门,想叫都叫不回来, 只好暂且随了二人去,又另外吩咐了不少人守在边上。
“回大人的话,是皇上和娘娘不小心晚膳吃得有些多, 将肚子吃撑了。”赵正德心有无奈地解释:“皇上夜里积食容易失眠, 便叫上娘娘一起去消食了。”
这话听着倒是叫人更加困惑了,皇上做事向来分寸十足, 何时可曾将自己吃撑过?
一侧的礼部侍郎不由惑然:“公公可是有何难言之隐?还是皇上遇上了什么难处?若是方便可以同我三人说,尔等一齐想想办法。”
“大人误会了, 杂家没有乱说话。”赵正德欠了欠身,有些顾虑地瞄了简御史一眼,而后微垂着头道:“杂家问了一直守在门外的侍卫,说是皇上不便用筷,娘娘便夹了好些东西,这一个不小心没把握住方寸,结果就吃撑了。”
简御史:“……”
身后二人尴尬一笑,忙对着他打谀:“原是如此,看来皇上当真是对皇后娘娘宠爱颇加。”
简御史闭了闭眼,咽下一口气,朝赵正德拱手道:“劳烦公公前去通报一声了,我等有要事需同皇上商量。”
与此同时。
院中的季柕正拉着简昕在绕着今夜的第五十个圈。
“皇上,我夜里吃的本就不多,再走下去怕是晚上会饿的。”简昕咬着牙,笑容十分牵强,双脚直僵僵定在原地一步也不愿多走了。
她本就不是一个很喜欢运动的人,饭后走个几步活动活动便差不多了,拉着她走几十圈还不见停,未免太强人所难。
走在前头的季柕闻言回过头来,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疑惑:“皇后难不成是累了?不是还没走多少路吗?”
简昕深吸了一口气:“……皇上,我是真走不动了。”
而且谁晚上都快十一点了还呆在外边!
季柕皱了皱眉。平日里回呛他就气势十足,叫她陪着走几步路,还没多久便露出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皇后居于宫中多年,平日也不见得经常去御花园走动,整日躺在榻上对身心都不甚健康,还是同朕一起再走会儿。”
“不要。”
简昕摇摇头,忽而余光里瞟见了一人,立马扬起手热情地打着招呼:“赵公公!”
赵正德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喊地一惊,脚下差点一绊。
他狼狈地理了理衣摆,重新站稳了身走过来,一前一后朝着二人行礼:“奴才给皇上、娘娘请安。”
“嗯。”季柕应道:“何事?”
赵正德欠了欠身:“回皇上的话,简大人、吴大人和裴大人正在房中等候,说是有要事需同皇上商议,还请皇上尽快移步内室。”
闻言,简昕将视线移向了摆在院中的漏刻。
现下已近亥时,这个时候来找皇帝,怕是遇到的麻烦不小。
她轻咳一声,试探地问道:“皇上夜里若有事要办,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应当还是谈不完的,不如臣妾先回自己的房间?”
赵正德立马开口道:“娘娘放心,简大人特意吩咐过的,娘娘也需过去。”
此话一出,简昕正准备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的脚步一顿。
“……公公应当是听岔了,我一个小小的皇后,帮不上什么忙的。”
季柕动作自然地伸手捏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整个人往自己的方向扯回来:“无事,既然你父亲叫皇后过去,一会儿你站在边上好生听着便是。”
简昕的身形本是高挑,如今站在季柕身边一比较,忽而显得低矮了不少。
清朗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近得仿佛能感受到说话时喉结的振颤。
“还有,你既然知晓自己身为皇后,也该学着会些东西了。”季柕的语气里蕴含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回京城后,你记得每日都需抽空去永寿宫,太后那边朕自会安排。”
简昕望着天思索一番:“好像也不必,皇上的后宫好似没什么可管的。”
毕竟现在的后宫有多少屋子就空了多少屋子,还能动会说话的就只有每日负责打扫的宫人。
总不能每个月就让她安排一下谁谁谁清扫哪个宫殿吧,那跟在后宫当卫生委员有什么区别?
季柕也难得沉默一瞬,赞同道:“说的也是。”
“等回京了再说罢,朕会给皇后安排些事情做的,免得皇后一人在宫中待得无聊又去爬假山。”
“……”
若不是季柕这时候还揪着她的衣领,这无语的一眼她已经剜过去了。
“这件事久远到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皇上日后倒也不必时不时就来提醒我。”
杵在一旁尴尬了许久的赵正德试探地开口提醒:“那个,皇上和娘娘不如等空下来了再商量此事?几位大人在房中已经等候许久了。”
季柕将捏着她衣领的手松开,先她一步跨了出去,不忘回头叮嘱:“皇后一会儿就跟在朕边上,既然你父亲叫你去,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
中庭屋内。
三人在空无一人的房中站了许久,才见姗姗来迟的二人。
简昕谨遵季柕的嘱咐,一进门便低下了头,鹌鹑般默不作声地掩在季柕的身后,
“微臣拜见皇上、娘娘。”三人齐声作揖。
“免礼。”
季柕径直走到桌后坐下,简昕跟着站在他边上。
他拂了拂衣摆,开门见山:“找朕有何要事?”
简御史上前一步,辞简意赅地汇报:“下派出去的领兵各自清点了城中大小街巷内的住户,屋内也仔细搜查了一番,核对下来并未有误,也未见蛮人面孔。”
“那些灾荒时一直闭门的富家大宅可有查过?”
“回皇上的话,都查过了,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季柕的眼帘低垂:“你的意思是,那些先前藏在城中想要行刺朕的人,一个不剩,下午全都服毒自尽了?”
“按常理来说并非无可能,只是这般冒险的手段,臣第一次见。”
“嗯。”季柕轻点着头:“但倒也挺符合他们北荒人的气质。”
不成功,便成仁。
这点他倒是欣赏得紧。
户部尚书皱着眉,不禁开口问:“只是皇上此行南下,除了吾等四人,朝廷内应当并无他人知晓,这蛮人又是如何得知的消息潜伏在此?”
季柕没有立即回话,手指轻点着桌面,沉思。
想来周良才这等谨慎之人都未能发现他的真正行踪,除非是朝中另有叛臣,远在西北的蛮人更不可能知晓他现在身在何处。
“若白日里的这些人并非是特意在此埋伏,而是本就隐匿于此,只是几日前正巧发现了朕,所以才策划了这么一出粗糙又荒谬的玩笑呢?”
言罢,桌前三人面色一白,身侧的简昕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那麻烦可就大了。
北蛮之人要想南下至渝城,要么沿着城防线绕一大圈,期间还需走水路。且不说所费的人力和时间不敢设想,让一个世代生活在荒漠草原的民族去乘船,根本不可能。
还有一条就是直接沿着最近路线南下,他们只需绕过边防最为严固的北边,从地形复杂的南方混入,那就简单多了。
可若是想要攻城占地,为何不直接在北边宣战,而是要派人匿在这等偏远之处?
令人费解。
简昕看看在面前紧皱着眉的爹,又瞧瞧季柕的头顶,犹豫一番,小声道:“我先前在辽城遇见过一个自称是从西北而来的行商,可能是用类似的身份混入这的?”
简御史抬眸瞧了她一眼,摇头道:“先皇同北荒签订的协议里,可从未应允过他们能涉足南方的二十四州。”
禁止,那便是偷渡入境。
如此计划,加上当时那人反常的表现,看来她所遇见的那位行商未必不知晓此事。
“袁五。”
季柕轻声一唤,熟悉的黑影自窗外掠进:“属下在。”
“你派人将城内的几处宅子重新搜一遍,把杜和裕的嘴巴撬开了。”
贪污纳贿的证据能轻轻松松便找出来,叛国的罪证可就不一定了。
第76章
袁五领了命便转身翻了出去, 一袭黑衣在夜色的掩盖下悄然无声地消失在屋檐后。
房内缄默一阵,在座几人都心有考量。
季柕忽而微侧过头,明黄的油灯在他的面颊上打上一层高光, 衬托着高挺的鼻梁格外优越。
“你在辽城是何时碰见的北蛮行商?可还记得他的样貌打扮?”
简昕细细回忆:“进城的第一日,在客栈的前堂碰见的。身形很高, 五官特别, 衣着有些暴露,听他自己说是已经在中原生活许久,考过几年科举。”
言罢, 礼部侍郎当即没有忍住。
“荒唐!自北蛮一族出现以来, 中原历代王朝何时有对外族人开放过科举!”他愤慨地将衣袖一甩:“这鄙陋小族, 信口雌黄, 满嘴的言语一句也没得信!”
简御史望向她, 白日中眼底的温存不见, 只剩一片严肃:“皇后可曾对那人多有透露过什么?”
她摇头:“并未, 我自称是任家主之妹, 与那人并未有过多交涉, 只是那人对我的态度却颇为奇怪。”
“当时我自前堂走到库房,途中险些被端着菜盘的店小二撞上, 那人便突然出现拉了我一把,起身后又一直牢牢锢住我的手不放,盯着我的眼神很不正常。”
仿佛是, 紧盯上猎物的豺狼的眼睛。
当时她没能反应过来, 如今返回去细细思索,忽而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简御史当即又向前一步, 语气里盛满诚恳:“皇上,如今江淮几城的灾荒大致都已控制住, 剩下不过是些收尾的工作,叛臣的案子微臣会继续留在此地调查,工农商之事还有那位任家主带来的人手。如今还未知蛮夷所设何法,朝廷内又群官懒散,还请皇上尽快启程回京,着手制定应对蛮夷之策!”
确实,现下在几城中所掌握的证据已经足以将隐匿在京城的周良才绳之以法。朝廷中的那些人大多是看他年少继位不足以服众,通叛敌国之事,并不像是这些自先皇手底下出来的人敢做的。
定然是这里的人,自以为天高皇帝远,才胆大包天干出来的蠢事。
礼部侍郎和户部尚书也跟着上前一步,规劝道:“简大人此言不虚,现下江淮的情形,凭我几人完全绰绰有余,还请皇上尽快北上,加固西北边防才是!”